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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沐水游 -【榮華歸】《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3 12:34 PM     標題: 沐水游 -【榮華歸】《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3-9-29 04:32 PM 編輯

【書名】:榮華歸

【作者】:沐水游

【內容簡介】:

     本是千金之軀,卻意外穿越到丫鬟身上。

     再回頭,原先的自己赫然立於眼前!

     一夕之間,父母、身份、地位,姻緣,皆被別人侵占!

     驕傲如她,怎樣才能劈開困境,回歸榮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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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3 12:36 PM

第一卷鳳凰變麻雀

      昔日的富貴轉眼成空,舊日的嬌寵莫名易主。命運的巨變,讓她一下子告別了天真明媚的少女時代,跨入了與命運抗爭的荊棘之路,並且依舊仰首挺胸,繼續向前走……

第一章 天翻地覆(一)

       她這一生,都不會忘記,十六歲那年的生日。

  她因是生在七月十五,民間傳說的鬼開門日,故而當年她娘親還特意請了人給她批命。結果,那算命先生就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話:雙逢十五,命中大劫,榮華富貴轉眼空;山窮水盡,遇得貴人,柳暗花明又一春。

  因為這一句話,使得她娘親為她憂慮萬分,故而這十五年來,她幾乎是要什麼有什麼。

  即便她父親只是位不大不小的四品官,在這貴人遍地的京州城,太常寺少卿的身份根本算不上什麼;又因她是女子,守舊古板的父親並未有多看重她,但她母親卻依舊將她視若掌上明珠!所以,那個時候,她總以為這天底下,沒有什麼是自己不能滿足的。

  她院子裡的下人,是整個任府裡最多的。

  她閨房裡的擺飾,是整個任府裡最奢華的。

  她衣櫃裡的衣服,是整個任府裡最漂亮的。

  她妝匣裡的首飾,是整個任府裡最金貴的。

  這十五年來,在母親的關愛下,她理所當然的成了府裡的明珠,成了上天的寵兒!

  直到那一天,十六歲生日的那一天,一切都改變了,變得很徹底。就好似連上天都嫉妒她的一切,所以便惡意地捉弄了她一般!然後看著她在這一起荒謬的事情裡,奮力地掙扎,怨恨地詛咒。

  而那高高在上的老天爺,永遠都無動於衷,只知道用沉默來掩蓋他犯下的錯!

  猶記得,那天早上起來後,她還發了一通脾氣,只因身邊的丫鬟給她梳的頭髮不合她的心意。其實這若是在平時,她頂多是罵兩句,然後讓丫鬟們重新梳就是了。但是那天,也不知是怎麼了,或許是因為終於告別了讓母親一直憂心忡忡的十五歲,或許是因為她對當日的宴會充滿期待。

  一個月前,就已聽說在她十六歲生日這天,不但族裡的親戚姐妹們會過來,就連離開三年的宋溫君,也會隨他祖父一起回京。因任宋兩家是世交,且她和宋溫君又自小有婚約在身,所以屆時,他很可能會同宋夫人一塊過來。

  一想到這,她便很難靜下心,一會擔心衣服不好看,一會發愁首飾不夠別緻。於是,就在這坐立難安的時候,翡翠居然還給她梳了個難看的髮型,她頓時心火一起,一立眉,想也不想,揚手就給翡翠甩了個耳光!

  後來是千瑤上前接了梳子,勸了幾句,接著太太那邊又著人過來瞧,她才壓住了心頭的煩躁。打扮好,過去給母親請了安,又問了昊哥兒的身體,隨後見母親開始忙了。她便告退出來,然後讓千瑤跟著,先去園子裡逛逛,就等著一會的小宴席了。

  然而,誰也想不到,意外竟就在那一刻,突然降臨!

  平日裡,她在園子裡溜躂的時候,多會去靜月池邊上的亭子裡坐一會。因那個亭子是建在假山上,不但小巧別緻,而且周圍花草繁茂,池水清澈,景致極好。再者她那段時日因忙著繡嫁妝,也好些天沒過去那邊了。

  可是那天,她才剛走進去,還不及坐下歇腳,跟在她身邊的千瑤忽然就發出一聲低呼,如害怕至極時,聲音被哽在喉嚨裡,喊不出來一般。她還未弄清是怎麼回事,隨即又聽到千瑤那恐懼到破碎的聲音驚駭地喊道:「姑,姑娘,有蛇!」

  她一聽,只覺得頭皮整個都麻了,慌亂之中一轉頭,就看見一條青綠色的東西,正從那台階處緩緩游上來,同時不懷好意地朝她吐著紅色的信子!她的腳頓時就軟了,想要千瑤將那東西趕走,偏千瑤比她還要害怕,而且那個時候,這附近竟一個下人都沒有!她嚇得只得不停地往後退,同時拉扯著千瑤,要她擋在自己跟前。然千瑤擋是擋在她前面了,但卻是退得比她還要快,竟一下子將她猛地給撞到那亭子的圍欄上!

  那一瞬,她還來不及喊出聲,就感覺身體忽地失去了重心,亭子的圍欄竟斷了!而她,就那麼從亭子上摔了下去!連著千瑤一起,兩人一同往下墜落!

  亭子是建在假山上的,為了做得奇巧,除了砌台階那一面外,餘下的三面都是臨水。

  身子沒入水中的那一剎,不知為何,她腦海裡莫名地,就閃出一個念頭來。今天雖然是她十六歲的生日,但同時也是她十五歲的最後一天。奶娘曾說過,她出生的那當時,晚霞把整個天空燒成了一片紅綢,美不勝收!而她摔下去的時候,最後一眼看到的,則是冉冉升起的朝陽。

  那是一場噩夢嗎?溺死的感覺如此清晰,周圍的水不停地從鼻子耳朵嘴巴裡湧進來,意識漸漸擴散,恐懼瞬間將她淹沒!

  她快要死了!不,不行,她還不想死,她不想死!

  她要活著,一定要活著!

  她才十六歲,還沒有過生日,還沒見到宋溫君,還沒有……還沒有……

  ……

  「千瑤!千瑤?」嗯,是千月的聲音,怎麼在她耳邊不停地叫千瑤?好吵,頭疼得像要裂開了一般,等她醒來,一定得拿鞭子好好抽她們一頓。說了多少次,在她睡覺的時候絕不許吵鬧的!

  可才剛想到這,她有些迷迷糊糊地意識忽的就清醒了過來,也不知從哪來的力量,猛的一下,就睜開了眼!

  「謝天謝地,你總算是醒了!我可是嚇壞了,這院裡都亂成一團了……」見千瑤醒來,千月鬆了口氣,不由就雙手合十地拜了拜,故而也沒注意到千瑤的異樣。

  原來她沒死!真的沒死!剛一睜眼,視線還有些模糊的時候,她顧不上別的,確認自己還是活著後,一時有些不敢置信,一時又有些驚喜。只是沒一會,待視線慢慢清晰,眼珠轉了幾轉後,才發現她竟不是躺在自個的床上,而是躺在這,這……像是下人的房間裡!

  愣了愣,疑惑地轉過頭,又發現守在她身邊竟只有千月一個丫鬟,其他人呢?珍珠,翡翠,琉璃,呂嬤嬤……還有娘親他們呢?怎麼都沒有來看她?有什麼事,比她落水,差點溺死還要大!

  「是不是覺得很渴?要不要喝點水?」千月瞧著千瑤轉過頭,忙放開合十的雙手,關心地問了一句,然後也不等千瑤應聲,她就轉身走到桌邊,倒了水,端到千瑤跟前接著道:「你別擔心,姑娘剛剛已經醒了,珍珠她們都在姑娘那候著呢,太太也在,我是回來拿東西,順便看看你怎麼樣了。這兩日大傢伙都顧著姑娘那邊,沒人顧得上你,幸好你這會兒醒了,不然我還擔心姑娘沒事後,到時嬤嬤瞧著你還沒……就讓人將你挪到外頭去,那可就糟了!」

  「你……」這一通話,她聽得糊里糊塗的,正要開口,才發現自己的嗓子幹得發啞,連發聲都困難!

  「你和姑娘都昏迷了一天一夜,我剛剛瞧著大夫在姑娘那說了,醒來後,要先喝點水,別著急著說話。」千月說著,就扶著千瑤,小心餵了她點水,瞧著喝了有半杯後,才拿開。

  「你,到底在說什麼,怎麼滿嘴顛三倒四的!」喝了水,歇了一會,感覺自己身上有了點力氣,嗓子也能發聲了,她習慣性地就立起眉毛,瞪著千月,有些責備地道了一句。

  千瑤的容貌算不上頂漂亮,但她生了一雙極動人的杏眼,烏黑的眼珠純淨得沒有一絲雜色。與人不同的是她眼尾略長,且微往上翹,襯上她那濃密纖長睫毛,看上去猶似神來之筆的一勾,嫵媚之色天然而成。可是,她這樣的一雙杏目,配的卻不是彎彎柔柔的柳葉眉,而是兩道濃黑倔強的上挑型眉毛,只見那眉尾同眼尾一樣,皆是微往上飛揚。

  如果說以前還沒有人特別注意過她的話,那麼不久之後,便會有人發現,她這樣的容貌很特別,不是絕色,亦非傾城,卻是嫵媚可人中混雜著驚人的桀驁不馴。她是矛盾的混合體,兩種不一樣的特徵在她身上得到了完美的契合,隨著歲月的增長,將為她增添了越來越迷人的風韻。

  千月沒想到,明明是才剛從昏迷中醒來的千瑤,那雙眼睛竟是異常清亮,且還隱隱帶有咄咄逼人之勢,一時便有些怔住。

  見千月不但不回她的話,反還呆住了,她不耐煩,心裡也有滿腹的疑問,乾脆就拼著力氣從床上坐了起來!而她這一動作後,千月終於回過神,忙就上前扶住她說道:「你身子還虛著呢,著急起來做什麼,姑娘那邊有人伺候著,就別擔心了。你要什麼跟我說,我給你拿來便是,總歸眼下你醒了,我也放了心,不過這會姑娘那邊就珍珠和翡翠兩人看著,琉璃得明兒才得回來,而底下的那幾個小丫鬟,我怕伺候不好,此時太太還在姑娘房裡呢。我只是回來拿點東西的,不好離開得太久,你趕緊兒躺下!」

  她原是要喝斥千月的,簡直是越說越不像話,她這不是在跟前的嗎,怎麼還姑娘那邊來姑娘那邊去的!只是她坐起來後,眼光無意中一掃,就瞧見那擺在床頭矮櫃上的小鏡子。

  那是她,這十幾年來,見過的,最不可思議的畫面!

  那鏡子裡映出來的,同是一臉驚詫地看著她的人,竟不是她!不是她!

  她不敢相信地抬手摸著自己的臉,而那鏡中的人,亦是在做著同樣的動作,露出同樣驚駭的表情!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3 12:38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9-25 11:29 PM 編輯

第二章 天翻地覆(二)

      「把鏡子給我拿來!快點!」她抬手,指著那面鏡子,下命令地吩咐道。

  千月被她弄得糊塗了,卻又莫名的,有些懼此刻的她,因此沒有多問,就將那面鏡子拿了過來遞給她。

  隨後,千月只見千瑤將那面鏡子捧面前,足足盯了有半刻鐘,臉色越來越蒼白,而她那雙微翹的杏眼裡,露出的則是不可置信的,同時又驚駭萬分的神色。千月不知她到底是怎麼了,在旁邊忐忑地看了好久,才小心翼翼地問道:「千瑤,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還有哪不舒服?」

  「你叫我什麼?」她猛地就抬起頭,似憤怒,又似要確認般地盯著千月問道。

  「千,千瑤啊。」千月看著表情有些猙獰的千瑤,且那正盯著自己的烏黑雙眸,眼下瞧著似要燃燒起來一般,她莫名地就覺得有些害怕,故而這出聲時,不由就有些結巴了。

  「你剛剛說,姑、娘,已經醒了?」她兩手死死捏著那面鏡子,虛弱的身體似要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一般,身上的寒意直入骨髓,太陽穴一陣突突地直跳,後背的汗已經濕了衣裳,她卻還是直挺挺地坐在那兒,盯著千月,一字一句地問道。

  「是啊。」千月點頭,心裡卻是越來越不解,眼前的人,分明是千瑤,可不知為何,她又感覺不像。因為千瑤就是生氣的時候,也很少這麼硬邦邦的,居高臨下的,似命令人一般的說話。

  「你,扶我過去,我要去看看!」她說著,就咬著牙,下了床。

  「可是你身子還很虛弱,這樣……」千月嚇一跳,忙要將她按回床上去。

  「我讓你怎麼做你就怎麼做!」她頓時就豎起眉毛,不容置疑地道了一句。千月愣住,即便心中不願,手卻不由自主地伸了過去,扶著她站了起來。

  一路上,千月都在勸她,她卻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一路上,每個見到她的人,都會上前來關心地問上一兩句,只是她們都喊她千瑤。於是,她一句都沒應,只是眼中的迷茫,心中的懼怕卻是越來越重。她一邊覺得自己沒有勇氣過去看一眼,一邊又強迫著自己一定要過去看個究竟。

  靠著千月,跌跌撞撞地走到自己的房間門口時,簾還沒掀開,就聽到裡頭傳出呂嬤嬤和她娘親的聲音。都是關切的話語,她聽得頓時覺得鼻中一酸,眼中一熱。

  千月瞧著一臉蒼白的千瑤,心裡真是生出了萬分懊惱,實在想不通自己剛剛是中了什麼邪,竟真聽了她的話,就這麼將她帶到姑娘這邊來。只是事情都到這份上了,要折回去想是也不能了,但萬一一會太太見著後不高興,那這一罰下來,莫說是千瑤,她也照樣是逃不過去啊!

  「你能自個站著嗎?」趁著這會還沒有丫鬟從裡頭出來,千月低聲說著,就小心放開了手。隨後她又仔細看了看千瑤的頭髮,自己剛剛是草草幫她梳了,沒梳得太好,但也不顯亂,衣服也算整齊,這樣見了太太應該不算是失禮。

  她沒有聽千月在旁邊說什麼,覺得能站穩,勉強能走後,她就咬了咬牙,握了握拳,微一抬下巴,便掀開門簾,走了進去。

  千月在外頭想了想,一時也顧不上後悔了,就忙打開簾子跟在後面走了進去。此時這屋裡的人幾乎都在裡間,或是忙著端茶倒水,或者忙著噓寒問暖,總之一個一個都圍在姑娘床邊,候在太太跟前,一時倒沒有人注意到她們進來。

  至於外屋候著的那幾小丫鬟,都是些沒主見的,猛地一瞧千瑤走了進來,一時也有些愣住。只是還不待她們反應過來,千月就跟著進來了,同時還給她們打了個噤聲的手勢。那幾個小丫鬟有些困惑地相互看了一眼,心裡都沒主意,便樂於當個沒嘴的葫蘆。

  於是趁著還未引起大家的注意,千月忙過去抓住千瑤的胳膊悄聲說道:「我也不知你這執意過來到底是為什麼,就在這瞧一眼,完後便回去吧。還是別讓太太瞧著你了,要知道當時是你陪著姑娘的,結果卻出了這事……這會姑娘醒是醒了,但眼下也不知太太是不是還氣在頭上,萬一……」

  然而,還不等千月說完話,正在裡屋的翡翠似乎感覺外屋有什麼動靜,又想著千月怎麼這一去就這麼久沒回來,別是在這個時候偷懶了吧!稍一思忖,便走出一看,不想就瞧見一臉蒼白的千瑤,以及朝她打眼色的千月。她愣了愣,隨即就道:「是千瑤啊!什麼時候醒的,都能走到這了,想必身子是無礙了吧?」

  千月想阻止,已經來不及,於是這一下,滿屋的人都知道千瑤過來了。

  「是千瑤在外頭嗎?叫她進來。」金氏在裡頭吩咐了一句,翡翠馬上回身應了聲「是」,完後又出來走到千瑤旁邊,無視千月不贊同的眼神,只顧著瞅著千瑤,一臉笑地說道:「太太叫你呢,能走嗎?要不我扶著你進去吧。」

  她略掃了翡翠一眼,然後就摔開千月的手,咬著牙,穩了穩身子,便一步一步地走了進去。

  千月在後面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然後又有些氣憤地瞪了翡翠一眼道:「你就這麼記仇的!」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翡翠從剛剛的微愣中回過神,瞥了千月一眼,輕哼一聲,說著就扭身也跟著進了裡間。

  剛進去,第一眼就看到了她娘親,任府的正房太太,無論是坐是站,永遠都顯得很端莊的金氏。此時金氏正坐在床頭的一張繡墩上,對著床上的人,一邊抹著眼淚,一邊低聲說著話兒。

  又走進了幾步,目光終於越過金氏,看到了那正躺在她的床上的人。而就在她看過去的同時,那床上的人亦朝她看了過來。

  她不是在看鏡子,但是,她所熟悉的「自己」,就這麼出現在她面前!

  睡著她的華床,蓋著她的錦被,穿著她的綢服!

  那一瞬,她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似在倒流一般,腦子嗡嗡作響,耳邊已聽不見任何聲音,思維在那一瞬間變得空白。直到有人在她肩膀上重重地一拍,她才終於回過神,隨即就聽到同是自小就護她如珍寶的呂嬤嬤,正極不客氣地朝她怒斥道:「立在這跟個木頭似的幹什麼,沒聽見太太在問你話嗎,還不跪下回話!不過是仗著姑娘平日裡待你好點,就拿起架子來,眼睛長到腦門頂上,將誰都不放在眼裡,狂得連姑娘都照顧不好了!這會都到了太太面前,還有你可狂的,跪下!」

  呂嬤嬤說著,手中的力道又加重了幾分。她剛剛一路走來,不過是憑著心裡的一口氣,身上哪還有什麼勁。於是這一拍,她便再也支撐不住,彭地一聲,就跪了下去,膝蓋上傳來的疼痛,頓時讓她倒吸了一口氣,兩眼直冒金星。

  已經顧不上委屈,好容易緩過勁,她隨即就抬起臉,揚起下巴,死死盯著那床上的「自己」。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3 12:40 PM

第三章 天翻地覆(三)

      似乎是震驚到了極致,整個人反而變得有些呆呆的,明明心裡的疑問在胸口那要爆開了,喉嚨卻像被堵住了一樣,似啞了,似傻了!對上金氏那完全是看著下人的,居高臨下的眼神,再看那躺在床上的「自己」,她不知道這到底是一出荒唐的戲,還是一場荒謬的夢。

  金氏看著跪在自己跟前的千瑤,只見容長的一張小臉,已虛弱得失了血色;烏黑的一雙眼眸,似驚懼得丟了神;就連微顯乾裂的那兩片唇,因抿得過緊,顯得那唇色竟比臉色還要蒼白。

  金氏一時皺起眉頭,一時又暗歎了口氣。她記得千瑤是六年前買進府的,雖不是家生子,但因模樣齊整,人也伶俐,所以一開始是放在自己身邊。當時這丫頭年紀雖還小,但在她身邊待了兩三年後,瞧著倒是越發會行事了。後來因華兒這缺人手,她便讓千瑤過來靜月軒這邊。

  華兒的性子刁蠻,脾氣也大,她這個當娘的心裡自然是清楚的。但因向來是她最疼愛的孩子,所以總也捨不得多有責備,再來她還要管著府裡的大小事,到底擠不出多少時間和精力。所以特意將千瑤撥到靜月軒,除了要她伺候好姑娘平日的衣食起居外,就是每當姑娘有任性的時候,好歹能勸上兩句。

  而任婉華任性歸任性,但她對母親一直是極為敬愛,因此對千瑤的話,她多少還是會聽上一兩句。所以千瑤才進靜月軒沒兩年,就在任婉華的主張下,越過這裡幾位年紀和資歷都比她大的丫鬟,率先當上了靜月軒裡的大丫鬟。

  故而金氏對千瑤是越發信任起來,平日裡頭,任婉華的東西都是經由她手,要有什麼事,也是要找她來問。卻沒想,那天華兒竟出了這等大事,偏還是千瑤跟在身邊!金氏愛女心切,雖當時千瑤也是跟著一同出事的,但是她卻還是將錯歸到千瑤身上。只因這段時間千瑤同是昏迷不醒,加上她心裡掛著華兒,又自持身份,自是沒有說過什麼,但心裡到底還是存著火氣。而眼下華兒終於醒了,卻沒想竟會,竟會……

  金氏深呼吸了一下,再瞧千瑤那似隨時都會倒下去的模樣,又想華兒也是剛醒不久,知道現在這屋裡不宜吵嚷。於是如過往的很多次一樣,她又一次很好的掩下自己的情緒,然後緩聲對旁邊的呂嬤嬤道:「扶她起來吧,站著回話就行。」

  呂嬤嬤應了一聲,朝旁邊的翡翠示意了一下,兩人便一快上前,一人一邊抓住千瑤的胳膊要將她拉起來。只是手扶過去的時候,才發覺千瑤竟跟塊木頭疙瘩似的,沒有絲毫配合,呂嬤嬤心中愈加不快,手上一使勁,就將千瑤猛地拽了起來。瞧著千瑤這般狼狽的模樣,翡翠心中快意,嘴裡就嘀咕了一句:「裝什麼病弱小姐樣,也不照照鏡子瞧瞧自個是什麼德行!」

  經呂嬤嬤的一拽,再一聽到翡翠的那句嘀咕,她猛地就回過了神。從沒有人敢對她說這般冷嘲熱諷的話,更何況是從自己的丫鬟嘴裡出來的,還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若是在平日,無論心裡多生氣,她都不會在金氏面前發作出來,但是今日,今日不同,今日的這種種事情已將她弄得懵了,一時哪還有那麼多顧慮。心火一起,誰觸了這個霉頭,她便就朝誰發洩了過去!

  於是就在眾人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翡翠的一邊臉就生生地挨了一巴掌!啪的那聲脆響,就似打在這屋中之人的心頭上一般,滿屋的人在那一瞬都有些愣住。更讓人吃驚的是,千瑤甩出一巴掌後,隨即就瞪圓杏目,手指著翡翠怒道:「這裡輪得到你來說三道四,下去!」

  翡翠的那句話,並不是只有千瑤聽到,但卻只有千瑤聽得清楚。不過即便旁的人聽得模糊,多少也能從翡翠的神色和隱約聽到的幾個字眼裡頭,猜得出是句挖苦的話。只是誰也沒想到,千瑤竟會做出這麼激烈的反應,而且她對翡翠怒斥時的那語氣,那神情,根本就不像是丫鬟之間的矛盾,倒像是主子在教訓奴才!

  剛剛明明看著就要倒下去了,怎麼眨眼間就變得這般厲害起來?瞧那雙眼,活像是要吃人似的!一旁的珍珠和千月具是愣住,但凡是這屋裡的丫鬟,看著此時的千瑤,心裡都有些懼怕。然而她們心裡卻都不清楚,也沒往下深想,這莫名的懼怕,到底從何而來。

  這可真是不得了了,原是過來探望大姑娘的三位姨娘皆睜大了眼睛,滿是驚訝地看著這一幕。姑娘落水的事還沒個定論呢,這千瑤居然就敢在太太面前撒起野來,難不成是腦袋給燒壞了!

  三位姨娘中,連那位最會瞧人說話的董姨娘,這會也不敢出聲了,只是來回轉著一雙眼,同時心裡想著:不是說大姑娘屋裡這個叫千瑤的丫鬟,平日裡是最會處事的嗎,怎麼眼下看著,倒像是魔障了一般!不會也是跟大姑娘一般,留了什麼後遺症?剛剛大夫是怎麼說來著?

  那一巴掌打得她的手都疼了,但這卻是自她醒來後,心裡首次有點痛快的感覺。可惜還不等她將這點痛快的感覺稍微延續一下,就馬上被接下來的事情給沖得無影無蹤!

