第三十章 初次交鋒
來自諾曼底的幫傭姑娘阿卡特,今天心情很好。
當然,心情好的原因不是因為自己正在拿著掃帚掃地,而是因為自己終於又有機會碰到發財的機會了。
今天,上次那家人家又從公司提出僱傭要求了,而事前得到頭兒關照和賄賂的公司管理人員,果然又把自己給派了過來。這意味著什麼?還用說嗎?她彷彿看到一堆閃閃發光的金幣在朝自己招手,就等著自己去撿拾。
因為那天的告發,她得了25個法郎,差不多相當於辛苦半個月所能掙到的工錢。同時,還讓她看到了得到更多金幣的機會,甚至……那位頭兒還親口保證過說,如果真的撈到了大魚,打掉了某個盜竊犯或者詐騙犯組織的話,就給自己兩千法郎的賞金,還會聘用自己為警務部的長期線人。如果真的能夠讓他完成這個承諾的話,那麼當幫傭所掙的那點辛苦錢又算得了什麼呢?
只要得到那份職業,未來就能積攢下一些錢……然後……然後就可以像一個體面的巴黎人一樣生活了……
年輕姑娘像每一個剛剛發現自己有光明前途的年輕人一樣,陷入了菲菲遐想。
“您好?”
一聲低沉的招呼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她發現,一個人站在她面前。雖然他因為戴著厚框眼鏡無法看清整個面容,但是面孔看上去白皙且沒有皺紋,大概二十出頭的年紀吧。
“您在做什麼呢?”青年人輕聲問。 “需要幫忙嗎?”
聲音低沉而且溫和,顯然說話人受過良好的教養。
“哦,沒什麼,先生,我只是有些煩心事而已。”她連忙擠出笑容來回答,微胖的臉配上這個笑容,倒也算是相得益彰。
“哦?”青年人凝視了她一眼,然後嘴角微微上撇,似乎是在微笑。 “人生這麼短,應該好好享樂才對,您不用太過於糾結煩心事嘛……”
“謝謝您,先生!”她重新掃起地來。
青年人似乎只是隨口安慰了一句,然後就走開了,讓她暗地裡鬆了口氣。
到了晚餐的時間,廚子果然藉著送菜的藉口把自己趕了出來。她端著菜想要送進客人們所在的客廳,卻在門口被這家主人帶過來的隨從給截下來了,就和上次一樣。
她順從地將菜餚遞給了對方,然後趁對方送菜進入房間的空檔,她悄悄地走進了客廳旁邊的儲藏室,不知道費了多少努力她才將腳步聲和關門聲放到最低,法郎的魅力真是讓人驚嘆啊!
儲藏室是用來放一些舊家具和雜物的,而且長時間沒有打算,空氣質量當然十分之差,但是她渾然不覺,只是努力把耳朵貼到牆壁上,傾聽隔壁傳來的各種客人們吃飯、碰杯還有聊天的聲音。
沒過多久,隱隱約約從牆壁對面傳來了細微的講話聲。聽上去似乎是這家主人的聲音。
“我們的計劃已經就快進行到最終階段了,現在的時局,正是我們大好的時機,當然,這並不意味著我們應該馬上動手……”
“那應該什麼時候動手呢?”
“我也沒法給出一個具體的日期,因為這要隨著形勢發展而定。總之,現在就是要隨時做好準備!那一天就快來了!”
“我還能去聯絡……”
“我有一個兄弟是警備部隊的,他也許能幫上忙……”
這是在說什麼? !
上帝啊!
年輕姑娘幾乎被驚呆了。然後她決定趕緊離開這裡,去哪裡都好,先離開這裡,然後馬上去跟那邊告發。
突然,她感覺自己的肩頭被人輕輕拍了一下。
下意識地,她轉過頭看去。
“啊!”她如同看見了可怕的妖魔一般,發出了淒厲的尖叫,然後整個人往後急速退開,撞倒了一隻放在這裡積灰了很久的椅子,發出了巨大的聲響,灰塵四濺。然後她被帶得摔倒癱坐到地上,驚恐地看著對面那個戴著眼鏡的青年。
“小姐,”夏爾和顏悅色地看著對方,“您剛才聽了那麼久,應該累了吧?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恐懼使得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在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夏爾慢慢地朝對方走了過去。 “您原本可以選擇什麼都不知道的。但是您偏偏要選擇和我們成為敵人……既然已經是敵人了,我們是不注重敵人的性別的。而且,很遺憾,我們現在也沒有任何對敵人仁慈的資本。”
一步步,越來越近,雖然幾乎沒有多大腳步聲,但是她的耳中聽起來卻猶如野獸的巨吼。
“啊!”幫傭姑娘尖叫了一聲,恐懼帶給了她無邊的力量,她幾乎是從地上跳了起來,然後轉身就往門口跑去。
然而,剛剛跑到門口,她就挨上了重重一擊。
“嘭”的一聲,她被人打中了頸部,然後暈了過去。
夏爾早就叫杜-塔艾的那個僕人等在那裡了。
“怎麼了?”聽到了樓下巨響的杜-塔艾從二樓跑了下來,然後看到了一片狼藉的現場。
“這個人,一直在偷聽我們的談話。”夏爾的視線停留在門口。
杜-塔艾深吸了口氣。 “政府已經發現這裡了?”
“說發現也未必,恐怕現在還是有所懷疑而已,否則來這兒的就不會只是密探了。”夏爾低聲回答。 “不過這裡肯定已經不安全了。您不會是用本名購買這幢別墅的吧?”
“當然不可能。我是通過其他人,用假名在中介公司買下來的,怎麼追查也查不到。”銀行家馬上回答。
“那就好。”
接著夏爾轉頭看向那個杜-塔艾的心腹。 “這個人以前來過嗎?”
“以前來過。”這個僕人話不多,身強力壯。 “是從家政公司那裡派遣過來的。”
“一般來說不會兩次同時撞上正好是派去一家吧?”夏爾起疑了。
杜-塔艾和他的心腹對視了一眼,也覺得不太對勁。
“看來我們有可能被盯上了。”夏爾輕輕嘆了口氣,“凡事果然是要小心啊!不過,我剛才故意說了些廢話拖延了一下時間,從她的反應來看,不像是有受過專業訓練的密探,也不像是之前幹過這種事的樣子,應該是個剛被發展的線人吧……所以,從現在的情況來看,我們被懷疑的程度還不夠深,還有機會補救。”
聽了他的話,銀行家心放下去了一點,不過還是惡狠狠地盯著依舊昏迷著的幫傭姑娘。 “等下我要好好問問她!”
“當然要問。”夏爾點點頭,然後掏出懷錶看了看時間。 “我們要趕緊處理,然後儘快分散。”
“好的。”兩人同時答應了。
夏爾突然想起了什麼。 “對了,那個廚師呢?如果還在,也一起帶走去問問!”
“好的!”
月光下,幾輛馬車快速地從馬廄中飛奔而出,分方向行進。夏爾回頭一看,別墅已經燃起了大火。
“還沒開始,我就丟了三萬法郎。”杜-塔艾陰沉著臉,幾乎是咬著牙說,臉上的和善已經一掃而空,此刻表情似乎有些猙獰。
“總比丟了性命要好,一開始您決定加入的時候,不就應該有這種覺悟了嗎?”夏爾輕聲安慰著他。 “而且,想想如果您從事的事業成功了,多少間這樣的別墅都可以掙回來。”
“話是這麼說……”杜-塔艾的臉色輕鬆了一點,“但現在這樣,還是讓人很不舒服啊……”
行進到離城區很近的地方時,夏爾叫停了馬車,然後準備下車。
“我先在這裡下吧,我們分頭行動。”
“好的。”杜-塔艾的眼睛突然閃過一道寒光,“等下我要去問問那個姑娘,她到底是誰派來的,還知道些什麼?”
他的僕人正押著那個仍在昏迷中的幫傭姑娘坐在旁邊的另一輛馬車上。
“很好,”夏爾隨口應了一句,“到時候有什麼審問結果了,記得通知我一聲。”
接著兩人初步定好了下次見面的地點和相互間的暗號。
夏爾沒有問審問完了那個姑娘到底怎麼處置,因為不需要問。
一條生命就該這麼消失嗎?他心中起了一絲莫名的感觸。
以後,在自己接下來要走的路上,還會有更多吧?就算不是親自動手,又和親自殺人有什麼區別呢?不管怎麼掩飾,殺人就是殺人。
這種感觸促使他突然轉頭看著杜-塔艾,然後大聲叮囑了一句。
“記得到時候把坑挖深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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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正在內務部裡當班的孔澤得知這場突發火災的通報之時,時間已經是第二天的早晨了。由於沒有造成人命事故,因此這樁火災也沒有得到當地警察太大的重視,大家似乎當成了普通的走火事件,鄉間警察的報告也寫得極其敷衍。
沒有人關心到底發生了什麼。
只有孔澤本人,在木然的面孔下泛著驚濤駭浪。
不好!被發現了!
大驚之下,他立即帶著自己的幾個手下趕緊往那邊衝去,到那里後卻發現那裡早已經人去樓空了,就連原本精緻的小樓房也已經變成了斷壁殘垣的遺跡,幾個角落裡還有火苗依舊在燃燒。
沒有敵人,也沒有了那個幫傭姑娘,這裡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發生過什麼?不知道。
他沒有抱有任何不切實際的期待,很顯然,那個新發展的線人已經沒有機會再出現在他面前了,更無法告訴他,她又聽到了、看到了什麼。
怒火在他平靜地心中慢慢燃燒起來,不是為了那位可能已經死去的可憐姑娘,而是為了暫時已經被掐斷了的線索,為了暫時受挫的“成績。”
不過……轉念一想的話……
“這不正說明裡面有些東西嗎?”踏足在灰燼之上來回踱步的孔澤突然自言自語。 “一些不可告人的東西,一些他們不惜去殺人放火也必須隱藏的東西,。”
在他的腳下,未燃盡的木料發出被踩的嗚咽。
然後他把聲音放得更低了,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確信。
“你們逃不掉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第三十一章 少女心
出於一種必要的謹慎,在回到城內的時候,夏爾先小心地四處逡巡了一段時間,然後才往家裡趕去,等到回到家中時,已經在晚上九點多了。為了不吵到家裡人,他輕手輕腳地向書房走去。
等到來到書房門口,他怔住了,門縫裡隱隱約約透著的燈光,告訴他裡面還有人存在的事實。
該不會又是……
一想到這裡,夏爾就停下了動作,然後打算轉身回自己的房間。省得惹得妹妹再重感冒一次。
然而,似乎是聽見了腳步聲,門突然打開了。如夏爾如猜測的,芙蘭正在裡面。
看見果然是哥哥,芙蘭的眼中閃過一絲喜色,然後卻又用一種頗為奇怪的神色看著自己的兄長。
該說些什麼好呢?
尷尬之下,夏爾勉強笑了笑。
“您先忙,晚安。”說罷他轉身就想離開。
然而芙蘭卻一把拉住了哥哥的手,無聲地示意他一起進來。
夏爾不明所以,但還是順從了妹妹的願望。
燭台擺放在桌子上,而夏爾的最新手稿果不其然地就攤開在燭台旁邊,在病中和夏爾達成了約定之後,也許是不屑於再掩飾,也許是覺得破罐子破摔,芙蘭的審閱行為大膽多了,還經常直接跟夏爾探討書的情節,突然多了一個尖刻的批評家,讓夏爾有時候都感到很吃不消。
芙蘭右手拉住夏爾的手,然後左手放在書稿上,纖細嫩白的手指在稿紙上慢慢滑動著。
“這一段有問題吧?”
“嗯?”
“過於執著於外表的女孩子,在入世之初不會遇到太多困難,人人對她們笑臉相迎,於是她們的任何才智都得不到發揮。社交界對她們的殷勤,會腐蝕了她們的心靈,讓她們浪費掉天賦的智慧,沉溺於簡單易得的好處。到後來,她們就必須為她們的長處付出代價……”她一邊手指指點著,一邊輕聲朗讀。
隨著這些動作,她的金發也在不斷拍擊著書桌。
“這一段又怎麼了呢?”夏爾不明所以。
“聽上去,你好像是在說女孩子長得好看就不會聰明似的!”芙蘭瞪起眼睛看著兄長。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在說,很多美麗的女孩子會因為過於容易地獲得他人的好感和幫助,結果慢慢地遺忘了自己還有智慧。對此,我可是相當痛心的。 ”夏爾微笑地看著自己的妹妹,“我可不是在說,不存在那種集美麗和智慧於一身的少女哦,比如我的妹妹……”
“這還差不多。”芙蘭被哥哥的恭維弄得心花怒放,笑得合不攏嘴。
看到妹妹被自己哄得這麼開心,夏爾也不禁微笑了起來,抹了抹她的頭髮。
笑了一會兒之後,芙蘭又收起了笑容,顯得有些心事。
“瑪蒂爾達還是沒有回來。”
“她現在還是沒有回來。”
“預料之中吧,她做了這麼大的事,家里人應該也不會很快就原諒她吧……”夏爾隨口回答。
芙蘭把目光從書稿移到夏爾的臉上。
“先生,想來您一定有辦法讓瑪蒂爾達回來吧?”
“恐怕我不能。”夏爾立即回答。 “這個只能看她自己了。”
“那等她最終勸服自己的父母,到底要到什麼時候啊?”芙蘭有些著急了。
“雖然交往並不多,但是以我對她的了解來看,既然她能夠做出這樣的選擇,那就說明她肯定是有點把握的,所以我認為過不了多久她就會重新回到你的身邊了。”
“希望如此吧。”芙蘭輕輕點了點頭。
然後她的表情又變得有些奇怪。
“'以我對她的了解'?”芙蘭意味不明地重複了夏爾的話。 “您很了解她了嗎?”
“談不上很了解,”夏爾照實回答,“但是確實覺得她挺厲害的。”
“是嗎?”芙蘭眼中的神色愈發複雜。 “比起我來,瑪蒂爾達才更稱得上是集美麗和智慧於一身吧……還有勇氣……我比不上她。”
“怎麼了?別這麼說啊。”夏爾感覺芙蘭突然好想變了個人似的。
“瑪蒂爾達那麼優秀,如果您喜歡上她的話,那也無可厚非吧……”明明是一句平常的話,妹妹的話裡話外卻透著一股尖刻。
夏爾噗嗤地笑了出來。 “你想到哪裡去了?我只是對她有一點佩服而已,覺得這種人可以好好交往做朋友,喜歡什麼的就太誇張了……”
“真的嗎?您真的是這麼想的嗎?”芙蘭的眼光有些閃爍。
“當然是的。”夏爾對妹妹的鄭重其事有些奇怪,但還是如實回答了。
“那瑪蒂爾達就真的太可惜了,等她回來我一定要好好和她說說。”
話雖然這麼說,但是夏爾總感覺妹妹的話裡透露出一股輕鬆,也許是錯覺吧。
說了這麼多,夏爾感到了一陣倦意,他拿出懷錶一看,已經接近十點了。 “啊,時間已經這麼晚了啊?你早點休息吧……明天還要去畫室呢。”
“對了,我還有一件大好事忘了告訴你了呢!”妹妹似乎想起了什麼,突然笑著跟跟哥哥說。
“什麼好事?”夏爾來了興趣。
“老師過陣子要辦一個畫展,他決定順便也舉辦一個學生們小畫展,他的學生里面,作品被收錄的最多的人你猜是誰?”
喜上眉梢的臉,高高揚起的頭早已經把答案告訴了夏爾,但是為了配合妹妹,夏爾還是故意問了一句。 “哦?是哪位學生那麼優秀呢?”
“還用說嗎?當然就是我啦!”芙蘭驕傲地別起了頭。
夏爾故意驚嘆了一句。 “啊!那還真是讓人敬佩啊,我的妹妹居然這麼優秀!”
“那是當然的了!”
“到時候我一定要去看看。”夏爾做出了保證。
“去感受一下我驚人的才華吧!”芙蘭大言不慚。
“嗯!”夏爾又拍了拍芙蘭的頭。
芙蘭閉上了眼睛,享受著哥哥的愛撫。
半晌之後,她才重新開口。
“哥哥。”
“嗯?”
“老師說以我的天賦,以後我一定能靠繪畫出名,甚至成為和他一樣優秀的畫家。”
“對此我毫不懷疑。”夏爾篤定地回答。
“所以,以後不光是你能靠寫書補貼家用了,我也能靠給別人畫畫掙錢,而且一定能夠掙到很多很多錢的!”芙蘭捏緊了拳頭。
話題的突然轉移讓夏爾有些不知該如何回答。
“哦,那就太好了!”他含糊地應了一句。
“所以,到時候我們就能好好地生活下去,要什麼就能有什麼了對吧?”
“就算是現在,如果你想要什麼,我也可以想辦法給你弄來的。”
芙蘭微微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輕輕地顫動著。
“所以,很快,我們就可以別的什麼都不管,一起快快樂樂地生活下去了對吧?”
就當夏爾想要回答“一定”的時候,腦子裡突然閃過了今天所經歷的一切。未知的危險,潛藏的暗流,晦澀不明但肯定充滿了血與火的未來。他遲疑了。
“一定。”最後,夏爾還是給出了同樣的回答。
芙蘭突然低下了頭。
半晌之後,她才低聲問起。 “發生什麼事情了?”
“嗯?”夏爾沒反應過來。
“你剛才到底怎麼了?出什麼事了?”芙蘭繼續追問。
夏爾恢復了平靜。
“沒什麼,只是在外面和朋友聚會回來晚了而已。”
“不,絕對有發生了什麼!和平常相比,今晚你有點緊張,心裡一直有些心事。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麼,但是我看得出來,你有點緊張!”芙蘭極其篤定地斷言。
接著,她抬起頭來,直視著哥哥,碧藍的雙瞳中充滿堅定。此刻的凌厲竟然讓夏爾都有些難以自持。
夏爾感受到妹妹執拗而又堅定的目光,他的眼睛下意識地移開了,避過了這道目光。
“到底出什麼事了?是不是有危險?”芙蘭的語氣更加急促了。
“沒什麼,別想多了。”夏爾仍舊淡然以對。
芙蘭的眼睛閃過一絲焦慮和怨念。
“為什麼……為什麼!你也是,爺爺也是,你們老是把我當做小孩子,什麼也不肯跟我說……明明我也許能幫得上你們的!”
夏爾沒有回答。
“您和爺爺肯定自以為是在為我排除煩擾,只要我閉著眼睛活下去就好,對吧?”芙蘭的眼裡突然閃現出一絲淚光,“可是,讓我一個人不明不白地活著就是疼愛我嗎?先生?”
夏爾還是沒有回答。
“快說啊!”芙蘭突然撲到夏爾懷中,摟緊了自己的哥哥。 “求您啦,先生。告訴我吧,是不是碰到了危險?”
“快說啊!”芙蘭幾乎是吼了出來。
半晌的沉默。
“別這樣,芙蘭。”夏爾鎮定地回答。
妹妹直直地看著兄長。
“我所喜愛的,就是剛才那個不為俗世紛擾所迷惑的芙蘭,是那個為自己的才華而沾沾自喜的芙蘭,是那個心地善良會為他人的不幸而流淚的芙蘭。所以……所以請你不要過問哥哥的事,好嗎?這是哥哥的請求,哥哥從不請求你什麼,所以請你記住哥哥的這個請求,好嗎?”