  「反了天了!反了天了!」先回過神來的是呂嬤嬤,一時間是氣得滿臉脹紅,抓在千瑤胳膊上的手忽的就下了死勁,狠狠地捏了一下,頓時就讓千瑤叫了一聲,隨即就見千瑤掙扎了幾下,卻哪裡掙得開她的手。

  呂嬤嬤雖年紀大了,但也還沒到老到不中用的地步,而且千瑤自剛剛甩出那一巴掌的興奮過後,身上反是愈漸無力。

  呂嬤嬤抓死了千瑤,一邊將她推倒金氏跟前,一邊控訴道:「太太您瞧這沒有,她這眼裡哪還有太太和姑娘,平日裡我因瞧著她是姑娘身邊的丫鬟,便也將她當成半個小姐敬著,那知卻越發嬌縱了她的性子。翡翠是好心上去扶她,誰想竟挨了一巴掌!真是沒天理了,要不是親眼見到,誰能相信!不過都是伺候人的丫鬟奴才,就竟真把自己當成塊料耍起威風來。」呂嬤嬤說到這,見金氏就要打斷她的話了,她便又加重了手中的力道,緊接著道:「太太就是嫌我今日多嘴,我也得說完這話,這要不好好治治,誰知姑娘下次還有沒有命給她折騰的!」

  「你給我閉嘴,我是——」胳膊似要被捏碎了,眼下不但掙不開,還要聽這些胡說八道的話,她只覺得自己要氣炸了。可是剛一開口,她卻發覺自己的腳步愈發虛浮,連頭也昏沉沉的,話才說了一半,就有點接不上氣來。而這會雖是胳膊被捏得極疼,但眼下若不是有呂嬤嬤這麼死命拽著她,沒準她就一下子扎到地上了。

  「好了,都別說了!」金氏依舊是端莊地坐著,只是眉頭已皺起,面上也露出明顯的不悅,語氣亦是帶著許些不耐煩。旁邊的翡翠捂著臉,心裡雖恨,卻是不敢出聲,別的丫鬟更是不敢在這個時候隨便張口。而站在另一邊的那三位姨娘,早把這當成一齣戲,正看得津津有味呢,自是不會主動攪進去的。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都靜下來後,躺在床上的「任婉華」才帶著幾分迷茫地道出一句來,而她說話的時候,聲音裡頭帶著的則是幾分緊張和激動。

  「華兒別起來,好好躺著,大夫說你需要靜養,什麼都別擔心,以後會想起來的……」聽到愛女的聲音,金氏馬上轉過身去,說話時面上已換了溫柔慈愛的表情。

  站在地上的「千瑤」看著這一幕,不禁呆了一呆,隨即就覺得胸口那的血氣猛地一陣翻湧。也不知是哪來的力氣,竟讓她一下子甩開了呂嬤嬤的掐制,猛地撲到金氏跟前,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嘴裡還連哭帶喊地說道:「娘,我,我才是華兒啊……」

  所有人都被唬了一跳,這還了得,再顧不上別的,大傢伙趕緊都跟著衝了上去,死命將千瑤從金氏身上拉開。於是這勸的勸,罵的罵,拉的拉,扯的扯,掐的掐,亂哄哄的吵做一團,根本就沒人聽清嗓音有些乾啞,又帶著濃濃哭腔的千瑤到底都說了些什麼。而千瑤因是剛從昏迷中醒來,接著就受到這麼大的震動,情緒極不穩定,體力早已不支。於是在這一番哭喊和拉扯中,她一時激動過度,遂暈了過去。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3 12:41 PM

第四章 荒唐

      讓千月和另外兩個小丫鬟將暈過去的千瑤抬出去後,呂嬤嬤趁著空隙,走到翡翠身邊低聲問了一句:「我瞧瞧,腫了沒?」翡翠稍稍拿開手,呂嬤嬤看了一眼,頓時就恨得咬牙切齒地說道:「沒良心的死丫頭,怎的下這麼重的手,還真是無法無天了!」

  「嬤嬤別生氣了,太太心裡正不快呢,我一會就去拿些冰來給翡翠姐姐敷一敷,沒多久就能消腫的。」珍珠上前笑著說了一句,然後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金氏那邊。剛剛的那一番混亂,金氏身上的衣服差點沒被千瑤給扯壞,眼下董姨娘和柳姨娘正在金氏跟前幫忙收拾,范姨娘照舊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站在一旁冷眼看著。

  任婉華已從床上坐了起來,且面上的茫然之色正慢慢退去,兩眼亦悄悄地打量著這屋裡的一切。

  知道剛剛的話太太聽進去了,呂嬤嬤忙就換上一臉笑,快步走到床邊小心地問了一句:「姑娘剛剛沒嚇著吧?身上有沒覺得哪不妥的?」

  金氏已整好衣服,壓住心頭的火,又坐回繡墩上,拉著任婉華的手好生安慰了幾句。然後便讓她躺下好好休息,接著喚了這屋的丫鬟過來,嚴厲地囑咐了幾句,滿屋的丫鬟具是忙不迭地點頭應聲。呂嬤嬤亦跟著道:「太太放心,有我看著,而且翡翠她們幾個也都是知進退的,再沒有誰敢像剛剛那般不知輕重,胡衝亂撞!」

  金氏略點了點頭,就站起身欲要走,守了這麼長時間,她到底是有些支撐不住了。而且眼下華兒醒是醒了,但是這失憶的事,還得好好想想怎麼跟親友們說去。昨日過來的人本就不少,需緊著派人將華兒已經無礙的消息遞過去,免得時間一久,萬一傳出什麼話來就不好了。主要還是宋家那邊,宋夫人必還會過來瞧一瞧的,而老爺得晚上才回來,她也得派人過去通知一聲。

  見金氏要走,躺在床上的任婉華終忍不住又開口問了一句:「剛剛那位,她是怎麼了?」

  金氏聞言,就垂下臉柔聲道:「她是你身邊的丫鬟,你落水的時候就她在你身邊。雖主要是那亭子的欄杆鬆動了,但這落水的事也有她失職的原因。剛剛估計是被嚇壞了,怕受罰,才緊著求饒,你別在意,娘會處理的。」

  任婉華怔怔地點了點頭,就閉了嘴,不敢再多言,只是她藏在被子裡的手卻是緊張地握成拳,手心裡全是汗。

  且說千月領著兩小丫頭將千瑤抬回房間後,因不知太太會如何發落,她心中一直就七上八下的,一時怨千瑤不該這般衝動,一時又悔自己剛剛不該扶她過去。

  「千瑤姐姐不會快死了吧?」將千瑤放到床上後,其中一個小丫鬟瞧著那張蒼白的臉,一時害怕,就悄悄地道了一句。

  「胡說什麼,不過是暈過去罷了,小心太太聽著了說晦氣,嫌皮厚了不是!」千月收起亂糟糟的心情,瞪了那兩小丫頭一眼就將她們趕了出去。

  只是話雖是這麼說,其實她心裡也沒個底,今日出了這事,太太若能不罰就是萬幸了,要想請大夫那是不可能的。偏千瑤又是賣身進府,簽的是死契,比不得這府裡的家生子,有個病的痛的,也沒有爹娘親戚可依傍……如此這般胡思亂想,一時就掉了幾滴同情淚。完後又瞧了千瑤一眼,見還未醒,心想大姑娘那頭還亂著呢,她不能在這呆得久了。於是便擦了眼淚,歎了口氣,自言自語地說道:「也不知你是中了邪還是怎麼,竟在那當口衝撞太太,以後還想要好的就難了!」正說到這,躺在床上的千瑤忽然就輕咳了一下,隨即緩緩地睜了眼。

  「老天爺,可是醒了,我給你倒杯水去。」千月愣了一下,長長地鬆了口氣,只是才剛轉身,就瞧見外頭有人撩開簾子走了進來。抬眼一看,原是太太身邊的紅綢,千月心裡咯登的一下,忙陪笑的問道:「姐姐怎麼這會過來了?」

  紅綢先看了躺在床上的千瑤一眼,見已睜眼,便問:「醒了?」

  「是,才剛醒,姐姐就進來了。」千月怕千瑤又說出什麼話來衝撞了紅綢,忙就代她回答了。

  紅綢瞟了千月一眼,微歎了口氣,就朝千瑤走近幾步說道:「太太讓我過來瞧瞧,要是醒了,就帶你過去回話,大姑娘當時落水的事,還是要問清楚的。」

  千月手裡正拿著水,聽了這話,瞧了千瑤一眼,遲疑了一下,就朝紅綢小心地問道:「太太有沒有說要罰……」

  「沒說這事呢。」紅綢搖了搖頭,然後又對千瑤道:「你也真是,平日裡瞧著不是挺懂事的嗎,怎麼剛剛那麼不知死活!幸好姑娘失憶的事讓太太分了心神,眼下沒精力跟你計較,只是你也得做好準備……」

  「失憶!?」千瑤那沙啞中夾雜幾分尖銳的聲音,一下子打斷了紅綢的話。

  紅綢愣了愣,這才想起千瑤還不知道這事呢,便粗略地解釋幾句:「哦,姑娘剛剛醒過來的時候,太太問她是怎麼落到水裡去的,沒想姑娘卻一點都不記得了,再一問,才發現姑娘甚至連自己叫什麼都給忘了!」紅綢說到這就歎了一聲,然後轉向千月,接著道:「你剛剛離開那會,大夫過來給姑娘瞧了後,說是因溺水,又高燒,還昏迷了一日夜,所以留了個失憶的後遺症。」

  「胡扯!」千瑤突地就嚷出兩個字,只是那語氣聽著卻是怪異之極,似不信,又似知道了什麼一般。

  千月簡直是被她嚇得一驚一乍的,杯子裡的水差點沒給灑出去。紅綢卻只當她是在說那大夫,其實當時她聽到這事,也是有些不敢相信。因此便沒深究千瑤的話,只是對她說道:「你好好收拾一下,我先過去跟太太說你還沒醒,一會我再過來,只是你也別耽擱得太久了。」

  紅綢走後,千月一邊將水遞給千瑤,一邊有些擔心的問:「你覺得怎樣,還能起來嗎?」

  千瑤僵硬地接過杯子,只是她握著杯子的手卻一直在顫抖,連盛在杯子裡的水也跟著一顫一顫的。良久,千月才瞧著她咬著下頜,微抬了抬下巴,硬生生地吐出兩個字:「沒事。」

  臉都蒼白成這樣,哪能是沒事,但她也不過是個丫鬟,除了能給幾分同情外,別的也幫不上什麼。千月輕歎一聲,想了想,又問了一句:「對了,你剛剛說胡扯,是什麼意思?」

  千瑤沒理她,只是默默地喝了口水,然後就垂下眼睛,盯著自己手裡的杯子,一言不發。

  怎麼又變得這般古里古怪的了,千月滿腹狐疑地接回杯子擱到桌上,本還想多問兩句的,但又怕姑娘那邊服侍的人手不夠,再者要是讓太太以為她趁機偷懶就更不好了。於是只得道兩句關心的話,然後便出了屋,往任婉華那過去了。千月並不知道,她才一出去,千瑤就拉起被子,將自己整個蒙住,然後蜷起身子,倒在床上。

  只是這床,這被,這枕頭,這床單被罩,還有帳上的香包,都很劣質,都不是她習慣用的東西,全都不是!這些東西,讓她看到了一個黑暗的,可怕的遠景!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怎麼可能會發生這種事!

  蜷在那想了好久,她忽然就掀開被子,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必須,必須要把這事跟娘說去,娘那麼疼她,一定會相信她的!只要她好好說,不再像剛剛那般衝動,娘一定會相信她的!這麼一想,似乎就看到了希望,於是頂著頭暈,馬上下了床,扶著椅子坐到鏡子前。只是當她看到鏡子裡的那張臉後,倏地就感覺渾身發冷,拚命忍住要將這鏡子摔碎的衝動,咬著牙,抖著手,開始梳理已經散亂的頭髮。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3 12:42 PM

第五章 掙扎

      金氏出了靜月軒,任婉華躺在軟和的花梨木大床上,看著這煙霞紅的蛟綃帳幔,瞧著那滿屋的錦繡富貴林,再聞著那琺琅香爐裡飄出來的安神香,沒多會,她迷迷瞪瞪地又睡了過去。

  翡翠見千月和珍珠都在屋裡候著,姑娘又睡下了,暫時沒什麼事,便尋了空,悄悄回了自個的房間,又叫了個小丫鬟去廚房給她拿些冰塊來。而那小丫鬟才去沒多會,呂嬤嬤就從走廊那找了過來。

  「死丫頭,這時候你不在姑娘那伺候著,緊著跑回來做什麼。」呂嬤嬤剛一進翡翠的房間,劈頭蓋臉地就罵了一句。

  「姑娘不是睡下了嗎,我不過是回來敷一敷臉,而且剛還不是您老人家說我這臉都腫得不像樣了!」翡翠一邊照著鏡子,一邊不滿地道了一句。

  「缺心眼,我那是說給太太聽的,再說那死丫頭當時連站都站不穩,手勁能有多重!我就那麼一說,你還真當自己是紙做的人兒了,還不趕緊給我回去姑娘房裡伺候去。眼下出了姑娘這檔子事,千瑤又衝撞了太太,想必太太是再不會像以前那般倚重她了,加上姑娘又失憶,自是不會記得以前的情分。眼下看來,千瑤手頭的那些差事,太太多半會讓別人接手。而如今這靜月軒裡頭,就你和千月伺候姑娘的時日最長……還不懂我的意思嗎!」呂嬤嬤瞧著自己都說這麼多了,翡翠卻還不見動晃的樣,心裡著急,便走上去拉住她的手腕,一把將她往外拽了出去。

  呂嬤嬤原是任婉華的奶娘,翡翠則是她親閨女。在千瑤進靜月軒的前一年,她就將翡翠給帶進了靜月軒,原是瞅準了那大丫鬟的位置的,卻不料竟被後進來的千瑤給佔了。因此這口氣娘倆早就堵在心裡,雖半年前翡翠也升上了大丫鬟的位置,但是任婉華到底還是多看重千瑤一些,太太也是較信任千瑤。因此靜月軒裡好些油水足的差事,都是交由千瑤去辦,所以這幾年來,她們心裡頭的疙瘩是越結越深。

  而如今好容易等到這個機會,自是不能放過的。

  呂嬤嬤將翡翠拉出屋後,嘴裡還不停地數落著。翡翠走了兩步,瞧著千瑤的屋子,隨即就扯了扯呂嬤嬤,然後低聲問道:「要不要進去瞅一眼,剛剛也不知她是真暈過去還是裝的。」

  「這時候你理她做什麼,沒得沾了一身晦氣!趕緊到姑娘的房間候著去!」呂嬤嬤說著就又數落了翡翠好一陣。

  直到屋外的聲音遠去後,「千瑤」才重新拿起梳子,然後看著鏡子裡那一頭烏亮的青絲。髮質很好,烏黑且濃密,但是手撫上去才知道,沒有她以前的柔軟,連頭髮,都跟她的不一樣!

  不行,她現在不能想這些事,眼下得先把頭髮梳好,然後到娘那將事情說清楚,別的就留到以後再想。

  然而真正動手後,她才知道,原來這沒了丫鬟的幫忙,自己連梳個頭髮都有些力不從心!花了一刻多鐘,才勉強梳了個像樣的髮髻,正好這會紅綢又從外頭走了進來。她沒搭理紅綢,只是將原插在發上那支次等的青玉簪子扔到桌上,又將眼前的鏡子給扣了下去,然後才慢慢站起身,瞥了紅綢一眼,就抬了抬下巴說道:「走吧。」

  紅綢有些怪異地看了千瑤一眼,不知為何,總覺得她有些不對勁,但具體是哪不對勁,又說不上來,才一愣神間,千瑤就已越過她,自個往外走了出去,且並沒有要等她的意思。紅綢回過神,忙跟了上去,只是當她走出門外,抬眼看到千瑤挺直了那削瘦的肩背,一步一步向前走去的背影時,她忽然覺得,此時的千瑤,就似在像誰宣戰一般!那樣的倔強且驕傲!

  而這個時候,金氏那邊,董姨娘正小心地一邊給捧上茶,一邊說道:「那靜月亭原就在大姑娘的靜月軒後面,且離得又近,府裡的下人平日裡都不會隨便去那閒逛的。至於那幾個巡夜的婆子,都是一把年紀的人了,太太也清楚,她們但凡能少走一步就不會多動一下,自是不會爬到那亭中去。而且我昨兒也都一個一個仔細盤問過了,都說這段時間因姑娘少過去了,她們就沒到那上頭去打掃,平日裡也不曾見有誰上那亭裡去的。」

  「那這好好的欄杆,怎麼就鬆動了?再說華兒向來愛乾淨,既然有段時間沒人打掃,那欄杆上準是沾了好些塵土污垢,華兒不可能會緊著往那靠。」金氏聽完董姨娘的話,隨即就冷著臉道了一句。

  董姨娘忙陪笑地說道:「太太別生氣,其實這說來,那靜月亭平日裡除了大姑娘時不時過去坐一會外,就君哥兒偶爾會上去玩耍一番,我記得上個月月初的時候,君哥兒還跟幾個小廝在那放過紙鳶呢,也不知那會那欄杆可是已經鬆動了。」董姨娘說到這,就看了金氏一眼,只見金氏一臉沉吟的表情,她便抿著嘴,悄悄揚了揚嘴角。

  君哥兒是柳姨娘的兒子,原先這幫忙太太管家的事,是由柳姨娘包攬的。後來似乎是因為不得人心,又辦錯了幾件差事,太太便讓她換了柳姨娘的位。所以柳姨娘沒少因這事記恨她的,總當是她搶了自個的財路,故而平日裡不知打了多少壞心眼,連帶著她的閨女也吃了幾次悶虧,她可是一直記在心裡的。

  董姨娘只是頓了頓,便又接著開口道:「一會千瑤就過來了,太太當面好好問問便知當時是怎麼一個情況,到底那當時就她一個在大姑娘身邊呢。或者一會也叫君哥兒身邊的那兩小廝過來問問,看他們記沒記得上個月,他們到那亭子裡玩耍的時候,那欄杆可是已經鬆動了。」

  金氏沉默地撥著茶蓋,端莊的面容上依舊是沉思的表情,沒一會,外頭的丫鬟就進來說千瑤到了。金氏抬眼,道了句讓她進來,然後就將手中的茶盞往旁一遞,董姨娘馬上伸手接了,輕輕擱到茶几上,再往後退一步,站在金氏身後,一同往門口那看了過去。

  「千瑤」是跟紅綢一塊進來的,一路上她都琢磨著,該怎麼開口跟金氏把事情給說清楚了。可是這一琢磨,她才發覺,連她自己都弄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一醒來,她就變成了千瑤!若說她才是任婉華,那眼下正待在她的房間,躺在她的床上的那個人,又是誰!?而她,又以什麼理由來讓人相信自己就是任婉華?再說千瑤原是她的貼身丫鬟,又向來得她看重,她該知道的事,有哪件是千瑤不知道的?就連平日裡她過來金氏這邊說話的時候,千瑤也多半是陪在一旁。

  重要的是,重要的是,這件事情實在太荒謬,太讓人難以置信了!

  越想心裡越亂,剛剛才建立起的信心,因這一路的琢磨,不知不覺就去了一半。待她進了金氏的房間,瞧見正朝她看過來,且面上明顯帶著不豫之色的金氏時,她那原本就很亂的心,更是沒了底氣。可是,眼前的人,到底是自小就視她如珍寶的娘親,所以一見著金氏,她心裡不覺就生出了滿腹委屈。唇還未張,話還未說,眼圈就先紅了,眼淚倏地就掉了下來。

  只是金氏哪會知道,眼下站在她面前的,才是她真正的親閨女。這會她正為那躺在床上的愛女憂慮心煩著呢,而千瑤不但在這件事上失了職,剛剛還攪亂了她的心情。所以這會一瞧千瑤在她面前垂淚的模樣,心裡更是不待見,故而面上的神色愈加不豫了。

  紅綢是個會看眼色的,瞧著這樣,忙就走到千瑤旁邊拉了拉她道:「太太還沒問你話呢,哭什麼,還不趕緊把眼淚擦了行禮,平日裡學的規矩都哪去了!」

  此時屋裡除了金氏和董姨娘外,還有好些個丫鬟在裡頭,因金氏沒開口,於是大家就這麼乾巴巴地瞧著,那眼光裡有同情,有疑惑,有嘲弄,也有幸災樂禍。

  任婉華,或者說已經變成千瑤的任婉華,在她那十幾年的記憶中,從未有過像現在這樣,在眾人面前,像只喪家狗一般低頭垂淚的時候,而且同時還要接受著這麼多不善的目光。

  剛剛在靜月軒那,她已經很丟面子了,或許眼下大家正等著看她會再出什麼丑呢。一想到這,她就感覺心裡騰地燒起一把火,絕不能讓她們如意了!因自尊心受到的傷害,瞬時讓她將心裡的委屈給生生壓了下去。

  很多事情,在還沒到那個地步的時候,總以為自己無法面對。但是,當真正逼到自己跟前時,才發現,人,其實沒什麼事是不能承受的。

  抬手擦乾了眼淚,咬著牙,硬是將眼淚給逼了回去,然後就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

  「跪下啊!」見千瑤只是微屈了屈身,行了個日常的晚輩禮,紅綢心裡直罵這丫頭怎麼整個變傻了,剛剛還覺得她有些不一樣呢,原是自己看走了眼。

  被紅綢斥了這一句,她頓時愣了一愣,抬眼,看著眼前的金氏。這是她的娘親,跪一跪她娘親算不上什麼委屈,以前撒嬌、討好的時候也沒少跪過。但是現在,現在跟她以前的任何一次下跪都不同。她心裡直覺的認為,眼下只要她跪下去了,就等於是她向自己承認,她是千瑤,不是任婉華!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3 12:43 PM

第六章 成長

      金氏早不耐煩了,只因修養良好,所以才一直沒發作,但眉頭已是皺起,看著千瑤的目光裡亦帶上了幾分厭惡。

  金氏的臉色,她自是看在眼中的,再沒什麼比這樣的目光更讓她寒心。可是,金氏到底是不知道她才是任婉華!若是知道了真相,就絕對不會用這樣的眼光看她!內心的掙扎使得她的手開始發抖,要說嗎?現在就說出來嗎?

  金氏輕咳了一聲,紅綢簡直是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千瑤,還使勁地給她打眼色,可這丫頭卻一眼都不往她這看,只沉默地立在那裡,肩背還挺得直直的,跟傻了似的!

  董姨娘在一旁一聲不吭地瞧著這齣好戲,心裡面悄悄琢磨著,原來不但大姑娘失憶了,就連著她身邊的丫鬟,也變得有些古里古怪的。瞧她那模樣,也不知是受了什麼刺激,還是另有隱情。

  而此時,金氏看著千瑤的目光中除了不滿外,慢慢又多了幾分意外。其實這府裡,平日裡頭下人過來回話,基本都是站著說,若有下跪的,多是因為做錯了事。而這跪不跪的,哪還需要別人開口,來人自然是一到她跟前就自覺跪了下去,隨後或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喊冤,或是直接認命,乖乖等候發落。

  但千瑤現在這樣,是怎麼回事?光憑她剛剛的蠻沖直撞,扯著自己哭喊的那舉動,就足夠拉出去打板子了。而自己之所以沒有發作,一來是看在這些年來的情分上;二是看在千瑤同是落水受了驚,又剛醒來,怕是這身子吃不住板子;三來華兒的事就讓她夠憂心了,再者那落水的事也還未問清楚,故而不想在這當口上過多為難她閨女身邊的丫鬟。

  只是她的寬容卻不等於千瑤就真沒有錯,不過這丫鬟的性子,她倒是清楚的,千瑤向來就沒有這麼硬氣的時候,還有剛剛在華兒屋裡的那番舉動,著實是有些反常。不會是也留下什麼後遺症了吧,但瞧著倒不像是失憶症……

  金氏琢磨了一會,正要開口,卻這時聽到外頭的丫鬟說三姑娘和昊哥兒來了。話才落,就有人掀了簾子,隨後見兩個婆子將一張輪椅小心抬過了門檻,然後她們才將輪椅交給後頭那位青衣丫鬟,由她慢慢推了進來。輪椅上坐著的是個十歲左右的男孩,五官生得極為清俊,即便是坐在輪椅上,他面上卻還是帶著三分笑顏,讓人看著心生喜愛的同時,不由又多了幾分憐愛。

  而跟在輪椅後頭走進來的則是位小姑娘,瞧著有十二三歲光景,穿著玉色綾寬小襖,外罩著軟黃棉紬比甲,下面一件鵝黃縷金挑線裙兒,腰上繫著白玉珮。再看她的五官,瞧著同輪椅上的小男孩有幾分相似,只是這樣的五官在她那張小臉上一組合,竟比那男孩遜色了不少。且她進了屋後,眉眼一直就是低垂著,即便身上穿的很顯貴,但整個人瞧著卻總帶著幾分怯生,若不是那一身衣飾的襯托,多半會讓人當成是不識世面的小丫鬟。

  「先生今兒不是過來上課的嗎,怎麼這會跑這邊來了?」瞧見自己的兒女,金氏面上的表情不覺就放柔了下去,聲音也多了幾分輕緩。

  「我剛聽說大姐已醒了,便向先生討了情,讓先生放了半日假。剛原是想跟三姐一塊去大姐那兒看看的,只是又聽說大姐已經睡下,所以就直接過來娘這邊瞧瞧。」任正昊一邊讓丫鬟將他推近些,一邊回了金氏的話。說完又朝隨他一塊進來的任婉璐看了一眼,任婉璐有些羞怯地一笑,然後朝金氏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才小意地開口道:「大,大姐已經,沒事了,娘,累了吧?怎麼,不休息一會?」

  只是簡單的一句話,她不但說得異常緩慢,還有些結結巴巴的,而且說完後,整張臉都紅了,就似做錯了什麼事一般,整個人都透著濃濃的不安。

  金氏心中不由一歎,自己生的這三個孩子,一個是先天殘疾;一個不但自小結巴,且性子軟弱,又過於膽小怕生;唯有一個最好的,如今卻又患了什麼失憶症!一想到這,她眼裡的神色頓時一黯,只是很快,面上又露出慈愛的笑來:「娘不累,你們大姐好是好了,只是……」她說到這,忽然就歎了口氣,遂搖了搖頭改口道:「算了,這事一會再說,你們先回去吧,娘這邊還有些事需要處理。」

  任正昊這時卻看向千瑤道:「千瑤姐姐怎麼在這?何時醒的?身上可是都無礙了?」他說到這又轉向金氏問道:「娘是要問千瑤姐姐什麼話嗎?只是我瞧著千瑤姐姐臉色很不好呢,娘何不讓千瑤姐姐坐下回話。」

  沒想自個兒子會幫千瑤說話,金氏微一愣,便又看了千瑤一眼。只見她的臉色確實異常蒼白,額上還冒了許些冷汗,瞧著似有些搖搖欲墜。不過即便是這般虛弱的模樣,她的肩背倒是一直都挺得直直的,且那雙眼睛比以往的任何時候都要明亮。這樣的千瑤,跟她印象中那個穩重得體的丫鬟有許些不同,也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了的,或許是跟在華兒身邊久了,也學得了幾分華兒的神色。

  如此一想,心終是一軟,遲疑了一下,金氏便開口道:「你坐下吧,將昨日的事情好好跟我說說,你和姑娘到底是怎麼掉下去的。」

  金氏的聲音剛落,一旁的紅綢便搬了張矮凳放到千瑤後面,隨後就將她按到那矮凳上。

  「千瑤」在那凳上坐下後才發現,這周圍的人,無論是坐是站,那視線都比她高出一大截。低頭的姿勢,卑微的恩典,可此刻大家看她的目光裡,竟慢慢退去了剛剛的幸災樂禍與嘲弄之色。她們,都只當她是個丫鬟,沒人知道她才是任府的長女!

  一股怒氣倏地竄起,麻痺了她的苦痛與掙扎,為她精疲力竭的身心打足了氣。

  她頓時就繃緊下顎,挺直腰背,握緊手心,她是任府的長女,即便換了個身體,也不是這些人能小瞧得了的。心中意定,才抬起眼看向她母親,又看了看旁邊的昊哥兒和任婉璐,再瞧了瞧這滿屋子的丫鬟下人。

  現在不是說這事的時候,時機不對,就算她急得胸口要爆開了也得忍住。這事太過匪夷所思,必須找個母親有空,旁邊又沒有人的時候,才有可能說得清。不然,不然她現在一說,準會讓人當成瘋子給拖出去!

  從來就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任府大小姐,在這一刻,開始學會隱忍和沉默。

  沒有人知道,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她經歷的怎樣的心路歷程。大家只看到她在那矮墩上坐下後,頓了一頓,就抬起眼,開了口,將昨日之事慢慢道了出來。

  其實事情的經過很簡單,並沒什麼曲折,不過是三言兩語,她就將事情的經過給說完了。

  金氏聽後卻皺起眉頭,思忖了一會才道:「園子裡竟有這東西,還爬到那亭子裡去了!」她說著就看了董姨娘一眼。

  董姨娘也有些意外,想了想便道:「如今雖是初秋了,但那園中花草依舊很很繁茂,有這東西倒也不奇怪。只是眼下不知除了姑娘遇到的外,別處還有沒有了,我一會就叫家丁們仔細找找,再去拿些驅蛇粉來各處灑一灑,免得萬一從哪忽然冒了出來,咬傷了人就不好了。」

  金氏依舊微皺著眉,心裡留了意,卻沒再說什麼,點了點頭,就讓董姨娘馬上去辦。

  既然事已說清,金氏便朝千瑤道了一句:「行了,你下去吧。」她說完,停了一下又補充一句:「姑娘那你就先別過去伺候了,明日若身子無礙的話,就去洗衣房領一個月的活。」

  此話一出,千瑤一時沒反應過來是什麼意思,一旁的紅綢卻是聽明白了,太太這是罰千瑤做一個月的粗活呢。她遂看了千瑤一眼,只見千瑤此時是一臉呆相,還以為她是接受不了,便忙走過去笑著提醒道:「還不快起來謝過太太。」

  金氏卻擺了擺手:「算了,你們都出去吧,我跟昊哥兒說說話。哦,還有,一會你去讓呂嬤嬤過來。」

  「是。」紅綢應聲,就將千瑤拉了起來,往外推了出去。

  走到門口時,「千瑤」才反應過來金氏剛剛那句話的意思,剛要回身,卻被紅綢瞧出了倪端,忙將她一把拉到外頭開口斥道:「我知道姑娘這事你是有些委屈了,可是就憑你剛剛衝撞了太太那事,就是將你拉出去打幾十大板都不算重的。眼下只讓你去領一個月的粗活,已是太太額外開恩了,再說太太向來是賞罰分明,沒得要為你破了例。總歸沒讓你丟了差事就行,別想什麼糊塗事。萬一惹得太太不高興了,真讓你丟了差事,到時看你往哪哭去!」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3 12:45 PM

第七章 心事

      好容易將千瑤勸走後,紅綢不免歎了口氣,又搖了搖頭。當年千瑤剛進任府的時候,她也是才進金氏的院裡當差,所以容易跟新進來的人靠近。雖後來千瑤被分到了靜月軒,但兩人平日裡頭也都有來往,到底是有幾分情分在。千瑤出了這檔子事,她難免會跟著擔心,如今見太太只罰了千瑤一個月的粗活,總算是鬆了口氣。

  故而剛剛瞧著千瑤面上還有不滿之色,自是緊著說了她兩句。可千瑤走後,她想了想,又覺得有些可憐,心想一會得閒的時候,還是過去看看,好好安慰安慰她。打算好後,就暫且將千瑤的事擱下,先找呂嬤嬤去了。

  得了金氏的認可,董姨娘處理事情很是利落。一個時辰不到,就領著家丁將這府裡各處巡邏了一遍,同時灑了驅蛇粉。另外還將剩下的驅蛇粉分了幾小分,親自送到各個房裡,並叮囑大家都要記得在房子周圍灑一些,還細細交待了用量等等。

  走了大半個任府,最後只剩下柳姨娘和她閨女這兩處了,董姨娘往柳姨娘那處看了一眼,心裡冷笑一聲,便讓身邊的僕婦將那包驅蛇粉送過去,然後自己拿著東西進了她閨女的房間。

  「剛剛怎麼沒去大姑娘那看看,我的好姑娘,你就是裝病也別挑這個時候裝啊,真當太太心裡不清楚的麼!」一進屋,就見自個閨女正拿著幾支珠花,對著鏡子,比著頭髮,左瞧瞧,右看看的,董姨娘便有些生氣地道了一句。

  任婉欣從鏡子裡看了她母親一眼,抿著唇笑了笑,然後轉回身道:「姨娘生什麼氣,反正去瞧她的人那麼多,少我一個不少,多我一個不多。再說我昨兒不也去看過了嗎,而且早上那會我確實是身子不適,總歸太太也不會拿我的事來怪你。」

  「誰知心裡是不是記著呢!」董姨娘氣悶了一句,然後又放軟了聲音道:「姑娘就是不為我著想,也該為自己著想才是,惹了太太的厭,能有你什麼好處!你就是不喜歡大姑娘,也別處處都表現出來,生怕人家不知道似的。」

  「好了,姨娘別生氣了,我等一下就過去瞧瞧。」任婉欣說著就將手裡的珠花擱到妝匣裡,然後一邊喊丫鬟給沏上茶來,一邊走到董姨娘跟前,拉著她的胳膊走到椅子那坐下,就接著問道:「其實我剛剛是該過去看一眼的,聽說大姐失憶了,到底是真是假,姨娘快跟我說說。」

  「瞧著那樣確實不假,太太問什麼,她都答不出來,連自個叫什麼都不知道,整個一問三不知!」董姨娘說到這,想了想又接著道:「你說這也真是奇了,也沒聽說誰落了水,就把以前的事給忘光光了的,就連千瑤那丫頭,瞅著也有些不對勁呢。」

  「連名字都忘了,那是不是所有的人,她都不認得了?」任婉欣只對任婉華感興趣,一聽董姨娘這般說,就馬上接著往下問,面上還帶著許些驚奇和興奮。

  「可不是,連自個名字都給忘了,還能記得什麼。」

  「不會是變傻了吧。」任婉欣又追加了一句。

  董姨娘嚇一跳,忙道:「我的好姑娘,小心隔牆有耳,太太正為這事心煩著呢。剛剛才說你來著,怎這會就忘了,口沒遮攔,別到時又讓那姓柳的抓著了話頭,告到太太那,少不得又添一事!」

  任婉欣卻撇了撇嘴,混不在乎地道:「我在自個屋說話,姨娘怕什麼,而且還有丫頭在外頭守著呢,能有誰巴巴過來偷聽的。」

  「行了行了,我不跟你辯這個,總之你記得我的話就是。」董姨娘說著就有些生氣地轉開臉。

  任婉欣一瞧董姨娘是真的生氣了,便拉了拉董姨娘的袖子,撒嬌了兩句:「好了,我注意著就是了,姨娘何必跟我生這個氣。」

  董姨娘歎了口氣,回過臉:「你啊,就是這個性子,到底她是太太的肚子裡出來的,而且她那性子向來就跋扈。你老想跟她對著幹,哪能討得了好,我讓你多去討太太的歡心,你偏聽不進去,如今你也十四了,還能在這府裡呆幾年。再說太太去年就幫你說了門親,我瞧著也算過得去,只是你不是嫡女,嫁妝本來就薄,再不想想法子,到時你去了夫家那邊,可不被人看輕了!」

  「我才不稀罕那門親,姨娘,我是見過那個人的,竟是個麻子臉!再說他又不是什麼大官,不過是在衙門混個差事罷了,還沒功名在身,有什麼了不得的!」不說那門親還好,一說她心裡更是生氣,恨不能馬上去退了這門親。

  「你知道什麼,那許公子眼下雖只是個不入流的小吏,但他家裡的關係可大著呢。我是早打聽過了,用不了幾年,那許公子就會有個正經官位,到時你可就是官夫人了。再說那許家的家底殷實著呢,你過去後准吃不了虧,如今只要想辦法讓太太多給你準備些嫁妝,以後你在他們家,腰桿子才能挺得起來!」董姨娘說到這,瞧著她閨女還是一臉不樂意的樣,明顯就是沒聽進去,她只得歎了口氣,放緩了口氣,接著道:「至於長相嘛,你年紀還小,到底不懂事。男人麼,若生得太好了,反是個禍害。」

  「那宋家的三公子就是個禍害了,若是這般,太太怎麼不趕緊給大姐退了這門親!」任婉欣又撇了撇嘴,賭氣地道了一句。從小到大,無論是吃是穿是住,還是身邊使喚的丫鬟,她哪一件都比不上任婉華,就連婚姻大事,也是比任婉華差了不只一點半點,叫她如何甘心!嫡庶嫡庶,她輸就輸在這嫡庶二字上!

  董姨娘一聽自個閨女這酸溜溜的話,忙抬眼看了任婉欣一眼,見她面上並無異樣,才放了心,然後就冷笑一聲:「那宋家可不是好待的,家大業大,人口又多,光瞧那宋夫人,就不是個好對付的。我看啊,照大姑娘那脾性,過去了,準會有一番苦頭吃,你且瞧著吧。」

  任婉欣卻是沒聽明白這話的意思,只當是董姨娘說來哄她的,心裡更是不平,卻又無可奈何,只得將心事藏著,心中暗恨。

  「千瑤」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渡過這一天的,直到夜幕降臨,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之前,都還在抱著一線希望。希望明天醒來,她會回到自個的床上;希望今天所發生的這一切,都只是個夢!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3 12:46 PM

第八章 影射

      黑暗像一隻張開嘴巴,露出獠牙的巨獸,從後面追著她,要將她一口吞噬!她拚命地往前跑,卻總有一股力量在後面拉著她,拽著她,逼著她面對這青面獠牙,不堪忍受的現實!她奮力地掙脫,艱難的往前挪,但沒一會就感到精疲力竭,連多走一步都覺得困難,可是情形這麼緊迫,她不跑不行……

  然不知什麼時候,身後的巨獸不見了,眼前的景色忽然變成一處灑滿陽光的庭院。她有些茫然地站在其中,只覺得眼前的景物怎麼這般熟悉,看了好一會,才發現原來是在自己的院子裡!

  什麼時候到了這的?才一想,就瞧見翡翠和珍珠拿著她的衣服從房間出來,還笑著對她道:「姑娘,這衣服我先拿去洗了。」說完,她們就從她身邊走了過去。她愣了一愣,轉頭,又瞧見不遠處還有兩個小丫頭在掃著院中的落葉,正要走過去,呂嬤嬤卻從一邊走過來說道:「姑娘,亭子那新栽的杜鵑花都開了,怎麼不過去看看。」

  「嬤嬤……」她喃喃一聲,終於回過神,遂有些急切地說道:「嬤嬤,你,你叫我什麼?你能認得出我來!」

  「姑娘這說的是什麼話,你是我奶大的,哪能認不出來!」呂嬤嬤說著就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聽了這話,她差點沒落下淚,原來她變成千瑤的事,真的是夢!真的是夢!

  「喲喲,姑娘這是怎麼了?莫不是這些天做繡品做得累了,心裡煩悶,要不今兒就別做了,去亭子那走走去,散散心啊。」呂嬤嬤慌忙安慰她,說著就左右瞧了瞧,見眼下就兩小丫頭在那掃地,便叫了一個過來跟著。

  懷著滿心的慶幸,有些迷迷糊糊地順著院中的小道往後走去。途中果然看到一簇簇開得異常燦爛的杜鵑花,清晨的露珠還掛在花瓣上,霞光一照,瞬時發出五彩的絢光。她略一遲疑,小心伸出手,在那露珠上輕輕一觸,只見那露珠在花瓣上顫了顫,遂破開,倏地一下就滑了下去,沒入土中。她收回手,指尖傳來微微的涼意,心中頓時激動不已,是真的!這是真的!那果真是夢,是夢!她一邊在心裡反反覆覆地這麼對自己說,一邊習慣性地就往靜月亭那走了過去。

  只是不想,她剛一進亭子,就發現竟還有別人在裡面。

  那是個女子,穿著一襲水紅織金挑繡束腰襦裙,倚著欄杆,背對著她。奇怪的是,那背影她看著總覺得眼熟,卻又想不起是誰。愣了愣,就疑惑地問道:「你是誰?」

  「連自己都不認識了嗎。」那女子並未回頭,只是笑了一句,聲音裡滿滿都是嘲弄之色。

  她一驚,呆了許久,不覺大怒,又喝一聲:「你到底是誰!」

  「想知道,何不自己上前看一看究竟。怎麼,你不敢是嗎,害怕面對這一切是嗎,膽小鬼!」那女子說著就笑了起來,很是放肆地笑,笑得她惱羞成怒,一個疾步就衝上去,並伸出手,欲要抓那女子的肩膀將她轉過來。

  卻不料那女子竟在那一瞬,忽然錯開身,她抓了個空,身子失去平衡,一下子往欄杆上撞了過去。而那欄杆,卻在她碰到的那一瞬,忽然斷開!

  身子即時失去平衡,頭一扎,就摔了下去!

  身體在空中翻滾,眼睛驚駭地盯著上面的人影,竟看到了一張跟自己一模一樣的臉,且那臉上儘是嘲弄之色。她喉嚨緊縮,喊不出聲,巨大的恐懼將她緊緊包圍,團團纏死……

  「膽小鬼,膽小鬼,膽小鬼……」

  無數嘲弄譏笑的聲音從上面傳來,憤怒與惱羞壓過了恐懼,墮入黑暗的那一瞬,她猛地就醒了過來!睜開雙眼,四週一片漆黑,一時不知身在何處,只聞自己粗沉急促的喘息聲,原來是夢!

  她在黑暗中怔愣好久,眼睛才適應黑暗,現實就像無情的鞭子,呼嘯而來,打的她皮開肉綻。白日的記憶開始在腦海裡浮現,她從床上慢慢坐起,撩開床帳,看著這狹小簡陋的房間,眼淚倏地就從眼眶裡滑了下來!

  這是千瑤的房間,此時她還在這裡,就說明,她再不是任婉華。

  不願承認,不想承認,可是現實就是如此,由不得她願與不願。

  在黑暗中呆呆坐著,也不知過了多會,忽然聽到一陣奇怪的聲響,她嚇一跳,隨即轉了轉眼睛,全身緊張地往這漆黑的房間左右看了看,可是什麼東西也沒發現。還以為是她聽錯了,但過一會,又聽到那個聲音!然這一次,她終於發現,那聲音原是從自個肚子裡傳出來的!

  這是……餓了?她呆了一呆,這才想起自己白天的時候,基本沒吃過什麼,就喝了點水。似乎有人給她送了飯過來,但她一直就沒動,後來也不知是什麼時候,又被人給收走了。正想著,肚子緊跟著又叫了一下,她怔然回神,不由在小腹上摸了摸,心裡卻覺得有些奇。以前只聽說過人肚子餓的時候,肚子會咕嚕嚕的叫,原來竟是真的!

  原是想等明日再吃的,可那飢餓的感覺卻怎麼也揮之不去,胃部有種讓人難以忍受的灼燒感,手腳微顫,身上越發無力,甚至還有種坐立難安之感。腦子下意識地就想起自己平日裡喜歡吃的東西,奶油松瓤卷酥,桂花蜜藕,胭脂鵝脯,酒釀清蒸鴨……食慾一下子被勾了起來,嘴裡瞬時分泌出唾液,下意識地嚥了咽,遂更覺得餓了!

  還以為再沒心情吃東西了,原是沒有餓到那份上。

  飢餓,似乎容易讓人變得單純,面對飢餓,腦子裡唯一想到的就是填飽肚子,不管什麼事,都得等填飽肚子後在說。

  記得傍晚的時候,千月又給她送了一次飯,不知還在沒在。這麼一想,她馬上就摸索地下了床,可是房裡實在太黑了,她又找不到蠟燭和火折子都在哪。在桌面上胡亂摸了摸,沒有摸到蠟燭,倒是摸到了一小盤點心,心中一喜,遂端過來聞了聞,原來是桂花糕。

  有誰會想到,堂堂的任府大小姐,有一天,竟會在這簡陋的下人房間內,在那夜深人靜之時,一手拿著盤子,一手抓著糕點,不顧儀容,不顧吃相,忘了身份,忘了母親的教導,只知狼吞虎嚥!

  昔日的一切,在現實面前,不堪一擊。

  這一盤糕點只有四塊,很快就吃完了,又喝了點水,然而空了近兩天的胃,哪能是這幾塊小糕點能填得飽的。東西一下肚,反將她的食慾勾得更加旺盛起來!千瑤是幹活的身體,又是青春時期,食慾原就不錯,加上又餓了兩天,故而眼下這身體對食物的需求,自是比平日要大許多。

  還想再吃點!腦子裡有這個念頭後,就怎麼也壓不下去。

  遲疑了一會,她咬了咬唇,隨即挪開腳步,走到門邊,拉開,走了出去。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3 12:47 PM

第九章 黎明之前

      十六的晚上,卻沒有月亮,初秋時節,暗夜的空氣異常濕重,抬起頭,只見濃暗的夜幕上,只餘幾顆被雲層遮掩的星辰,看起來那麼遙遠,寒亮。

  盲目地出了靜月軒,走了好一段路,她才回過神,猛地就停在原地,然後看著四周這似無止境的黑暗,一時有些驚慌失措,心想自己怎麼就出來了?攥緊雙手,定了定心神,然後拚命睜大了眼睛,卻依舊只能看得到周圍建築的輪廓,余的都看不清。而又因這模糊不清的景象,使得原本對她來說極為熟悉的地方,一時竟變得陌生起來,還添了幾分陰森之感!

  身上忽的有些發寒,越看越覺得有些瘆得慌,到處都是烏漆麻黑的一片,也不知自己剛剛怎麼出來的。想返身回去,可回頭一看,卻發覺背後更加濃暗!而且忽然間,她分不清自己剛剛到底是從哪個方向走過來的,中途似乎拐了幾個彎,眼下瞧著這哪都是黑乎乎的,房子的輪廓看起來又那麼相識,她一時間竟有些糊塗起來!

  天啊,真可笑,她竟在自家後院迷了路!

  眼下肚子餓,身上冷什麼的,都被她拋到了九霄雲外。她站在那,依舊是手腳微顫,但食慾早就不見了,心中只是懊惱:剛剛出來的時候,至少該找個燈籠拿著,就是沒有,她也不該獨自一人這麼出來;或者她剛剛就該去叫千月起來給她準備吃的,就算,就算讓人看到自己因白天不吃東西,結果半夜餓得受不了起來有些丟臉。那也比現在這樣,全身發抖地站在這兒,分不清東南西北來得好啊!

  心裡正又怕又悔的時候,忽然一陣夜風刮過,旁邊的灌木叢遂發出一陣沙沙的聲響。這聲音在這死寂的夜裡,顯得格外突兀。她頓時被嚇了一跳,只覺得心臟似要跳出來一般。可還不待她緩口氣,又不知從哪衝出一隻貓頭鷹,突地發出一聲怪叫,拍著翅膀,呼啦的一下就從她面前飛過!那一瞬,她還當是什麼鬼怪朝自己衝過來,竟嚇得失了聲,腳一軟,就摔到地上!

  打從娘胎出來,她還從沒這麼狼狽過!一屁股坐到地上後,手按到冰冷且粗糙的石板上,手心傳來灼熱的刺痛,心裡隨即翻湧出難以抑制的委屈和恐懼。她好想放聲大哭,或者大聲尖叫,總之讓別人發現她在這裡,然後過來帶她回去。

  可是,腦中存留的一絲理智,將她這股衝動生生壓了下去。心裡的傲氣,也不允許她這麼做。她是任府的長女,自小在這府裡長大,這是她的家,如今,她竟在自家後院被黑暗嚇成這副模樣!這簡直是個恥辱!她什麼時候也變成像任婉璐那樣膽小,動不動就愛掉眼淚了!

  就連發現自己變成千瑤的時候,她也沒掉過一滴淚;白天在母親那回話的時候,她也能挺直了腰背,不哭不鬧,冷靜且清楚地回答了問題。

  而現在,不過是片正常的黑暗罷了,不過是只不成事的貓頭鷹罷了,竟就將自己嚇成這副樣子!實在太可笑了,摔倒了也是活該!

  她在心中自我批評與自我嘲笑著,這種自嘲給了她力量,讓她一咬牙就從地上站了起來,然後挺直腰背,抬起下巴,心裡對自己說:就是摔倒了,我也絕不像個可憐蟲似的,認命地躺著等別人來拉!也絕不給別人嘲笑我的機會!現在,我要到廚房去,並讓人馬上給我準備一份熱乎乎的飯菜,這裡是我的家,我是任府的長女,沒有人能比我更熟悉這!什麼都別想阻止我前進!

  我不是膽小鬼,就是變成千瑤,也不能將我打倒!總有辦法扭轉這件事的,只要慢慢想,就一定能找到辦法,在這之前,我絕不自艾自憐,也絕不向人哭訴!就算真的想哭,那也得等這件事解決了再哭,但是現在,絕對不行!

  像宣誓一般,她在心裡斬釘截鐵地這麼對自己說著。

  很多年以後,每當千瑤回憶起這個漆黑的夜晚,唇邊都會浮現出一抹淡淡的淺笑,那笑中,隱隱帶著幾分驕傲。

  在那一片驚人的黑暗中,還懵懂無知、不諳世事的她,面對如洪水猛獸一般的命運時,沒有倒下去,而是選擇站起來!那時的她還不知道前面等待自己的將會是什麼,就如那一片漆黑的暗夜般,什麼也看不到。但她卻沒有被嚇倒,僅憑著一股執拗之氣,就一步一步地,繼續走向前去。

  或許她還未意識到,從這一刻起,她已拋卻了之前的膽怯,勇敢地面對自己真的變成千瑤的事實。至於別的,比如現在的任婉華到底是誰,比如要怎麼告訴母親這件事,比如要怎麼扭轉目前的情況,她還都沒有一個很好的計劃。但是,她心裡卻不再似白天時那般慌亂無措了,無論前面有什麼困難,她都有信心克服!

  心中不慌後,千瑤很快就辨清方向,沒一會就摸到廚房門口。可是到了這後她才發現,自己有些過於天真了。任府的廚房,即便晚上有準備夜宵的習慣,但基本上都是在子時之前就熄了火,並鎖上門。現在肯定是過了子時,她站在廚房門口,藉著微弱的星光,瞧著掛著門上的那把大鎖,真有些為難住。

  可都走到這了,卻連一口熱湯都喝不到就回去,怎麼甘心!記得廚房一直就有人看著的,是住在哪?千瑤站在門口稍思索一會,往左右看了看,廚房東面倒是有幾間下人的房間,但她卻不知哪一間才是住著看管鑰匙的人。要是把人都叫醒,讓大家都看到她巴巴過來找吃的,似乎有些丟臉,怎麼辦呢?

  正左右為難時,忽然瞧見廚房東面那,其中一間房子的窗戶亮了起來,隨後又聽到幾聲嘟囔的聲響。她心中一喜,遂往那走了過去。

  剛走到那門口,正好裡面的人一邊打著呵欠,一邊拉開門走了出來,於是兩人便打了個照面。

  「喲,是誰站在這嚇人呢!」那人被唬了一跳,忙將拿在手裡的油燈擋在身前。千瑤一瞧,原是王婆子,心裡一笑,還真是遇對人了。王婆子是珍珠的姨媽,一年前珍珠曾在她跟前討過情,她便在金氏跟前說了幾句好話,所以這王婆子才領到了廚房買辦的肥差。

  「是我。」千瑤一笑,又走近了一步。

  聽見對方出了聲,王婆子才稍稍放了心,然後將手裡的油燈往前移了移,才發現竟是大姑娘房裡的千瑤。她愣了愣,心裡頓時犯起嘀咕來,這早更天的,天還黑著呢,她跑來做什麼?只是琢磨歸琢磨,面上卻不忘露出個適當的笑,同時開口問道:「千瑤姑娘怎的這一大早就跑來這邊?天還沒亮呢!」雖說千瑤被罰一個月粗活的事,這府裡上上下下都知道了,但太太卻未曾開口說要換了她的差事。到底還是大姑娘身邊的體面丫鬟,而且又是跟她外甥女一塊共事,不好輕易得罪了。

  「哦,原來是早上了,是什麼時辰了?」千瑤一聽是早更天,怔了怔,便問了一句。然後又抬頭瞧了瞧那天色,果真看到剛剛還是濃暗的天空,眼下東邊的那一塊,已變成墨藍。難怪剛剛那麼黑,原來是黎明之前。

  王婆子一聽千瑤問的這話,心裡更是犯起嘀咕來。都聽說大姑娘失憶了,這千瑤也是跟大姑娘一塊落水的,腦子莫不是也有些受影響了吧?不然這一大早,天還烏漆麻黑的時候,就披頭散髮地跑到這來,偏還不知現在是什麼時辰了,這怎麼瞧都有些不對勁啊!