芙蘭沒有答話。
“緊張?不……我好得很。”夏爾突然笑了出來。 “我才不會噁心到以為不髒自己的手就能實現理想的程度呢。”
“理想?”
“沒什麼。你該好好睡了。”
芙蘭轉開了頭。 “好吧。”
夠了,既然哥哥需要的是這樣的芙蘭,那麼芙蘭必須是這樣的芙蘭。
少女的淚珠,配合著晦暗的燈光,閃耀著莫名的光輝,一時間竟然讓夏爾無法自持。
“芙蘭,我的妹妹,等著吧!按照我的計劃,用不了三五年我們就能擁有一切!”夏爾捏緊了妹妹的手,顧盼之中滿是青年人自負的神采,“你將比一個公主還要過得像個公主,想要什麼就能有什麼!還有,我將給你準備上一億的嫁妝,就連上帝你也配得上!”
手驟然被抽離,妹妹的臉色變得極其差勁。
“怎麼了,芙蘭?”夏爾被妹妹的驟變弄得有些莫名其妙。
“誰管你呢!”芙蘭突然站了起來,傲慢地俯視著自己的哥哥。 “我回去睡覺了。”
然後她轉身就走出了書房。
在殘留薄荷清香中,夏爾不明所以地呆坐了片刻,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女孩子真是讓人捉摸不透。”
不過,經過妹妹這麼一鬧,夏爾心底裡之前隱隱約約存在的那種對陰謀敗露的緊張感突然消彌了大半。
不管怎麼說,至少現在情況還不是那麼糟,不是嗎?
還有家人,還有理想,還有明天。...<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三十二章 父親的請託
第二天一大早,夏爾到爺爺那裡問安。
老侯爵靠在床背上,半躺著接見了自己的孫子。
如同過去一樣,夏爾一五一十地匯報完自己最近的行動和成果。當然,他沒有將之前碰到密探的事情跟爺爺說,因為他不想用還沒有影子的東西來讓老人擔心。
在聽取完夏爾的報告之後,侯爵以沉浮多年的經驗,給出自己的指點和建議,這讓夏爾一直受益匪淺。
正當夏爾匯報完畢準備告退之時,老人突然輕聲出言了。
“我昨天在老軍官聚會裡碰見了拉波塔伯爵。”
夏爾愣了幾秒,才想起爺爺到底是在指誰。
“您是說奧拉斯-塞巴斯蒂亞尼元帥?”他有些遲疑地問。
“是的,就是他,我們昨天聊了很久。”侯爵輕輕點點頭。 “我跟他是老交情了,在進攻俄羅斯時,我在南蘇第將軍指揮的第一騎兵軍下擔任師長,他在蒙布倫將軍的第二騎兵軍里當師長,後來蒙布倫將軍陣亡了,他接著負責指揮第二騎兵軍,我們一起撤回了歐洲。啊……”他突然輕嘆了口氣,“其實現在回頭想想,從那片冰天雪地裡能活著回來真是太幸運了啊… …”
老侯爵最近經常出外走動,要麼是去見自己從軍時的老朋友,要麼就是參與老軍官的聚會,一邊敘舊一邊套關係,目的當然不言自明——響應之前的會議方針,是要為波拿巴派擴張在軍界內的政治影響,拉攏潛在的支持者。
這所謂的拉波塔伯爵就是奧拉斯·塞巴斯蒂亞尼元帥,他和皇帝一樣是科西嘉人,在帝國時代因為作戰勇敢而深受賞識,後成了帝國的將軍。拿破崙倒台後他回到了家鄉任議員,後另外找了新的靠山。在七月王朝建立之後,他鼎力支持,並極得國王信用,歷任海軍大臣、外交大臣等職位,最終在1840年,路易-菲利普國王授予了他法國元帥銜位。直到前幾年,這位元帥才正式從政界退休。
“那您跟他談了些什麼呢?”夏爾輕聲問。他內心確實有些疑惑。
按理說,這種深得當今國王信重的人,是不至於有心思反叛的,也不會有空搭理己方這種心懷不軌之徒吧……但是如果沒有一些感興趣的話題,兩個人又怎麼會聊上那麼久呢?
老人猜得出孫子在想什麼。 “別擔心,沒有一定的把握,我怎麼會胡亂跟別人亂說?”
“抱歉,我只是有些好奇而已……”夏爾趕緊解釋。
“我們聊了過去的戰鬥,聊了皇帝,聊了戰後的生活,日薄西山的老年人總是有些話題好聊的。”侯爵說到這裡時,突然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頭,“可是……後來他突然問我了。”
“問什麼?”
侯爵的表情越來越凝重,慢慢開始了敘述。
………………
在主辦者靜謐的庭院中,一群白髮蒼蒼的老人在清晨的陽光下聚首。他們穿著過去的製服,三三兩兩地交談著。時而興奮地大喊大叫,時而像個孩子似的失聲痛哭。
帝國時代的軍服,即使保存得再怎麼盡心,時光也依舊能夠讓它褪色。這些老人身上的制服,已經不同程度地損壞了,但是穿在這些老人身上,竟然有了一種微妙的和諧感。
維克托-德-特雷維爾侯爵正興奮地同一個老戰友聊到自己在耶拿會戰中同自己手下的騎兵們勇敢地衝鋒、普魯士人如何驚慌失措潰散一地時,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袖子被人微微地扯了一下。
他下意識地往後面一看。
然後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奧拉斯!”
站在他後面的正是白髮蒼蒼的老元帥,穿著筆挺的軍裝,胸前的綬帶上別著一枚法蘭西榮譽軍團大十字勳章。他看上去有些嚴肅,但並不讓人緊張。
看到維克托大吃了一驚的樣子,他不禁微微笑了,嚴肅的臉上有了一絲鬆動。
“跟我喝一杯吧?”
兩個老人慢慢走到一個一個角落裡,坐到一張小桌子旁。
“奧拉斯,今天怎麼有空來找我們了?平常可不見你來啊。”落座之後,侯爵仍舊有些疑惑。
“年紀大了,退休太久呆得也太閒,突然想看看原來的老朋友們了。”老元帥蒼老而佈滿了皺紋的臉上閃過一絲疲憊。 “再不跑出來看看,以後恐怕都沒有機會了吧……”
侯爵沒有說些虛話來安慰對方,他只是慢慢倒上了聚會所提供的白葡萄酒。
“我們都老了。”他冷靜地回答。
“是的,都老了。”元帥小聲嘆了口氣。 “再也乾不動事了,就連走路也沒什麼力氣……有時候我真感覺自己和年輕時是兩個不同的物種。”
“有時候我也有這種感覺。”侯爵點了點頭。 “現在那些無所事事的年輕人看起我們,有誰還會想起當年就是我們這些人,組成了帝國大軍,追隨著皇帝浩浩蕩盪地在歐洲各地縱馬馳騁,打得國王們滿地亂竄呢?”
“哎……”元帥又是長長地一聲嘆息。
嘆息中充滿了老軍人的遲暮和無奈。
“先喝點酒吧。”侯爵舉起了杯子。 “為耶拿乾杯!”
“為耶拿乾杯!”
元帥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後,他突然頗為詭異地笑了。
“我的朋友,不過說起來,雖然我們都老了,但你比我要有精神得多……”
侯爵心中閃過一絲微妙的預感,但是面上仍舊不動聲色。
“怎麼了?奧拉斯?”
“我的朋友,你老實跟我說吧,你們最近是不是在準備來一票大的?”
“我這一把年紀,哪還能去幹什麼大的……”侯爵突然笑了出來,然後抬起了杯子,“來,乾一杯。為您這麼看重我。”
元帥卻沒有抬起自己的杯子,依舊盯著侯爵。
“維克托,別跟我繞圈子了,我不是一個蠢貨。你們最近的行動,雖然是盡力保密了的,但是總能看出點蛛絲馬跡來……比如您,您最近來這兒是為了什麼呢?光是敘敘舊嗎?”
“那又怎麼樣?”侯爵回了一句。
“確實不怎麼樣。”元帥點點頭,“人生在世,總要有點追求吧?你忠於皇帝,忠於他的後人,這個沒什麼好說的,大家都知道。”
“我們都有各自的立場。”侯爵再度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您選擇審時度勢,我也能選擇堅持自己的忠誠。”
“不,您錯看我了。”元帥突然又笑了起來。 “我也依舊忠誠於皇帝。”
老侯爵的眼眶睜大了,難以置信地看著元帥。
這傢伙又要選擇站隊了嗎?
不過,轉念一想,他又釋然了——法蘭西總有那麼一群人,永遠忠於勝利者,現在的形勢如此,元帥的表現也沒有太過於超出常規。
“皇帝已經去世了。”侯爵不動聲色地試探了一句。
“但是波拿巴家族還在。”老元帥回應了侯爵的試探。 “而路易-波拿巴先生是皇帝和波拿巴家族的合法繼承者。”
一陣驚喜湧上侯爵的心頭,但是多年已成習慣的小心謹慎,仍舊使得他沒有絲毫動容。
“我很高興,在為德-奧爾良先生服務了多年之後,您還能夠如此想。”
“哈哈哈哈……”老元帥突然大笑了起來。 “為他服務總比為路易十八服務要好,至少那位陛下不會只想著置我們於死地。”
“也許吧。”侯爵淡然回應了一句,“那麼,您現在為什麼要回憶起皇帝和路易-波拿巴先生呢?”
“維克托,我是科西嘉人!科西嘉人都是好漢,都記得恩義。我一直都記著的,是皇帝讓我從裁縫的兒子變成將軍的,他還給我封了伯爵!1815年他從厄爾巴島跑回來的時候,我馬上就去重新追隨了他,陪伴他直到最後的失敗!離開了他的是命運,不是我!”
“您還能記得真是太好了。”侯爵長長地嘆了口氣。 “為皇帝乾一杯吧。”
兩個人再乾了一杯,相互之間的氣氛似乎為之一變,從略微凝重而變得輕鬆。
“維克托,我知道,突然之間這麼說,您不可能就直接相信了。”又喝了一杯酒之後,元帥重新開口了,“但是我確實已經下定了決心,要拼上最後的老命繼續為皇帝的後人服務。”
“您想要什麼呢?”侯爵有些鬆動了。
“想要什麼?”元帥又笑了出來,“我還缺什麼?名望、爵位、軍銜我都有了,我還需要什麼?就算還想要什麼,我這把年紀得到了又有什麼用呢?”
“那您……”老侯爵有些遲疑了。
“維克托,您老實告訴我,到了如今這個年紀您還如此盡心,到底是因為忠誠,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元帥望著侯爵,“比如說……為了子孫?”
“兩者都是。”
“您的孫子和孫女,讓您滿意吧?”
“他們是上帝賜予我的寶物,兩個都是。”侯爵乾脆地回答。
“是啊……是啊……”元帥又笑了出來,然後眼中隱隱有淚光閃現,“到了我們現在這個年紀,除了兒孫還有什麼盼頭呢?”
不等侯爵回答,他又繼續說了下去。
“維克托,您知道我的,我只有一個女兒范妮。”
“嗯。”
“她死了。”
“嗯?!”侯爵有些震驚。
老元帥原本從容的表情逐漸被哀傷侵蝕。 “就在最近。”
“怎麼會這樣?!”侯爵驚呼了一聲,然後同情地看著元帥。 “對不起……”
關於元帥的消息侯爵雖然知道得不多,但是也聽說過他唯一的女兒范妮,之前嫁給了德-舒瓦瑟爾-普拉斯蘭公爵,並且有兩個孩子。沒想到……
一個老人這種情況下的心情,只有另一個老人最能理解。
“她是被人謀殺的。”淚水從元帥的眼眶中溢出。
“上帝啊!”老侯爵驚呼了一聲。
微笑的面具被褪下,元帥眼中只剩下最深沉的悲哀。
“兇手被抓到了嗎?是誰?”
“警察們說是自殺……”老元帥抬起頭來,看著天空,“維克托,我知道我女兒這些年過得並不開心,但是我太了解我女兒了,她絕對不會是那種會自己放棄生命的人……所以……”淚光浮現在他眼中,“她肯定是遇害的。”
“所以,您的意思是,想叫我們幫忙查出兇犯為您的女兒報仇?”侯爵輕聲問,“作為報酬,您支持我們的一切行動?”
“不。”元帥的一口否定,“我支持你們,是因為我還記得皇帝給了我什麼,我仍舊信仰那個人……”他突然用力拍了拍侯爵的肩膀,“這是作為戰友的請求,作為父親的請求……維克托,幫我查出然後幹掉兇手。這不是命令,也不是交易,這是請求,幫我,維克托。”
維克托感受著肩膀上的按壓,以及對方的堅定意志。
“好的,奧拉斯。”他輕輕地點了點頭。
………………
“夏爾,查出兇手來,幹掉他。”侯爵捏住孫兒的手,“為我的戰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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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夏洛特
清晨,好好睡了一覺的夏爾精神振奮,他和平素閒下來時一樣,一個人坐在小會客室裡,而他的旁邊擺開了棋盤,每一隻棋子都被放上了棋盤,整裝待發。
不過,在今天,他並非是無事可做。
夏爾拿著一本《法蘭西年鑑》的人名附錄,找到了有關於元帥的記載。
“奧拉斯-塞巴斯蒂亞尼-德-拉波塔伯爵,出生於上科西嘉的拉波塔,在他年輕的時候加入法國革命軍隊,後成為拿破崙-波拿巴皇帝的支持者和追隨者。在1801-1802年期間,他在土耳其、埃及和敘利亞任拿破崙第一內閣的外交使節,1806-1807年間任駐他曾擔任法國駐君士坦丁堡大使。百日復闢的時候,他再次回到了拿破崙身邊。在國民自衛隊裡擔任將領。1815年波旁王朝第二次復闢後,由於受到牽連,他一時被迫告別了政壇和軍界,直到1819年,他代表科西嘉島出任法蘭西眾議院議員,在1824年的立法選舉中他失去了議員資格……
…………
在七月王朝建立後,他曾任海軍部長、外交部長等職位,隨後的幾年裡,他還曾擔任法國駐兩西西里王國(1833-1835)和倫敦大使(1835-1840),在1840年,因為多年來的功勳,他被路易-菲利普國王授予法國元帥頭銜,然後他即從政界退休。 ”
讀完之後,他開始消化獲得的信息,然後抬手移動棋子,一邊下著棋,一邊腦中按部就班地思考著。比委託人的委託更重要的是,思考委託人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麼。
“毫無疑問,這位元帥先生雖然已經退休,但是在政界也曾佔據過高位,肯定有無數的關係和朋友,如果他對自己女兒的死亡有疑問的話,他至少可以去找找政府警務部門,他為什麼要來找我們?”
不長的時間內,夏爾的腦中閃過了多種猜測,然後自己站在中立客觀的立場上,對這些猜測予以評估和計算,這是他的一種習慣。
“是陷阱嗎?”“不,如果真的要對付我們,沒必要繞這麼大圈子。”
“看來真的只是個人請託了。”“但是為什麼要找我們?”
“大概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吧?”“會有什麼難言之隱呢……?”
………………
各種想法交織,但是夏爾仍舊找不出什麼頭緒來。不過,正如老侯爵所考慮的一樣,只要不是有意的陷阱,就有必要盡力去完成老元帥的請託——雖然已經退休好幾年了,但是以元帥曾經的地位,在政界和軍界仍舊會有一定的影響力和號召力,如果能把他也拉進來,對波拿巴派的謀劃絕對是一個極大的利好消息。
夏爾從其他人那裡打聽得知,元帥的獨生女兒范妮,於1824年10月28日成婚。夏爾繼續翻查人名錄,很快就找到了普拉斯蘭公爵世系的名錄。
“塞薩爾-加百利-德-舒瓦瑟爾,生於1712年8月15日,卒於1785年11月15日。卓越的軍人和外交官,在路易十五時代名望卓著。青年時代即加入軍隊,因勇敢和善於指揮而慢慢升任至陸軍中將,在1761-1766年間歷任了舒瓦瑟爾公爵內閣的海軍大臣和外交大臣職位。1763年,他成為法蘭西特命全權大使,參與了巴黎和約的簽訂,為七年戰爭的結束立下了功勳。
為了表彰他的功績,路易十五國王陛下欽封其普拉斯蘭公爵,他成為第一代普拉斯蘭公爵。舒瓦瑟爾-普拉斯蘭世系由此確立。 ”
【此人,和前文第十二章裡面所提到過的路易十五時代的名相舒瓦瑟爾公爵是同宗從兄弟的關係。 】
夏爾看完了對初代普拉斯蘭公爵的介紹之後,略過了後來他的幾位直系子孫的介紹,直接翻到了當今現任的舒瓦瑟爾-普拉斯蘭公爵的名錄下。
“夏爾-洛雷-雨果-德-舒瓦瑟爾-普拉斯蘭,現任普拉斯蘭公爵。由於大革命的風暴,前任普拉斯蘭公爵夏爾-雷納特曾流亡國外多年,後在拿破崙掌權之後才回歸法國。其長子夏爾-洛雷於1804年6月29日出生,1821年他承襲了普拉斯蘭公爵爵位。
1824年10月18日,普拉斯蘭公爵與舊帝國時代的將領奧拉斯-塞巴斯蒂亞尼-德-拉波塔伯爵之女范妮-阿塔麗絲小姐成婚,1838-1842年間,他曾擔任過塞納-馬恩省的眾議員,並曾在政界頗有作為。如今,普拉斯蘭公爵作為一個名門之後以及優秀的青年政治家,將在法蘭西政治舞台上發揮自己的作為。 ”
看完這些含混的介紹後,夏爾感覺有了些頭緒。
元帥很顯然是平民出身,但是卻把女兒嫁入了法蘭西最名望卓著的門第之一的舒瓦瑟爾家族裡面,靠的是什麼呢?