  「你看什麼!」千瑤剛收回目光,就看見王婆子在上下打量著她,那目光裡既有探究,又帶著幾分不懷好意。她心裡頓時生出許些厭惡,隨即厲聲喝了一句。

  王婆子訕訕地收回目光,乾笑了一聲道:「沒什麼,只是奇怪姑娘這一大早過來,頭髮也不梳,到底是有什麼事?」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3 12:49 PM

第十章 曙光

      廚房門打開後,沒一會,裡面就飄出誘人的香味,千瑤悄悄嚥了嚥口水,面上卻依舊擺出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她進了廚房並不急著坐下,而是先是踱著步子,在裡頭巡視一番,然後才揀了張乾淨的椅子,慢悠悠地坐了下去,大刺刺地盯著著王婆子的動作。

  眼下外頭的天還未亮,廚房內紅艷艷的火苗不時從灶口那往外竄,映著王婆子那張胖呼呼的臉,顯得油光滿面,千瑤看了一眼,就撇開目光。瞧著火燒的夠旺後,王婆子這才抬起那雙略浮腫的眼睛,悄悄往千瑤這瞟了兩眼,心裡轉了幾轉,面上一笑,就拿了個乾淨的纏枝蓮花瓷碗,倒了碗剛剛煮好的豆漿,小心端到千瑤跟前笑瞇瞇地說道:「姑娘先喝碗豆漿,小心燙,籠子裡蒸的是玫瑰花糕和水晶餃子,馬上就好。姑娘要的急,沒法兒現做,不過也都是昨日才做的,蒸熱以後味道一樣。」

  千瑤進了廚房,神經放鬆下來後,飢餓感就已經上來了。坐下歇了一會,胃裡那空空的感覺更是明顯,眼下正是需要喝一碗熱熱的豆漿暖暖胃。但她卻沒馬上伸手接,而是先瞟了一眼那碗。王婆子會意,遂笑著道:「姑娘放心,這是前兩天才添的新碗,剛洗好放在那小櫃裡。原是打算在中秋的時候再拿出來用,難得姑娘這一大早過來,就先給姑娘用一用也是無妨。」

  千瑤點了點頭,方才接了,輕輕啜了兩口,抬眼,瞧著王婆子還在自個跟前立著,她便一立眉,不悅地道一句:「你不去看著爐火,乾站在這做什麼?」

  王婆子又笑了一笑,那雙略顯浮腫的眼睛在燭火的映照下,賊賊發亮。她先是走到門邊往外瞧了瞧,又看了看天色,算著起碼還得一刻鐘那些婆子僕婦們才過來,便縮回身,掩了門,走到千瑤跟前說道:「姑娘剛剛說的,可是真話?」

  「什麼?」千瑤眼也不抬,只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將碗擱在桌上,手裡拿著勺子輕輕翻舀著,動作輕緩有度。胃裡暖和後,她便沒那麼著急了,開始注意起儀容舉止來。

  「姑娘跟我裝什麼糊塗。」王婆子有些急了,忙往旁走兩步,站到千瑤左側,微彎著腰,壓著聲,瞇著眼,涎著笑道:「姑娘莫不是哄我的吧!怎麼我一點都沒聽說這事?」

  千瑤先喝了兩口豆漿,完後才道:「我哄你做什麼,我也是從大姑娘那聽來的,前些天陸管家起碼找了四五家的瓷器來給太太過目,卻沒一家能讓太太瞧得上眼的。大姑娘聽說後,便從自個房間拿了個五彩鴛鴦圓肚細頸的瓶子給太太瞧,沒想還真讓太太給看中了。我聽大姑娘說了,那種瓷器有個新名兒,叫彩京。太太瞧好後,就打算專門定做一對上好的,給大姑娘的外祖母,賀老太太當壽禮。前兩日太太已經讓陸管家尋人去,卻不想那專門做這個的師傅,前段時間回了南方,眼下要訂做的話,只能去柳州那邊找人。太太聽了後,便決定就讓陸管家帶幾個人到柳州去,除了辦這瓷器的事外,順便將府裡需要添的東西等,都一塊買了。」

  柳州是大景北面最大最繁華的一個港口城,其歷史已有百年之久,就是當年海禁的時候,那邊的商貿也不曾低迷過。更別說五年前,航路重新開通後的景象了,如今京州這但凡是有點家底的人家,都喜歡直接派人到去柳州採買東西。

  王婆子聽千瑤說完後,一雙眼直發亮,她大兒子正愁沒差事呢,如今若能攬上這一宗,即便是跟在陸管家身邊跑跑腿,這一來一回,也能拿到不少賞錢。她知道太太在京州還有兩間綢緞店舖,這一次去柳州,准少不得還會給那兩家店舖準備新貨,加上府裡的用度,這可是個大數目。她大兒子這一趟若討了陸管家的歡心,回來後沒準就能有個正經差事了。

  千瑤慢騰騰地喝完那碗豆漿,然後又道了一句:「因為這事是前天太太才定下的,陸管家估計還沒來得及選人呢,又不是敲鑼打鼓的事,你自然不知。不過我,我從大姑娘那聽說了,太太讓陸管家早些準備上路,盡量在中秋之前回來。」

  王婆子一聽時間這麼緊,心裡已經開始琢磨著找誰說情去,需要打點些什麼,這可是個肥差,千萬不能讓別人搶了去……

  「天要亮了,我還得回去梳洗一下,東西蒸好了就給我拿出來。」千瑤瞅了王婆子一眼,知道她心裡已經開始打起算盤了,便站起身,往爐子那瞟了一眼,遂居高臨下地吩咐了一句。

  王婆子回過神,心情極好,因此並不介意千瑤的態度,還一臉笑著說道:「好了好了,我這就給姑娘拿出來啊。」

  接了王婆子遞上的食盒,千瑤便轉身出了門,只是將要離開時,她又回頭,道了一句:「日後王媽媽若是得了什麼好處,可別忘了我才是。」深宅大院裡的勾心鬥角,人員牽扯,利益相爭,她怎會不知。她原就是在這裡長大,並身處其中心,這些年來,她接觸到的,聽說過的,不會比府裡的下人少。且因她性子向來驕縱任性,金氏當心她日後嫁入宋家會吃虧,故而平日裡沒少讓她在身邊學著看著。雖然她之前曾不屑於學這個,但是一直以來,這該知道的,她都知道。所以眼下,她很清楚,她最需要的盡量控制住自個的脾氣,不能因為這個平白吃了虧!

  「那是當然的。」王婆子胖呼呼的臉上依舊帶著笑,一邊說著一邊心照不宣地連連點頭。瞧著千瑤的身影消失在早晨灰濛濛的霧色中後,王婆子才回身,轉頭,看見千瑤放在桌上的那個空碗,忽然就冷哼一聲,那雙略腫的眼睛頓時露出幾分不屑。擺出那副模樣,還真當自己是半個小姐呢,要不是衝著你及時遞了個好消息,會給你好臉色看!大早上,急巴巴地過來尋吃的,也不害臊!

  千瑤回到靜月軒的時候,天才灰濛濛亮,她先往自己原先住的房間看了看,只見那靜悄悄的,顯然是裡面的人還未醒。那個地方,她的地方,如今已經被人佔了!她咬了咬牙,拎著食盒的手不由捏緊,直到手心生疼了,才吁了口氣,然後小心避開兩個早起的丫鬟,悄悄往丫鬟住的房間走去。

  初秋的早上,昏暗的房間內,千瑤直挺挺地坐在桌邊,默默將肚子填飽,然後才開始整理思路。這是她首次,認認真真地,從頭到尾一點一滴地思索著這件事。

  她看到了許多問題,發現了許些疑點,但是一時找不到答案。

  至於要如何讓母親知道真相,她覺得自己首先要弄清楚,現在的那個任婉華,到底是誰?

  既然她能跑到千瑤的身體裡,那麼原來的千瑤就有可能也跑進她的身體裡。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這事情就有些難辦了。原來的千瑤瞭解她的事,若還存著取代她的心思的話,那麼即便她將真相說出來,母親也不一定會信。

  正苦苦思索著,忽然就聽到外頭有人在敲門。她回過神,不悅地問了一句:「誰?」

  「是我,千月,千瑤你起了嗎?洗衣房那的賴嬤嬤找你呢。」

  千瑤並不清楚一個月的粗活意味著什麼,她甚至沒有想過這事。可是現在,她忽然意識到,她頂替了千瑤這個身份後,事情遠遠不是她想像的那麼簡單!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3 01:25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9-25 11:30 PM 編輯

第十一章 怒 目

      「你讓她等著,我還沒換衣服!」千瑤並未起身開門,只是眉頭一皺,就有些不耐煩地道了一句。

  賴嬤嬤是跟著千月一塊過來的,她昨日就得了消息,於是今兒一早,就親自著過來靜月軒這瞧瞧有沒有什麼要洗的,然後順便將千瑤一塊帶到洗衣房那去。原本這種去人臉面的事,一般兩人之間若沒什麼仇怨的話,都不會這麼做。但偏偏,賴嬤嬤和千瑤之間就有過那麼一件不算愉快的事。

  約莫是半年前,任婉華的一件披風在洗衣房那被洗壞了,當時也不知是怎麼弄得,那披風上的風毛,竟脫落了一大片。一開始是洗衣房裡的一位小丫鬟頂了罪,被扣了整一年的月錢,還差點被攆出去,這事才算平息。可誰知第二天,千瑤卻查出來,那披風其實是賴嬤嬤的孫子惹的禍,根本不關那小丫鬟的事,且當時的千瑤也不知哪根筋錯了,竟將這事一下子就告到太太那去,於是賴嬤嬤從此就恨上千瑤。之前因千瑤是任婉華身邊的大丫鬟,賴嬤嬤不好怎麼辦,但如今可不同了,她今兒是領了太太的吩咐過來的。人都說落難的鳳凰不如雞,再說千瑤原本也不算是什麼鳳凰,她若不趁機多踩幾腳,如何甘心!

  故而賴嬤嬤一聽千瑤的話,立即拉尖了嗓子在外頭說道:「哼!等!都這時候了還想要擺什麼臭架子,真當自己有幾兩重!我可是領了太太的命過來的,要真有能耐,你到太太跟前擺譜去……」

  「嬤嬤別生氣,到底這也太早了,好歹讓她換了衣服再出來也不遲。」千月忙在一旁勸著,可賴嬤嬤還沒說過癮呢,又見千瑤門依舊是關著的,以為她是臊得不敢出來,心裡更是得意。只是這畢竟是大姑娘的院子,她不好大聲嚷嚷得過了,但若馬上閉嘴又難受,便稍稍放低了聲音,繼續數落道:「不就是個丫鬟命,偏要裝什麼姑娘樣,這都日上三竿了,還關著門在屋裡睡大覺!瞧瞧,架子可是比姑娘都大了,難不成還得要太太來請不成!」

  千月一聽這話是越說越不像樣,不由也沉下臉,太太和姑娘都未說什麼呢,哪輪得到別的人來靜月軒裡開口教訓。只是賴嬤嬤到底是府裡有點資歷的老人,又是洗衣房的管事,平日裡為人又最是小心眼,她總不好為幾句話就惹上一身騷。於是便放緩了聲音,小聲勸道:「總歸這天還早呢,嬤嬤不妨先去我房裡歇一會,順便喝口熱茶,等千瑤出來了,我便叫她直接過去。」

  賴嬤嬤也知道在大姑娘這院裡,不能放開嗓子罵,到底是不痛快。千月這一勸,她心想反正以後有的是時間收拾那小娼婦,遂哼了一聲,就點了點頭,卻又緊著嘟囔了一句:「都是丫鬟,偏就有那麼一個不守本分的!」

  千月皺了皺眉,忍著沒說什麼,只是轉身往自個房間走去。卻不想,就在這會,千瑤突的就拉開房門,厲聲喝道:「哪都別去,都給我站住!」

  千月嚇一跳,回頭就瞧著千瑤正站在門口,雙眉立起,杏目圓瞪,怒氣沖沖地站在那。且此時她頭髮還未梳,身上也只披著件薄薄的外衫,雖不顯得亂,但到底是不雅。

  賴嬤嬤似沒想到千瑤會突然開門出來,還這副要吃人的模樣,一時倒是有些愣住了。

  千月一瞧,生怕吵著了任婉華,趕緊回身上前推了推千瑤道:「置什麼氣,還不快回屋梳頭洗臉去,姑娘剛剛已經醒了,你這吵吵嚷嚷的,不怕讓姑娘聽著了生氣!」

  「她哪還怕姑娘生氣啊,沒瞧她的架子比姑娘還大嗎!」賴嬤嬤頓時冷哼一聲,陰陽怪氣地道了一句。

  千瑤抿著唇,板著臉,斜眉一立,一把推開千月,忽的就朝賴嬤嬤上前兩步!賴嬤嬤冷不防她會衝向自己,嚇一跳,不由就後退一步。只是剛一退,頓時就回過神,發現自己好端端的,竟怕起這小娼婦,臉上掛不住,就又站穩了腳。

  千瑤足足比賴嬤嬤高了半個頭,故而她一站到賴嬤嬤跟前,眼睛自然而然地就往下看:「這府裡的規矩都成擺設了不成,什麼時候,輪得到你來教訓我了!」

  有的人,天生就一副盛氣凌人的樣,那存在骨子裡的東西,絕不會因外表的改變而消失。

  賴嬤嬤又怔了一怔,遂從鼻子裡哼出兩聲,有些生硬地掩飾了自己剛剛的失措,然後才假假地笑著說道:「莫拿規矩來壓我,我不過是領了太太的吩咐過來的,你若氣不過,直接找太太去不就得了,衝我撒什麼氣!」

  「太太什麼吩咐?」千瑤面上依舊帶著三分怒氣,唇一開一合間,說出來的話,用到的語氣,聽著總有點壓人一等的意味。

  賴嬤嬤自然是感覺得出來,眼下自己在千瑤跟前,反倒像是過來回話的下人。可偏她又抓不出千瑤的話裡有什麼毛病,加上這會是在靜月軒,若千瑤不甘願任她欺負的話,她確實拿千瑤沒轍。心裡恨了一恨,只是一想到過不了多會,千瑤就任由自己拿捏了,她馬上就添了幾分得意,便有些幸災樂禍地說道:「太太昨兒就交待了,讓你今日去洗衣房領一個月的活兒,我是好心過來提醒你一聲,省得你忘了。」

  「到了辰時,我自然會過去,不用你多事!」千瑤冷哼一聲,居高臨下的語氣裡帶著濃濃的不屑。

  「你——」賴嬤嬤被她這態度刺得心中一怒,只是剛張口,就被一旁傳來的聲音給打斷了。

  「我當是誰在這吵吵嚷呢,原來是賴嬤嬤啊。姑娘那邊可都聽到動靜了,叫我過來瞧怎麼回事呢。」走廊那邊,翡翠一邊說著,一邊扭著腰往這走了過來。

  「喲,吵著姑娘了,真是該死。」賴嬤嬤馬上收回欲要發作的表情,眉眼一彎,轉過身就已換上笑:「我原就是想過來通知千瑤一句的,只是沒想她還沒醒,就多站了一會。大姑娘起來得可真早,可是生氣了?我這就給姑娘賠罪去!」

  「那倒沒有。」翡翠走過來,斜斜地瞟了千瑤一眼,就笑著對賴嬤嬤道:「千瑤是這院最有本事的丫鬟,偶爾起得晚點,連我們姑娘也都不計較,嬤嬤怎麼為這個生氣了。」

  賴嬤嬤頓時就會意地一笑,千月卻皺了皺眉道:「胡說什麼,姑娘讓你過來做什麼的?」

  翡翠有些不滿地白了千月一眼,又上下打量了千瑤一通,才道:「姑娘讓你過去,還有賴嬤嬤,也煩請過去一會。」

  「大姑娘找我了?是什麼事?」賴嬤嬤馬上問了一句。

  「我哪知道,你們去了不就知道了。」翡翠撇了撇嘴,接著道:「走吧。」

  誰知千瑤這會卻理都不理她,直接轉身就往自個的房間走去,翡翠一愣,在後面喊了一聲:「你沒聽到我的話嗎?姑娘叫你過去!」

  「讓她等著,我梳洗完,換好衣服自會過去。」說完話的同時,她人已進了房間,隨即就是啪的一聲,將門給關上了!

  門外的三人在那一刻都有些愣住,這氣焰,簡直比主子還囂張!

  「瞧瞧,我說的沒錯吧,她可是連你們姑娘都不放在眼裡,這是奴大欺主那!」賴嬤嬤趕緊抓著機會大說特說,千月回過神,不悅地看了賴嬤嬤一眼,就要去敲千瑤的門,不想卻被翡翠拉住了。

  「姑娘那還有事要讓你做呢,還不快過去!」翡翠說著就拽了千月一下,然後又轉頭對賴嬤嬤道:「嬤嬤先走吧,總歸話我是帶到了,到時姑娘若要罰她,也不關我的事。」

  千瑤進了房間,閉上眼,靠在門上呆了好一會,聽著外頭的腳步聲遠去後,她才重新睜開眼。隨後轉身開門,去水房叫了個小丫鬟給她備洗臉水,那小丫鬟原是有些愣怔,只是被她一瞪,遂乖乖聽了話,沒一會就將熱水給她端了進來。

  沒了丫鬟在旁邊服侍,自己一個人洗漱其實也不是什麼難事,千瑤一邊想著,一邊擦乾臉。然後就打開衣櫃,翻了翻,卻發現裡面的衣服著實是少得可憐!挑來撿去,最後選了件水紅色的焦布襖兒,外罩一件鑲杜鵑花紋玄緞邊的豆綠色比甲,下配淺紅棉紬裙子。

  穿好衣服後,復坐在鏡子前,用心梳了個桃心髻,又挑了支勉強能入眼的絨花簪子戴上。完後她才認認真真地看了幾眼那鏡中的人,許久,吐了口氣,將鏡子扣下,站起身,走了出去。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3 10:32 PM

第十二章 真與假

     不過是一日之隔,這黑白就已顛倒,這真假就已不分。

  千瑤到了靜月軒正房門口時,正好一位小丫鬟端著水從裡頭出來,瞧見她後,先是愣了一下,才叫了聲「千瑤姐姐」。千瑤眉頭一蹙,未理她,就直接走了進去,一路穿過抱夏。只是進了明間後,她的腳步不由就滯住,兩眼有些怔怔地瞧著這裡,瞧著這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一切。側面一架雕鏤新鮮花樣的烏檀木屏風,幾上一對華光流轉的七彩琉璃美人觚,旁邊格子架上的連珠碧玉瓶,纏絲瑪瑙盤,水晶雕花杯,銀紅紗幔,黃金絲絛……流動的空間,奢華的擺飾,這裡跟她剛剛出來的房間相比,儼然是兩個天地!

  裡頭忽然傳出幾聲笑語,聲音很輕,聽得不太真切,只聞賴嬤嬤似說了句姑娘真貼心之類的話。千瑤只覺胸口一悶,心中又是悲又是憤,握緊了手心,也止不住雙手的顫抖!

  又有位小丫鬟從裡間出來,瞧著她,亦是一愣,隨後即笑:「千瑤姐姐!」

  聲音一落,翡翠就跟著出來了,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嘴角一翹就道:「總算捨得過來了,姑娘等你許久……」

  只是翡翠話未說完,千瑤就已越過她往裡走了進去。翡翠一怔,被千瑤這般無視,面上一時有些掛不住,又見剛剛那個小丫鬟還在一旁看著,心中更是惱羞。而那小丫鬟也是個會察言觀色的,不待翡翠發作,就溜了出去。翡翠只得哼了一聲,一甩手,扭著腰就走了進去。

  千瑤進來的時候,任婉華正坐在妝台前,千月拿著一面小鏡子給她照後面的頭髮。任婉華剛點頭,就從鏡子裡瞧著千瑤進來了。她先笑了一笑,然後一邊將手裡那支足有龍眼大的東珠簪子遞給千月,一邊從鏡子裡對千瑤說道:「來了,你先等一下。」

  千瑤未應聲,只是定定看了她好一會,那種沉默的無禮,連千月都覺察出不對勁來。

  將東珠簪子給任婉華小心插入髮髻後,千月才有些疑惑地轉過臉,看了千瑤一眼,不想卻見千瑤那雙微翹的杏目中,似有火要噴出來一般!她頓時生出幾分擔憂,正待要說什麼,正好翡翠這會就進來了,並且一瞧這屋裡,就些挖苦般地對她道:「瞧你這一通忙亂的,怎麼不吱一聲,平白讓有些人偷了懶!」

  千月知道翡翠一直是處處針對千瑤,只得不理她這句話,將鏡子放下後,就一邊收拾妝台上的東西一邊道:「我聽說你那缺了粉色的絲線,我那還有多的,一會給你送去?」

  見千月竟轉開話題,翡翠冷哼一聲,然後才道:「不用,我已托人出去買了。」

  千瑤好容易抑住心頭的激憤,從任婉華身上慢慢收回目光,略略掃視了一下這屋裡。只見賴嬤嬤亦在裡頭,正坐在旁邊的一張繡墩上,手裡還端著杯茶,想是剛剛任婉華讓人給捧上的。

  賴嬤嬤瞧著千瑤看過來了,雖有心想刺她幾句,但畢竟是在任婉華這,到底是不敢,只得避開千瑤的目光,看向任婉華笑瞇瞇地奉承道:「好容易姑娘無礙了,不想又聽說姑娘不記得之前的事,我這心裡著實是擔心了一把。只是今日瞧著姑娘氣色這般好,心情也不錯,終於放了多半的心!想來姑娘是好人好報,連菩薩都應了我的願!」

  「你的願關姑娘什麼事,又往自己臉上貼金了吧!」翡翠馬上搶白她一句,千月也抿嘴偷笑。

  瞧自己被取笑了,賴嬤嬤慌忙將手裡的茶盞擱到旁邊的茶几上,一臉認真地道:「千萬莫渾說,向菩薩許願的事,我哪敢編造,這可是要遭報應的啊!」

  「我知道嬤嬤有心了。」正看著鏡子,手裡還玩著香球的任婉華這才轉過臉笑著道了一句。只是她說話時,眼睛一直就沒往千瑤那看,似忘了還有個人在這一般。

  見任婉華領情,賴嬤嬤心裡高興,想順竿地多奉承兩句,反正就是費點口水的事,便又開口道:「雖說姑娘忘了些事,但是倒是變得越發通情達理起來,太太指定很高興!連著我們瞧著也開心!」

  只是任婉華聽到這話後,面上的表情不由一滯,眼裡卻現出幾分好奇來。雖然馬上就被她掩飾了過去,但一直在一旁死死盯著她的千瑤,絲毫沒錯過這一幕。

  「那之前呢?之前就是不好了?」任婉華略一遲疑,接著就問了一句。

  此話一出,翡翠和千月馬上收了笑,心裡一驚,遂責備地看了賴嬤嬤一眼。賴嬤嬤會過意,已知道自己剛剛說錯話了,忙站起來道:「是我不會說話,姑娘千萬別見怪,我沒有說姑娘之前不好的意思,我是指……」

  任婉華卻搖了搖頭道:「嬤嬤言重了,我不是怪嬤嬤的意思,只是我因不記得許些事,心裡總不踏實,生怕有哪做得不對,所以才要問一句。若我之前真有不好之處,也儘管說出來,我好注意著,也能曉得怎麼改正。」她說到這,停了一下,又似笑非笑地補充了一句:「總歸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再不會回來了不是嗎!」沒有人聽出來,她語氣中隱隱含著一分得意,除了旁邊的千瑤。

  沒想任婉華會這般客氣謙和,賴嬤嬤有些意外,只是一想,這什麼都不記得了,會覺得不安倒也不足為奇,於是馬上笑著說道:「這姑娘就是多慮了,如今就姑娘這通身的氣派,誰都不敢小瞧了去。」

  千瑤在一旁聽了這話,再看任婉華面上那帶著三分假笑的表情,心裡直冒火!

  曾是那麼熟悉的臉,如今卻讓她看著生出幾分厭惡來!因為她從來就不曾,像現在的任婉華這般,皮笑肉不笑的說過話;也從不曾在說話時,將聲音壓得這麼低,將尾音拉得那麼長,這聽起來就跟蒼蠅嗡嗡似的!

  雖然金氏也曾教過她,說大家閨秀開口出言時,一定要慢條斯理,不急不緩,更不能拔高聲音。母親說的有理,母親也是她的榜樣,雖然一直以來她都學得不太像,且有時說話難免會疾聲厲色,但是,也比現在這裝模作樣的任婉華好個十萬八千里去!

  千瑤暗咬著牙,唇抿得緊緊地,心裡一直對自己說:不能生氣,不能生氣,千萬不能生氣……

  就在千瑤在內心跟自己交戰的時候,任婉華忽然就朝她轉過臉,手裡依舊玩著那雕花鏤空的銅香球,然後一臉親切地說道:「昨兒的事我聽說了,沒想太太會罰你,只是我當時不知原委。後來聽說後,想想這事其實也不該怪你,只是太太既然已經吩咐下去了,我也不好馬上阻止。不過你放心,剛剛我已經跟賴嬤嬤說好了,讓她盡量給你安排輕鬆的活兒。今日你且先過去,過幾日我一定去太太那求情,不會讓你在洗衣房待滿一個月的。」

  這話一出,千瑤倒是有些愣住,然後滿腹狐疑地看著任婉華。那原是一張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眼下卻變得有些陌生起來,而且是種感覺極為不好的陌生感。假惺惺地,就好似戴上面具一樣!這個人到底是誰?會是原來的千瑤嗎?如今面對這麼大的誘惑,她無法確定自己以前那個忠心正直的丫鬟,會不會起貪心。而如果現在的任婉華不是以前的千瑤的話,那她剛剛的言談舉止,顯然是對這個環境並不感到有多陌生。

  千瑤盯著那雙眼睛,她感到了威脅,那種來源於未知的威脅。但是這種威脅卻讓她本能地生出血氣之勇,在面臨危險時,這種勇氣會憤怒的湧向她的血管,使她挺直脊樑,隨時準備投入戰鬥。

  翡翠聽完任婉華的話,心中極為不滿,但倒不敢說出什麼異議來。千月卻是由衷地為千瑤感到開心,只是一瞧千瑤聽完姑娘的話後,竟不行謝,還直挺挺地站在那,神情亦是有些古怪。她便走到千瑤身邊拉了拉她的袖子道:「怎麼了,難道是歡喜得傻了,還不快謝姑娘!」

  謝她!?