毫無疑問,就是金錢了。
洶湧澎湃的大革命,既摧毀了貴族的統治,也摧殘了貴族的經濟基礎。大革命期間,的法國貴族們,留下來的都被送上了斷頭台,而逃亡國外的貴族則會被沒收財產和產業,因此很多貴族流亡國外後不得不面對自己除了一個在不斷貶值的姓氏外幾乎一貧如洗的殘酷現實。
這些貴族在現實壓迫下,不得不和普通平民一樣在異國他鄉掙扎求存,從事過去所鄙視的勞動活——有當鞋匠的,有當裁縫的,有當廚師的。比如夏爾的爺爺和堂爺爺,特雷維爾公爵兄弟兩個,聽老侯爵說當年就是在德意志的杜塞爾多夫靠修鞋維生的,後來因為修鞋技術大大提高,生意幹得不錯,兩兄弟還搞了一家小舖子……
後來,波拿巴帝國建立,然後波旁王朝復辟了,貴族們紛紛從外國流亡地返回到法蘭西,雖然國家一直都有相應的補償措施,但是也不可能完全補足之前所失去的一切,於是貴族的財產大大縮水也就不足為怪了。
在這種窘境之下,很多貴族順應時勢,就與過去所蔑視的平民富翁們通婚,娶那些資產階級的女兒,變相地用姓氏來換取金錢。法蘭西兩大統治階級,就這樣開始了並不通暢的溝通與融合。
而拿破崙帝國的將領們,是貴族們求親的首選人群之一。
次要原因是,他們名望卓著,為法蘭西戰鬥了多年,就算是平民出身也算是高貴。
主要原因是,拿破崙帝國的大軍踏遍了歐洲各地,也搶掠遍了歐洲各地,他們攻占過米蘭,攻占過威尼斯,攻占過馬德里,攻占過里斯本,攻占過維也納,攻占過柏林,攻占過莫斯科… …他們聚集起來的珍寶錢財無數。更別說還有從各個城市那裡勒索的贖金,比如米蘭城,當初就是繳納了一億兩千萬法郎的贖城費之後,才免於被皇帝焚城之劫的。
正因為如此,拿破崙帝國的高級軍官們幾乎人人都發過大財,過著揮金如土奢侈至極的生活,就連夏爾的爺爺,當年也是有著出了名的風流生涯。
這種聯姻,裡面能有多少愛情的因素,那就不問自知了。門第卓越、家世顯貴的公爵顯貴,和一個平民出身的將軍之女,為了錢而結婚之後,究竟會有多少共同語言呢?
夏爾一邊思考著,一邊推演著棋盤的棋子。
有點頭緒了。
為什麼老元帥會覺得自己女兒的死有蹊蹺呢?而為什麼他不去直接找公家,而是請託自己的老戰友呢?會不會跟自己女兒的婚姻有關係?
會不會……他覺得……
夏爾越想越深入,漸漸地,他抬起了白王后。
“嗯,這裡可以作為主要的線索來探究。”他自言自語了一句。
“探究什麼呢?”旁邊的人用悅耳的聲音問。
“探究真相啊。”夏爾下意識地回答了。
然後他回過神來了,誰來了?
聲音有點像芙蘭,但是又似乎有點不同……
他抬起頭來,往旁邊看去。
果然不是芙蘭。
來者戴著一頂綴著羽飾的粉紅色寬邊遮陽帽,穿著白色百褶裙,下擺別著玫瑰花飾。和芙蘭一樣,她的臉型修長,眉毛纖細,配上特雷維爾家特有的蔚藍眼瞳,使得整個面孔顯得柔和而且文靜,年紀看上去剛剛二十歲左右的樣子,正是鮮花盛放的時節。同時,臉上總是若有若無的微笑,讓她顯得更加具有別樣的神秘感。
夏爾呆住了。
看著夏爾的反應,來者眼睛裡似乎帶著點嘲弄。
“不打個招呼嗎,夏爾?這就是您的待客之道嗎?”
接著,她摘下了自己帽子,金色的穗帶隨之而解開,柔順的金髮從帽子的邊沿如瀑布般傾瀉而下。
淡淡的香味隨著風飄入夏爾的鼻中,那是多麼熟悉的香味啊。
多久沒有聞到了?並不久,但是似乎又很久。
想要忘卻的,想要記得的,隨著這股香味,一股腦地閃過他的腦海,一時間他渾然忘記了一切。
不,不要,快醒過來!
心裡頭突然閃過一聲吶喊。
夏爾回到了現實世界。
他皺起眉頭,緊緊地盯著面前的女孩。
“你……您是怎麼進來的,夏洛特?”
“怎麼進來的?”看著青年如此之快地恢復了神智,女孩兒臉上還是帶著微笑,只是眉毛微微挑了挑,“當然是走進來的啊……和過去一樣,我讓他們不要通報,然後就走進來了。”
“是嗎?”夏爾眉頭皺得愈發緊了,“我真該好好和門房說說,以後不要每個人都放進來!”
看到夏爾如此強硬的態度,女孩兒也不生氣,只是自顧自地走到夏爾身邊,笑意盈盈地看著夏爾。
“你表現得越是尖刻,不越是證明還放在心上嗎?”
夏爾噗嗤一笑。 “您倒是自我感覺很好。”
“只是我的自我感覺而已嗎?”女孩的笑容愈發明麗了。
“當然了,還會是什麼呢?”
“那麼,為什麼你聽說爺爺想要將我嫁給萊奧朗侯爵之後,非要廢掉婚約而後快呢?”夏洛特溫和地問。
“因為芙蘭請求我將她的朋友救回來!”夏爾用略有些粗暴的口吻回答。 “難道您不知道嗎?”
夏洛特斂起了笑容,然後突然抬起了手,然後輕輕地將手放到了夏爾的頭上。
夏爾想要擺脫,但最終還是沒有動。
微涼的手,劃過夏爾的短髮,然後抹上夏爾光潔的額頭。
“你在害怕。你不敢來見我,不是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三十四章 提醒
他和她認識了。
他和她互相了解了。
他和她有過愛戀。
然後,他和她有了爭吵。
然後,他和她分開了。
幾乎每一場以分別為終結的戀愛,都是以這五步路線完成其壽命的,所待填充的只是其中的具體內容而已。
但是,他和她是堂姐弟關係。不過,雖說是堂姐弟,但是他和她的誕生日還沒差到一個月,基本上是同樣大的青年人。
當然,不管年齡差距多大,如果在21世紀,恐怕這是明顯的違法行為吧……哦不,即使是在這時代的中國,堂姐弟之間有戀愛關係一樣是駭人聽聞的罪行。
但是在這個時代的歐洲,為了保持血統,為了讓家族財產不至於因為嫁妝而外流,或者為了別的什麼,或者哪怕僅僅只是為了攀親方便,堂表親之間的戀愛乃至成婚的事例屢見不鮮,並不是什麼新鮮事。別的不說,路易十六的長公主殿下,不就是嫁給了自己的堂兄,路易十六親弟弟阿圖瓦伯爵的兒子嗎?王家尚且如此,下面的貴族和平民又何須有什麼顧忌?
然而,他和她最終還是分手了。
並不是因為夏爾有什麼道德觀念的障礙,也並不是因為害怕影響到特雷維爾家族下一代的生理和心理健康——好吧,應該說夏爾其實也是有點害怕的,但主要原因不是這個。
不管怎樣,簡單說來就是,夏爾曾經迷戀過堂姐夏洛特,但是,已經結束了,
至少夏爾本人是認為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然而,當那隻柔滑細嫩的手輕撫上他的額頭時,他依舊忘記了避開,甚至還有些失神。
好在,雙耳還能夠忠實地傳遞自己接收到的話語。
“婚約的事,是我故意跟爺爺提的,如果沒人來阻止,我最後也會讓它中斷。可是,我很開心呢,你真的站了出來把這樁婚事給毀掉了……夏爾,我真的很開心呢……”
“爺爺說你幹得漂亮,既有膽量又有頭腦,已經成為一個真正的特雷維爾了……”
“我知道,你不肯也不敢來見我,所以今天我直接過來了。夏爾,你最近還好嗎?”
還好嗎?還好嗎?還好嗎?
誠懇而又帶著關切的問候,讓夏爾清醒了過來。
一切都已經結束了不是嗎?
微笑重新浮上他的面龐,然後他輕輕地偏開了頭,避過了夏洛特的輕撫。
“哦,謝謝您的關心,我還很好。”
他使用的稱呼,依舊是恭敬而又帶著疏離的“您”。
手慢慢地被收回了,莫名的笑容卻依然殘留在那姣好的面龐上。
接著,她輕輕退後,然後坐到夏爾的對面,棋盤黑子的一端。 “你還是老樣子呢。”她望著棋盤,似乎又另有所指。
“還好。”夏爾簡短地回答,接著他探詢地掃了姐姐一眼。 “您今天來,是有什麼事情呢?”
“沒有什麼別的事就不能過來看你嗎?”夏洛特依舊微笑。
夏爾沒有回答。
夏洛特輕輕嘆了口氣。
“好吧,除了來看你之外,我確實還有另外一件事。”
“那麼,到底是什麼事呢?”夏爾表面上饒有興致地問,內心則在盤算等下就吩咐僕人以後碰到夏洛特來訪就宣稱自己不在。
夏洛特抬起頭來看著夏爾,她臉上微妙的笑容還在,只是裡面加上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鄭重。
“夏爾,我剛剛從奧地利遊歷回來。”
雖然兩年前分開之後,夏爾再也沒有主動去關心過夏洛特的事情,也沒有特意去打聽過她的行程,但是夏爾模糊地想了起來,確實側面有些印象,好像聽說她最近出去散心旅游去了。現在的人們,常去的意大利或者奧地利旅行,這沒什麼出奇的,也無關緊要。
“哦,希望您能玩得開心。”他客氣而疏離地回應了一句。
夏洛特垂下了雙眼,似乎是在思酌著什麼,但是突然她又抬起了眼睛,刺得夏爾心頭一顫。此刻,夏爾終於想起來了,特雷維爾家的女孩子,終究也姓特雷維爾。
“我在維也納那裡……”她緊緊地盯著夏爾。 “覲見了長公主殿下。”
【1830年七月政變爆發之後,波旁王族被逐出了法國。他們先是逃到英國,後來輾轉來到奧地利帝國,先是居住在戈里齊亞。 1844年,查理十世的長子、波旁王族的首領路易-安東尼因病去世,而他的遺孀(即長公主)遷居到維也納郊外的弗羅多夫堡。 】
夏爾嘴角忍不住抽動了一下,然後他以凌厲的眼神回視了對方。
夏洛特笑得眉毛都彎了起來。 “很意外嗎?”
沉重的呼吸僅僅持續了片刻,夏爾恢復了平靜。
“不要把自己置身於危險,你只是個女孩子!”
“效忠已經進了棺材的波旁王族?真是瘋了!還有比這個更可笑的舉動嗎?”
“如果您去做王黨的話,我們就只能是敵人了,您知道的。”
應該說這些嗎?
不,已經沒必要了,這些話當時都已經說完了。
事情既然已經演變到了如今這個樣子,現在,夏爾能想出的回答只有一個。
“不意外。我只是很奇怪為什麼您要過來告訴我這些,您不怕我去告發嗎?”
“告發?”似乎是聽到什麼很好笑的東西一般,夏洛特用右手掩住了口,小聲笑了出來。 “你會去告發我嗎?一個波拿巴分子告發一個王黨分子?”
夏爾沒有笑,只是輕輕地將自己剛才走動過的棋子擺回原位。 “我還是不明白您為什麼要來找我。”
夏洛特看著夏爾慢條斯理地清理棋盤,眼中竟然有些罕見的焦慮。
“夏爾,你真的不再考慮了嗎?我們很缺乏可用之才……而且要是成功了的話,你想想可以得到什麼樣的報酬吧?以你的聰明才智,以後前途……”
看著夏爾的眼神,她明白這一次的說服仍舊是毫無意義的無用功。她重新嘆了口氣。
“我從長公主那裡得到了很多指示和提醒,回國之後就傳達給了我們的人。”
“比如說呢?”夏爾突然來了興趣——關注一下同行的工作,是一種必要的職業素養嘛。
“這個我當然不可能跟你說嘛,除非你答應跟著我們走。”夏洛特的淺笑中帶有狡獪的神采,竟然有了點少女的頑皮,不過笑容又很快就斂去了。 “沒想到,後來出了大事了。”
“出了大事?”夏爾看著異乎尋常鄭重的夏洛特。
“我們的人,在靠近巴提諾格里斯街的秘密據點裡召開了一次密會來傳達最新的指示,結果……結果被政府的人偵破了,軍警大肆搜捕……”夏洛特蔚藍的雙瞳裡透著一股黯然,“我們有很多人被抓,還有一些人被殺了……當然,也有一些人逃脫了……”
“哦,那還真是遺憾啊……”夏爾同情地說了一句,只是裡面總帶有一絲無法掩藏的幸災樂禍——聽著同行遭殃時,人們在兔死狐悲的同時,總會有點幸災樂禍的嘛。同時他心裡也有些恍然大悟,原來那天密會時,附近所發生的槍戰就是軍警和王黨在交火啊。
“那你沒事吧?”
注意到夏爾下意識的稱呼轉換後,夏洛特臉上閃過了一絲喜色。 “除了少數幾個人之外,我從不與組織其他人聯繫,而且平時也很注重隱秘,這次更加是確認了好久才重新出來,應該沒事吧。況且,這次由於其他人的奮戰掩護,大多數重要人物都逃離了,根本無法往上牽連……”
“哦,那就好。”意識到自己失態的夏爾,連忙換回了剛才那種客氣疏離的口吻。 “為您感到慶幸。”
“不得不承認,雖然萬幸沒有造成更大的損失,但是這次我們元氣大傷……”夏洛特輕輕搖了搖頭,“更為可怕的是,這次政府是幾處地點同時動手的,在巴黎、外省的幾處地方,他們同時對我們組織的人發動了襲擊……夏爾,想必你能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吧?”
“這意味著,你們中間有叛徒?”
夏洛特輕輕點點頭。
“恐怕層級還不低。”
“應該是這樣。”
“我的事應該還沒有關係,但是……”
夏洛特突然捏住了夏爾的手。
“夏爾,我今天來是特意要提醒你的,當心!我們都知道現在這個王朝已經接近窮途末路了,但是,正因為如此,政府就會更加瘋狂,沒準兒什麼時候就會對你們動手了,你一定要當心啊!你不像我,我負責的只是傳遞消息,然後在後面出出主意,而你……你一直是……”
她的手捏得很緊。
“我當然會小心的。”等了半晌,夏爾才慢慢回答。 “你也要當心。”
“我也會的。”夏洛特微笑以對。 “但是,你要多想想自己。我還有兩個哥哥,他們並沒有參與到密謀,就算我被抓了也牽連不到他們,但是你呢?如果你被抓了,誰來照顧芙蘭?難道你打算讓芙蘭來繼承你的理想和事業嗎?”
“當然不會。”夏爾無比鄭重地回答。 “我永遠也不會允許芙蘭參入到這些事情當中,特雷維爾家的陰謀家和瘋子已經夠多了!”
“瘋子?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看待你和我們的。”夏洛特又苦笑起來,“但是那又如何呢?大家都知道,和棋盤上那樣,離王最近的總是瘋子嘛。”
【這是一個雙關諺語。在法語中,fou既有象棋裡的“相”的意思,又有“瘋子”的意思。 】
“砰!”
門發出一聲巨響,被人踢開了。
“芙蘭?”兩姐弟同時驚了一下,然後夏洛特趕緊抽回了自己的手。
芙蘭端著茶,不著痕跡地走到了桌子的中間,正好遮斷了哥哥與堂姐的視線。
“夏洛特姐姐,您來我家怎麼不招呼一聲啊,這麼久不見您,我還挺想念您的……”,她巧笑嫣然地面對著夏洛特,然後將茶放到了她的面前。 “來,先喝杯茶解解渴吧?”
她的語調輕快而又愉悅,完全符合待客之道。
然而,背對著夏爾的她,眼中卻毫無笑意,凌厲的視線卻只表現出質問。
你為什麼要來這裡!你們剛才幹了什麼?
夏洛特呆了一下,然後臉上浮現出幾乎同樣的笑容。
她突然站起身來,然後輕輕抱住了芙蘭。
“芙蘭,我親愛的妹妹……兩年不見,又好看很多了呢,唔,還長高了,真讓姐姐高興啊……”
十五歲的少女,二十歲的女郎,極為相像而又略有不同的臉,此刻似乎有了雷同的表情。難道這也是同為特雷維爾血統的緣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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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姐妹情深
“兩年不見,又好看很多了呢,唔,還長高了不少,真讓姐姐高興啊……”夏洛特輕輕拍了拍妹妹的肩膀,“真是太客氣了,特意還給姐姐奉來了茶……唔哈哈哈,可真是讓人不好意思呢……”
一邊說,她還一邊看著芙蘭背後的夏爾,眼中有些戲謔的神采。
芙蘭則不動聲色地輕輕掙脫了姐姐的懷抱,然後笑著回答。
“嗯,您來到我們家就是客人,我們當然要對客人盡到禮節啦!”語氣仍舊是那麼歡快。
夏爾看著言談甚歡的兩姐妹,內心隱隱約約地有些驚愕。在當時交往的時候,芙蘭好像並不是很喜歡這位堂姐姐,經常沖她發一些小孩子的脾氣——素來乖巧的芙蘭,發生這種情況可是十分罕見的。
不過,也許是因為兩年來她已經長大了的緣故吧,現在的芙蘭對夏洛特禮貌備至,十分殷勤周到。
可見芙蘭成長了,懂事了。他心裡有一點欣慰。
芙蘭突然轉過頭來問夏爾。 “你們剛才在談些什麼呢?怎麼那麼激動?連手都拉在了一起……”
妹妹的眼神頗有些古怪,但是夏爾也沒有去多想。 “哦,沒什麼,一些私事而已。”他直接敷衍了過去。
接著他對夏洛特道了聲謝。 “夏洛特,你說的事情我會多注意的,不管怎麼樣,總之是要多謝你的提醒……”
夏洛特看出了在芙蘭進來之後,夏爾已經沒有再繼續之前談話的興趣,因而也就沒有再提這個話題,她重新坐回原座,然後拿起了茶杯,小小地抿了一口。 “唔,真是不錯的茶呢,你還是那麼喜歡用從東方運過來的茶葉啊。”
“一點個人的小興趣而已。”夏爾隨口回答,接著他也從托盤中拿起屬於自己的那一杯茶喝了一大口。
一入口他就感覺不對了,好鹹!他差點就吐了出來,費了老大力氣才忍住。
這……是芙蘭做錯了嗎?感覺就好像在茶杯裡撒了一大勺鹽一樣,除了鹹到發苦之外沒有任何別的味道。
難道夏洛特喝的也是這種茶?夏爾忍不住偷偷瞥了夏洛特一眼,但是看她神色完全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看來她喝下的茶是沒有問題的。
再回想起來,夏洛特那杯茶是芙蘭特意直接放到面前的,應該就是為了不弄錯吧……
看來這是一起“蓄意投毒”事件了。
夏爾用餘光掃了一眼旁邊的妹妹,發現芙蘭也在隱蔽地瞧著他,眼裡似乎有一些嘲弄的冷笑。
這妹妹還真是……剛剛還誇她長大懂事了,完全白誇了!
夏爾在心中怒罵了一句,然後回給了她一個“等會兒有空再來收拾你”的眼神。
芙蘭絲毫沒有懼色,直接不屑地撇開了臉。
為什麼不讓家醜就這麼外揚,夏爾咬牙苦忍著把鹹到發苦的茶水喝了下去,心中決定等夏洛特走後一定要好好教訓一下妹妹。
“怎麼了夏爾?”看到夏爾和芙蘭的神色都有些不對勁,夏洛特不由得有些好奇。
“哦,沒什麼。”夏爾勉強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看到芙蘭這麼聽話懂事,我決定等下要好好給她一些獎勵……”
他故意在獎勵上面加重了音。
芙蘭只是輕輕地哼了一聲就當做回應。
“芙蘭確實長大了呢。”夏洛特也應了一句,但是似乎又意有所指。 “還記得她小時候嗎?有一次聖誕節,我和你一起出去玩,她非要跟著,你當時說不帶她,她就不停地哭……”
姐姐似乎是在緬懷過去,又似乎在嘲弄著什麼,女孩子間的話恐怕只有女孩子才能聽得懂。
“唔……是啊,我也記得。那時候她哭鬧得可厲害了……最後還是沒辦法帶她一起出去了。”夏爾也回憶起了什麼,臉上不禁又笑了出來,“結果出去之後她也不是玩得很開心的樣子,只是一個勁兒地跟著我們跑,後來還不小心把雪弄進你的衣服裡,結果大家沒怎麼玩就回家了……後來聽說你好像還差點感冒……”
“嗯,確實不小心呢……”夏洛特仍舊掛著那種若有若無的微笑。 “另外,不是好像,而是當時回家後我真的感冒了,不過還好並不嚴重,很快就痊癒了。”
看著姐姐氣定神閒的笑容,芙蘭臉色忽然有些僵硬。接著她忽然轉頭看向夏爾。
“先生,您剛才有一封信……”
“信?誰寄來的?”夏爾連忙問。
“從加萊那裡寄過來的,信封上沒有寫名字,只是寫了個大寫的A。”芙蘭回答。
哦?來了?夏爾的心情驟然放鬆了許多。
這個是他和阿爾貝約定好的暗號,一旦那邊事情辦得差不多,就寄信過來,如今他終於來信了。
“把信給我吧。”他連忙說。
“信在門房那裡,我沒有帶過來。”芙蘭冷淡地回答。 “對了,另外還有其他的信件,是從佩里艾特小姐那裡寄過來的。”
“這樣啊。”夏爾站起身來,然後向堂姐點頭示意。 “嗯,夏洛特,我另外有些事要做,你先在這裡玩一玩吧。”
他也樂得暫時離開一下讓他略有些尷尬的堂姐。
夏洛特眨了眨眼睛,示意無妨。
夏爾於是走出了小會客室。
夏洛特悠然目送夏爾離開,然後不動聲色地繼續喝著茶,而芙蘭則低下了頭,目光閃爍。
此刻,會客室內竟然陷入到詭異的寂靜當中。
在夏洛特即將把茶喝完的時候,芙蘭終於忍不住開口了。她抬起頭來,嚴肅甚至可以說近乎於嚴厲地看著自己的姐姐。
“為什麼還要來呢?您讓哥哥傷心得不夠嗎?”
夏洛特臉上卻仍舊是若隱若現的笑容。
“傷心?我感覺他還好吧。”
“那是因為有我在一直安慰他!”芙蘭厲聲呵斥,雖然可以壓低了音量,但是語氣中的厭惡和憤懣卻明白無誤地傳達給了對方,“而您如果真的希望為他好的話,就不應該再來煩累他了,不是嗎?”
夏洛特微笑起來,眼中卻閃過一絲凌厲。
“是不再煩累他,還是不再煩累您呢?”
芙蘭一時語塞,臉上閃過一絲緋紅。
夏洛特最後一口,將茶一飲而盡。
“從您小時候開始……我就覺得不對勁了,每次我和夏爾呆在一起,你就會想盡辦法破壞,一定要讓我們沒法兒開心——就和今天一樣。這究竟是無意的巧合呢,還是有意的呢?”夏洛特盯著桌子上的茶杯,一眼也沒有看芙蘭,“您說是哪一種呢?特雷維爾小姐?我想,除了那個因為溺愛而陷於盲目的兄長之外,其他人都能給出一個正確的答案吧?”
芙蘭的呼吸有些急促了。
“不過,這不要緊,再怎麼說您也是夏爾的妹妹,唯一的妹妹,所以我能夠容忍您這種程度的冒犯,就算在我和夏爾在一起之後您繼續樂此不疲地玩上幾十年也沒有關係。但是……如果因為您的這種無聊而且無用的小心思讓夏爾陷入到麻煩和危險當中,那就是不可容忍了。”
“危險?”聽到這個詞,芙蘭頓時忘記了別的一切,焦急地看著姐姐。 “怎麼回事?”
“沒什麼,我只是在說一種假設而已。”夏洛特想起了夏爾的告誡,自覺有些失言,於是就淺笑著轉換了話題。 “如果我今天是來和夏爾談論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的話,您這不就是在給他製造麻煩嗎?”
芙蘭緊咬著嘴唇,不再說話。
看著芙蘭的樣子,夏洛特也不再緊逼了,畢竟也是自己的妹妹,也許以後還要長期相處的,現在沒必要說得太重。
當然,最好還是遠遠地嫁走,如果能嫁到俄國或者美洲去那就太好不過了。
半晌之後,芙蘭才有些艱難地開口。
“我知道的,哥哥一直在做一些危險的事……雖然他從不跟我說,但是我看得出來……可是,哥哥他害怕我知道……您肯定知道些什麼吧?可不可以告訴我……”
“可是,親愛的妹妹,我什麼都不知道啊。”夏洛特微笑著回答。
芙蘭有些焦急了。
“為什麼!為什麼你們什麼都不肯跟我說!”
“也許這是為了您好吧。”夏洛特輕聲回答。
“可是我真的想要幫到他啊!”芙蘭幾乎是喊了出來,“以為讓我什麼都不知道就是讓我幸福嗎,那只是把我當小孩子看而已……我已經長大了,能夠幫到他了!所以……所以,告訴我好嗎?”
看著因為擔心兄長而近乎有些失控的少女,夏洛特內心不禁有了一點觸動,這是何等真摯的兄妹感情啊!
嗯,看在夏爾的份上,到時候把她嫁到德意誌或者奧地利去算了,隔幾年去看一看她,嫁妝也多給點好了。
“我想,在夏爾的眼中,您平安幸福地生活下去,就是對他最大的幫助吧。”她笑著回答。 “如果看到您也經受到危險,我敢保證,他會瘋掉的。”
“您倒是了解他……”芙蘭小聲嘆了口氣。
“我一直都很了解他。”
“那麼,為什麼你們最後還是分開了呢?”芙蘭略帶惡意地看著姐姐,“雖然哥哥從來不說,但是那時還是有點傷心的,我看得出來……”
笑容漸漸凝固,然後以一種面具式的微笑殘留在夏洛特臉上。
“既然已經分開了,現在又何必過來找他呢?”芙蘭眼中的惡意越來越濃了。 “是嫌還沒傷夠他的心嗎?”
“您真的想知道嘛?”聲音之冷漠嚇了芙蘭一跳。
但是芙蘭很快就回歸了鎮定。 “當然。”
“因為……因為我不能容忍,決不能容忍他的心裡除了我還有別的什麼,哪怕是法蘭西!”夏洛特的笑容裡面帶著冰寒,“我寧可將法蘭西奪到手裡然後奉送給他,也絕不願意看著他去追求除我以外的任何東西……這個答案夠了嗎?特雷維爾小姐?”
決定了,一定要將她嫁到美洲去。不,嫁到中國去!嫁到日本去!嫁到西伯利亞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三十六章 兩封信件
夏爾來到了門房處,拿走了寄給自己的信件。他心裡知道妹妹可能是想藉故把自己支開,但是內心卻也覺得這樣擺脫對夏洛特的尷尬也很好。他很快回到書房,然後拆開了收到的信。
先是阿爾貝從加萊寄過來的,他的字蹟有些潦草,一看就是那種習慣於隨心所欲的人寫出來的。
“我的朋友,一切順利,我們已經在這裡生活了幾天,沒有受到什麼騷擾。看來迪利艾翁伯爵並沒有派人四處追捕——當然,這也可能是我的錯覺,我會一直小心的。
這陣子我們的生活十分悠閒,我們在這裡租下了一幢小別墅,因為無聊,我和呂西安他們一起出去打獵過,甚至還去海濱釣過魚。呂西安的槍法很好打獵物很准我不意外,但是沒想到他釣魚技術也很不錯,我感覺我越來越欣賞這傢伙了……還有一件事我也有些意外,茱莉小姐也跟我們一起去打獵了,槍法居然還過得去!哈哈,我一直以為她只是看上去那樣的嬌弱小姐而已,不過想想也對,如果沒有一點膽色,也乾不了這樣的事吧。
他們決定遵照瑪蒂爾達小姐的囑咐,在這邊先小住幾個月,看看瑪蒂爾達能不能真的說服自己的父親和爺爺承認這門親事。就算不說,我們也看得出來,茱莉小姐很希望得到父親的承認和祝福——不過,女孩子總是這樣嘛,不奇怪。
我還跟呂西安開玩笑說要加把勁兒,在這段時間內早點造個人,這樣就能製作一個最有說服力的理由了,你真該看看聽到我這句話時他臉上的表情!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沒想到這樣一個漢子也能臉紅成那樣!
嗯,從我這些話恐怕你就能看出他們現在的狀態了,悠閒、融洽,但是內心深處也有一些期待和緊張,這也並不難以理解吧?
好的,我想我這封信恐怕也能讓你放輕鬆一些吧?祝你那邊也一切順利。
順便一說,我們現在每次晚餐,都會烹飪打獵得到的野味,然後開餐之前都會為你和瑪蒂爾達干杯呢!
您忠實的朋友”
看著信中洋溢的歡快,夏爾忍不住也笑了出來。阿爾貝這種天生的樂天派,每次都能讓他忍俊不禁。
“很好,也祝你們一切順利。”他輕輕說了一句,然後將信札收到了自己的小抽屜裡面。
然後他拿起了從佩里埃特公館寄過來的信件,看看那位藍絲襪小姐是否能夠完成自己的期待。
打開信封後,夏爾發現裡面的信紙並非是藍絲襪小姐慣常專用那種帶了香味的高級信紙,而是一頁便篾,顯然是主人在忙碌中隨手寫就的。不過,字跡還是一貫地清晰秀麗。
“親愛的朋友
您之前給我傳遞過來的信息非常有用,足以作為之前我透露給您的信息的酬報。另外,我好像聽說特雷維爾公爵家已經和萊奧朗侯爵家的婚約已經解除了,並且萊奧朗小姐已經回到了巴黎。看來您已經達到了自己的了?恭喜您的勝利!
鑑於您和我一直合作相當愉快,所以這次您的請求雖然比較難辦,但是我還盡力去做了,不過,還請您到時候記得您這位可憐的忠實朋友的辛勞!
關於近日普拉斯蘭公爵夫人的突然身故,很意外地並沒有多少信息可供查詢,我們盡力打聽了才得知一些情況,希望您能體諒。
現在基本了解的有以下情況:
公爵夫人是於1824年與現任普拉斯蘭公爵成婚的,婚後育有兩個兒子。然而,這對夫婦的關係並不是特別和諧,經常有從公爵府內的僕人流出傳言,說公爵與夫人經常為經濟問題或者生活問題發生爭吵。很顯然,公爵夫婦的感情這些年來十分不好。
當然,公平地說,這種事其實很常見,在當今時代還有幾對夫婦能夠一直保持良好的感情呢?
但是,這絕不是在說公爵夫人的死沒有任何可疑之處,實際上,在了解了多種事實之後,我反而內心中充滿了疑惑:官方公佈的信息是說,公爵夫人是在7月16日死去的,死因是因為不堪多年的抑鬱自殺。但是據我調查所得的信息,就在死去的前兩天,公爵夫人還去歌劇院看了最新上映的劇目,還跟旁邊的人相談甚歡,甚至還約好了過幾天去一個朋友家參加宴會……怎麼看都不像是因為過於抑鬱就快要的樣子。
當然,這也很難說,畢竟也有人是會因為臨時起意而去自殺的。但是這本身就是疑點不是嗎?另外,還有一件事,在公爵夫人自殺事件之後,很多曾在公爵府上受僱的佣人被突然解雇了,離開了公爵府邸……
而且,針對此次事件的官方處理也非常簡單,似乎是僅僅草草看了一遍,在第二天就直接發表了公告,斷定公爵夫人的死為自殺。就連一般的懷疑都沒有,直接就草草了事了。試想一下,公爵夫婦之間的不和根本不是秘密,現在公爵夫人突然沒有什麼事前徵兆地死去,如果您是警察,難道會什麼都不懷疑嗎就這麼認定夫人是自殺嗎?以此推斷,我認為警察這麼處理,反而可能說明里面有些問題……想必您也不會反對吧?
在調查草草地結束之後,公爵夫人很快就被發葬了,埋到了普拉斯蘭公爵的家族墓地當中。甚至來不及等到她的父親前來送葬——公爵夫人的父親相信您是知道是誰的把?就是那位德-拉波塔伯爵,老元帥先生,當時他正因為風濕和關節炎症在南方療養。公爵的理由是夏天遺體保存不易,但是就我看來,裡面興許是有別的原因存在。
另外,我可以直接跟您說一個最大的疑點:對這件事的調查比我原本想像的要艱難很多,很多線索都無法追查下去,關於案件的調查卷宗和材料以及訊問卷宗統統被保密到了極點無法查到,我感覺此事似乎有官方幕後勢力在幫忙遮掩。
以上就是我已經掌握到的情況了,希望能夠給您以幫助。
作為朋友的立場,我特別勸告您一句:如果不是特別重要的事情的話,我個人建議您最好不要去過多參與到這件事當中!
當然,也許您也有您的考慮,所以我只是建議而已,如果一定要去參與,我誠懇地建議您多加小心。
閱後請焚
祝您好運!
您忠實的朋友”
看完後,夏爾忠實地履行了對方的囑咐,把信篾付之一炬。接著他坐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良好的記性,讓那些詞句不斷地在腦中環繞,然後不停組合分析。
看來,老元帥覺得自己女兒的死很有蹊蹺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任何人聽說自己長期和夫婿不和的女兒突然沒有什麼徵兆地就死去了,夫婿又在自己送葬之前草草發葬,恐怕內心都會有很大的疑惑吧?
也難怪他會來向爺爺這邊求助了,因為政府看上去是在有意幫公爵遮掩此事。恐怕這位老元帥嘗試過向警方求助,最後失敗了才轉向找其他人幫忙的吧……
可是,還有一個疑點。
為什麼呢?為什麼官方要為公爵遮掩?
夏爾想不通這個問題。
雖然公爵出身高貴,素有名望,而且涉足到政界,但是公爵夫人也不是出身寒微——好吧,祖先也許是挺寒微的,但是元帥怎麼說都是位高權重烜赫一時,雖然現在已經退休好幾年了,但是怎麼說也該是餘威尚在,至少還能有點影響力吧?反正,至少不可能到獨生女兒被人想殺就能殺的程度吧?
可是,這看上去就是被人殺了啊……
夏爾有點陷入了迷茫。
如果公爵夫人真的是被謀殺的話,那麼官方不可能什麼破綻都看不出,至少不會去這麼草草了事地敷衍調查一番,然後幫著忙遮掩。
除非……
除非得到了某些人的幫忙,而且幫忙的人絕對是在最頂端的那些人之中。
為什麼會幫忙呢?
難道是老元帥過去的政敵嗎?還是說,有人暗地裡收受了公爵的賄賂?就算是收受了賄賂,會有人這麼幫忙遮掩嗎?能辦到這種事的人,會需要什麼賄賂呢?會需要多少賄賂呢?
夏爾越想下去,就越覺得里面的黑幕越深。
但是,正因為如此,他內心中的勇氣和激情反而都被激發出來了,他感覺血液都在沸騰在燃燒。他沒有想到退縮,也沒有想過如藍絲襪忠告的那樣就此收手。
如果能把這件事查清楚的話,萬一能夠掌握到什麼那就太好了不是嗎?各種考慮上。
但是,如果要接著查下去的話,需要從哪裡入手呢?
夏爾閉上了眼睛。年輕人的激情和中年人的冷靜此刻在他腦中融為一體,混不可分。
片刻後,信篾裡的一句話又重新勾起了他的回憶。
“另外,還有一件事,在公爵夫人自殺事件之後,很多曾在公爵府上受僱的傭人被突然解雇了,被送離開了公爵府邸,不知道去向……”
“就先試試這裡吧。”他重新睜開了眼睛,蔚藍的雙瞳凝視著窗外。...<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三十七章 供狀
幾張長桌,油膩之厚,足夠讓食客在上面刻字;幾十張斷腿折臂的椅子,地上也臟兮兮的,不知有多少人在上面留下過污跡。客人們有些在各自聊天,有些在大口喝酒。烈酒酸腐的氣味,混合著酒客的嘔吐物氣味兒,吸在鼻子裡讓人難受之極。
在巴黎通向各個外省的大路沿線的小酒館,大多數就是這樣的。
裡面的食客,大多數風塵僕僕衣冠不整,倒也和酒館的氣氛十分協調。比如角落裡的一個老頭。
雖說是老頭,但是看上去年紀也不是很大,並沒有多少皺紋。但是蠟黃的臉色,渾濁的眼睛仍舊使得他看上去十分出老。他穿著帶鐵皮搭扣的皮鞋、脫了線的襪子、已經變了顏色的綢褲,身上穿著一件小背心,加上一件因多次漿洗而白得過分的襯衣,就把這一身配齊了,他的旁邊還放著一件陳舊的本為栗色現在已經發綠的粗呢大衣。
一般來說,是沒有人在夏天還帶著大衣四處亂跑的,除了那些無家可歸四處漂泊、只有身上那點家當的人。
他不與其他人搭話,自從進酒館之後就只顧著喝酒,臉色有些緊張,時不時地將目光掃過門口。
“這不會是逃犯吧?”一些人在心中犯了嘀咕。
不過,事不關己,也沒有人管他,只是貌似自然地坐到遠離了他的位置上——這倒是遂了這個老頭的意。
時間已經接近傍晚了,太陽即將落山。
酒館的門被打開了,有兩個人走了進來。他們看樣子是要去遠方的旅客,衣裝卻十分整潔,和這種小酒館的氣氛極其不搭邊。他們進來之後,先是掃了老頭這邊一眼,然後去老闆那裡要了點酒,接著,他們坐到了老頭旁邊的位子上。
似乎是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老頭臉色突然變得有些蒼白,然後他突然站起身來向外走。
然而,他剛一起身往外走,新進來的兩個人就馬上又站了起來。
老頭慌忙往外跑,砰地撞開了酒館的門,後面的兩個人也追了出去。
有幾個人感覺到不對,把視線往門口移去,但很快就移開了——沒有人有興趣攙和到不認識的外鄉人的事情裡去,也許是盜匪集團在內訌呢!
被恐懼附體的可憐人爆發出了驚人的潛能,拼命地向前跑著,路上跌跌撞撞地碰到了不少人。
沒過多久,他發現又有一個人擋在自己逃跑路線上。
“讓開!”他大喊著,然後繼續徑直往前衝。前面的人果然順從地讓開了。
他衝了過去,然而突然感覺後頸一痛,全身驟然變得酸軟無力,眼前的景物完全變成漆黑一片,軟軟地倒了下去。
後面的追逐者也趕了上來,三個人一起把他抬上來大路旁邊停著的一輛馬車。然後馬車馬上往荒僻的地方跑去,接著,馬車來到一座橋上停了下來。
在車廂裡,夏爾敲醒了老頭。
老頭睜開了雙眼,迷茫而又略帶驚恐地看著夏爾。 “你們是誰!為什麼要抓住我!”