  千瑤隨即就瞪了千月一眼,胸口微有些起伏,千月正莫名間,任婉華那邊已經開口:「好了,時候也不早了,千瑤就先出去用了早膳,完後再過去洗衣房那吧。今兒是第一天,遲點過去沒關係吧,嬤嬤就稍稍通融一下可好?」

  「姑娘既然都開口了,我自是沒有不依的,姑娘可真是菩薩心腸,跟在你身邊的丫鬟都好福氣啊!」賴嬤嬤一邊笑著應承了任婉華,眼角的餘光卻往千瑤這一掃,然後在心裡道了一句:小娼婦,別以為有大姑娘給你撐腰就萬事大吉了,到了我那,才讓你知道什麼叫厲害!

  雖是任婉華的一番好意,偏千瑤就不領這份情,賴嬤嬤的話才落,她馬上就厲聲道:「不用,我現在就過去!」說完也不管旁的人是什麼反應,轉身就往外走,只是剛走到門口時,她忽然又停了下來,轉回身,瞧了任婉華一眼,很是突兀地就道了一句:「我記得姑娘以前,最是討厭這件淡黃色的褙子,沒想這會倒是穿上了!」

  任婉華一怔,完後就笑著道:「我不是忘了許些事了麼。」

  千瑤亦是突的一笑,盯著任婉華又道了一句:「喜好也會跟著記憶一起消失?」

  她說完,也不待任婉華再開口,就轉身一手甩開簾子,挺直腰背,走了出去!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3 10:33 PM

第十三章 人情

     千瑤出去沒多會,琥珀就拎著早膳進來了,千月她們出去外間幫忙後。任婉華瞧著這屋裡暫時沒人,才起身走到那面連理百花穿衣鏡前,上上下下地打量著自己。此時她上身穿的是件淡黃色的撒花對襟褙子,下面配著月白挑繡綢裙,發上釵環素雅,項上容顏秀美。

  對著鏡子欣賞了好一會,她才垂下眼,抬手在自個衣服上摸了摸,原來最討厭這件淡黃撒花褙子嗎?眼光真俗!剛剛換衣服的時候,千月原是給她拿出一件石榴紅的褙子,她瞧了不喜,讓換一件。誰知千月又拿出一件艷麗的玫瑰紅緞襖,更是俗不可耐。她只得自己過去看了看,最後才挑了這麼一件稱心的。

  嘖,那些衣物真是糟蹋了這一副好相貌,任婉華自以為是地一笑,隨即心裡打算,等過段時間,她尋得機會,再將那些俗氣的東西一件一件,慢慢換掉!

  想到這,她又抬起眼,對著鏡子,一會做沉思狀,一會做生氣樣,一會又擺出一副謙和的笑。如此這般連換了幾幅表情,直到千月進來說早膳已擺好,她才佯裝整了整衣服,然後轉身,如剛剛練習的那般笑了一下,方移步走了出去。

  任府的洗衣房在內院東側,因靠著外院圍牆,所以離靜月軒有段距離,不過這地方倒不大。千瑤進去後瞧了瞧,只見院中一口圓井,井邊擱著兩個大盆,盆裡是堆得冒尖的衣物,一位面圓額光的僕婦正坐在旁邊一張小登上,兩手擱在盆裡使勁搓著。井的東西兩側各有三間粉牆黑瓦的房子,房子前面皆有走廊,那廊上還有幾件衣裙飄飄擺擺地掛在那。且不止走廊上有晾衣繩,院中也拉上了好些。眼下一位腰粗膀圓的僕婦正站在院中的晾衣繩下,手裡抓著一股擰成大麻花的床單,只見她將手裡的大麻花往上一甩,兩手再抓著那床單往兩邊一拉,一展,一抖,一張大幅的床單就在那上下抖動的晾衣繩上掛好了。

  千瑤以前從未注意過下人幹活,如今一瞅,只覺那動作極為爽利,倒是看得有些興致。

  「既是進了這兒,就再沒讓你偷懶擺架子的理,就算大姑娘剛剛為你求了情,但這該做的還得做。」賴嬤嬤跟在千瑤後面,一進來就尖著嗓子說了一句。那兩僕婦早注意到這邊了,一聽賴嬤嬤這不善的口氣,便都抬頭轉身,饒有興趣地往這看過了來。

  千瑤卻是不理賴嬤嬤這副口氣,從院中收回目光就問了一句:「眼下這洗的是哪院的衣物?我瞧著那床單,怎麼不像是府裡的東西?」

  她因喜歡添置新衣,所以每次外頭的鋪子往府裡送進新一批綢緞布料時,她都會過去挑出自己喜歡的,印象中,她好像不曾見過這種藍底白碎花的棉布。那花樣雖普通,但眼下瞧著那大片的清爽布料在晾衣繩上上下晃動,輕輕飛揚,倒是別有一番素美。這做床單有些可惜了,若是裁成一件壓白邊的貼身小襖,再配一件白色百褶裙倒是不錯。看著看著,心裡不自覺地就這麼想琢磨起來,也不知她發現沒發現,自己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賴嬤嬤的臉色瞬時一變,就連那兩僕婦,面上也露出許些不自然的神色來。

  「自然是這府裡的東西,不然還是天上掉下來的不成!」賴嬤嬤心一跳,慌忙揚聲道了一句,然後仔細瞅了千瑤兩眼,瞧她應該不是看出什麼來,便接著道:「你少跟我在這見縫插針地想偷懶,隨我來,該你洗的東西多著呢!」

  千瑤皺了皺眉,倒也沒說什麼,心裡兀自盤算著,見賴嬤嬤進了西側的屋子,便也跟著走了進去。

  屋裡堆了好些籃子,裡頭凌亂地裝著衣服被件桌巾什麼的,一個梳著丫髻,穿著青衣青褲的小丫頭,眼下正站在那整理著籃子裡的東西,好像是在分門別類。瞧千瑤她們進來後,她馬上停下手裡的活,先叫了賴嬤嬤一聲,然後才又叫了一聲千瑤姐姐。

  賴嬤嬤沒理那青衣丫頭,一進去,就指著那滿屋的衣物對千瑤道:「這些都是今兒要洗的,正好如今洗衣房的人手不夠,天黑之前,你將這些都洗乾淨晾好就行了!」

  這是放髒衣服的屋子,氣味自然是不怎麼好,才一進去,千瑤就已皺起眉頭,再聽賴嬤嬤這話,正待要說什麼,不想外頭就有人尋了進來。轉身往外一看,原是千月,手裡還拿著些衣服往她這走過來。

  「千月姑娘怎麼過來了?」賴嬤嬤出去一瞧,看著是千月後,頓時就收起剛剛面上的厲色。

  千月先示意了一下拿在手裡的那兩件桃紅色的褙子和裙兒,然後才道:「這是姑娘剛剛不小心,將這幾件衣服給弄髒了,原是該我們在那裡洗了的,只是因少了千瑤,人手一時不夠,姑娘便讓我送到這。姑娘說,如果嬤嬤這沒有急活兒的話,就讓我管嬤嬤借千瑤一會時間可好。」

  賴嬤嬤沒想任婉華會將自個身邊的丫鬟護到這分上,心裡一時有些錯愕,接著又有些氣憤。千月話落下後,她好容易才擠出笑來:「管什麼急活兒不急活兒的,這府裡,除了老爺太太,餘下的自然就是大姑娘的東西最要緊了!再說大姑娘這等精貴的衣物,向來就是貼身丫鬟們洗的,我也不敢腌臢了,就交給千瑤吧,上午我就不給她安排別的活兒了。」

  「那我就代姑娘謝過嬤嬤了!」千月頓時一笑,然後往左右瞧了瞧,只見那院中的水井邊已被兩僕婦給佔了。再看她們洗起衣物來,動作極大,盆裡的水一直往旁濺。且兩人此時還都將褲腿給挽起,差不多拉到膝蓋上,露出一大截粗壯的小腿。莫說是千瑤,就是她,也是不樂意這會子過去湊在一塊幹活的。

  賴嬤嬤一看千月這神色,再想著任婉華這巴巴派了她過來,為的不就是護著千瑤。總歸以後有的是時間,何不眼下就順了她的意,給個人情,自己也能撈個好人做。如此一想,便又笑著補充道:「我知道大姑娘心疼自個的丫鬟,其實就是我,心裡也是不忍讓她做這等粗活,奈何是太太的吩咐,我也是領命辦事。剛剛正發愁給她安排什麼活兒好,沒想大姑娘就送了衣服過來,倒是解了我的難。既然是洗大姑娘的衣服,自是不能跟她們一塊兒洗的,喏,那邊還有口小井,千瑤就過去那洗吧,需要的東西,找小青拿就成了。」賴嬤嬤說著,就往洗衣房的後面指了指,又吩咐了那青衣丫頭一句。

  千月又道了句謝,然後就拉著千瑤往那後面走去,同時喊小青拿水盆和胰子過來。小青站在門口詢問的看了賴嬤嬤一眼,賴嬤嬤瞧著千月走開了,才怒斥道:「還不快準備去,還有這屋裡的衣服,今兒也都給我洗了!」

  小青一聽這話,愣了一愣,眼圈一時有些紅了,卻到底不敢吭聲,咬了咬唇,就回身給千瑤拿水盆和胰子去了。

  而小青剛轉身,又一個婆子從那月洞門處往這探了探頭,瞅著賴嬤嬤後,就朝她招了招手。賴嬤嬤一見來人,忙往千月那瞧了瞧,見她們沒注意這邊,便趕緊給那兩洗衣服的僕婦打了個眼色,然後默不做聲的走了出去。

  千月拉著千瑤走過去後,才笑著說道:「我擔心賴嬤嬤剛剛在姑娘那口是心非,所以你們一走,我就悄悄跟姑娘說了你之前跟賴嬤嬤有些過節的那事。姑娘聽後便讓我帶話給你,讓你儘管放寬心,她會幫你的,還有,這衣服她如今不喜歡了,覺得太俗氣,你隨便洗洗就成,洗壞了也沒關係。」

  千月說完就將手裡的衣服遞給千瑤,千瑤接過一瞧,這幾件衣服全是她極喜歡的!

  千月沒顧上看千瑤的臉色,緊接著又道:「我真沒想姑娘如今會這麼好說話,以前雖也護著我們,但罰起來也著實是厲害!」

  「以前!?」千瑤頓時一抬眉,斜了千月一眼。

  千月以為她忘了,便道:「我之前不是因打碎了個玻璃盤子,結果被姑娘罰跪了三個多時辰,還差點被打了手心,幸好你當時求情,姑娘才作罷的。」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3 10:35 PM

第十四章 不甘

      千瑤一聽這話,頓時厲聲斥道:「你這是在怨誰!你可知那個盤子是哪來的!那是老爺上峰家的夫人送的,當時我,當時姑娘因瞧著那盤子盛水果極好看,求了太太好久,好容易才討了來,哪知第二天就讓你給摔碎了!為了不讓老爺知道,我,姑娘當時還硬是替你將這事給瞞下了!」

  千月一愣,她知道那個玻璃盤子是個精貴物,卻沒想竟是這麼來的。因一直以來任婉華屋裡的東西都是千瑤在管理,她也未曾問過。如今一聽這話,心裡頓時對任婉華生出幾分愧疚和感激來。張著口,怔了一會才喃喃道:「原來是這樣,難怪當時你還聲聲交待我,讓我千萬別對人說這摔了玻璃盤子的事!」

  瞧她一臉無知樣,千瑤撇了撇嘴,收了怒氣,道了一句:「知道就好!」

  千月抬眼,笑道:「不過你是多心了,我哪是在怨誰,做錯了事本來就該受罰,我只是覺得如今姑娘失憶後,脾氣比以前好多了,也容易說話多了!」

  千瑤一聽竟又轉到那邊去了,心裡著實拱火,但也知道跟千月發作不抵事,只得憋著一口氣,冷哼一聲。

  千月還當她是為自己剛剛那幾句話不忿,訕訕地笑了笑,就接著道:「其實剛剛我說起你跟賴嬤嬤以前那點過節的時候,還擔心姑娘聽過後就算了呢,卻不料姑娘竟是馬上起身拿出這幾件衣服,然後就將桌上的點心給抹了上去!我著實是嚇了一大跳,你也知道,這幾件衣服都是姑娘以前極喜歡了,為了你,竟是一點都不遲疑!」千月說到這,停了一下就湊近她道:「我瞧著你這兩天,總板著個臉,還擔心你會為被罰到這邊的事,心裡存著怨氣,難免會負了姑娘的一片心,到頭來討不得好的還是你。不過瞧我剛剛才說錯一句,你就這般容不得,看來是我多慮了,總歸你心裡清楚就好。說來咱們幾個裡頭,還沒誰能得姑娘這麼上心的。而且眼下這般瞧著,你回去的日子必是不遠了,待不了幾天的。」

  然而千瑤聽了這話,不但不開心,臉色反是愈加難看起來!

  她知道,她知道現在那個任婉華是什麼意思,這可不是在幫她,而是在借她的事來毀掉這些衣服!佔了她的身體,霸了她的身份不算,竟還嫌她的衣服太俗氣!

  「你,怎麼了?」千月這會總算是注意到千瑤的臉色不對,才剛放下的心,莫名地又有些忐忑起來,難不成她又說錯哪句話了。

  千瑤想著想著,就抓緊手裡的衣服,立起眉毛,怒氣沖沖地問道:「她說了,這些衣服她都不打算要了?」

  千月一愣,越聽這話,越覺得不對勁,因為那語氣,那神色,著實是過於不敬。可是不知為何,她那說道的話卻無法當著千瑤的面吐出來。

  兩人之間的氣氛正變得有些怪異的僵硬時,正巧小青拿著水盆等物走過來說道:「千瑤姐姐,這兩盆都是乾淨的,還有這個胰子也是新的。」

  千瑤轉過頭,瞧了小青一眼,又看了看她拿過來的東西,本是想喝她滾開的,只是才要張口,心裡忽然就有了個主意,遂壓住心中的氣憤,板著臉,點了點頭道:「放下吧。」

  小青有些拘謹地一笑,將手裡的東西放下後,又主動走到井口邊,將那繫著繩子的鐵皮桶扔進井裡,只見她身子雖單薄,動作卻很利落,三兩下就提出滿滿一桶水來,轉身倒入那盆裡。如此幾次,直到將那兩盆盛滿水後,她才將放下鐵皮桶,直起腰,很單純地笑道:「這口井的水要深些,不太好打,千瑤姐姐用完後,喊我一聲,我就過來。」

  千瑤有些意外的打量了她一眼,只見也就十三四歲模樣,身子略單薄,面上帶著兩片村紅,跟她說話時總透著幾分拘謹,但那眼裡的笑卻是很純淨。不像平日裡那些下人對她討好的笑,雖帶著些羞澀,但並不顯諂媚。

  「你叫小青?」千瑤打量完,就隨口問道。

  「她就是那個丫頭,你怎麼忘了?就是那會被賴嬤嬤拉出來頂罪的那個!」千月在旁提醒了一句。

  「什麼?」千瑤微怔,隨後即反應過來,遂哦了一聲,然後便對小青道:「我知道了,你去忙吧,我一會再叫你。」

  「是!」似很高興千瑤願意讓她幫忙,小青歡快的應了聲,然後才轉身走開了。

  「倒是個實心眼的丫頭,估計是念著你的情呢。」瞧著小青走開的背影,千月笑了一句,然後又接著道:「那你就先忙吧,我也該回去了,聽說今兒宋夫人和宋公子會過來,姑娘正拉著翡翠和珍珠問以前的事呢。也不知宋夫人到時會不會到靜月軒這看看姑娘,還是只在太太那坐。」她原是隨口說一句的,卻不想千瑤聽了後,還不等她轉身,就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急急地問道:「你說什麼?一會誰要過來?」

  「宋夫人和宋公子啊。」千月又被她嚇一跳,瞧著那雙瞪圓了的杏目,心裡有些莫名。

  千瑤怔了許久,這才想起自己自醒來後,因事變之巨大,將她整個人都弄懵了,根本無暇去想宋溫君的事。也不知她落水那天,他可是過來了?可是如今,如今……她忽然想到他們的親事,忽然想到她現在已經不是任婉華,而是變成了千瑤!

  事情變得這麼荒唐!他們的親事該怎麼辦?

  不過是眨眼間,千瑤的臉就退盡血色,千月一驚,慌忙問道:「你怎麼了?」

  「我落水那日,宋夫人和宋公子可是有過來?」千瑤沒想自己的聲音,居然還能保持得這麼冷靜,就好似什麼事也沒有一般,就好似剛剛她心裡什麼都沒有想到一般。

  「那日就宋夫人過來了,聽說宋公子是昨日才回京。」千月搖了搖頭,瞧了千瑤一眼,又擔心道:「你沒事吧?你的臉色很不好!」

  「沒事,我很好!再好不過了!」千瑤似咬牙切齒般,一字一字地吐出來。

  千月從洗衣房那出來後,一邊往靜月軒走,心裡卻一邊琢磨千瑤剛剛是怎麼回事,臉色忽的變得那麼厲害!似乎是說到宋夫人和宋公子要過來的時候,她的臉色就變了……

  聽說宋公子這次回京,就是準備跟姑娘完婚來著,估計超不過今年吧,姑娘如今都十六了。而千瑤,今年好像是十七了吧……千月沉吟一會,忽然就想到宋公子三年前離開京州前,來任府作別的那一天,正好跟千瑤進靜月軒那天是同一日。

  當時姑娘去太太那見宋公子時,因千瑤是從太太房裡出來的,所以姑娘便將千瑤給帶在身邊……那位宋公子她也曾見過一次,千月稍一回想,再一琢磨千瑤剛剛的表情和問話,心中一悟,臉上不由一熱,於是慢慢就有了幾分答案。

  只是這事,還得瞧姑娘的意思吧,到底千瑤比姑娘長一歲呢。不過姑娘如今變了許多,估計這事也沒個准,誰知道以後呢。千月想了想,瞧著就快走到靜月軒了,便先摸了摸自個的臉,定了定心神,才慢慢走了進去。

  彼時,千瑤這邊,千月一走,她馬上就將手裡的衣服,朝那盛滿水的大盆,狠狠砸了過去!那濺起來的水花,瞬時就將她的裙擺給沾濕了。

  她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將所有的東西,都拱手相讓!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3 10:37 PM

第十五章 起身

      就在千瑤進去洗衣房的那日,金氏派人去柳州給府裡採買東西的前期事項具已打點好。故而那日一早,金氏喊了陸管家過來,細細盤問了一遍,又交待了幾句。直到覺得沒什麼錯漏後,才點了點頭,讓陸管家明日就啟程,盡量早去早回。

  陸管家應聲退下後,董姨娘瞧著沒人了,才笑著道一句:「太太,老爺昨兒問了我句話。」

  金氏剛捧起茶,手不由就頓了一頓,只是很快就恢復了自然,然後將茶盞慢慢送至唇邊,輕輕抿了一口。自她生完昊哥兒,任荀就極少在她房裡過夜了,她知道昨晚任荀是去了董姨娘那。原以為華兒出了這事後,丈夫起碼會在她這多留幾晚,卻不想還是……金氏眼眸微黯,不過還好不是去范姨娘那。說來也奇怪,這三位姨娘中,她最不喜歡的反而是那位無兒無女,卻又自視清高的范玉潔。那女人的眼神太讓人不喜,過於孤傲,可自己丈夫最喜歡的偏就是她。金氏想到這,心裡不由就歎了口氣,畢竟那范玉潔是這三位姨娘中,最年輕又是最漂亮的,男人到底是難免會被迷住。

  董姨娘瞧著金氏沒應聲,心知金氏是在等著自己往下說呢,於是又笑了一笑,才道:「老爺問我,去年外頭那兩綢緞莊的收益是多少,有沒有莊子上的收益多。我也不知老爺為何會這麼問,便說具體的我也不清楚,綢緞莊的帳一直是太太親自查看的,完後老爺就沒再往下說了。我試著問了一句,老爺只是含糊地說,打算在年底的時候,給薛大人送份厚禮。」

  任府如今的產業,起碼有八成是金氏帶過來的嫁妝,就連眼下住的這間大宅,也是後來金氏在原先的基礎上,擴建起來的。當年的任府不過是個空架子,雖任家祖孫三代皆為官,但官位都不高。且金氏嫁過來後,沒兩年,公婆就都相繼過世,上頭沒人壓著,她當家作主起來就方便了許多。而任荀向來是不管內院之事,亦不懂錢財的管理,所以這些年府裡銀錢往來的具體數目,只有金氏心裡清楚,他從來都只知個大概。

  金氏有些意外地抬起眼:「可是老爺的官位有什麼變動?」

  董姨娘搖了搖頭道:「這個我也不知,老爺向來是不說這事的。」

  「我知道了。」金氏點了點頭,將這事裝在心裡,打算晚上再好好問問去。她雖不懂官場上的事,但多少也有耳聞,如今朝中新舊兩派鬥爭激烈。任荀官位雖不大,可到底也是在京城裡,一不小心就會遭了池魚之殃。

  金氏心裡琢磨了一會,又問了董姨娘幾件府裡的瑣事,然後就對一旁的紅綢道:「你去大姑娘那看看,今兒身體可是都無礙了,然後再告訴她,一會宋夫人和宋公子要過來,讓她好好準備一下。」

  紅綢領命出去後,金氏沉吟一會,又看了看自個身上,便起身,打算去換件合適的衣服,再去任婉華那瞧瞧。子俊那孩子總算是回來了,也不知是不是比三年前更俊俏了。還有宋夫人向來是個眼高又挑剔的,華兒失憶的事她已知道,也不知今日過來,會說些什麼。不過不管怎樣,這兩孩子的親事,是該提到議程上了。

  於是,就在任婉華微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的盤問著翡翠和珍珠,有關於宋夫人及宋溫君的點滴事情時,清冷的洗衣房那,千瑤正壓著滿心的不甘和憤怒,蹲下身子,盯著那被自己砸進盆裡的衣服。

  她根本就不會洗衣服,也從來沒洗過!

  可是這雙手……她蹲下去後,才伸出手碰了一下水,馬上就收了回來,然後怔怔地看著自己這雙手,手指比她原來的稍長,手掌也比她原先的略大,雖沒有生繭,但一摸就知道,這絕不是養尊處優的手。她想起自己原先那雙手,柔嫩小巧,肌膚吹彈可破,張開時,手背上還有四個可愛的小窩……而現在這雙,無論是張開,還是握成拳,都能看得到凸得分明的骨節!

  這樣的一雙手,無論如何,也養不成像她原先那樣。

  她看著看著,就抓起胰子,恨恨地砸進水裡,也顧不上被濺了滿臉的水珠,讓後就一屁股坐到旁邊的小凳上,並且雙腿張開,身子微向前傾斜,兩手手肘隨意擱在大腿上。這是極為放肆和粗野的動作,沒有哪個大家閨秀敢這麼坐下的,她以前也從不曾這麼坐過。但是現在,她覺得自己必須做點出格的事,才能使心裡平靜一些!

  他要過來了!宋溫君要過來了!子俊要過來了!

  自從千月走後,她腦子裡一直就來回盤旋著這幾句話,怎麼也揮不掉。生日那天,還是滿心的期待,而今,她心裡卻生出幾分怯意來。

  無人知曉,她的生活已被割成兩段,只有自己看得到那中間刻骨分明的裂痕!

  千瑤大刺刺地坐在那,微抬起臉,看著剛剛還青藍天不知何時已被一層雲靄覆蓋,陽光變得有些模糊。她眼中已是淚汪汪,但一直咬著牙不讓掉下來,她對自己說過,絕不哭的!而且如今哭也沒用,只有身邊有個疼愛自己的人的時候,哭才有點意思。

  她想起那個漂亮又高傲的女子;想起那個面容英俊的男子,想起那個男子那雙憂鬱的眼睛;想起那曾經無憂無慮的日子……

  然後她再看眼前的一切,看著這以前做夢都想不到的一切,隨即一股忽然而來憤怒像痢疾一樣衝向她的四肢百骸。她猛地傾身向前,一把從水裡撈出件衣服,也不管是上衣還是裙子,總歸撈起來後,遂兩手抓死了,使出渾身力氣,奮力地往兩邊一扯!

  精貴的東西往往是不經使壞的,如願的聽到一聲絲帛的裂響,她才終於覺得稍解了氣。然後她盯著手裡的衣服,心裡惡狠狠地說道,嫌俗氣是吧,很好,不要最好,反正你也不配穿這等好東西!我的衣服,你不配穿在身上!我的東西,就是毀了,也不能給你!