“我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您是誰。”夏爾回答。 “您是我要找的讓-貢斯當先生嗎?”
一絲恐懼閃過對方的眼睛。 “我不是!我姓里瓦爾!你們找錯人了,求求你們放過我吧!”
“不是?”夏爾皺了皺眉,“真的不是嗎?”
“真的不是!”老頭看樣子是差點要哭了。
夏爾嘆了口氣。 “如果您不是的話,那就對我們一點用處都沒有了,我們就只好……”
接著他努了努嘴,旁邊的人抓住了老頭用力往外拖。
對死亡的恐懼讓貢斯當幾乎是喊了出來。 “好吧!我就是你們要找的讓-貢斯當!”
“是哪個讓-貢斯當呢?”夏爾好整以暇地問,“給德-普拉斯蘭公爵駕過車的那位嗎?”
“是的!是的……”老頭已經喪失了抵抗的勇氣,“我就是,別殺我!”
“早承認就好了嘛。”夏爾示意旁邊的人將他放了回去。 “我有些事想要問您。”
“什麼事……”車夫貢斯當一邊喘息一邊問。
“有關於公爵夫人的死,您把您知道的都告訴我。”夏爾輕聲問。
聽到夏爾提到公爵夫人這個詞,對方的瞳孔驟然一縮。
“我什麼都不知道!”他幾乎是喊了出來,“求求你們放過我吧,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什麼都不知道?”夏爾冷笑,“那您為什麼要隱姓埋名遠走他鄉呢?還有……”
他站起來,突然往對方腰間踢了一腳。
“叮!”
發出了錢幣相撞的脆響。
“這些錢是從哪裡來的?難道是偷來的嗎?”
“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老車夫仍舊喃喃自語。
“看來您真的很想死。”夏爾嘆了口氣。
他旁邊的人抓起貢斯當又死命往外拖。
“記得等下綁塊大石頭,不要讓他輕易浮上來!”夏爾慢悠悠地叮囑了一句。
在就要被拖出車廂門的時候,貢斯當終於崩潰了。
“好吧!好吧!我說!我知道什麼都告訴你們!”
“早就該這麼老實了。”夏爾讚許地點點頭。
貢斯當坐回夏爾的對面,然後大口地喘息了幾下,接著目光游離起來。
夏爾掏出了懷錶。 “您還有一分鐘,一分鐘之後,不管您說什麼,就算您唱讚美詩都沒用了。”
貢斯當低下了頭。
“好吧!我全告訴你們!我在爵爺府上已經當差十幾年了,一直在給他們做車夫……”
“這個我們知道。”
“老爺和夫人經常吵架,我見過很多次,老爺嫌夫人教養不夠經常讓他丟面子,極少帶她進宮廷或者出席社交;夫人就責怪老爺花錢無度,靠著妻子的嫁妝來撐場面……每次都吵得很兇……”貢斯當突然嘆了口氣,“先生,您是沒聽過啊,一個公爵夫人尖叫起來的時候,和街上的娘們竟然什麼區別也沒有!”
“然後呢?”
“然後就是那天了……”他又嘆了口氣。 “那天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又吵了起來。我們這些下人,都在各自的地方乾活只裝作沒聽見。我是車夫嘛,當時要在**的馬廄照顧馬,隱隱約約能聽到點兒聲音。大概就是在晚上八九點鐘的樣子吧,我聽見一句特別響亮的喊聲'我要去告發你!',然後又是一聲尖叫……不過這尖叫很短,很快就消失了,跟幻覺似的……”
“然後呢?!”
“又過了幾分鐘,也許是一刻鐘吧,也許更久,我也記不得太清……反正就是那時候,公爵先生突然走到馬廄然後叫了我,催我備車。上帝啊,他的臉色那時候白得像個死人!”
“去哪兒?”
貢斯當低下了頭。
“去哪兒!”夏爾加重了聲音。
“去了首相先生的私邸……”貢斯當嚅嚅諾諾地說,“過了很晚,大概是凌晨時分吧,公爵才重新回去,但是他旁邊還跟著兩個警察……我當時什麼都不知道,只是聽從命令駕車而已,可成想在第二天,人家都告訴我夫人自殺了!”他咬了咬嘴唇,“天哪,自殺了!”
夏爾沉默了片刻。
“接著呢?”
“第二天的中午,公爵把我們叫到了自己的書房,然後對我說'你們為我們家服侍了這麼久,現在也該到了你們回家的時候了。雖然平日里我們給你們的薪水已經不低了,但這裡還有一些錢,當做給你們的遣散費吧。',然後他就給了我們每人一包金幣……旁邊還有警察,那個警察還特意叮囑我們,昨晚聽到的一切都不要跟外面聲張,如果要是在外面有任何洩露風聲,就要進去吃牢飯!我們當然不想吃牢飯了,所以就拿著這些錢各自跑了,就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
說完之後,貢斯當抬起頭來。
“我知道的就這些了,其他的我什麼也不知道!”
“您知道的已經夠多了。”
夏爾從衣兜里拿起一頁便篾,然後拿起一支筆,接著將紙放在提燈下的車轅上,快速地寫來下來。
“我,普拉斯蘭公爵的前車夫讓-貢斯當,以天主的名義和自己的名譽來擔保,證言在1847年7月19日,普拉斯蘭公爵因夫婦爭吵而謀殺了自己的妻子。並且,在當晚他緊急求見首相先生,並以賄賂而讓首相先生授意警方隱瞞下了此事,以公爵夫人為自殺來結案。這一樁謀殺案件如果無法昭雪,冤魂將只能永遠徘徊於天國之外。
上帝作證,我所說的一切絕無虛假。 ”
接著夏爾把便篾遞給了對方。
“請簽個名。”
貢斯當苦著臉。 “先生……”
“還是說您想在身上綁著塊大石頭沉進河底?”夏爾挑了挑眉,再度發出了生命威脅。
“可是我……可是我不會寫自己的名字啊?”他小聲說。
夏爾嘆了口氣。 “那就留個手印吧,把手伸出來!”
貢斯當順從地講手伸了出來,然後夏爾用小銼刀劃破了他的大拇指,讓他在這頁便篾的末尾處留下了一個鮮紅的指印。
完事後,夏爾拿過已經被他簽好的供狀,長長舒了口氣,接著將供狀折疊好放進貼身的口袋。
“感謝您的幫助,貢斯當先生,等下您就可以自由了。”
“你們不會食言吧!”貢斯當還是有些害怕。
“我們當然不會無謂地殺人……”夏爾搖了搖頭,然後微笑地看著對方。 “不過,我要是您,我就永遠離開法國。”
“離開法國?”
“您現在在一份很致命的文件上留下了自己的印記,這對別人和對您一樣致命。”
“可是……”對方似乎還是有些遲疑。
“沒什麼可是的,您出賣了自己的前雇主,如果僅僅是出賣那還算了,但您是違背了警察告誡的情況下這麼做的……”夏爾打斷了他的話,“趕緊去英國吧,或者別的隨便什麼地方也行,免得到時候惹禍上身。”
“但是……先生……”
夏爾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小疊紙鈔,遞給了對方。
“公爵先生給了您一袋金路易是吧?那就值得上一兩千法郎了,我也給您一千法郎作為您的報酬,再加上您自己多年來的積攢的話,算得上是一大筆錢了。這筆錢您在港口那裡換成英國的錢,差不多快有一百多英鎊了吧?靠著這筆錢,您可以到那裡開始新的生活了,您可以找一戶人家當車夫,要麼就去當出租馬車的御手,當然了,必須要改名換姓……”夏爾微笑起來。 “也許,在那裡您還可以用新身份成一個家呢……”
【金路易是指波旁舊王朝時發行的金幣,在當時約值24法郎。而當時西歐經濟體都採用金本位貨幣制度,計算下來,當時一英鎊價值黃金7.32克左右,而一法朗則可兌換0.29克,折合下來一英鎊可兌換25法郎左右,和一個金路易的幣值差不多相當。 】
拿著這一紙供狀,夏爾趁著夜回到了巴黎,心中充滿了激情和喜悅。
直到第二天早上……
“什麼?普拉斯蘭公爵也自殺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三十八章 公爵之死
“她是德-拉波塔伯爵的獨生女,能給您帶來一百五十萬的嫁妝和未來超過五百萬的遺產。”在書房中,父親嚴肅地看著自己,“您得像敬愛法郎那樣敬愛她,得像關心遺產那樣去關心她的父親,我希望您能做到。”
“我會的,父親。”年輕的自己在父親面前做出了保證。
因為年輕,完全不知道保證與承諾的重量。
“您聽到普拉斯蘭公爵夫人說的話了嗎?親王殿下臉色都不對勁了……”
“可憐的女人,她真……真不適合到宮裡來呢。”
“幼稚得出奇。”
“怎麼!像公爵這樣的人怎麼會選擇……?”
“她有一百五十萬的嫁妝,未來還能繼承超過五百萬的遺產,難道這個不值得尊敬嗎?”
“哦,夫人真是迷人!”
“至少迷人到能讓人忘記她是一個科西嘉小裁縫的孫女。不是嗎?”
自己又聽到了,不知道第幾回聽到。
她的確缺少風趣,十分笨拙,既不會說笑,也不會爭論,有時又沒有分寸。有時候說出來的話甚至能氣死人——因為總是實話,沒有什麼比實話更氣人的了。
“您花著從我父親那裡得來的財產,卻又討厭他……先生,難道這不是卑劣嗎?”
“一個裁縫的孫女兒?沒錯,但是請想想,您的父親在德意志是幹什麼的!”
…………
二十年的婚姻裡充滿了爭吵,直到最後的厭倦和冷漠,大多數人的婚姻不就是這個樣子的嗎?自己曾以為可以和其他人一樣,一輩子這樣過下去,直到那一天。
又一次的爭吵。為了什麼?
“您和那些戲子們的事情,以為我不知道嗎?”
“這是我的事。”
“我是您的妻子啊!”
“是的,那又怎麼樣?您也可以有您的自由,我完全不會去管。”
“您怎麼能說出這種話來?我是您的妻子啊!”
“對此,我深表遺憾。”
直到最後。
“你這個密謀分子,我要去告發你!”妻子突然說出了一句讓自己心神俱喪的話來,然後轉身就走。
“你去死吧!”
等回過神來時,自己的手已經掐在她的脖子上了。
直至死去,范妮一直在盯著自己,眼神裡流露出來的是什麼?
是憎惡還是悔恨?是不甘還是解脫?
已經不可能去問她了。
……………………
“啊!”普拉斯蘭公爵夏爾-洛雷-雨果-德-舒瓦瑟爾-普拉斯蘭閣下,再次從噩夢中驚醒了過來。他全身再度被冷汗所浸透。
藉著窗外透入的月光,他下意識地往臥室門口看去。
那一剎那,他甚至以為自己再度進入了一個新的噩夢當中。
自己在睡前特意用書櫃擋住的臥室門被打開了,幾道穿著黑色衣服的人影站在自己的床前,投下了意義不祥的陰影。
“醒來得倒是很及時呢。”一個人出聲了。
竟然是個女人?
出言的人和其他人一樣穿著黑色的披風,唯一不同的是戴著帶紗巾的帽子,宛如居喪的寡婦一般。
還沒等回過神來的公爵大聲喊救,早有準備的來者們馬上箭步衝到他的床邊,卡住了他的脖子,讓他發不出話來。
“不要想著呼救,這只會讓你死得更快而已,叛徒先生。”那個女性仍舊站在原地沒動,只是語氣裡帶著更多的威脅。
雖然聽得不是特別清晰,但是公爵仍舊感覺對方十分年輕。他看著她,然後順從地輕輕點了點頭。
這個女人也輕輕點了點頭,於是她的同黨們把放在公爵脖子上的手稍微放鬆了一點。
公爵大口地吸了幾口氣,然後不由自主地咳嗽了出來。
“你不要抱有僥倖了,今晚你絕對活不過去的。”她繼續說了下去,“如果不希望您的兒子們也都死掉的話,那就最好合作一點。”
公爵眼中充滿了震駭和慌亂,他求助似的看向對付。
“你以為把他們送到布雷斯特鄉下去,我們就找不到了嗎?太天真了,先生。不過,我們想要對付的只是您一個人而已,如果您不再繼續做一些蠢事的話。”這個女人走近了過來。她的面容在薄薄的紗巾下若隱若現。
“你們……你們是怎麼進來的?”公爵小聲問。
“從旁邊的居所裡挖地道進來的,為此還讓你多活了幾天。”對方冷冷地回答。 “首相先生想把您當成釣餌,讓我們上鉤,在您府裡府外布下了多少眼線……卻沒想到,也給了我們除掉您的機會。”
“你們……”公爵似乎是想說什麼。
“好了,現在我們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浪費了,如果不想你的孩子也遭遇到危險的話,你現在最好老老實實回答我的問題。”對方打算了他的話。
“你們問吧。”公爵輕輕嘆了口氣。
“為什麼要做一個叛徒?”
一陣沉默。
“我殺了我的妻子。”公爵回答。 “為了讓首相掩蓋我的罪行,我不得不這麼做。”
“您原本可以是一個為了保守秘密而不得不殺人逃亡的好漢,而現在,您既是一個卑賤的殺人犯,也是一個卑賤的叛徒。”
“逃亡?如果我逃亡了,人人就會知道普拉斯蘭公爵是個殺人潛逃的罪犯,那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們怎麼辦?作為一個逃犯的兒子,在人人恥笑之下生活下去嗎?而且,我們一家的名譽……不就什麼都沒有了嗎?”
“名譽?叛徒的名譽?”女人不齒地笑了出來。 “你跟蘇爾特說了多少?”
“我知道的全都說了。”公爵乾脆地回答。
“那些被抓的人,蘇爾特打算怎麼處理?”
“他打算篩選出幾個和我一樣的合作者來,其他人統統去服苦役。”
“要流放去哪裡?布雷斯特還是土倫?”
“土倫。”
公爵出奇地合作,也許是因為對自己孩子生命的威脅讓他失去了抵抗的勇氣,也許他原本就不曾想過要抵抗。
“他之後有會有什麼行動?”
“這個我不知道,他並沒有向我透露。”
“很好。”對方冷冷地回答,然後低聲說了一句。 “那就去死吧。”
脖子上的手重新加上了力道,公爵感覺呼吸越來越困難。
“殺掉我……殺掉我可以,請……不要……不要……傷害我的孩子!”公爵艱難地說了一句懇求的話。
呼吸越來越困難,公爵發現視線也模糊起來。
能夠和范妮以同一種方式死去,也未嘗不是一種報償吧。
“對不起,范妮,我不是故意的……”他心底裡響起了每一次的噩夢中,他都會說出的一句話。
在最後的一瞬間,他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既然范妮早已經知道了,她要告發早就可以去告發了吧?為什麼,為什麼沒有去告發?
為什麼?為什麼?
也許這一開始就是一個錯誤?
不能再繼續往下去想了。
那麼就為錯誤贖罪吧。
他閉上了眼睛。
“倒是比想像中順利啊。”看著公爵毫不反抗地被殺死了,行動比預期中還要順利,夏洛特暗自舒了口氣。
“這就是叛徒應該有的下場。”她輕聲說。看也不看床上屍體一眼。 “希望他的下場,能夠某些人一些警醒。”
“那麼我們接下來應該怎麼辦?”她旁邊的同黨問。
“你們先離開巴黎,到外省去待一段時間,最近的風聲很緊。”夏洛特聲音還是十分鎮定。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該死的混蛋,讓我們暴露了那麼多人,我也不需要親自來參與這次的行動。”
“好的。”
“那麼,先撤離吧!”
三人轉身離開。
臨走前,夏洛特還不忘往床上丟了一張繡白百合紋飾的手帕。
“真是的,滿身都是灰塵和泥巴,真讓人不舒服!”
==========================================
“什麼!”第二天一大早,首相才從緊急跑過來拜訪的內務大臣閣下那裡,得知公爵已死的消息。
一陣沉默。
“砰!”書桌突然發出了轟然巨響。 “你的人都是吃閒飯的嗎?居然讓人把他給殺了!還沒抓到一個人?!”
“首相閣下,應您的要求,我一直都在派人監視那個地區啊!”大臣汗如雨下。 “事前一點風聲都沒有,誰都沒有想到……誰都沒有想到他們是從旁邊挖了地道進去了!”
“無能!無能!你們還能更加無能一點嗎?!”首相勃然大怒,“您是真的不想幹了嗎!”
“我們會繼續追查下去的……”大臣不敢多做辯解,只是低著頭不斷保證。
“三天,我給你們三天時間,如果沒有查出讓我滿意的線索,你們自己看著辦吧!”首相又是一聲大吼。 “你們這些無能的廢物!”
“是……是……首相閣下。”大臣連聲答應。
發洩了好一會兒之後,首相坐在辦公桌上大口吸著氣,顯然餘怒未消。
“您交代的事情我們一定會去做的,”低著頭的大臣不時偷瞟著首相,小心翼翼地問。 “那麼,我們應該向外界通告這件事呢?報社的記者們恐怕很快會得到消息了……”
“這還用說嗎?!”首相沒好氣地回答,“難道告訴公眾王黨們無法無天,想殺誰就殺誰,誰背叛誰就要死?!”
“好的……”大臣連聲答應,“我這就跟外界通報說普拉斯蘭公爵先生昨天自殺身亡……”
“還不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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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普拉斯蘭公爵居然自殺了?!”得知這個消息時,夏爾也十分震驚。
“不過這樣也好。”思考了一會兒之後,他自言自語。 “這樣委託不就完成了嗎?元帥如願地讓殺害了自己女兒的兇手離開了人間,還保全了外孫們的名譽,他們可以不用承擔任何陰影地生活下去……”
越想他就越覺得這是最好的結局。
也許普拉斯蘭公爵自殺的時候也是這麼想的吧?
算了,管他呢。
夏爾將昨天得到的供狀小心放在身上,然後前往德-拉波塔伯爵府上登門拜訪。...<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三十九章 老師的教誨
又是一個平常的夏日,芙蘭如同往常一樣,來到杜倫堡老師的畫室中學習。
今天又是一個日頭晴朗的日子,通過玻璃窗的陽光,由於深色絨布窗簾遮擋去了大半,而在畫室中形成了一道道細小的金色光柱,構成了一副頗有些奇幻色彩的畫面。
芙蘭和往常一樣,坐在角落裡進行畫作練習,她一邊看著畫室中的光線和旁邊的模型雕塑,一邊用右手移動著畫筆慢慢繪畫。而她的好友瑪麗-德-萊奧朗小姐,就坐在她的旁邊和她一同練習。這是杜倫堡老師佈置下的作業。
由於繪畫需要全神貫注,因此她們並沒有過多地交談。
沒過多久,瑪麗就畫完了,她轉頭看向旁邊還在作畫的芙蘭。由於需要不停在造景和畫布之間來回掃視,芙蘭長長的頭髮也隨之輕輕舞動。
芙蘭很快就發現了瑪麗的注視。
“瑪麗,你一直看著我幹啥啊?”她小聲問了一句。
“因為好看嘛。”瑪麗理所當然地回答了一句,“我真想拿你畫一幅畫,就怕自己水平太低畫不出來……”
“你就知道撿好聽的說。”芙蘭叱喝了一句自己的好友,只是有些發紅的臉,出賣了主人內心的真實想法。
“怎麼會是我亂說的呢?不信去問問夏爾……”
不動聲色間,瑪麗就已經將對芙蘭哥哥的稱呼從過去的“特雷維爾先生”換成了“夏爾”。
芙蘭先是面露喜色,然後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突然又變得有些灰暗。
瑪麗心中一動,放低了聲音。
“怎麼了?”
芙蘭輕輕搖了搖頭。 “沒什麼,只是前兩天有一個討厭的人來了而已。”
看芙蘭的樣子似乎是不想多說,所以瑪麗也沒有接下去再問,只不過心中留下了這點點的疑惑。
算了,下次去她家看看不就知道了?
“老師過來了!”突然畫室中響起了一陣竊竊私語。
瑪麗和芙蘭連忙止住了交談。
芙蘭趕緊在畫布上描繪了最後幾筆,總算是在老師前來閱卷之前完成了作業。
畫家杜倫堡慢慢地走了進來,然後走到自己的學生們旁邊,一幅幅地進行著審閱和評點。
已經年過六旬的畫家,精心修理過的頭髮和鬍子早已經完全花白。他身形矮胖,臉上帶著功成名就後的人那種特有的滿足笑容,再加上平時對學生們的和藹態度,讓人看上去就覺得很舒服。
不過,雖然在平素執教時十分寬厚溫和,但是杜倫堡老師在給學生閱卷的時候卻帶有典型德國人式的嚴謹——甚至可以說有些嚴厲,他評論學生的畫作時有一說一絕不留情面,經常有女學生被他的批評弄得眼淚汪汪。
所以這個時候人人都不再敢說笑了,靜靜地等待著老師的點評。
“這幅畫還不錯,不過技法有些生澀,您還需要更多練習,更多更多的練習!”
“這幅畫畫得有些樣子,但是還不夠好,在顏色的運營上還需要學習。”
“這幅畫畫得很好,您最近有很大進步,要繼續保持啊。”
……
聽著老師對一個個同學的點評,芙蘭和往常的測驗時一樣,越來越感到緊張。
很快,老師走到了芙蘭這裡。接著他低下了頭,仔細觀看著芙蘭剛才完成的畫作。
隨著時間的流逝,芙蘭心中愈發忐忑不安。
不知道過了多久,老畫家突然抬起頭來,嚴肅地看著芙蘭。 “等下到小畫室去,我要跟你好好談談。”
接著他走開了,繼續去評鑑別的學生的畫作。
芙蘭臉色有些發白,瑪麗拉了拉芙蘭的衣角,吐了吐舌頭,安慰了一下她。
一般來說,如果因學生的作品太差要進行特別的批評時,考慮到女孩子的面子,老師就會將學生叫到自己的小畫室,然後將那些難聽的批評一股腦地說給可憐的學生聽。芙蘭之前從未受過這種待遇,沒想到今天卻要打破歷史了。
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在老師的評審完成之後,芙蘭走進了小畫室。
小畫室就在大畫室的側邊,是老畫家平時自己休息和作畫的地方。有一張開了大玻璃窗的門將兩間畫室隔開,這樣外面的人可以通過玻璃看到裡面人在談話,卻聽不到在說什麼。考慮到畫家的學生大多是些上流社會的少女,因此畫家如此佈置也就可以理解了——或者說,正是由於各種細節上的謹慎,老畫家才能夠成為上流社會的父母們送女兒學畫的首選。
老師已經等在那裡了,他坐在一張小書桌前,然後示意芙蘭坐到他對面。
等到芙蘭落座之後,看著有些不安的學生,老畫家輕輕嘆了口氣。 “特雷維爾小姐,不要太緊張,其實以您的年紀而言,您今天的畫作還是不錯的,至少和您的同學們相比是不錯的。”
“不過……”芙蘭的心剛剛放下一點,老師的話突然又來了個轉折,“那只是和別人比而已。實際上,我要嚴肅地批評您,您最近的畫作相比之前並沒有任何進步,甚至可以說還是有些退步了,為什麼?從那些畫作可以看出來,最近在繪畫的時候您並沒有全神貫注。為什麼?”
在老師的詰問之下,芙蘭的臉色越來越白,但是她沒有說什麼,只是低下了頭。
老師嘆了口氣。
“特雷維爾小姐,您知道的,這些學生中我最看好您,但是您知道為什麼嗎?”
芙蘭輕輕搖了搖頭。
“因為您很勤奮很專注。總有些外行人覺得畫畫和寫作只要有一顆心就行了,技巧和構思什麼的完全不重要——這完全是一種膚淺之見,實際上沒有足夠的技法,人如何在藝術中體現自己的心?忽視對技術和基礎持之以恆的練習,是很多天才碌碌一生的原因。而您,既有天賦,又有足夠的專注,只要一直保持下去,是絕對可以脫穎而出的……”老師嚴肅地盯著對面的少女,“我不想、也沒有權力去過問您的私事,我也明白一個您這種年紀的孩子總會想很多事情的,但是作為您的老師,我真的要告誡您,至少在繪畫的時候不要被別的俗事打亂了自己的心好嗎?不要浪費您的天賦!您之前不是說過一定要成為一個知名畫家的嗎?如果您繼續這樣下去是絕對無法實現的,您忘了自己的理想了嗎,特雷維爾小姐?”
老師的這一通教誨,讓學生低下了頭。
“對不起,老師……”
“您不會對不起我,您一家每年給我的學費足夠多了。您是會對不起自己啊!”看著學生的樣子,老師不免有了些心軟,“您是我喜愛的學生,也是我最優秀的學生,我不希望您浪費了自己的天賦。我今天叫您過來說這些,並不是有意要批評您,而是真心想幫助您,您明白嗎?”
“我明白的老師。”芙蘭重新抬起頭來,微笑著看著老師。 “您說的這些我都會好好記住的,以後我練習的時候一定會更加專注,絕不會辜負您的期待!謝謝您!”
看著笑靨如花的金髮少女,老畫家不禁也笑了。
這孩子可真美啊!又漂亮又懂事,不知道哪個混賬小子能走大運,帶走這個上帝所鍾愛的孩子呢?
“好的,您能想通那就最好了。今天老師可能說得太重,您也不要太放在心上。”
“不會的,您放心吧。”少女臉色有些微紅。
“對了,把您叫過來,是還有一件事想要告訴您。”老師突然說。
“什麼事呢?”芙蘭有些疑惑。
老師臉上帶著和煦之極的笑容。
“還記得畫展的事情嗎?上次我跟您說過的……”
“嗯,還記得,怎麼了?”
“有一個大人物,是我的老顧客了。我剛得到她傳過來的消息,她對這次的畫展也很感興趣,很可能會親自出席來觀覽畫展。所以,到時候我會極力向她推薦您的畫……”
芙蘭睜大了眼睛。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了,老師怎麼會騙您呢?”看著驚喜交加的少女,老畫家也忍不住笑了出來,“所以您這陣子要專心點兒,爭取多畫出一些優秀的作品,我再將它推薦給那位女士,如果她認可您了,那您就可就能出點名了。一定要記住啊”
“嗯!好的,我會記住的!”芙蘭臉上堆滿了笑,“謝謝您,老師!”
“不用謝,這是您應得的。”老畫家點點頭,“好了,您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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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小畫室之後,芙蘭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芙蘭,偶爾狀態不好很正常的,千萬不要太放在心上啊!”以為芙蘭被老師訓了,瑪麗連忙小聲安慰。
“嗯,我沒事的。”芙蘭對瑪麗回以燦爛的一笑。
“看來老師確實訓得不重嘛。”瑪麗忍不住也笑了出來。 “也對,你可是他最看重的學生呢。”
兩個人互相又笑了出來。
笑完了之後,芙蘭感覺畫室的氣氛不太對勁,大家的臉色都怪怪的。
“剛才怎麼了?”她連忙問。
“還能怎麼回事?又吵架了唄……”瑪麗撇了撇嘴,輕輕回答。 “艾米麗又和那些人吵了起來了……”
“哦。”芙蘭明白了。畫室裡兩大派閥的少女們剛才又發生了一次小衝突。不過看樣子應該又是貴族黨落於下風了——由於貴族黨的一個大頭領瑪蒂爾達最近身體不佳,連續多日未能前來上課,因此在這些女學生中,貴族黨的氣勢大大受挫,在銀行黨面前相形見絀。
當然,雖說是“貴族黨”和“銀行黨”,但是追根究底,這些少女的父輩都是有貴族爵位的。區分她們立場的,只是父輩究竟是源遠流長的舊門閥,還是革命後竄起的新貴族。
投機路易-菲利普國王上位、或者忠心支持七月王朝的銀行家們,大多數會被仁慈寬厚的國王陛下封贈以爵位——不過一般是子爵和男爵這種低等的爵位。
所以到了如今這個年代,對比“貴族”之間的權勢和力量大小,已經完全不能靠血統綿延的年代長度或者爵位等級的高低了。正如人們常常笑言的那樣。 “波旁王朝是親王和公爵們的朝代,而七月王朝是男爵和子爵們的朝代。”
正當芙蘭打算不管這種事,繼續和往常一樣練習時,旁邊起了一聲招呼。
“剛剛被老師叫了過去,沒事吧?特雷維爾小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第四十章 芙蘭的班級政治學
聽到招呼聲,芙蘭和瑪麗同時往旁邊看去。
“博旺小姐?”兩個人同時意外地喊了出來。
看清來人是誰之後,瑪麗和芙蘭隱蔽地對視了一眼,互相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擔心。
蘿蘭-德-博旺,她的父親博旺男爵是全法蘭西最富有的銀行家之一,在1830年給奧爾良派捐輸了幾百萬法郎,換取了政府無數的好處,貴族爵位和法蘭西貴族院席位只是其中並非主要的一部分。
這位小姐除了相貌之外,幾乎和父親一樣——這句話並非嘲諷,而是一句讚賞。
由於母親的因素,她面孔十分精緻秀麗,再加上穿著繡著金線的黑色絲綢長裙,看上去跟個精緻的人偶一般。她湖藍色的眼瞳透著無言的高傲,棕色的頭髮按著最時興的樣子高高地盤了一個髮髻,盛氣凌人猶如法郎的化身——對也許是全法蘭西最有錢的女繼承人來說,這句話同樣不是一句嘲諷。
她野心勃勃,一心要在教室裡謀到父親一樣的地位,渴望得到每一個同學的敬仰和順服——就和她父親在貴族院和交易所裡一般。
目前來看,幹得不錯,或者說,成功了一半。她已經成為了銀行黨的領袖,畫室內時尚的標杆。然而正因為如此,她再也無法得到另一半人的尊敬。
那一半人天天用剛好能被她聽到的音量“小聲”嘲諷她的狂妄自大和過度的炫耀——正如她和她的同黨天天用對方能聽到的音量,小聲嘲諷那些人僵硬的表情和故作風雅的舉止一樣。很自然地,她和瑪蒂爾達等人的貴族黨是死對頭。
其實老畫家也明白他的學生們一直在劍拔弩張地針鋒相對,但是表面上也一直裝作不知道,根本不去約束兩黨的爭鬥——上帝啊,連偉大的國王陛下和他的首相都解決不了的問題,他怎麼解決得了?
他對學生們的要求只有一個:把畫畫好,對得起他的教導,這就行了。
而能入他法眼得以成為他學生的孩子,又有哪個是缺乏靈性和智慧的呢?除了滿足老師的要求之外,她們個個還有大把多餘的精力可以用在互相之間這種無休止的爭鬥和攻擊當中,並且樂此不疲。在這間畫室裡,一群少女的“班級政治學”並不比法蘭西眾議院更簡單,父輩的鬥爭被原封不動地保留到了少女的世界。
法蘭西上流社會女性一生的朋友和仇敵,很多就是在這個時期確立的。
當然,也有的學生,因為各種原因而沒有參與到這種含蓄又激烈無比的鬥爭當中——比如芙蘭和瑪麗這種都算是中立派。
然而,近來由於兩派的打壓和拉攏,原本的中立派紛紛選擇了自己的陣營,像她們這種不偏不倚的旁觀者,已經越來越少了——這也很容易理解,兩個勢力在決戰之前,一般都是會先最大限度地擴張勢力、劃分好地盤、明確好敵人的嘛。
而今天蘿蘭本人親自跑過來打招呼,兩個人怎麼看都覺得有些預兆不祥。
不過不管如何,禮節總是要講的。
“謝謝您的關心,博旺小姐。”芙蘭微笑著回答。 “最近的畫功有些退步,老師有些擔心,所以就把我叫過去說了一下啦,並沒有說得太重,您不用太過擔心……”
“哦,那就好。”雖然嘴上是這麼說,但是蘿蘭臉上卻並沒有顯露出有什麼寬慰。 “我剛才還為您擔心了呢……”
芙蘭只感覺明裡暗裡有幾道視線從各處投射到自己身上,這種被窺視的感覺讓她有些如坐針氈。不過,她還是勉強艱難維持著微笑。
“那就真的太感謝您了……”
看著明顯有些緊張不安的芙蘭,蘿蘭忍不住微笑了起來,這笑顏總算讓人偶透出了些少女氣。 “您好像有些不舒服?”
“嗯,我是有些不舒服……”芙蘭承認了下來,希望這樣可以儘早結束談話。
“我可以和您單獨談談嗎?”
雖然是詢問的用詞,但是她的口吻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確信。
芙蘭遲疑了片刻。
“當然可以。”
“芙蘭……”瑪麗輕輕拉了拉芙蘭的手。
芙蘭回了一個微笑,示意叫她不用擔心。瑪麗只好帶著擔心走開了。
蘿拉待看到瑪麗已經遠遠走開之後才重新開口。
“我一直很好奇,上次迪利埃翁小姐找您談了些什麼?”
果然是問到這個了!芙蘭心中一緊。
“沒什麼,只是當時她問了我一些個人方面的事……”
看著期期艾艾,臉色有些發紅的芙蘭,蘿拉忍不住又微笑了出來。這是這裡的學生們對這位既有出眾的美貌又富有才華的優等生所常懷有的情感——若有若無的嫉妒,以及半明不暗的仰慕。
“最近我得到消息說,迪利埃翁小姐已經被她的父親給禁足了,所謂'生病告假'只是一句托詞而已,對此,您知道些什麼內情嗎?據我所知,找到您談話後沒多久她就被禁足了……”
“對此我不是特別清楚……”芙蘭乾脆地回答。
因為太清楚了,所以只能裝作不清楚。
“真的不清楚嗎?”蘿拉追問了一句。 “那我再說一句吧,自她和您談話後不久,被送到修道院去的萊奧朗小姐就回來了……然後她又被禁足了,這其中會不會是有些因果關係呢?會不會,您懇請她幫助拯救瑪麗,然後她真的那麼做了——通過某些方法,然後又因為這個而被家裡禁足了?”
芙蘭略微睜大了眼睛,心裡對對方的極其接近事實的推論感到有些震驚。
也許很自大,也許很高傲,也許盛氣凌人,但是她絕不蠢。能和瑪蒂爾達對壘這麼久而從不落於下風的人,又怎麼可能愚蠢呢?她的驕傲自負,並非體現在“不承認他人的優秀之處”上面的——那是真正的愚蠢;她的驕傲自負是體現在“認為優秀之人都可以為她所用”這一方面——這正是她父親平日所言傳身教的。
“您多想了……”芙蘭輕輕搖了搖頭。
“我多想了嗎?”蘿拉仔細看著芙蘭的臉。
“反正我是不知道這兩件事有什麼聯繫。”芙蘭面色絲毫不改地再次否認。
“這樣嗎?”蘿拉輕輕點點頭。 “好吧,這樣也行。反正對我來說,瑪蒂爾達被禁足本身就是一件大好事了,也無需去追根究底……”
“也對,最近您在這裡無往不利。”芙蘭隨口恭維了一句。
“無往不利?唔,最近確實沒人擋得住我了……”蘿拉忍不住又微笑了起來,“可是,沒有靠自己親手打垮對手,沒法看到瑪蒂爾達親自心悅誠服地向我低頭,這種'勝利'總感覺失色了不少……”接著她又看著芙蘭,“更別說,還沒有您的衷心祝賀呢……”
“這很重要嗎?”芙蘭感到有些奇怪。
“這當然很重要呢。您十分優秀,這裡人人都既嫉妒又喜愛您,可能喜愛的程度還更加深一點吧,因為您從不因為超過他人的美貌和才華而自視高人一等——也許您真的這麼做了,但是至少您從未表現出來。就連老師也最看重您,常常將您作為典範。如果連您都可以衷心和我結交的話,那麼誰還會對我壓倒瑪蒂爾達的勝利而心生懷疑呢?我相信,瑪蒂爾達也是這麼想的,所以當時她首先來找到了您。”
“我還從不知道自己有這麼重要呢……”芙蘭深感對蘿拉這一番話深感有些震驚。
“您果然不愧為杜倫堡老師最欣賞的學生……”
“您在我們裡面最漂亮,這一點就足夠一些人憎恨上五十年了……”
她突然想起了瑪蒂爾達之前找自己的時候所說的那些話。
“當然有了。而且,不管怎麼看……”蘿拉繼續進行勸說。 “您都應該支持我才對,別忘了,我們都知道,您爺爺因為自己的立場,和那些人的父祖輩可是水火不相容的。正因為如此,那些人幾乎從不跟您搭話,而我們,我們卻從不會以出身評定一個人,支持波拿巴有什麼大不了的?只要還認法郎就行。我記得我父親乃至我的先祖是什麼。正因為如此,我才更加知道我們的強大——我父親能夠從一無所有的境地走到如今的地步,為什麼我不能?”
芙蘭靜靜地聽著蘿拉的勸說,目光有些閃爍不定。
“瑪蒂爾達肯定會回來的,我堅信如此。但是她終究不會像我這樣對您推心置腹吧?我才能直言不諱地說出對您的欣賞和讚譽。”
不,她會的。
芙蘭在心中再次反駁。
“也許今天跟您說這麼多,您一時難以接受。但是您可以好好想想。只要您哪一天覺得我說的有道理了,儘管可以過來找我,我絕不會讓您後悔的……請相信,我雖然沒有極為純正的血,但是至少有極為純正的金法郎,時裝、飲宴、舞會乃至捧紅您的畫作,這些又算得了什麼呢?就我看來您的才華配得上一切讚譽……唔,我先回去了。”
說完,蘿拉轉身準備離開。
“你們……你們又何必在這麼小的畫室裡你爭我奪呢?”
“嗯?”蘿拉轉過頭來。
“你們都這麼聰明,都富有才識,卻只為了二十幾位少女的目光就鬥得這麼不可開交,這究竟是何必呢?”芙蘭看著蘿拉,“毫無意義吧?”