  千瑤又使勁扯了幾下,直到感覺有些乏力了才住手,然後將已經不成樣的衣服扔回去,再又將兩手搭在膝蓋上,依舊岔開雙腿,坐在那喘著氣。這般折騰後,她眼中的淚總算是給逼了回去。

  她正考慮著是將這些衣服全都撕爛了了事,還是任它們泡一會,然後直接撈起來交差的時候,忽然聽到旁邊傳來一個怯怯地聲音:「千瑤姐姐。」

  她轉頭,原來是小青,那丫頭眼下正從牆角那溜著邊,往她這悄悄走過來。

  千瑤沒動身,也沒開口,依舊是那般坐在那,抬著眼看過去。即便是仰視對方,卻也給人一種居高臨下的姿勢。

  小青過來後,瞧著那盆裡的衣服,沒多問,就蹲下去一邊拿起胰子,一邊笑著道:「千瑤姐姐不習慣做這個活,還是我來吧,我洗衣服很快的,一會就好。」

  卻不想千瑤隨即就喝了一聲:「你別動!」

  那聲音嚴厲得讓小青著實嚇了一跳,頓時就扔了胰子,放下衣服,然後有些惴惴不安地站起來,怯怯地瞅著千瑤。

  千瑤直直地看了她兩眼,然後才問:「今日這邊有沒有要送到太太那的東西?洗好的帳幔,簾子,或是桌巾什麼的,有沒有?」

  小青不敢多問,點了點頭就道:「有,兩天前紅綢姐姐送來幾幅氈簾子,是太太院裡的,昨兒就已經洗好晾乾了,賴嬤嬤說今日再曬一日,然後下午再給太太送過去。」

  「你知道放在哪的吧?」千瑤又問一句。

  「知道,這些東西都是我整理的。」

  「好,你現在去將太太那邊的氈簾子拿出來,我一會就給送過去。」千瑤隨即吩咐,小青一愣,遲疑了一會,嚅囁道:「可是賴嬤嬤她……」

  「她若問起,你就說是紅綢提前過來問了,我才給送過去的,怪不了你。我一會洗完這些東西,就找你要去!」千瑤說著就立起眉毛,語氣再不容置疑。

  小青根本無法抗拒她,怔怔地點了點頭,就轉身走了回去。千瑤瞧著她離開後,才傾身向前,將那幾件衣服撈起來,隨意擰了擰,再把盆裡的水一倒,就大功告成。然後她對著另一盆水的水面,仔細整了整自個的頭髮,又瞧了瞧身上,見裙擺濕了好些,不由就皺了皺眉,拿手隨意擦了兩下,隨後站起身。算了,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無論如何,她今日都要過去看看,不能就傻傻地在這待著。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3 10:38 PM

第十六章 預防針

      金氏換了件玫瑰紫遍地金的圓領亮緞袍子,發上還加了支紅寶石雙尾鳳釵,瞧著都妥當後,便出了屋,往靜月軒那走去。只是才行兩步,她忽然又停下,並回身問了一句:「對了,大姑娘身邊的那個丫鬟,可是已經被派到洗衣房了?」

  跟在後頭董姨娘微怔,遂點了點頭道:「是,太太昨兒發話後,我就著人告訴賴嬤嬤了。聽說今兒一早,賴嬤嬤就去了靜月軒一趟。」

  金氏聽後沉吟一會,似想說什麼,但最後卻只道了句:「罷了。」然後轉身重新邁開步子,往靜月軒走去。

  董姨娘站在那瞧著金氏離開後,琢磨著金氏剛剛的表情,心想莫不是不忍了吧?想到這,她頓時發出一聲冷笑,只是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或許該找個時間去瞧瞧那丫頭。畢竟太太也沒撤了她的差事,以後大姑娘房裡的吃穿用度估計還是由千瑤管著。

  金氏走進靜月軒的時候,任婉華正聽千月說洗衣房那的事,只是千月還未說完,外頭的小丫鬟就進來報太太過來了。任婉華隨即讓千月停下,然後起身,有些忐忑地迎了出去。

  「娘怎麼過來了,我正打算一會就去您那請安呢。」任婉華出了屋,裝成很自然地樣子,上前就扶住金氏的手臂,笑著道了一句。

  金氏微有些意外地看了任婉華一眼,然後一邊往屋裡走,一邊問道:「我心裡放心不下,你今日身子可是大好了?這屋裡有沒有什麼不習慣的?」

  「多謝娘關心,我感覺已經無礙了,別的也沒什麼不習慣。」任婉華小心回道,然後扶著金氏走到椅子跟前坐下,自己則是微垂著臉,站在一邊。

  金氏點了點頭,坐下後,又上下打量了任婉華幾眼,只見她今日的穿著打扮極為素雅,完全不似往日那般艷麗奪人。而且剛剛的言行舉止,亦是跟以往有大大的不同,雖知道她將以前的事情都給忘了,但眼下這般看著,總覺得多了幾分陌生。

  任婉華見金氏一直在打量自己,也不說話,心中的忐忑不由又加了幾分。心裡一時有些後悔,或許她今日不該挑這件衣服穿在身上,同時又回想自個剛剛說話的時候,是不是有哪句說錯了。

  「華兒過來。」金氏看了幾眼,就朝她招了招手,讓任婉華坐在自己身邊,完後才接著道:「今兒怎麼穿起這件衣服來了,比以前素了不少呢。」

  「娘不喜歡嗎?那我馬上去換了!」任婉華說著就作勢要站起來,金氏一瞧她這緊張的模樣,心中一軟,遂笑了笑,安撫道:「不用不用,這樣很好,雖素了點,但瞧著倒是比以前多了幾分清秀可人,這樣或許更合了那宋夫人的心意,她之前一直就覺得你太過張揚了些。」

  任婉華鬆了口氣,便問道:「那位宋夫人很嚴厲嗎?她以前是不是不喜歡我?」

  「不是這個意思,只是那宋家是個大家族,他們族裡為官的人不少,人口又多,所以規矩難免大些。」金氏說到這,就歎了口氣:「也不知你什麼時候才能想起以前的事。」

  任婉華心口一跳,忙垂下眼,不安地道:「若是我再也想不起來,娘是不是就不疼我了?」

  原來是在擔心這個,難怪從一開始,那話裡話外,言行舉止間都帶著點討好的意思,以前除非是打算求點什麼,不然她這個閨女可很少這樣。金氏想著,就又仔細看了任婉華一眼,如今她把什麼都給忘了,自己雖覺得難過,但其實眼下心裡最不安的還是華兒吧。如此一想,金氏便拉起任婉華的手,輕輕拍了拍道:「說什麼傻話,你想不想得起來,還不一樣是娘的好女兒,

  「娘真的不嫌棄我!」任婉華立即抓住機會,抬起眼,馬上就逼出三分淚,同時面上適當地露出七分不安,楚楚可憐地看著金氏。

  「傻孩子,這天底下哪有當娘的嫌棄自個孩子的!莫再說這等傻話了!」金氏被她這一問一看,不由就生出幾分心酸來。

  任婉華趕緊趁勢追擊,睫毛眨了眨,眼淚說掉就掉。她卻沒有拿出手絹拭淚,而是一邊流著淚,一邊說道:「我什麼都忘了,就連以前喜歡的,不喜歡的,也分不清了。剛剛千瑤才跟我說,我原來最是不喜歡這件褙子的,偏我今兒一早換衣服的時候,就瞅著這件最順眼,卻不想……現在我連說話,都有些提心吊膽,就怕哪句說得不妥了,娘會將我趕出去!我……」她說到這,似再說不下去,就垂下臉,咬著唇,雙肩微顫,任憑淚珠兒一滴一滴往下掉。

  「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不過是件衣服罷了,昨兒討厭,今兒喜歡,不都是很正常的事,值得這麼在意的麼!那千瑤也是多嘴,跟你說這個幹什麼!好了,莫要哭了,當心一會眼睛腫了,快把眼淚擦擦,洗把臉,一會宋夫人和宋公子就過來了,別讓人看了笑話啊!」金氏聽了這話,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趕忙連聲安慰。她沒想到向來就任性跋扈的女兒,心思會有這麼細膩敏感的時候。不過設身處地想想,也是情理之中,如今華兒失憶了,那麼這任府對她來說就是個陌生的地方,身邊的人也都是陌生的,心裡自然會有不安和擔心。

  金氏哄任婉華收了淚,然後喚丫鬟端水進來,親手幫她洗了臉,再帶她進了裡間,讓她在妝台前坐下。接著就拿起旁邊的胭脂盒子,笑著道:「真是個傻孩子,一哭起來就收不住,瞧這張臉都白了,娘給你抹點胭脂,免得一會見了人,讓人以為是怎麼了呢!」

  「嗯。」任婉華點了點頭,隨即就不好意思地一笑。

  「這會可是笑了,還是那個脾氣,一陣風一陣雨的。」金氏也跟著笑了一句,完後便打開胭脂盒,一邊給她補胭脂,一邊細細說起宋家的事。

  任婉華這會終於覺得跟金氏稍靠近了些,且再聽到關於以前怎樣怎樣的話,也不怎麼慌了,心裡不由就生出幾分得意來。這一招果然有用,而且有了今日的這支預防針,她這個位置便又坐穩了幾分,以後若有人在金氏面前吹耳風,也不需懼怕了。

  總歸這是上天的選擇,誰也怨不得誰!

  千瑤拿著小青交給她的那幾幅氈簾出了洗衣房後,才想起眼下天還早呢,也不知宋夫人他們過來了沒。若是還沒過來,那她這會忙趕著過去,很可能人還未見到,就得出來了,豈不是白跑一趟!

  正琢磨著去找誰打聽一下,不想就聽到有人在後面悄悄喊了一聲:「千瑤,千瑤!」

  她一愣,回頭一瞧,只見是個褐衣打扮的小子,正從洗衣房西側的小道那快步朝她走來。這洗衣房雖是在後院,但因是下人們幹活的地方,且離太太和姑娘住的地有段距離,所以倒沒有太多避諱。那小道是連著外院的,偶爾外院的家丁門也會將衣服送來這邊洗,只需自己掏腰包給洗衣婆們付幾個錢,自然就有願意接活的人。

  千瑤仔細打量了那人好幾眼,才想起他是賴嬤嬤的兒子,好像是叫小丁,平日裡都在外院打雜。因賴嬤嬤的關係,他偶爾會到金氏那跑腿,所以她見過幾次,但從沒正眼瞧過,更不曾說過話。只是現在瞧著他這表情,明顯是一副很熟的樣子,千瑤心裡頓時生出幾分不快。她原是想馬上走開的,沒道理要跟一個小子在這碰面,只是忽然想到他既是從外院那過來的,一定知道宋夫人他們來了沒,於是才站住,只是眉毛卻忍不住微微皺起。

  「我聽說你被太太罰到這來,我剛剛瞅著空,便偷偷過來看看你。」小丁並不因千瑤給他拉著個臉就不開心,單瞧她剛剛聽到自己喊她後沒有馬上走開,心裡就很高興了,於是一走上前,馬上就笑呵呵地說道。

  千瑤卻沒理他的話,瞧著他走近後就開口問:「你剛可瞧著宋家的人過來沒?」

  「宋家的人?」小丁一愣。

  「就是宋夫人和宋公子!」千瑤有些不耐煩的補充了一句。

  「哦——」小丁恍悟地點了點頭,千瑤一瞧這半天還說不到點上,頓時喝道:「哦什麼哦,到底是來沒來?」

  小丁嚇一跳,從沒見過千瑤這樣發脾氣的,不由就仔細瞅了兩眼,卻發覺她這杏目圓瞪的樣子更好看,不覺就傻傻地笑了兩聲。

  千瑤眉毛一立:「你笑什麼!」

  「沒,沒什麼,對了,你剛剛問啥來著?」小丁回過神,又訕訕地笑了兩聲。

  「宋夫人和宋公子過來沒?」千瑤壓著怒氣,耐著心,重複的一句。並打算他這次再不好好回她的話,她一定讓他好瞧!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3 10:42 PM

第十七章 惦記

      小丁忙點頭道:「來了,我過來時正好瞅著他們,好些個婆子都搶著上前引路,估摸著這會已經進了太太的院子了吧。」

  千瑤一聽這話,立馬轉身往金氏那走去,小丁卻忙上前攔住她道:「你,你這麼趕著是要去哪?這是要給哪送的,我幫你拿著吧。」

  「讓開!」千瑤瞥了他一眼,低喝一句。

  小丁訕訕地挪著步子,卻不離她左右,面上依舊是帶著討好的笑:「你別生氣,我會跟我娘說,讓她別給你安排太多活兒的。」小丁說到這,偷偷瞅了千瑤一眼,見她面上略帶著點沉思的表情,還以為是將自個的話聽進去了,一時壯了膽,就接著道:「我娘就是愛記仇點,其實心眼並不壞的,她平日裡若說了什麼難聽話,你別放在心上,要是覺得委屈,你就過來跟我說好了,我……」

  「住口!」千瑤忽然大喝一聲,隨即就站住,且臉色看著似已怒極,面頰漲紅,杏目圓瞪,眉毛立起!她剛剛一直在想自己去了金氏那後,是先去找紅綢,還是直接往正堂走去,心裡正拿不定注意,身邊又有只蒼蠅嗡嗡嗡的,也不知說的什麼,更覺心煩。然後略一聽,不想竟會聽到這等不堪的話,再一轉眼,瞧見小丁說話時那偷偷摸摸、猥猥瑣瑣的模樣,眼睛還瞄來瞄去的,就好似兩人之間有私情一般!她頓時覺得又羞又怒,再顧不上有沒有人聽到,隨即就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你是個什麼東西,有什麼資格在我跟前說這等話!什麼我的委屈她的心眼,要說什麼就給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道出個一二三來!」

  小丁愣住,不想她剛才好好的,怎麼忽然就發起這麼大火來,不由又往兩邊瞅了瞅,正巧看到有兩僕婦正從對面那條道上經過,且還往這看過來!他頓時覺得心裡一虛,面上訕訕地笑道:「我就是想幫幫你,值得你這麼生氣的,到底你是由太太發落到那洗衣房的。我娘是那洗衣房的管事,我好心給你求情,你不領就算了,何須對我發這麼大的火!」

  一聽這話,千瑤遂上下打量了他幾眼,是當她是乞丐還是當她是傻子,若是承了這個情,以後指不定要她拿什麼去還。千瑤想著,就抬起下巴,很是不屑地一笑:「趁早收起你的好心,我不需要!還有,別再跟著我,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你——」被千瑤這麼直截了當地拒絕,還如此義正言辭地警告了他一通,小丁一時覺得臉上掛不住,可一看此時的千瑤,雖是一臉生氣的樣,卻分明比她原先中規中矩的時候吸引人多。那眉眼,那神情,猶似帶著氣焰一般,雖燙人,卻又吸引著人想靠近去!

  一直瞧著千瑤的身影從小道那消失後,小丁還有些不甘地站在原地,並不自覺地搓著兩手,腦子裡回想著千瑤剛剛的神情樣貌,然後更覺心裡癢得慌了!他如今已是二十有四,因是家生子,又自小在這府裡當差,原先也沒有定親的對象,所以他的親事多半是由府裡給指配,且如今他的年紀也是到了該婚配的時候了。

  原本年初的時候,小丁就跟賴嬤嬤提了這事,想讓賴嬤嬤直接到太太跟前求去。當初賴嬤嬤也覺得自個兒子的眼光不錯,千瑤雖是外頭買進來的,但一進來就到了太太房裡當差,後來被發到靜月軒後,沒用多久就升到了大丫鬟的位置。而且任婉華平日裡的吃穿用度都是由她把著,這幾年下來,手裡指定是讚了不少油水。再說太太和大姑娘向來就很看重千瑤,若千瑤跟了自己的兒子,那到時讓他兒子在這府裡混上個小管事當當,還不是千瑤在太太面前多吹幾口風的事!

  只是不想,偏就在那會出了千瑤告賴嬤嬤狀的事,因此小丁的好事還來不及說,就直接告吹了。只是他一直就未曾死心,好容易等了大半年,覺得當時的事差不多淡了,後又聽說千瑤如今被罰到洗衣房這做粗活。小丁頓時覺得這是個扭轉局面的機會,故而今天一瞅著空,就忙趕著過來。

  雖剛剛那一見,千瑤未曾給過他好臉色看,但卻越發讓他給惦記上了。正站在那琢磨著一會怎麼跟自個老娘好好說道說道去,不想就聽到賴嬤嬤從後面喊了他一聲:「你怎麼過來這了?」

  小丁一回頭,可不就是自個老娘,忙就笑著走上去道:「我抽了空,過來瞅瞅,我前兒那件袍子縫好了沒?」

  賴嬤嬤眼一瞇,上下打量了他幾眼,隨後就道:「你該不會是來瞧那小娼婦的吧!告訴你,趁早給我打消那念頭,我就是死了,也不會應了你這事!」賴嬤嬤說完再不看他,轉身就往洗衣房走去。

  小丁只得涎著臉,跟在身邊說了一堆的好話,然後厚著臉一路跟著進了洗衣房。只是賴嬤嬤才進去,小青就對她說千瑤剛剛將太太那的氈簾子給送過去了,賴嬤嬤一聽,立馬發作:「她怎麼知道太太的簾子在這,是你跟她說的!?下作的小蹄子,都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了不成!」

  小青被嚇得有些慌,結結巴巴地說道:「是,是紅綢姐姐,過來要的,所以……」

  「紅綢這麼早過來拿簾子做什麼!可是你跟那小娼婦趁我不在時聯合起來撒的謊!」賴嬤嬤明顯就是不信,說著就詢問地看了看旁邊那兩僕婦,其中一個僕婦卻是笑了笑道:「我剛剛肚子疼,去了趟茅房,不知道這事呢。」

  另一個也道:「我去屋裡整理東西了,才出來,嗨,大嫂子你這會跟小青費什麼口舌,一會去問問紅綢姑娘不就知道了,左右跑不了的事。」

  賴嬤嬤氣結,她可不知道紅綢跟那小娼婦的關係好著,沒準現在那兩人已經通好氣,她若過去問了,弄不好會被數落一通。小丁一瞧這樣,趕緊拉著他老娘道:「娘,我有件急事跟你說,咱先進屋說去吧。」

  賴嬤嬤沒轍,只得將這事嚥下,然後甩著臉,進了屋。

  小青松了口氣,感激地看了那兩僕婦一眼,那兩僕婦卻未瞧她,只顧著忙手裡的活,並不時說長道短兩句。只是沒一會,她們就聽到賴嬤嬤剛進去的那屋裡忽然傳出許些動靜,聽著好似賴嬤嬤在罵什麼,只是很快聲音又低了下去。

  「娘,你先別生氣,先聽我好好說啊。」小丁先是默默挨了賴嬤嬤劈頭蓋臉的一頓臭罵,然後瞅著自個老娘氣順了些,他才涎著臉,湊進去接著道:「你還記得小榮不,就是老爺跟前那小廝,跟我關係不錯的那個。」

  「當然記得了,他是跟你一塊進府當差的,結果人家都當差當到老爺跟前了,你呢!」提起這個,賴嬤嬤更是來氣。

  「這不是因為他比我多識幾個字嗎。」小丁有些不滿地道了一句,隨後又道:「不過我說的不是這個,小榮去年不是娶親了嗎,娶的就是太太房裡的一位二等丫鬟,叫翠綾的那個,娘知道的吧。」

  「嗯,我聽說太太當時還給賞了一副銀頭面,還有布料緞子什麼的,加起來得有十匹,另外還又給了二十兩的賞銀!」賴嬤嬤先是瞪了小丁一眼,然後才點了點頭,似不經意地道了一句,只是那語氣裡卻不覺地就帶上幾分羨慕。

  小丁一見這事說到點上了,趕忙接著道:「其實這點東西算什麼,娘你知道不,單是翠綾自個的身家,就有近百兩銀子呢!這才在太太那當了三年差,就讚了這麼多銀子,您想想,千瑤她可是先在太太那當了三年差,完後到大姑娘這也有三年了,還是總管著大姑娘院裡的吃穿用度,這一算下來,得是多少銀子在她身上存著呢。娘,你自個想想,這滿府的丫鬟裡頭,年紀適合配人的,能找得比她好的嗎?若是去外尋,莫說咱找不到有這些嫁妝,有這等模樣的,就光是找個身家清白的,也少不得要費一份彩禮錢。而且過來後,我還得瞅著給她找個差事做,不然總不能白養著不是!」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3 10:43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9-25 11:31 PM 編輯

第十八章 擦身而過

      賴嬤嬤似乎有些動心了,只是卻懷疑地瞅著她兒子問道:「那翠綾有多少身家,你怎麼知道?」

  小丁嘿嘿一樂:「兩天前,我跟小榮一塊喝酒來著,是他不小心說漏了嘴。」

  賴嬤嬤一斜眼:「不是唬你的吧,才當了三年差,哪就攢了這麼多銀子!就是太太屋裡的大丫鬟,一個月的月錢也只有一兩銀子,雖說平日裡有賞錢拿,但也不至於有這麼多。再說了,即便她自個不花,可她家裡不一樣也有個守寡的老娘,少不得每月都得挪出些嚼用來。」

  「娘,你怎麼糊塗了,你在這府裡當了這麼多年差,還不知這其中的貓膩!刨去逢年過節的賞錢不說,平日裡若是經手什麼東西,多少也能摳出點油水來。再者,她們是跟在太太身邊的人,也算是半個管事,若有誰有什麼不稱心的,一時在太太那說不上話,可不都想著先找太太身邊的丫鬟。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算算得有多少事,這是聚少成多啊!」

  聽小丁這麼一說,賴嬤嬤自個在心裡琢磨了一番,也覺得有些道理,於是又添了幾分心動。

  小丁趕緊趁熱打鐵,接著道:「我知道娘為之前那事,心裡對千瑤有不滿,其實若沒那件事,你心裡可不比我還滿意的!」

  賴嬤嬤哼了一聲,沒說話,小丁一瞧,知道有戲了,便放緩聲音接著勸道:「我知道那千瑤脾氣有些倔,不過因為她現在是大姑娘身邊的丫鬟,算是大姑娘的臉面,您是打不得罵不得。但若成了你的兒媳婦,那情況可就不同了,到時讓她伺候您,不是天經地義的事!你平日裡要說上一兩句什麼的,就是天王老子也管不著不是!」

  賴嬤嬤抬起眼瞅了小丁一眼,終於開口道了一句:「你倒是有些心眼。」

  小丁忙笑:「我這不是也為娘著想的嗎,你都這麼大年紀了,還在這洗衣房裡日日忙碌,兒子就想著早點找個媳婦來伺候伺候你,為娘分擔些勞累,早日過上個舒心日子。」

  聽了這一通好話,賴嬤嬤只是從鼻子裡哼了一聲。雖是已見動心,但總也有些不甘,再者這事,需得她到太太跟前低頭求去,不然若讓府裡的管事照著名冊上指配的話,這事就沒個准了。但是要讓她為了那死丫頭去低頭,她心裡又過不去這道檻,而且除了求太太外,她還少不得要打點一下府裡的管事,如此事情才能辦得順利。

  小丁見自個老娘遲遲沒鬆口,心裡著急,想了想,又道:「娘,這好事是不等人的,眼下府裡適合婚配的小子,可不止我一個。咱能看得出這些好的來,別的人可不一樣能瞅得著。娘,這塊肥肉若讓別的人給叼了去,到時真是後悔都來不及了!咱需得早些定下來才得踏實啊!」

  賴嬤嬤終於抬眼,不耐煩地道了一句:「好了,我知道了,這事我自會定奪。你還不快回去,小心讓人抓著偷懶,再被罰錢你這個月就自個喝西北風去,別再來我這打主意!」

  見他老娘用於鬆了口,小丁總算是放了心,忙笑著道:「我這就回去,這就回去,那娘,兒子可就指著你了!」

  ……

  千瑤還未走進金氏的院門,就瞅著那院子裡頭好些個丫鬟正來來回回走動,雖未有喧嘩聲,但瞧著明顯是比平日熱鬧了不少。她悄悄走進去,隨手拉住一個往這過來的丫鬟問道:「今兒太太這是不是有客人過來?」

  那小丫鬟見是千瑤,面上微詫,但隨即就點頭笑道:「沒錯,是那宋家的夫人和公子過來拜訪,所以今兒大家當差都格外仔細。」

  果然到了,千瑤抬起眼,往那掛著棗紅團花氈簾的房門看過去,恨不能直接看透那簾子,瞧瞧此時裡面是怎樣的一番景象!直直瞅了好一會,直到那小丫鬟要走開了,她才收回目光,又問一句:「眼下都誰在裡頭?」

  「除了宋夫人和宋公子,太太和大姑娘都在呢。」小丫鬟說完,又歪著頭問了一句:「千瑤姐姐這會過來可是有什麼事?」

  「哦,我過來找紅綢,給她送東西來的,她眼下在哪?」

  「紅綢姐姐就在那屋裡頭呢。」那小丫鬟說著就瞧了瞧千瑤手裡拿的東西,認出是這院裡的東西,便笑道:「千瑤姐姐是來送這簾子的吧,交給我就行,一會等紅綢姐姐出來了,我會跟她說的。」

  「不用,你忙你的去。」千瑤搖了搖頭,說著就已越過她,往裡走去。

  那小丫鬟愣了愣,有些疑惑地看了幾眼,後忽然想起自個還有差事呢,便忙走開了。

  原是憋著一股氣來到這的,可是蔣走至門口時,她的腳步卻不由遲疑下來,心裡莫名的就生出幾分緊張。正站在那門口猶豫不決時,候在金氏門外的那幾個丫鬟早也瞧著她了,原是打算攔著的,卻不想還不待她們起身,千瑤倒是自己停了下來。其中一個眉眼清秀的丫鬟便笑著問了一句:「千瑤姐姐這是要找誰?我幫你喊去吧。」

  只是她的話剛落,旁邊一位穿著粉裙的丫鬟頓時就拍了她一下道:「你喊什麼,不知道今兒有貴客在,萬一衝撞了客人,到時太太若罰你,你可別拉著我們一塊!」

  千瑤收回亂糟糟的思緒,看了她們一眼,都是些三等的小丫鬟,以前她們見著她時,莫不是使勁巴結討好的,哪敢有這般的無禮和怠慢。不過眼下她也沒心思跟幾個小丫頭計較什麼,遲疑了一會,正要開口,卻這時忽然瞧見紅綢從裡掀開門簾走了出來,並一臉不豫地朝那幾個小丫鬟低聲數落道:「你們幾個瞎嚷嚷什麼,裡頭都聽到聲音了!不知道有客在嗎!」

  「是千瑤姐姐過來,又站在那沒說話,所以我們才問有什麼事的。」那粉衣丫鬟立馬就把責任推到千瑤身上。千瑤皺了皺眉,不屑跟她一般見識,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然後看向紅綢道:「我給你送這個過來。」她說著就示意了一下手中的簾子。

  紅綢有些意外,昨日她去看千瑤的時候,千瑤還一副誰也不搭理的樣,任她在旁邊說了多少勸慰的話,卻一句都未聽見去。最後連她都有些厭煩了,便打算索性不理她幾日,且讓她自個想明白。卻不料,這才過了一晚上,千瑤竟就過來了,還是從洗衣房那過來的,面上瞧著也不見有什麼不甘和憤恨。

  「怎麼勞你給送來了,我原是打算下午再過去拿的。」紅綢以為千瑤是過來示好,自然不好駁了她的面子,於是一聽千瑤的話,便笑著走上去接了她手裡的東西,然後又喚了一聲剛剛那個穿粉裙子的小丫鬟:「小蝶你來,把這些簾子拿到西廂那,叫徐嬤嬤記得掛上。」

  那個叫小蝶的有些心不甘情不願地走上前,才伸手接了,卻又道:「這個時候徐嬤嬤沒準不在西廂那呢。」

  「那就找找去。」紅綢不快地道了一句,如今這些個小丫鬟,真比不得她和千瑤原先的時候,不管派她們做什麼,都少不得要推三阻四的。

  小蝶只得應了聲是,又不滿的瞅了千瑤一眼,似在怪她這個時候過來,害她還得瞎跑一趟。千瑤沒功夫搭理這丫鬟的小心思,自紅綢出來後,她就一直琢磨著該找什麼借口,能讓她進去那屋裡去。可還不待她想出辦法來,紅綢就接著對她道:「辛苦你跑一趟了,只是今兒正巧我沒空,太太那有客人呢,我得在跟前服侍著,就不留你說話了,得閒時我會去找你說話的。」

  紅綢說完,又對她抱歉地一笑,然後便轉身要進屋去。千瑤大急,心一橫,就打算乾脆什麼借口也不找,她就直接進去能怎麼了,以前不也是日日過來,何曾這麼左右為難過的!