蘿拉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又微笑了起來。
“這是一種練習……也是一種樂趣。”
接著她重新轉身離開。
“只要我們團結一心,法蘭西就沒有我們辦不成的事情,不是嗎?為什麼一定要糾纏在這種毫無意義的爭鬥上呢?”芙蘭以她聽不到的音量,低聲自語。
這句話,她也曾在給瑪蒂爾達的信中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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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煽動與傳謠
按照之前的約定,夏爾來到了第十七區的一條狹窄的街道當中。由於這里居住的大多是勞工階級,因此要比其他地方要骯髒嘈雜地多。
到了約定地點之後,他掏出懷錶看了看時間。
“法蘭西公民們,站起來吧!”
夏爾轉頭看去,發現一個衣著樸素青年人站在一塊牆角石上,正大聲地向周圍喊話,一群群的人從街道邊向他的四周聚攏來,並對不時對他的演說鼓掌。
出於安全考慮,波拿巴派秘密組織聚會一般都是選擇人流密集的貧民區,而今天所在的聖安東尼區正好就是這種工人和小市民聚集區域,這里平素白天人來人往十分方便聚集和逃離,更妙的是這裡的居民一般都有那麼一些反對政府的傾向,不會對內務部的密探十分合作。
“公民們!醒醒吧!站起來吧!不要再被花言巧語所蒙蔽了,你們勞苦一生,得到的是什麼?那些貴人們自以為已經逃離的革命的烈火,繼續作威作福,一邊花天酒地一邊嘲笑蔑視你們這些勞苦大眾!時代已經撕下了一切面紗,現在擺在我們面前的問題就是這樣的:到底是進步還是反動,到底是革命還是反革命,到底為人民還是反人民。問題就在這裡,再沒有別的了!我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打倒一切可笑的國王和朝廷,再度讓法蘭西成為一個光榮的共和國,屹立在歐洲之巔!”
雖然政府早已經出現了輿論失控的跡象,但是共和派的這種鼓動居然已經到了光天化日之下公開進行的階段,實在有些讓人驚愕。
夏爾頗有些興趣,於是他慢慢地不著痕跡地踱步過去,靜靜傾聽者青年的鼓動。
“……那些人自以為可以通過槍砲和牢獄來毀滅我們的學說,撕毀我們的宣言,剝奪法蘭西人民的權利,他們實在愚蠢得可笑!我們曾經摧毀了波旁王朝,我們之後也能摧毀這個王朝!”
旁邊的人不斷在鼓掌和歡呼。
“夠了!”突然旁邊有個衣冠頗為整潔的中年人出聲了,引起了一片寂靜。 “事到如今還要宣揚革命嗎?法蘭西已經受夠了。”
或帶有敵意或帶有猜疑的視線紛紛從人群中向他掃過,中年人臉色有些發白,但還是堅持看著青年人。
受到這種意外的挑戰,青年人一時有些驚奇,而後又露出了那種傳教士式的微笑。
“受夠了?不,先生,在完成它的目標之前,法蘭西絕不會受夠。”
“目標?”中年人嘲諷地笑了。 “通過革命法蘭西得到了什麼?那麼多年的腥風血雨,那麼多滾滾落地的人頭,其中大部分還是無辜者,付出了這麼多到底得到了什麼?!”
“法蘭西得到了機會,從此平民也能和國王共處一堂並且並不覺得羞愧,從此貴族也只是普通人的一部分。”青年冷靜地回答。 “從此,血緣上帶來的不平等雖然依舊存在,但是再也不會有被壓迫者會認為這是天然的,把它當成上帝的旨意命運的安排而接受下來了!”
“通過流了幾十萬人的血換來的只有這些嗎!”
“這些不夠嗎?!”青年放身大笑。
圍觀者也是一陣叫好。
“可是……”在周圍人群的壓力下,中年人有些遲疑了,他還想說什麼,但是終究沒有說出口。
“那麼,先生,您是在希望有一場不流血的革命嗎?”年輕人冷笑起來。 “簡直是天真!”
“好一個雅各賓啊!”對方瞪大了眼睛,“您以為這麼鼓吹就能給自己帶來什麼好處嗎?小心變成又一個丹維爾!”
“變成丹維爾也比繼續做國王的奴僕要好。”年輕人用理所當然的口吻回答。 “怎麼能容忍一個以血統而不是能力來劃分人類天然貴賤的社會!”
【指富基埃-丹維爾,大革命恐怖時代的政府公訴人,許多“反革命分子”就由他對革命法庭提出公訴,由於政府律令禁止囚犯僱用律師為自己辯護,且不需聽取證詞,規定死刑為唯一刑罰,因此送進此法庭幾乎是將被處死的同義詞。然而在1795年,丹維爾本人被政敵送上了斷頭台。 】
旁觀者們又是一聲猛烈的喝彩。
商人摸樣的中年人原本還想再爭辯些什麼,但是他看出了自己在這裡似乎不受歡迎,因而只是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就轉身走了。
自感勝利的青年,再度對著自己的聽眾們大聲疾呼。 “公民們,請牢記我今天所說的一切,法蘭西是掌握在你們手中的,不要放棄它!在需要你們站出來的時候,請勇敢地站出來吧!對一切進行清算的日子就要來了,你們準備好去承擔重任了嗎?”
“準備好了!”人群歡聲雷動,掌聲四起。
“那麼,請等待我們的召喚吧!”他高吼了一聲,舉起了自己的雙手,面上帶著殉道者的光輝。
沒有人發現,他用隱蔽的視線掃了夏爾一眼,而夏爾則讚許地輕輕點了點頭,用眼神傳遞了一個“幹得好”的訊息。
“警察來了!”
“警察來了!”
突然,從各處傳來呼喊聲,被煽動起的人們一邊給低聲青年告警,一邊故意製造混亂阻止警察的靠近,給青年的逃離爭取時間。
“公民們,請記得我所說的!”青年再度大喊了一聲,然後從懷中掏出一大疊傳單拼命拋灑了出去,接著鑽入了一條小巷,最後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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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得好!”
在急速前行的馬車上,夏爾給青年遞過了一條手絹。 “您真的辛苦了啊。”
“一切都是為了事業嘛。”青年人滿不在乎地搖搖頭,然後用手絹擦了擦身上的汗。 “看樣子今天挺成功的啊。”
“嗯,確實挺成功的,應者如雲。”夏爾點頭同意。 “我感覺效果從未這麼好過。”
“那是當然了,這裡的居民就愛聽這套嘛。”青年笑著回答。
這位就是波拿巴派組織內部的一位煽動家,不過夏爾只見過對方幾次面,而且從未打聽過對方的名字,對方也從未問過夏爾。
“不過,也要多加小心。”夏爾囑託了一句。 “最近政府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查得很嚴。”
“嗯,我知道。”青年輕快地點點頭,顯得仍舊滿不在乎。 “不過,有時候我真的差點被自己所說的那一套給迷惑住了,真想去真刀真槍地跟著他們去幹上一場!”
“一個煽動家不應該過多關注自己到底在說什麼。”夏爾低聲回答。 “我們煽動革命只是為了背叛它,請時刻牢記這一點。”
“我知道的。”
對波拿巴派來說,為了達成最後的目的,先行煽動平民的革命以便推翻王朝,是必要也是必須的手段。
而宣傳和煽動是一門技巧,是要區分對象的,要掌握對方的心理來製定針對性的策略。對每個利益訴求不一樣的群體灌輸同一種宣傳,效果將是極其可笑的。對貧民來說,帝國的榮光和輝煌的理想實在有些太過遙遠了,能夠激發起他們起來打倒現政權的,只有看得到的利益、階級仇恨和共和主義思潮了。所以波拿巴派的宣傳家們,在貧民面前也能毫無顧忌地客串共和主義激進分子。
然而,毫無疑問,波拿巴派的這種宣傳從一開始就帶有背叛的種子。如果成功激起了革命,接下來他們的任務就將是鎮壓下革命,如果建立了一個共和國,那就要和拿破崙皇帝一樣再摧毀一個共和國。對此,夏爾並沒有什麼好掩飾的,想要執行陰謀,想要篡奪自己所覬覦的權力,就不應該害怕承擔陰謀所帶來的污水和惡名。
夏爾清楚地知道,同樣是在試圖推翻現王朝,但是波拿巴派本質上並非為了廣義上的人民,他們仍舊是在維護某種“反動階級的利益”,對此他並不打算給出什麼高尚的道義狡辯。
他根據自己的立場、利益以及理想選擇了目前的道路,也從來不曾為此後悔。
他也知道如果他的最終理想如果實現了,也將有許多法蘭西人將付出生命的代價,對此他也並不覺得愧疚。
至少,因為我的努力,和1914-1918年將死去一百五十萬人而幾乎一無所獲相比,法蘭西能夠少流很多血而到達最後的榮光——夏爾就是這麼安慰自己的。
而且,他可以盡其所能地讓人民過上更好的生活——如果一切順利的話。
“不過,有時候我在想啊,如果真的有一天,我們的目標都達到了,會不會同樣有一批人,用同樣的手段來煽動這些人同樣摧毀我們?”青年突然發問。
“這個?看情況吧。”夏爾含糊地回答。
“看情況?”青年有些驚奇於他的回答。
“人民有一種惰性,在感覺無可退路之後才會選擇推倒一切。”夏爾看著車窗外。 “在還能至少活下去之前,很少有人有勇氣去這麼做。所以只要我們以後乾得好,讓人民有事可做,衣食不缺,那麼任何煽動都未必能夠奏效。”
“真的嗎?”
“人民比您想像的要更有忍耐力,即使是充滿了反抗精神的法蘭西人,也不至於天天想要去冒著挨槍子兒的風險造反吧?更別說別的民族了,有些人即使有些到了旁人看上去覺得難以忍受的絕地,他們還會被愚昧或者習慣所迷惑,不去選擇反抗。”
“嗯?”
“我跟您說個故事吧。在遙遠的東方,有那麼一個族群,下層人民的財產甚至人身自由全部都由奴隸主和僧侶所佔據,那些人待下層人民如同家畜,甚至時常拿他們的器官和生命當做宗教祭祀用品……然而將近一千年過去了,他們毫無反抗。”
“不會吧?!”
“這不是故事的終結,故事的終結是,後來來了一群外族人,趕跑了奴隸主和僧侶,讓這些人擁有了自由、尊嚴和財產……結果有一天,這些人裡面,有人突然指責外族人是入侵者,剝奪了他們的信仰、侮辱了崇高的傳統,把油塗遍全身,然後把自己點著了活活燒死來抗議外族人的入侵和乾涉……”
“哈哈哈哈,您一定是在說笑話吧?借了個東方的名頭而已。”青年突然笑了出來。
“嗯,我當然是在說笑話,這就是一個笑話。”夏爾微微一笑,不再多說這個話題,然後他從懷中掏出了一頁紙遞給了對方。 “這是最新的材料,你們可以多印些傳單,到處傳發!”
“什麼東西?”青年有些疑惑地接了過來,然後隨便瀏覽了一下。 “蘇爾特首相收受了普拉斯蘭公爵的賄賂,幫助他隱瞞了殺害妻子的案件?哇……好傢伙!這是真的嗎?”
“有人信就行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四十二章 委以重任
位於博沃廣場的內政部,此刻正處於濃厚無比的陰雲當中。所有的辦公室職員都小心翼翼地工作著,就連說話也不敢放高音量,生怕惹得上頭的人一個不開心,遷怒到自己身上。
“砰!”
在擠滿了高級官員的會議室當中,大臣閣下將一張紙重重地拍到了桌子上。
“你們告訴誰能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
也許是被最近一連串的壞消息給折磨得太厲害了,法蘭西的內政大臣閣下此時似乎謝頂得愈發厲害,圓溜溜的頭頂忠實地反射著燈光。他身形矮胖,猶如一頭暴怒的熊一般,給其他人帶來無言的壓力。
但是此時沒有人還能對這幅有些可笑的畫面笑得出來,穿著灰黑色高級警官制服的人們,各個都在座位上繃直了身子大氣也不敢出。
而大臣閣下持續了多時的咆哮,此刻仍在繼續。
“諸位,我要提醒你們,我必須提醒你們,看到這種污衊性的傳單之後,首相先生十分生氣!非常生氣!非常非常生氣!不是生氣自己的名譽在被叛黨們惡毒污衊,而是在生氣這種傳單居然能夠堂而皇之地在我國的王都四處散發!這到底怎麼回事?沒有人知道嗎!”
大臣環視了會議桌兩端,但是沒有一個人敢於正面對上他的目光。
驀地他內心升騰起了一股難言的憤怒。
“你們是不是覺得再這樣下去,我就乾不了多長了?所以現在乾脆隨便應付一下我算了,留下精力來等著討好你們的下一任頭頭?是不是?!”
還沒等手下們說話,大臣閣下的吼聲再度響起了。
“我可以告訴你們,是的,如果繼續這樣下去,也許沒過多久我就會被首相閣下給撤職了。但是!在這之前我有的是時間,可以把你們一個個扔到一輩子也見不到陽光的地窖裡去!讓你們一輩子都別想再得到提升!也別再想發財!你們想不想試試看,看我做得到做不到?!”
大驚之下,他的屬下們紛紛起來表忠心讓他消氣。
一通發洩之後,大臣的憤怒總算消減了不少,重新坐回到座位上,恢復了表面上的平靜。
“好了好了……”他揮了揮手,止住了這群手下的表忠心。 “現在不是說廢話的時候,現在要緊的是務實!對最近發生的一系列事件中警方的表現,首相閣下十分不滿,你們有沒有什麼辦法來讓他恢復對我、還有對你們的信心? ”
幾個高級官員說出了自己的看法,但是大臣並不覺得十分滿意。
“啊,可憐的人啊!看來過得不久我真得告別這個見鬼的地方了,去南方釣魚了!”他在心裡暗暗哀嘆。
這時,他眼角掃到一個一直鎮定地坐在會議室邊緣座位的人身上。
“也許他能有點用處吧……”他心中暗想。
大臣突然開口了。
“孔澤先生,您有什麼想說的嗎?”
數十道目光同時把目光移向會議室的這個角落。而孔澤仍舊和剛才一樣淡定,面無表情——由於職位等級的關係,他並沒有資格坐在會議室的長桌上。
“閣下,我只是在想,這些傳單究竟是什麼人印製和散發的。”
“難道不是那些叛逆嗎?”
“確實肯定是叛逆寫的,但卻未必是王黨分子。”孔澤冷靜地回答。 “我認為,如果是王黨分子寫的,他們會很高興地告訴人們他們能夠剷除任何一個叛徒吧……而不是寫成現在這樣。再說了,王黨剛剛被我們重重打擊過,他們像鼴鼠一樣躲起來還來不及,不會有功夫和人手到處散發傳單。”
他也拿到過一張這樣的傳單,上面繪聲繪色地描寫了已故的普拉斯蘭公爵在殺死了妻子之後是怎樣驚慌失措地跑到首相的宅邸中求助的,又是怎樣花了一大筆錢買通首相壓下這樁事件的,然後在傳單地結尾,還隱隱約約地暗示了最近公爵的死似乎也與首相閣下有很大的聯繫……
這是一篇不錯的故事,緊張、刺激又帶有尖銳的批判性,正好能夠讓那些對公爵夫人之死有疑惑的人相信它是真的。更加讓人難受的是,即使知道真相的人,也出於各種原因難以去闡明事件的原委和始末,只能任由謠言在私下流傳。
但是,這個故事顯然只能出自那些對事件僅僅一知半解的人之手。
“你的意思是,這是共和派所炮製的?或者是波拿巴派?”大臣起了一點興趣。
“我不知道是什麼人,但不太可能是王黨分子。”
“這對我們現在的處境有何幫助?”大臣有些疑惑。
“能夠大規模秘密印製傳單,並且在幾乎同時——我是說一兩天內——在巴黎城內外和外省到處散發,閣下,我認為我們現在所面對的是一個難以對付的龐大組織。一個規模和力量甚至遠超我們現在所願意想像的程度的反叛組織……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他們有大腦,他們有宣傳家,有自己的宣傳機器,甚至還有執行計劃的足夠人手,更可怕的是,他們還有一定程度上窺探政府機構的能力……”
大臣和會議室內的其他人都陷入了沉思。
“這樣的組織,對王朝和陛下來說是極大的威脅。對我們來說,是巨大的麻煩……但是同樣也有可能成為巨大的功績。”
大臣陷入了沉思。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們下力氣揪出這幫老鼠來,就可以作為極大的勝利和功績而得到首相閣下和國王陛下的嘉獎?”
孔澤依舊沉穩地筆直坐著。
又是一陣沉默。
“很有道理的想法。”大臣輕輕點了點頭,“那麼你還有別的具體想法嗎?比如我們應該怎樣揪出這幫老鼠?”
“現在還沒有。”
他的回答引發了幾聲沉悶地竊笑。然而大臣閣下很快用凶狠的眼神環視了會議室一圈,所有人繼續正襟危坐,不敢再有別的舉動。
孔澤繼續說了下去。 “但是我認為,這麼大的行動,不可能毫無蛛絲馬跡可尋。要同時做到我剛才說的那些,需要動用多少人手?甚至多少印刷工人,多少油墨多少紙張?敵人在行動的同時,也一定會給我們留下足以送他們進班房的罪證,我深信如此。我們只是需要去找出它們。”
“很好。”大臣不動聲色地讚許了一句。 “那麼,如果我想叫您揪出這幫老鼠的話,您需要什麼樣的幫助才能做到呢?”
一直以來所等待的,一直以來所等待的機會……機會……受人敬仰的機會……出人頭地的機會……終於就要來了。
熱血湧上他的心頭,大臣閣下那張圓胖的臉在那一瞬間竟然猶如天父般可敬,天知道他要花多少心思才能維持住表面上的鎮靜!又有誰知道,他花了多大力氣才能讓大臣注意到了自己!
“大臣閣下,我需要幾個得力的助手,人選由我指定,聽我指揮。我還需要一支有服從性的警隊,並且要執行有力……”
孔澤以慣常有的平靜口吻,一口氣說出了自己那些早已經經過深思熟慮的條件,他並不信任自己的同事們辦事的能力,而更願意由自己來指定幾位經過自己觀察確定真的有能力的警探。
同時,他真的很需要獨占這一份功勞。他清楚地知道,只有功勞,越來越大的功勞,大到無可替代的功勞,才能讓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出人頭地。
大臣陷入了沉吟,片刻後,他把目光轉向到會議室的長桌上。
“現在散會,孔澤先生留下。”
官員們個個面面相覷,互相交換了複雜的眼神,然後識趣地起身離開辦公室。
很快,偌大的會議室就只剩下一個人了。
大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知道在想什麼,而孔澤也不說話,靜靜地坐在自己的原位上。
半晌之後,大臣閣下才抬起頭來看著孔澤,伸出手來指著他旁邊的座位。
“孔澤先生,請坐。”
孔澤聽從了大臣的命令。
等到他坐好之後,大臣閣下才重新開口。
“孔澤先生,相信我的處境目前您也十分明白,而且我剛才也說得夠明白的了——我現在處在風雨飄搖的境地當中,首相和國王陛下對警務部門的工作效績越來越不滿意,再這麼下去,我恐怕很快就得從這裡的辦公室搬走了。您是聰明人,我喜歡對聰明人說實話,因為他們總是懂得我在說什麼。”
“我會儘自己全力幫助您繼續呆在自己的辦公室。”孔澤直視著大臣閣下。
他敏銳地感覺到了大臣對自己稱呼的變化。
“如果您能做到,您將得到我的一切回報,甚至會比您想要的還要多。”大臣低聲回答。 “那麼,現在請仔細跟我解釋一下您的打算和計劃吧。”
…………………………
和大臣仔細交談的孔澤,沒有機會聽到兩個走出去的人之間的竊竊私語。
“可憐的孔澤,他幹嘛那麼認真呢。”
“他想提升,想出人頭地,每個年輕人都這麼想。”
“可是這麼認真,萬一哪天出了問題不就會……哦……總之我的意思是,他和這個王朝綁得太緊了。”
“您在擔心他嗎?”
“當然擔心了,他曾是我的下屬。”
“也許哪天您就會是他的下屬了,現在他已經得到大臣的看重了。”
“但同樣的,也許哪天我就得在號子裡見他了……十七年前我可是親手逮了我上司。”
“我們繼續看著吧,誰都說不准未來呢,您說是吧。”
“也對,誰說得準呢,哦哈哈哈……”...<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四十三章 老人的盤算
特雷維爾侯爵府上的早餐,一貫是相當簡單的。但只要身體條件允許,老侯爵總是要和自己的孫兒們一起用餐。
今天的芙蘭有點奇怪,一邊和往常一樣低著頭吃東西,一邊卻時不時地偷瞟著自己的爺爺和哥哥。
夏爾心中頗有些詫異,然而正當他想問妹妹到底有什麼事的時候,老侯爵卻開口了。
“小美人兒,又在想什麼心事啦?”
看著似乎有些坐立不安的芙蘭,老侯爵笑著問了一句。他的笑容裡,結合了長輩對子孫的慈愛和騎兵軍官特有的詼諧戲謔。
芙蘭驀地抬起頭來,嘴角還掛著點點細碎的麵包屑,看上去宛如一隻受驚的小松鼠。她張開了口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是最後還是回答了一句。 “沒什麼,爺爺,我很好。”
然後又低下頭來繼續吃東西——只是之前再瞟了夏爾一眼。
一般來說,女孩子只要這樣講,就代表肯定有什麼事了,而且看上去還和夏爾有關。侯爵用探詢的眼神看著夏爾,夏爾則輕輕聳了聳肩表示自己也摸不著頭腦。
隨著時間的流逝,芙蘭的眼神越來越不善,甚至快變成了嚴厲的質問。到底怎麼了?夏爾開動了腦筋,仔細尋思自己妹子為什麼這般表現。
“芙蘭,你今天身體不舒服嗎?”他試探著問了一句。
“我很舒服,先生。”芙蘭頗有些生硬地回答。
在女性詞典裡,這代表“我不舒服,我在生氣”,夏爾聽得懂。
“那你今天……”他試圖再問。
“我今天很好。”芙蘭打斷了他的話,然後放回了自己的餐具。 “我要去上學了,最近老師要求很嚴格。”
到底怎麼了?侯爵又看了孫子一眼。
夏爾連忙開動了腦筋。上學……畫畫……畫畫……
靈光一現。
他連忙笑著看向老侯爵。
“我差點忘了跟您說一件事,特雷維爾小姐就將要出大名了……”
“嗯?”老侯爵有些疑惑。
芙蘭仍舊在收拾著,不過很明顯是豎著耳朵在聽夏爾的話,這讓夏爾確定自己已經命中了最終答案。
夏爾用上了商店售貨員的口吻向老侯爵解釋。 “杜倫堡先生將在近日舉辦一次個人畫展,而芙蘭作為他最優秀的學生,她的作品將會被他隆重推薦給前來觀展的人們。所以您看,有一顆閃亮的新星,將在法蘭西藝術的璀璨星空中冉冉升起了……”
“哦!難怪!”老侯爵張大了嘴,一半是為了吃驚,一半是為了讓自己的孫女兒開心。
接著他看向芙蘭,“我的孫兒,不愧是我的孫兒!來,過來讓爺爺好好看看!”
“這不算什麼,老師只是順便介紹一下我的作品而已,他說我還有很多地方要學的。你看哥哥根本沒有當做一回事嘛,等了這麼久才想起來……”等了許久的芙蘭,昂起頭來走到自己爺爺身邊。雖然口中在故意謙虛,眉宇間掩藏著掩飾不住的喜色。
“哎呀,真是抱歉,我真是昏頭了……”夏爾連聲道歉。
芙蘭低下頭來,老侯爵輕輕親了一下她的額頭。
“芙蘭,我就知道你有天賦,繼續努力吧,你一定會出名的!”接著他拍了拍孫女的背當做鼓勵。 “到時候,到時候我一定要去看看我孫女兒的傑作,我要告訴那些老朋友我有了個多麼好的孫兒……”
“謝謝你,爺爺,我會努力的。我先去上學了!”
得到了期待已久的誇讚之後,芙蘭紅著臉,笑得連眉毛都彎了起來,幾乎是一蹦一跳地離開了飯廳。臨走時還不忘橫了夏爾一眼,以示對他這麼久才想起來的不滿。
老侯爵和夏爾滿面笑容地目送她離開。
“她已經長大了,不是嗎?”老人突然說了一句。 “真是個可愛的小姑娘。”
“是的,長大了。”夏爾附和了一句。
“現在我真看不出全法蘭西有誰還配得上這個天使的。”老侯爵嘆了口氣,“到時候還真要費一費思量了。”
“沒關係,可以慢慢找。”夏爾回答,“我已經跟她說過了,到時候我要給她準備一億的嫁妝,到時候別說什麼名門什麼皇族了,就連阿波羅也配得上!”
“一億?”侯爵眉毛輕輕一挑,“你還真敢說啊。”
“我是認真的。”夏爾的口吻十分平穩。
“那我也告訴您吧,我打算以後把自己的積蓄平分成兩半,你和她一人一半,絕不會偏袒哪一邊。”
“全都給她吧,您給我的智慧和教誨夠用了。”夏爾淡然回答。
兩人目送著接芙蘭去上學的馬車駛離侯爵府邸。
隨著馬車越跑越遠,直至消失不見,兩人臉上的笑容和目中的柔情也慢慢消失不見。而是換上了政治家和陰謀家所應有的那種嚴肅、冷漠、淡然的表情。也就是夏爾在特雷維爾公爵府上的先祖畫像中所見得最多的那種表情。
特雷維爾終歸還是特雷維爾。
“夏爾,你有這份心思很好。”侯爵的口吻現在已經變得十分嚴肅。 “你懂得什麼是愛,其實我很欣賞你這一點。那些心中誰也不愛,誰也不信的人,只能成為嗜血的人渣。”
夏爾輕輕點了點頭。
“但是感情是感情,事業是事業。在進行事業——尤其是我們現在這種事業——的時候,絕對不應該帶有不必要的感情——記住,鮮花是用來贈給自己所愛的人的,對敵人我們只能贈以利劍。你可以和敵人妥協,也可以和他們握手,甚至可以擁抱他們,沒關係,這些都只是為了可以更方便地卡住他們的脖子,沒別的原因。”
“我知道的,爺爺。”夏爾總是會牢記老人的教誨。
老侯爵面上帶著讚許。 “我很高興你一直都能區分開,並且希望你能繼續保持下去。”
看著在自己的提醒之下若有所思的孫兒,老人又微笑了起來,適當鼓勵了一句。
“因為我們的努力,現在德-拉波塔伯爵已經倒向了我們——這是我們事業的極大進展,你也因此得到了讚譽,夏爾。”
“那就太好了。”
“而且,我沒想到,你最近弄的東西效果很好,夏爾。我真沒想到這些東西還能這麼用,年輕人果然思路開闊……”
夏爾謙遜地笑了笑。
“只是臨時起意而已。”
“蘇爾特最近被我們搞得有些灰頭土臉了,但是我了解這個人,在冒犯面前他不是會輕易擺手放過的,他會加倍地去報復,現在我敢說他的人已經在拼命去尋找各種線索抓人,來給他報仇了。所以,你也要小心,不要暴露了自己。”侯爵看著夏爾,因年邁而變得有些渾濁的眼睛裡,此刻竟然變得十分清澈。
他伸出手來拍了拍自己孫兒的肩膀。
“雖然形勢很好,但是一定要注意安全,夏爾。記住,你是我唯一的孫子,你是我的希望,是我的化身,你是在我進入黃土之後所能遺留給世界的唯一財富,所以你必須保重好自己。如果組織事業成功的代價是要獻祭出你的生命,那麼這場革命對我來說有什麼意義?”
夏爾筆直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感受中那隻大手捏得肩頭髮緊的力道。
“當然,我要你小心,也不是叫你瞻前顧後,什麼也不去做,看中了就去做吧!特雷維爾家的血液裡也許缺乏情義,但是從不缺乏氣概。”
“好的。”夏爾也看著老人,鄭重地回答。
正當夏爾準備結束早餐的時候,老人突然又問了一句。
“最近夏洛特來了是嗎?”
“咳”夏爾嗆了一下。
老侯爵眼睛裡帶著一絲戲謔的笑。
“雖然你吩咐僕人不要告訴我,但是如果我想知道的話他們還是會交代的。”
“是的。”夏爾只好老實承認了。
“那孩子不錯。”侯爵的口吻變得有些嚴肅了。 “夏爾,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呃……”夏爾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夏爾,之前我跟你說過,讓你盡快找一個有頭腦有才情的女子,早點給特雷維爾家延續血脈。”老侯爵繼續說了下去,“然而這段時間以來,你這方面的效績卻讓人不太滿意。”
夏爾正準備說些什麼,侯爵卻抬抬手阻止了。
“我的哥哥是個笨蛋,但是很出奇的,他的孫女兒卻不是。夏洛特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我看得出來,所以我當時從未阻止過你和她來往,哪怕我從不去見我那個哥哥。況且,再怎麼說,知根知底的孩子總比不知道哪裡跑出來的女子要可信賴一些吧?”他繼續說了下去,“她一直愛你,也能弄來一大筆嫁妝,讓你有充足的施展理想的資財。而且她也有頭腦,能夠成為你的助力,這不是很好的對象嗎?如果你是擔心菲利普不肯同意的話,那大可不必,我相信夏洛特有大把的辦法能逼著他同意。”
“可她是王黨啊。”夏爾回答。 “我跟她吵過幾次,結果誰也說服不了誰,只好各自走各自的路了。”
“王黨?怎麼會?什麼時候開始的?”老侯爵睜大了眼睛,顯得有些驚奇。 “她難道不明白,如果選了這條路就只能和你反目成仇了嗎?”
“從分開之前開始的,而且很顯然她知道後果。”夏爾略有些無奈地說。
老人皺了皺眉頭。
“夏爾,她還愛你嗎?”
夏爾沉吟了片刻。
那個和決絕地自己分手的夏洛特,那個惶急地跑過來給自己報警的夏洛特,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夏洛特?
也許兩個都是吧。
“我不知道,也許吧。”最後,他選擇回答。
“那很好,”老騎兵軍官的果斷在此刻顯露無疑,無意中他用起了和當年命令手下攻打某某陣地一樣的口吻。 “夏爾,打倒她,帶走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四十四章 祖孫縱論
“夏爾,打倒她,帶走她!”
這句話簡單而又有力,讓夏爾深受震動。
看著目光閃爍的孫兒,老侯爵忍不住又笑了出來。畢竟是沒經歷過血與火的一代人,再怎麼聰慧靈敏,也很難有那種狠厲直接的帝國大兵風格。在那個年代,勇敢是壓倒一切主旋律,誰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過下一次戰役,所以帝國時代的風流韻事也和戰爭差不多,短促而激烈,頗有一種在末日臨頭之前不顧一切地尋歡作樂的感覺。
沒想到到了自己的孫兒這一代,年輕人們卻多了幾分糾結和患得患失,這究竟是時代的進步呢?還是退步呢?
“怎麼,你不喜歡她了嗎?”他略微有些故意地問。
“呃……這……”夏爾果然如他所料一般地有些支吾起來。 “這個……”
“那就是還有點喜歡?”老人揚了揚眉毛,“那就不用猶豫什麼了,按我說的做,打倒她,然後帶走她!夏洛特這孩子我很了解,她外表雖然和善溫柔,內心卻有堅定不移的意志和決心,一旦認定了什麼她是不會輕易更改的,既然她已經走到了你的對面,那麼不打倒她,不徹徹底底地打倒她的話是不行的。 ”
夏爾陷入了深思。
看著孫兒的樣子,老人也不去催他,讓他自己好好去想。
“打倒她……”夏爾沉吟了一句。
“當然,就算不為了別的,只因為她是王黨,你也該打倒她。王黨也是我們的敵人,只不過現在不是首要敵人而已。”侯爵繼續解釋。 “還有,我只是一個建議而已,上帝自有安排,你不是必須同她結婚的。法蘭西還有很多合適的人選,你只需要選一個你自己中意的就好。”
突然,片刻後他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一件必須嚴肅提醒的事。
“還有,雖然我是支持你和夏洛特的,但是你一定記住,你自己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如果她要做的事情和你的目標有衝突的話,千萬不要猶豫不要被感情所迷惑,明白了嗎?夏爾!”
他的眼神十分鄭重,似乎是生怕夏爾拎不清楚其中的分量。 “別忘了,歸根結底,王黨也是我們的敵人,雖然我們現在暫時有共同的敵人,但是遲早有一天會決裂的。”
“這個我知道的。”夏爾贊同了爺爺的意見。
侯爵的眼神依舊凌厲,似乎是深怕孫兒走錯路。 “還有,只能她妥協你,你決不能因她而出賣自己的組織,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我不是叫你謹守道德,如果有利,再做另一個費爾特公爵又有什麼關係?我的意思只是,你不能跑到一艘要下沉的船上去。波旁王朝已經完蛋了,而且再也沒辦法復活了,你明白嗎?!”
【費爾特公爵是指克拉爾克將軍,在拿破崙時代皇帝他為皇帝效命,但是波旁王朝復辟之後他迅速投靠了朝廷,後被任命為陸軍大臣,還被路易十八封為元帥。由於當時他堅決鎮壓仍效忠皇帝的前戰友,極得國王讚賞。他在1818年死去。 】
看著滿是擔心的老人,夏爾也忍不住笑了。 “我當然不會,您放心吧,我絕不會讓感情蒙蔽自己的雙眼去投靠王黨的,雖然也許會有些合作。”
“你能想得這麼透那真的太好了。”老人點點頭,然後又拍了拍夏爾的肩膀。 “夏爾,不要嫌一個老人囉嗦。我現在能感覺到,我的身體在一天天衰弱,一天天衰弱,所以我還能給你指路和看護的時間不會太長了,在這之前我必須把自己能知道的能想到的統統教給你……”
夏爾想要安慰侯爵,但是侯爵做了個手勢止住了他的話。
“別說什麼沒意義的安慰話了,我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可憐的,能夠從屍山血海中活過來我反而覺得很幸運。到了這個年紀,我已經不怕見上帝了,我只怕你們過得不好。所以,如果你真的想安慰我,就要多聽我的經驗和建議。”
“好的,爺爺。”夏爾低下了頭。
老侯爵喝了一口水,潤了潤有些乾澀的喉嚨,然後才說話。
“正如我剛才所說的,波旁王朝已經完蛋了,而且他們直到現在也沒有從拉佩尼西埃爾的災難陰影中走出來,更別說最近又遭受重大的打擊了。總之,他們是沒希望的。”
【在1832年,貝里公爵夫人回法國煽動叛亂(前文第二十六章有背景介紹),法國西部旺代地區的王黨分子群起響應,武裝發動叛亂。政府軍迅速前去平叛,很快就收復了大多數叛亂地區,王黨分子被壓縮到一個名叫拉佩尼西埃爾的古堡內負隅頑抗。為了一絕後患,政府軍圍困了古堡然後直接縱火焚燒,於是裡面的王黨分子基本全滅,十不存一。聲勢浩大的波旁派也因此被迫暫時偃旗息鼓,幾乎銷聲匿跡。 】
夏爾靜靜地聽著。
“比死了一些人更重要的是,他們再也無法得到新的補充,他們的時代已經結束了。”老侯爵繼續說了下去,“波旁王朝的擁護者們,所要的是恢復一個已經逝去而且根本不可能重現的時代,這是不可能辦到的。一些人奮不顧身地為註定無法成功——而且也無法得到人民的任何認同——的事業去拼搏殞命,看上去也許浪漫壯烈,卻幾乎毫無價值。我很欽佩邦尚侯爵這種人,但是如今這個時代他們已經無法成功了。”
【邦尚侯爵是大革命時代的王黨首領之一,在旺代煽動領導叛亂,1793年被革命軍殺死。 】
“比這個更重要的是,波旁王族注定無法發動人民——或者可以說,他們根本不願意這麼做。過去他們屢次煽動叛亂,是利用被宗教愚昧洗了腦的農民,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一股力量終究會衰弱下去的,農民不會永遠支持這個實際上根本不代表農民利益的組織,所以他們注定只是一小撮人的單打獨鬥而已,頂多玩一玩政治詭計—— 1830年的革命已經證明了這一點。”夏爾也補充了一句。 “而我們,至少還可以冒充一下人民的代表者。”
“對!”侯爵笑了出來,輕輕拍了拍桌面,“精闢的總結,夏爾。你總是比我想像的還要有悟性,你能想到這一步我就放心了,愛情並不能迷惑你的心智。”
“所以我們分手了。”夏爾理所當然地回答。 “在那之前和之後,夏洛特曾勸說和拉攏過我幾次,我都一口回絕了。我告訴她,效忠已經進了棺材的波旁王族是這個時代最愚不可及的一件事。我寧願和她分開,也不會去幹這種傻事。”
即使在十五年的複闢時期,波旁王朝也沒有多做多少能夠讓自己多延命一陣的事。一半是因為做不成,一半是因為不想做,他們還在倒行逆施(之前所提到的貴族賠償法案就是其中一項),似乎認為法國仍停留在一百年前。
在1817年到1818年之間,死硬的保守派分子曾密謀施壓奧國和俄國政府,要求讓神聖同盟繼續維持在法國的駐軍以震懾各地仍舊桀驁不馴蠢蠢欲動的革命分子;在1830年他們也仍舊在呼籲神聖同盟盡快出兵來消滅國內叛亂。
一個只想著要靠外國刺刀來維持統治的政權,又怎麼可能還有生命力呢?所以它理所當然地垮塌了,在民眾的起義和資產階級的篡權面前一觸即潰,毫無抵抗之力。
所以很明顯波旁王族過了氣,不值得去投機效忠。即使沒穿越夏爾也不會去這麼幹,更別說還因為穿越而知道了最終的大勢了。
侯爵看著看上去溫和俊朗,甚至有些斯文的孫兒。
也許他並沒有自己所擔心的那麼不堅定?
那就最好不過了。
“太好了,夏爾,你長大了。看到你想得這麼清楚,能決定自己要走的路,我很開心。我會在一路上看好你的,盡我所能。”
他的口吻裡,既有欣慰,也略帶有一絲“孩子長大了不再像過去那麼依賴自己”的長輩特有的遺憾。
然後,他站了起來,以穩定而緩慢地步伐,走回自己的臥室。...<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