  只是才跟上兩步,不想那簾子又被從裡掀開,隨即就見一位身著月白色長袍,神清骨秀的男子從裡頭走了出來!

  剛還坐在欄上的小丫鬟盡數站了起來,皆低頭垂手,規規矩矩站在那,只是每個人都在悄悄抬起眼,偷偷瞄著這從裡頭走出來的年輕公子。

  千瑤一時間呆住,怔在原地,愣愣地瞧著他朝自己走來!他果真比以前更加俊俏了,也高了許些,面上的線條亦比三年前多了幾分硬朗,唯一不變的是那雙憂鬱的眼睛,依舊是讓她看不清,卻又總被吸引住。

  就在他走到離她只有兩步遠時,千瑤忙緊張地揚了揚嘴角,只是還不等她露出笑,就見宋溫君竟目不斜視地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怎麼回事?!她愣住,僵硬地轉過頭,追著他的身影看過去,這才發現他此刻走路的步子有些急,而且他身後還跟著一個婆子,她認出那個婆子是金氏身邊的管事嬤嬤。只見他們將走到院門口時,那婆子忽然就快步越到宋溫君前頭,然後領著他往拐了個彎,往院子的西側走了過去。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3 10:45 PM

第十九章 開口

      千瑤回頭詢問地看了紅綢一眼,紅綢卻也是一臉不解的表情,剛她從屋裡出來的時候,宋公子還跟太太說著話呢,怎的這會忽然就出來了,而且瞧著還很著急的樣,可是出了什麼事?只是眼下那屋裡也未聽到有什麼動靜,如此一想,便也顧不上千瑤,轉身上了台階,掀開簾子就走了進去。

  千瑤原是要跟上的,只是剛一動腳,她又收了回來,既然子俊都出來了,那她這會進去也沒什麼意思,還不如,還不如偷偷跟上那邊瞧瞧,看他到底去了哪?有什麼事?於是便轉身,悄悄離開了那。

  侯在金氏門口的那幾個小丫鬟,剛已被宋溫君給勾了魂,眼下正湊在一塊興奮地壓低聲音,悄悄討論著呢,自是沒注意千瑤何時走的。

  尋著他們的足跡一路往西行去,幸得這一路上也沒遇到什麼人,沒多會就看到了宋溫君和那婆子的身影,千瑤悄悄放緩了腳步,繼續跟進。只是這接下來還沒走上兩步,她就瞧著那婆子帶著宋溫君在一拐角處停下了,然後對宋溫君說了句什麼,隨後就見宋溫君微一頷首,卻未開口,只是瞧著總覺得他似有些不自在的樣子。

  千瑤看到這,已明白他這是要做什麼了,臉上不由一熱。怕一會他們回來看到自己,往左右看了看,腳步一挪,就悄悄繞到另一條道上,躲在到一處花木後面。藏好後,她偷偷吐了口氣,再兩手捂著微有些發燙的臉,一時覺得有些難為情,一時又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她知道,剛剛那婆子領著宋溫君進去的那個地兒,是府裡專門為客人內急時準備的地方。

  千瑤站在花木後面,稍稍緩了口氣,然後又探出頭往哪瞧了一眼,這會就只那婆子守在外頭,沒多會就見一個小廝從另一邊匆匆忙忙跑了過來。她忙縮回腦袋,有些愣怔地看著地面,真想不到,子俊那樣的人也會內急!而且還是專門過來拜訪時,還是從金氏那突然跑出來!必是實在忍不住了才……想到這,千瑤覺得自己簡直是忍不住要笑出聲了。只是才一咧嘴,她馬上就摀住了自個的嘴巴,同時心裡生出幾分愧疚來,這種事,她怎麼可以笑他!

  就在她一邊責備自己,一邊強迫自個打消這個念頭的時候,忽然又聽到那邊有了動靜,她趕緊悄悄探出腦袋,原來是宋溫君出來了,只見他正有些尷尬地拍了拍自個的衣袖,旁邊的小廝畢恭畢敬地對他道了句什麼,然後又往千瑤這個方向指了指。

  宋溫君先是一頷首,接著又朝那小廝搖了搖頭,然後才轉身往千瑤這個方向走了過來。

  千瑤一驚,開始以為自己被發現了,後才發現宋溫君不過是換條道走回去罷了。估計是不想讓人猜到他為什麼出來的吧,只是眼下她藏身的這地兒,恰恰就在他正走這條道的必經之處。

  這,還不需她費什麼心思呢,他眼見就要過來了!

  千瑤盯著那越來越近的身影,心裡既緊張又興奮,一時間倒忘了自己如今已換了個樣子。

  此刻正值太陽初升之時,陽光自雲破之處灑下,周圍的花草樹木皆被鍍上一層絢麗的金光。她忽然想起三年前的那個早上,他匆忙前來做別,她在靜月軒聽到消息後,隨即起身過去找他。她記得自己是在薔薇花架下看到他的,那原是待賞的薔薇,那原是開到極致濃艷的薔薇,在那天,卻整個成個襯托他的背景。他是天生的貴公子,無論何時何地,舉手投足間,都帶著一種讓人移不開目的風流。

  其實他過來告別的那天,離他父親過世還不到一個月時間,故而那日自己見到他時,只覺得他眉眼間的憂鬱,似將那滿架的薔薇都染上了傷感。那樣的悲傷之色,令不由她收起平日裡的嬌蠻任性,第一次在他面前現出體貼的一面。

  而他則對她露出個略顯苦澀的笑來,莫名地就衝她道了一句:「其實我很恐慌,害怕面對這一切,真希望永遠活在過去,沒有負擔,沒有責任,也不必擔心會讓誰失望了……」

  她聽不懂那話裡的意思,或者說她希望自己能懂,但當時的自己確實品不出其中的苦澀。可是他的聲音那麼低緩那麼沉重,她真的覺得自己像他一樣難過,於是喃喃地說到:「我明白。」

  「不,你不明白!」他卻馬上搖頭,然後看著她,似羨慕,又似無奈的一笑:「你不會明白的,你跟我不一樣,即便是一樣的錦衣玉食,可你自小就有一顆永遠不服輸的心,你有源源不斷地,向前衝的勁頭,我卻沒有……」

  當時他的話多麼傷感,她甚至想不出什麼話來安慰他,因為他說的,她甚至都聽不懂。那種感覺讓她倍覺難過的同時,又有幾分氣憤和憋屈,她痛恨別人說她聽不懂的話,特別是那些話來自宋溫君嘴裡時。因為這樣,會讓她覺得自己跟他之間的距離很遠,她實在討厭那樣的感覺!

  不過是在回憶裡失神的片刻,宋溫君就已經走過來了!千瑤甚至還來不及回神,宋溫君就已發現了她!

  兩人都有些愣住,千瑤是一時沒想到要怎麼反應,宋溫君則是沒料到這兒竟還藏了個人。

  只見花木繁深之下,那個綠衣紅裙的女子格外嬌俏動人,特別的是她那樣的眉眼神情,不知為何,瞧著總覺得不是個丫鬟該有的樣。

  只是她藏在這做什麼?剛一琢磨,宋溫君忽然就想起自己剛剛那尷尬之事,心裡一驚,難不成……被她撞上了?想到這,他頓時一窘,隨即就加快了腳步,打算趕緊離開這。

  千瑤下意識地就追上去,只是宋溫君眼下就是要避開她的,自然是越走越快。於是兩人一前一後,一直走到金氏後院走廊那的時候,千瑤覺得自己追不上了,只得在後面喊了一聲:「子俊!」

  宋溫君猛然怔住,停下,回過身,詫異地看著她問道:「你是?」

  「我——」千瑤剛一開口,忽然就意識自己如今已非原來的模樣,她頓時僵在那,怔怔的看著他,聲音也哽在喉嚨裡,既吐不出,也嚥不下!

  宋溫君等了一會,不見她說話,遲疑了一會便問:「可是任夫人讓你來尋我的?」

  千瑤搖了搖頭,宋溫君又打量了她一眼,忽然就皺了皺眉,只是對方到底是任府的丫鬟,他不好說什麼,便轉身。千瑤一瞧他要走了,心裡一急,又喊了一聲:「子俊!」

  宋溫君再次停下,回頭認真地看了她一眼,疑惑地問道:「姑娘是如何得知我的表字?」

  千瑤愣住,如何得知,她本來就知道的啊!可是,這要從何說起?

  宋溫君還在等著她的回答,千瑤緊張得手心都冒汗了,要告訴他嗎?眼下就是個機會,要告訴他嗎?他會相信嗎?

  「我明白!」她忽然就開口。

  「什麼?」宋溫君愣住。

  「我真的明白,因為現在的我就跟你那時一樣,很恐慌,很害怕面對這一切,希望永遠活在過去!希望這一切都是假的!」千瑤因說得太急,臉脹得通紅,且她一開口,那雙杏目隨即就睜圓了,眉毛亦是往上揚起,渾身上下都透出幾分咄咄逼人之勢!

  宋溫君怔在那,這是他說過的話,他自然是記得的,可是,眼下怎麼會從這個丫鬟嘴裡道出來?沉思許久,他又仔細打量了千瑤一眼,終於想了起來,遂恍悟道:「哦,你是當時跟在婉華身邊的那個丫鬟。」

  千瑤一怔,即知道他誤會了,剛要開口,宋溫君卻又道:「那天我說了些隨性的話,倒是叫姑娘笑話了,還請忘了吧。」

  沒想到竟會弄巧成拙,千瑤著急的開口:「不是,我是——」

  可偏偏不待她將話說完,任婉華忽然就出現在走廊的另一邊,並瞅著他們笑道:「原來是在這,宋三哥不過出來走走,怎麼就耽擱這麼久,太太還以為是哪招待不周呢。我說我出來瞧瞧,還真巧就被我碰上了。」任婉華一邊說著,一邊往這走了過來,走近了後,似才發現千瑤,便又笑著問道:「你怎麼過來這了?你們這是——」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3 10:47 PM

第二十章 咽下

      因任婉華的忽然出現,千瑤才驚覺原來已經繞回金氏這了。她瞥了任婉華一眼,懷疑她剛剛偷聽了自己跟子俊的對話,心裡頓時又生出幾分厭惡來,正待要開口,宋溫君卻在一旁有些尷尬地說道:「任伯母多心了,我正要回去呢,華妹何須出來這一趟。」

  「其實是我娘和伯母有正事要談,我不好在裡頭待著,便也借口出來透透氣。」任婉華說著就瞟了千瑤一眼,露出個意味深長的一笑,接著又看向宋溫君道:「我瞧著她們還得談一會呢,眼下時候也早,宋三哥就陪我到園子裡走走可好。正好可以跟我說說以前的事,沒準我能想起一些來。」

  「談事……」宋溫君微怔,隨即瞭然,然後看了任婉華一眼,只見她面上並無異色,又想起她現在已將之前的事都忘了,心中不免憐惜,便點了點頭。

  任婉華一笑,轉身前,似忽然想起千瑤還在這,便又回頭體貼地說道:「你別擔心,我等太太有空閒了,一准給你求情的。你別太著急了,先回去吧,不然被賴嬤嬤抓著了,我也就不好多說什麼。而且這事,我若說得太刻意,太太一個不快,可不是弄巧成拙了!」

  原就瞧著他們剛剛說話時,完全不將自己放在眼裡,千瑤心裡已是極度不快了,且再聽那曾經對自己的親暱稱呼,如今也換了對象,她更添了委屈。故而眼下瞅著任婉華就這麼,理所當然地霸佔了原本屬於她的一切!再又看她竟還對自己擺出這副假惺惺的樣,句句離不開求情求情!千瑤只覺得火氣直往腦門上湧,頓時立起眉毛喝道:「我何曾說過要你給我求情,你無需次次在旁人面前特意點起這事!我的事,還輪不到你來管!」

  這話一出,旁邊的宋溫君頓時愣住,詫異地看著千瑤,然後又不解地看了看任婉華,一時間覺得自己眼下不合適待在這,正打算說他先過去。只是話還未出口,旁邊就穿來一聲嬌喝:「姑娘不過是對你好點,還真就將自個當成什麼了不得的物件了!哼!你的事輪不到姑娘來管,那你倒是想讓誰來管?」

  千瑤順著聲音往那拐角處望去,即見翡翠手裡拿著件披風,扭著腰往這走過來,且她身後還跟著呂嬤嬤。後者行來後,亦是一臉怒容,只是因有宋家公子在這,不好放開嗓子罵,只得死死瞪了千瑤一眼,然後才換上一臉笑對任婉華道:「姑娘要出來走走,也該多加件衣服才是,眼下天已漸涼,身子又是才剛好,需得多些小心。而且姑娘身邊能用的人是越來越少了,我如今年紀又大了,氣焰比不上有的人,平日裡說不上話來,只能靠姑娘多為自個著想著想,別再為那些個白眼狼費心勞神了。到底個人有個人的造化,倘若真是好的,太太怎麼會看不到,如何會冤枉了一個好人!」

  任婉華輕輕一歎,然後就有些為難地看了千瑤一眼。千瑤被呂嬤嬤那夾槍帶棒的話氣得眼都紅了,這可是自小最疼愛她的奶娘,怎麼可以對她說這等話!

  呂嬤嬤哪會知道此刻的千瑤心裡想的什麼,說完那些話後,接著就朝翡翠吩咐道:「小心伺候好姑娘,不過是在園子裡走走罷了,你若是連姑娘的安全都看不住,以後就別再帶著這張臉皮走路了!」

  翡翠特意一笑,脆脆地應了聲「是」,任婉華卻道:「嬤嬤說笑了,哪能就這麼嬌貴的。」

  「姑娘可別好了傷疤忘了疼!再說了,姑娘是心存仁厚,捨不得說自個身邊的丫鬟,到頭來卻眼見就讓丫鬟給爬到頭上了,卻還都照舊容忍著,這我可看不過去!」

  千瑤在一旁聽著這顛倒是非的話,看著這及其荒謬的一切,氣得手都抖了。

  「你說誰是白眼狼,既然敢說了,那就在我面前一五一十地道個明白!」就在任婉華她們將要抬步離去時,千瑤到底忍不住在後面嚷了出來。呂嬤嬤有些詫異地轉過頭,千瑤隨即抬起下巴,立著眉毛接著道:「你腰不好,一到冬天就犯疼,是誰給你找了千金堂的藥!你兒子去年出了事,差點被判了刑,是誰去求太太幫的忙!還有這些年來,你在靜月軒喝酒賭博,多少次將被人告到太太那去了,又都是誰幫你將這些事都給包攬下的!」

  此話一出,無論呂嬤嬤,翡翠,還是任婉華,面上都起了許些變化。

  「你,你紅口白牙地說什麼胡話!」呂嬤嬤過了先頭的緊張過後,馬上就鎮定下來,隨即就冷笑一聲,接著道:「千金堂的藥,那可是大姑娘給我找的,這是誰都知道的事,難不成你還想將功勞攬到自個身上不成!真是天大的笑話,莫不是腦子糊塗了吧,那千金堂的藥也是你能買得起的!既然你將事情說得這麼清楚,而姑娘如今又忘了之前的事,那我自是少不得要提點你一句。之前姑娘跟你親,凡事都跟你說,那是看重你,卻不是要你仗著姑娘的看重,將自個的眼珠子移到腦門頂上的!今兒你將我的事說了,沒什麼大不了,若太太真要罰,我一會去領板子就是。只是你需些記住了,莫以為姑娘如今性子隨和了,就能任著惡奴爬到頭上!到底這府裡還是有規矩的,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你若是全忘了,一會我就去稟太太,就是多些勞累,也得重新教你一遍!」呂嬤嬤說完後,還特意在千瑤和宋溫君兩人身上飛快的掃了一下,最後目光停在千瑤臉上,眼中是明顯的警告之意。若不是因為宋家公子在這,她還能將話說得明白些,至少能臊得這死丫頭以後再沒臉見人!

  千瑤被這番話堵得胸口一陣陣劇烈起伏,兩手死死攥成拳,氣得渾身發抖,卻說不出話來。從剛剛的開口,她就發現,如今不管她說什麼,別人都會自動將她所說的事移到現在的任婉華身上!所有屬於她的東西,全被一個不知來自何處的女人給佔據了!

  然這件事,旁的人不清楚,但有一個人,卻是從頭到尾都明明白白的。或許她並不知道自己才是正主,可她該知道,她是冒充了別人的身份!千瑤想著,隨即就瞪向正沉默地看著這一切的任婉華,任婉華不料她會突然看過來,眼中的得意還來不及掩藏,就被千瑤給捕捉到了。

  她居然還在得意!得意什麼,得意這一切得來不費功夫嗎!

  「都是誰在這吵吵呢!」就在幾個人正處於僵硬對持狀態時,紅綢忽然從走廊那邊快步往這走來。只是她過來後,不想會瞧著這麼些人,又見千瑤竟還在這,心中不解,遂擔心莫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便疑惑地問道:「這是怎麼了?」

  任婉華眼睛一轉,馬上就露出個笑來:「紅綢姐姐別見怪,是我跟丫鬟們笑鬧呢,一時聲大了些,這就走了。」

  宋溫君最後離開時,忍不住又回頭看了千瑤一眼,旁邊的任婉華注意到了,便笑了一句:「她昨兒被太太罰到洗衣房去做一個月的粗話,可能心裡一時接受不了,所以才說了許些不妥的話,態度也不怎麼好,讓宋三哥見笑了。」

  宋溫君收回目光,看了任婉華一眼,然後也笑道:「華妹真是變了好多,若不是還是那張臉,我真要懷疑是不是換了個人!」

  任婉華忙垂下眼,略有些不解地道:「這話怎麼說的!」

  「可能真是長大了,性情收斂了很多,若是以前,華妹哪會容忍一個丫鬟這般無禮的!」宋溫君笑了笑,遲疑了一下,又道一句:「是不是那丫鬟跟在你身邊的時間長了,倒是學得了幾分你以前的氣焰!」

  任婉華聽了這話,腳步不由一滯,面上的表情亦是一僵。只是在旁邊的人察覺前,她又恢復了正常,然後再次抬起眼,看著那張絲毫不輸給她所見過的,任何一個男明星的臉,且身上還帶著那種她生前所未見過的風流貴氣,不由就握緊手心,隨後將話題轉向別處。

  千瑤甩開紅綢的手,黑著臉,從金氏那出來後,胡亂找了一處偏僻的地,遂拉著裙子就往那台階上一坐。然後雙手抱著頭,將腦袋壓著膝蓋上,摒著全身的力氣,在心裡嘶聲力竭的連陣吶喊,直到她覺得快憋不住了,才抬起臉,長長的鬆了口氣。

  也不知在那坐了多久,感覺頂頭的陽光明顯多了幾分炙熱後,她才怔然回神。

  起身,隨手拍了拍裙子,正要走開,不想就瞧見那邊跑過來一個猥瑣的身影,她頓時皺起眉頭。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3 10:48 PM

第二十一章 趁心

    「你是過來找我的?」小丁一跑過來,就樂呵呵地問道,他原是進來給房門那的管事跑腿,誰知走到半路,忽然瞧見千瑤在這。隨即就涎著臉,湊上來套近乎。

  「誰來找你,閃開!」千瑤瞪了他一眼,遂煩躁地撇開臉。

  小丁訕訕地笑道:「你別老闆著個臉,以前也沒見你這樣的。」

  以前以前,又是以前,剛剛好容易才平息下去的怒火,差點兒又衝了上來,千瑤深呼吸了一下,停下腳步,回過臉,看著他問道:「那你說說,以前我是怎樣的?」

  不料她會這麼問,小丁愣了愣,便笑道:「也不是說你如何,只是以前你沒這麼容易發火,說話也總是和和氣氣。說起來咱們這些當下人的,哪個沒有被罰過,我上個月還挨了陳管事幾個耳光呢,過後還不是得笑嘻嘻地在他跟前奉承著。你如今這般,只要有一丁點不滿都擺在臉上,可不更對了那些不希望你好的人的心!」小丁說到這,停了停,仔細瞧了千瑤一眼,見她面上的神色不似剛剛那麼煩躁了,便接著道:「我聽說跟你一同共事的,那個叫翡翠的丫鬟,老早就想取代你在那院裡的位置。如今你又出了這事,不知多趁心了她的心,你需多些小心,盡量早點回去大姑娘那才是。」

  千瑤聽到這不由就打量了他一眼,問道:「你都從哪聽說的這事?」

  「你忘了,我娘跟那呂嬤嬤都相識多少年了,兩人向來就沒少打對方的主意,我關心你,便時不時地從我娘嘴裡套出些話來。」小丁嘿嘿樂了兩聲,完後又道:「行了,我就不多說了,一會讓人瞧著咱在這說話,對你也不好。我先走了,你趕緊回去吧,記住我的話啊!」

  小丁走後,千瑤站在那沉思良久,然後抬起臉,看了看那青藍的天,握了握手心,吐了口氣,才抬步往洗衣房那走去。

  原以為這一回去,賴嬤嬤準是抓住機會,想出什麼法子來折磨她一番,她甚至都做好了戰鬥的準備,卻不想賴嬤嬤只是瞥了她一眼,根本沒問她去了哪,也沒過多刁難,只讓她去將那些洗好的衣服疊好,並將這房間收拾一遍。

  千瑤有些意外地看了賴嬤嬤一眼,想問什麼,卻又忍住了,慢慢走到那堆洗好晾乾的衣服跟前,定定看了一會,然後伸出手,挑出一件,輕輕撫平,拉直衣角。洗衣服她雖不會,疊衣服卻難不倒她,包括縫製衣物,繡花納鞋等女紅功底,她都不比別人差。甚至府裡給請西席先生時,她也曾去聽過幾年課,可惜她對那些詩詞文章並沒多大喜愛,倒是對算學有幾分興趣。只是先生教的不多,講完基礎的算學後,先生便開始以四書五經等一些科考文為主,她便懶得再去聽。

  因心裡不喜,所以平日裡也從不勉強自己,為了修養什麼的硬是去看那些詩詞文章,只偶爾會看些海外遊記或是人物傳記。幸而金氏一直就秉承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想法,因此在這上面倒沒有過多要求她。不過子俊卻是極喜歡那些春花秋月的詩詞,還常常會自己提筆做上幾首,她曾見過,卻一點都品不出其中的意境來。這讓她感覺很挫敗,曾因此下過一番苦功夫,可惜每次一拿起那些詩集,她就想打瞌睡。努力了許久,到底也會背幾句子俊喜歡的詩詞了,然而那些悲秋傷情的文字,卻向來是她不喜的。

  賴嬤嬤站在旁邊,帶著滿眼的挑剔,上上下下打量了千瑤好一會。然後心裡冷哼一聲,也難怪自個兒子會這麼上心,拋去姿色不論,單是她這身段就比好些丫鬟強出許多。身材高挑,四肢修長,腰肢纖細,且那該長肉的地方,又一點都不含糊。賴嬤嬤一邊看著,心裡一邊琢磨,這瞧著應該是個會生養的,雖性子差些,但幹活倒是不算差;再者,她既是在大姑娘身邊待過幾年的,那這伺候人的功夫自是不用懷疑。到時讓她進了門,以後自己在府裡忙了一天,回去就有人給端茶倒水,抬手就有人給洗衣做飯,若有不稱心的時候,還能打罵出氣……

  越想,心裡便越滿意起來。於是她又細細觀察了一下千瑤身上戴的首飾及髮飾,想著能不能瞅出她到底有多少身家。只是這一瞧,卻發現千瑤這渾身上下,除了發上戴的那支簪子能值兩錢外,余的什麼都沒有,連對耳墜也沒戴,素淨得連個小丫鬟都比不上。若不是因她身上穿著緞面印花比甲,這瞧著就跟那普通丫鬟沒兩樣了!

  於是賴嬤嬤心裡不由就有些犯起嘀咕來,她是今兒故意這麼穿,還是真是沒有東西可打扮?不過記得以前,這死丫頭身上穿的戴的具都不差,估計是知道今日要過來這,特意打扮成這樣吧,畢竟做粗活,不比伺候姑娘,東西戴多了倒是累贅。

  賴嬤嬤自個在心裡解釋了一番,又瞧著千瑤被自己盯了這麼一會,都還安安分分地在那幹活,未曾吭一聲,倒是添了幾分滿意,便道一句:「收拾好後,吃了午飯,中午可以回去休息一個時辰,末時兩點再過來。」

  賴嬤嬤走後,千瑤抬起臉,長長的吐了口氣,剛剛賴嬤嬤在旁邊像打量獵物一般盯著她看時,她忍了幾忍才沒發作。小丁說的沒錯,現在她既然落到如今這地步,就不能凡事都將情緒擺在臉上,那於事無補,只會趁了某些人的心。

  ……

  午後,呂嬤嬤進靜月軒看了一眼,瞧著任婉華已經睡下了,便將翡翠悄悄叫了出去。

  「姑娘今兒可說了,之前千瑤管的那些事,該由誰接手?」

  「哪裡就說這個,您老人家又不是不知道今兒宋家的人過來了。姑娘在園子裡跟宋公子說了大半日的話,後又回太太那待了好一會,出來後就直接用午膳了,完後歇了一會,這不就睡下了麼,哪有片刻空閒的。」

  「你也該找個機會跟姑娘點點這事才好,如今姑娘什麼事都不記得了,性情也變了不少,你還不好好把住機會!若等那黑心的小蹄子回來,那可就沒譜了!」

  「我如何不知,只是這事急不得,得有旁的人點起後,我才好說話。您可別當如今的姑娘是個傻子,那該精明的地方,我瞅著可不比以前差。不過是因為失憶了,所以才變溫柔了些。誰知道會不會哪天一覺醒來,就忽然什麼都想起來了,到時要以為我是趁機對千瑤落井下石,那我可不是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麼。到底千瑤一直就最得姑娘看重,您沒瞅如今姑娘都失憶了,千瑤又那麼囂張,可姑娘卻還是處處護著她麼!」

  「說你缺心眼就是缺心眼,該想的你不想,那些個沒影的事你倒是全想到的!」呂嬤嬤有些恨鐵不成鋼地掐了翡翠一下,完後才又接著道:「你不過是問一下,以後這院裡的吃穿用度,該由誰來總管,這能扯上什麼落井下石的。」

  呂嬤嬤掐完後,也不管翡翠一臉氣憤的表情,自個一邊在心裡算著,嘴裡一邊辟里啪啦地接著道:「每日的飯菜倒好說,反正府裡都有定例,能摳出的油水有限,不過真正佔大頭的是姑娘的衣服,首飾頭花這些東西,這可是沒定例的。你不也都瞅在眼裡的嗎,往年姑娘心裡高興了,成堆地往院裡搬都是有的,太太從來也沒為這事說過姑娘。如今中秋眼見就到了,你若將姑娘中秋添新衣的事給攬下,我就趕緊跟府裡採買衣飾的人通氣去。不過是幾句話的事兒,這銀子就自動飛進咱的口袋了!那黑心的小蹄子沾了這麼些年油水,也該分給別人點了。」

  翡翠揉著胳膊,撇著嘴道:「您說得倒是輕鬆,姑娘的這些東西向來是由千瑤負責的,中間還有太太把著關,再者,中秋離現在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呢。即便千瑤不提前回院裡,那一個月的罰期,正好也趕在中秋前結束。沒準太太還照舊叫她負責這事,到底她在院裡的差事,太太也沒說撤了,而且姑娘還口口聲聲說要為她求情來著。」

  呂嬤嬤冷哼一聲,又嘿嘿笑了兩下才道:「太太那邊你盡可放心,我保證,過了今晚,太太就再不會有看重那死丫頭的心思了!」

  「這話怎麼說?」翡翠一聽就知道這話裡有話,忙追問。

  呂嬤嬤瞥了她一眼,先是罵了一句:「跟你說過多少次,凡事多留點心,也不至於事事被那死蹄子壓一頭的!」

  「哼,她倒是多留心了,如今還不是留到洗衣房那去了!」翡翠不快地道了一句。

  「你就嘴皮子硬吧,老天爺可不會幫人兩次!」

  「行了,您快給我說說,到底怎麼個讓太太對她生出成見來?」

  呂嬤嬤瞪了她一眼,完後才道:「今兒你不也瞧見了,那丫頭跑到太太那去了不是,甭管她是來做什麼的,那個時候都不應該在那後院的走廊那,偏還跟宋公子碰到一塊了!而且這還讓大姑娘給撞上的,只是咱姑娘到底未出閣,面皮薄,所以不好開口說什麼,不得已才裝了糊塗。」

  翡翠聽了這話,愣了許久才有些不敢相信地說道:「您是說,那千瑤她……」

  「不然還能怎樣?」呂嬤嬤又是一聲冷笑,「到底她也是到年紀了,那宋公子又是個人中龍鳳,有這心思也……」呂嬤嬤說到這,忽然意識到這事跟自個閨女說不大妥,隨即就打住了。

  翡翠還待要問,呂嬤嬤卻罵了她一句:「行了,總歸你心裡清楚這事就行,以後自己也多注意點,千萬別讓人抓找把柄。這女人之間的事啊,得一輩子學著呢!」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3 10:50 PM

第二十二章 計較

     當晚,金氏同任荀一塊用晚膳時,提了今兒宋夫人和宋溫君過來拜訪的事。

  「我瞧著子俊那孩子,果真是比三年前出色了,言談舉止皆多了許些從容,瞧著倒有幾分似當年的宋大人,可惜老爺今兒白天沒在。」金氏笑著,就看了任荀一眼。

  任荀一邊拿熱毛巾擦著手,一邊道:「我原也想見見他的,只是薛大人今兒有事,我脫不開身,只能改日再請他過來一趟。聽說他這次隨宋太爺回京,就是想在京謀個差事。當年宋大人去的忽然,也沒將後事處理好,幸好有宋太爺在,三年了,他們那一大家子也算是消停了些。」

  金氏笑了笑,不欲多說那過去的事,一邊給任荀夾菜,一邊道:「今兒我同宋夫人說了這兩孩子的親事,總歸子俊已過了成人禮,華兒如今也十六了,而且他們家的孝期也已過,是該準備辦這事的時候了。」

  任荀將毛巾遞給丫鬟,然後拿起筷子,看著金氏問道:「宋夫人怎麼說?宋家那邊知道華兒如今失憶的事,可是會有別的想法?」

  「宋夫人今兒也是為說這事過來的,能有什麼別的想法,咱華兒不過是失憶,又不是變傻了!」金氏說到這,又笑了一笑,接著道:「說來華兒失憶後,性子變得溫順了些,宋夫人反倒多了幾分滿意。今兒我還沒提呢,宋夫人倒是先提了,說讓咱們趕緊看看黃曆,大家一起商量著選個好日子,盡量在今年年底前將這事給辦了。子俊成家後,身邊有個貼心的人扶持著,便能一心準備著立業,她也好放心。」

  任荀聽了這話,卻不見有多高興,而是先夾了口菜,然後默不作聲地嚼了起來。金氏原是要往下說的,見任荀這臉色,便收了口,看了他一眼,不解的問道:「老爺今兒可是有心事?」

  「嗯,沒有,你繼續說。」任荀似忽然回過神,就有些心不在焉地道。

  金氏想起今兒早上董姨娘說的那事,遲疑了一會,便小心問了一句:「可是官場上有什麼不順心的,我今兒早上聽董姨娘說,老爺打算年底給薛大人備份厚禮。是有什麼難辦的事麼,老爺何不說出來,我好早些準備,眼下咱手裡能用的銀子雖不算多,但只要不是太難得的東西,應該都能辦得過來。」

  聽金氏就這般大大方方地道了出來,任荀倒是有些不自在了,咳了兩聲才道:「也不是什麼大事,還不是那新舊兩派的事鬧的。薛大人如今是正經靠上了攝政王那邊,正好下個月就是薛大人的六十大壽,再又跟中秋連在一塊,下面的人自是少不得要趁此機會表態一番。」

  金氏聽了這話,心裡不免一驚,忙問道:「那這樣會不會得罪了……」

  「不至於那麼嚴重,我還觸不到那,再說聖上到底年輕……」任荀說到這,意識到自己語氣裡帶了幾分不敬,忙就打住了,然後轉開話道:「宋家族大人多,為官的人不在少數,故而如今他們族裡是兩邊都有投靠的,形勢不明。咱家要與他們家結親,子俊又要走官路,若他是只圖個差事養家倒也罷了,若是想立業,少不得會靠上他父親當年結下的人脈。我之前打聽了一下,如今那些人都歸於攝政王氅下,所以眼下我給薛大人的這份禮,需得好好準備,也算是為華兒的以後著想。」

  金氏聽了這話,一時覺得心裡有些不踏實,她雖不太懂那些紛爭,但總覺得這不是什麼好事。只是眼下她又說不出什麼好的建議來,沉默良久,才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老爺放心,正好陸管家明兒就要去柳州,我再派個穩實的人跟著,瞧瞧那邊有什麼好東西,就一齊給帶回來。」

  「嗯,你就看著辦吧。」任荀點了點頭,又道:「華兒那邊,我近來忙,顧不上許多,你多關心關心她,親事選好日子後就開始準備吧。」

  金氏應聲,這事便算定了,兩人默默用完飯,丫鬟捧上茶,任荀難得又坐了一會,陪著說了好些話,完後瞧著時候還早,才起身去了書房。

  呂嬤嬤尋過來的時候,金氏正拿著黃歷自個在那翻著,聽了丫鬟進來報,也沒抬頭,只是輕輕擺了擺手。

  呂嬤嬤進來後,兀自行了禮,然後就湊到金氏跟前笑著道:「太太這是準備給大姑娘看大日子呢,真是好事啊!」

  金氏這才抬起眼,揉了揉太陽穴,然後歎了口氣:「這孩子,從一出生,我就盼著她這一天了。如今眼瞅著就到了,心裡倒是有些捨不得,這當娘的,真是左也為難右也為難!」金氏說完,又抬手讓丫鬟給搬個小凳過來,讓呂嬤嬤坐下說。

  呂嬤嬤道了謝,小心坐下後便一臉理解地點頭道:「莫說是太太,就是我,不過是奶過姑娘些日子罷了,一想到姑娘要嫁人了,這心裡也似跟被挖了塊肉般。只是姑娘大了,總得找個好歸宿,如此人生才算圓滿。」

  金氏點了點頭,面上便帶了幾分笑,呂嬤嬤瞧著,又道:「其實眼下重要的是,太太得仔細為姑娘挑好身邊的人,這去了夫家,姑娘平日裡靠的,可不就是身邊的人麼。甭管出什麼事,都不能出在身邊的人身上,這可是暗刀子啊!再者姑娘如今又將以前的事都忘了,更是讓人不放心,太太需得為姑娘多想幾層才是!」

  金氏聽了這話,面上隨即就收了笑,琢磨了一會,便道:「嬤嬤怎麼還跟我打起啞謎來,有話就直說。」

  呂嬤嬤有些為難地笑了笑,完後就看了侯在一旁的紅綢一眼,金氏遂朝紅綢擺了擺手:「行了,你們都下去吧。」

  瞧著紅綢領著那幾個丫鬟退出去後,呂嬤嬤才將身子稍向前一傾,壓低了聲音,將今日千瑤跟宋溫君在那走廊上碰面的事,如此這般那般地道了出來,雖未有添油加醋,但有些話,特意摘出來一說,總會給人某些暗示的意味。

  且最後呂嬤嬤還特意道了一句:「當時姑娘也是碰到的,我瞧著姑娘的臉色都有些變了呢,但最後卻什麼也沒說,只將委屈往肚子裡咽。更可氣的是,千瑤當時那話說得,是一句比一句囂張,我在旁邊實在是看不過眼了,狠狠數落了她一通,她才略消停了些,不然真不知會鬧成什麼樣呢!」

  金氏聽完,面上倒不見有明顯怒意,只是皺了皺眉,「原來那會是出了這樣的事,怎麼紅綢回來也沒跟我說一聲!」

  「這怪不得紅綢,她過去時,那事已差不多了,而且姑娘又主動幫千瑤給掩飾了下去,這話當然就傳不到太太面前。想想姑娘也真是讓人心疼的,要是以前,姑娘哪會嚥下這些委屈的,早將那眼裡沒主子的奴才給打發了!」

  金氏又皺了皺眉,沉吟一會才開口:「那丫頭以前在我這的時候,瞧著最是安分老實,就是跟在華兒身邊這幾年來,也都事事辦得穩妥,怎麼忽然變得這麼不知輕重廉恥了!」

  呂嬤嬤頓時歎了口氣:「想必是心裡藏著怨呢,又衝著姑娘失憶了,還這般護著她,一時不知天高地厚起來,也是有的。」

  金氏慢慢沉下臉,甭管這說的是不是真的,有沒有添油加醋在裡頭,這事倒是給她提了個醒。華兒身邊的那幾個丫鬟,是該先給安排一下,她算算千瑤的年紀,心裡便有了計較。而之前原還想自己那日罰得重了,過幾天就打算讓千瑤回靜月軒去的事也就擱下了。

  呂嬤嬤從金氏那出來後,又去靜月軒那看了任婉華一眼,任婉華忙請她進來,說了會貼心話,同時還讓丫鬟好茶好果供著。呂嬤嬤心裡高興,就將去金氏那的事道出一二來,完後還勸任婉華以後別對下人這麼客氣,免得助了這股歪風,以後就制不住了。任婉華只是笑著點了點頭,卻未多說什麼,亦是一句也不曾說過呂嬤嬤的不是,就像已忘了白天時,她還誓言旦旦地說過要為千瑤求情來著。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3 10:52 PM

第二十三章 婚 配

      金氏的計較,賴嬤嬤的算盤,呂嬤嬤的小報告,千瑤一具都不知,進入洗衣房已經有三天時間了,賴嬤嬤雖沒有過多刁難她,但也沒打算供著她,該讓她洗的衣服,一件都沒落下。

  而自第一天,千月拿著任婉華的衣服來救過那一次急後,就再沒來過了。至於那次拿來的衣服,千瑤「洗」好晾乾後,送到靜月軒時,任婉華瞧著被扯壞的地方,只笑了笑,道了一句:「這衣服不經穿,壞了就扔了吧。」

  千瑤看著那被當成垃圾一樣扔掉的衣服,忽然覺得自己以前的人生,就如那被扯壞的華美衣裙般,再無一絲用處,就這麼毫不客氣地被扔掉了!沒有人憐惜,亦無人留戀,除了自己。

  從靜月軒回了洗衣房後,小青已蹲在那水井邊,低著頭,認真地搓洗著那一大盆衣物。另外那兩僕婦不知去了哪,賴嬤嬤也不在,飄著皂角清香,灑了陽光的洗衣房內,只小青一個人在那默默地幹著活。

  千瑤站在那看了許久許久,小青終於覺出異樣,抬起眼不解地看了千瑤一眼,然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千瑤姐姐要是累了,就去屋裡歇一會吧,賴嬤嬤剛剛出去了,這些衣服我一會就能洗好。」

  千瑤垂下眼,認真地看了看這個不起眼的小丫頭。她進來洗衣房已三天,賴嬤嬤派給自己的活,大多都被小青給搶去幫她做了。而她,一直就理所當然地接受小青的幫助,甚至心裡還覺得,原本就應該這樣。直到昨日,她隨口問了小青一句,為何要這麼幫她,是想要賞錢嗎?小青當時整個臉都脹紅了,結結巴巴了好一會才說明白,她就是為報答之前千瑤幫她洗脫冤屈的事,沒別的意思。

  千瑤聽了這話,一時有些怔住。似乎直到那個時候,她才真正意識到,這起荒謬的事件裡,還有一個一直被她忽略掉的人。就是她目前這個身體的主人,她原先那個正直忠心的丫鬟,是不是……已經死了?想到這,她心裡不由就生出幾分惘然來,然後轉頭再看了看小青的背影。她們都是服侍別人的丫鬟,都在默默做著自己的事,很少為自身要求什麼,卻時時刻刻都為別人著想。

  其實,她也是在享受著這個身體所留下的一切,就跟現在的任婉華一樣,她們都在無償享用著別人的東西。可是,在這之前,她從來沒有哪一刻,為自己能夠重新獲得生命,而有過一分的感激,也從未對自己佔用了別人的身體,而有過一絲的歉意!那一瞬,她猛然間頓悟,自己為何會對現在的任婉華,有那麼大的不滿。不僅是因為她佔用的自己的一切,還因為自己絲毫感覺不到對方的感激和歉意,更甚者,對方還想抹殺掉她原來的一切!所以她心裡才會越來越不滿、不甘和憤恨!

  其實很多時候,一分感激,和一分歉意,就能夠緩解不少問題,只是有的人,永遠也看不到這一點。

  千瑤慢慢走到小青身邊,蹲了下去說道:「我跟你一塊洗吧,就是,我洗的要慢些,你多受點累。」這是真心話,其實早就想說了,如今終於說出來,才發覺原也不是多難的事,而且這說出來後,心裡亦覺得舒坦多了。

  小青一時有些受寵若驚地看著千瑤,慌忙擺手道:「千瑤姐姐言,言重了,我能受什麼累,這都是做慣了的事!姐姐還是去歇著吧,我一個人來就行了,總歸賴嬤嬤眼下也不在這。」

  「既然是兩人的活,就沒道理一直讓我佔你便宜的!」千瑤瞪了她一眼,說完後就從盆裡撈出件衣服,學著小青的樣,用力搓了起來。

  小青愣了愣,再看千瑤手裡的動作,遲疑了一下,又道:「千瑤姐姐,這個……」

  「什麼?」

  「這個,這件衣服先從衣領那開始洗,會快一些,這樣,再抹點胰子,這邊多搓幾下就行。」小青說著就親自示範起來。

  「這兒?」千瑤仔細瞧了瞧,便跟著有樣學樣,到底這身體以前也是幹活的,沒一會她的動作就利爽了許多。

  就在千瑤開始學著接受新的人生的時候,賴嬤嬤那邊也已經在行動了。這三天,她就忙著悄悄打點府裡的管事陳娘子,原想著,若能不用經過太太那邊,讓人直接在這名冊上指配的話,就省事多了。只是那陳娘子卻說自己做不了這個主,往年府裡的大丫鬟配人,都是得經過太太過目點頭後才行。

  賴嬤嬤只得又塞了點東西,那陳娘子掂了掂,面色緩和了些,便道:「你老能有這份心,也算是那丫鬟的福氣,只是我剛剛瞅了瞅,這個叫千瑤的,眼下才十七,年紀不算太大,往年府裡的大丫鬟,都是十八以後才準備給配人的,就是年紀拖到了二十的也有呢。再者她又是大姑娘身邊的丫鬟,如今姑娘還在閨中,雖說她比姑娘長了一歲,陪嫁的可能性不大,但誰知道太太會怎麼個安排。我實在是幫不了你這個忙,不過倒是可以給你在太太跟前提兩句,瞅瞅太太什麼態度,完後你自個說去,只要太太點頭了,這事兒就沒問題!」

  話都說到這份上也,又句句在理,賴嬤嬤只得點了點頭道:「那就勞動你多說幾句好話,事成了,准少不得不你的好處。」

  陳娘子笑了笑,道了一句:「正好我有事要回太太去,一會就幫你說,你且等著,得了信,一准通知你。」她說完便去了。

  賴嬤嬤坐在那等了大半天,心裡不耐煩,出來進去地看了好幾趟,也不見那陳娘子回來。心裡開始有些忐忑,怕那陳娘子不會說話,將好好的事給攪黃了,那她可不賠了夫人又折兵!越想心裡越不踏實,實在等不下去了,正打算去金氏那瞧瞧,卻剛一出去,不想就瞅著陳娘子回來了。

  「哎喲,我的好嫂子,怎麼去了這麼一會,叫我好等!」賴嬤嬤鬆了口氣,忙讓進來,接著就問:「說了沒有,太太怎麼個意思?」

  「你著什麼急,既然是特意去說的,我還能忘了不成!」陳娘子說著就給自個倒了杯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完後才接著道:「也是你的運氣,我剛剛在太太面前試著點了一下這事,聽著太太那意思,好像真是打算給千瑤配人。前幾日不是宋家的人過來一趟嗎,聽說就是給大姑娘商量著大日子來著,所以啊,大姑娘身邊的那幾個丫鬟,也是到了該安排去留的時候了。我原是想給你做個順水人情,便又問了太太,是不是跟往常一樣,年紀大的就照著下人名冊給指配。」陳娘子說到這,覺得口有些乾了,便又喝了口水。

  「太太怎麼說?」賴嬤嬤等不及,忙問。

  陳娘子看了她一眼,放下杯子道:「太太沒說啥,只是搖了搖頭,我也瞅不出個意思來。」

  「那……」賴嬤嬤想了想,遲疑地問了一句:「那太太當時的臉色怎麼樣?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瞅著不像高興,也不像不高興。」陳娘子想了想,就搖了搖頭。

  「這話怎麼說,您倒是給個准信兒!」賴嬤嬤急了。

  陳娘子也不快了,嘴一撇,就道:「嘿,你這話可是奇怪了,我又不是太太肚子裡的蛔蟲,哪能就猜得著太太心裡想的什麼,再說了,我剛剛不都幫

  你問到那份上了嗎,還想怎麼著!」

  「你——好好好,我自個問去,不敢勞駕您了!」賴嬤嬤氣不過,轉身就走了。陳娘子在後面哼了一聲,心想誰不知道你那點心思,不就貪圖人家那

  點身家嗎,也不瞧瞧自個兒子是什麼貨色,就想配姑娘身邊的大丫鬟,真要輪起來,輪上幾圈都輪不到你那去!

  賴嬤嬤進了金氏院裡後,先整了整身上,然後又拉住個丫鬟問了兩句,知道金氏眼下正好閒著,才陪著笑,讓人進去報一聲。她又趁著在外候著的功夫,在心裡打好腹稿,等那丫鬟出來叫她時,她才堆起滿臉的笑,小心走了進去。

  金氏聽完賴嬤嬤的話,沒說什麼,只是從躺椅上坐直了起來,讓紅綢給捏捏肩膀。

  賴嬤嬤等了一會,瞧著金氏不像是不高興的樣,便又道:「其實我也知道我家小丁高攀了,只是我實在是喜歡千瑤那丫頭,少不得就厚著臉求到太太這了。」

  「這千瑤還真是個吃香的,行了,我知道了。」金氏笑了一下,便擺了擺手,又輕輕打了個呵欠。

  「太太歇一會吧,中午還沒怎麼歇過呢。」紅綢在一旁輕輕勸了一句。

  「嗯。」金氏點了點頭,就扶著紅綢的手站了起來,賴嬤嬤在一旁有些糊塗了,也不知金氏這到底是個什麼意思,是答應了呢,還是沒答應。想再問,可一瞧金氏臉上有些懨懨的,她又不敢開口,只得站在那,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

  金氏站起身後,看了賴嬤嬤一眼,笑道:「既然你這麼有心,特意求到我跟前來,也算是那丫頭的造化,不過她到底是服侍過我的,又在大姑娘那伺候了幾年,你以後可別委屈了她。」

  賴嬤嬤一聽這話,竟是應允了,心中大喜,忙道:「那是當然,太太儘管放心,我一定將她當成自個親閨女般疼著。」

  金氏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就進了裡屋歇著去了。一旁的紅綢卻是大吃一驚,她做夢也沒想到,太太竟就這般將千瑤給指了人!還是個沒什麼正經差事的小子!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3 10:56 PM

第二十四章 說出真相

      洗衣房的活兒總算在晚膳前做完了,千瑤一路揉著酸痛的胳膊和腰背回了靜月軒,從任婉華屋門口經過的時候,她看都沒看一眼,目不斜視地回了自個的房間,然後長舒了口氣,也不收拾一下身上,就直接往床上倒了下去。

  雖說如今這個身體原就不是嬌生慣養的,但也不曾一下子洗過那麼多衣物,到底是有些吃不消。千瑤這會只覺得自己全身似散了架,累的連抬一抬手都不行。只是歇了一會後,肚子就開始咕嚕嚕地叫了起來,她慢慢睜開眼,看著頂頭素淨的帳子,瞧了瞧這冷清的房間,又摸了摸扁平的肚子,實在是不願起來……只是剛一想起以前,想起身邊圍著四五個丫鬟,事無鉅細,無微不至地伺候著自己時,她猛地就坐了起來,趕緊止住那些回憶和渴望!

  過去的已經過去,再也不會回來,如今這麼回想,不過是畫餅充飢,徒增難受罷了。

  才下了床,打算出去看看什麼時候能吃晚飯,不想就聽到有人在敲門。

  開門一瞧,竟是紅綢,千瑤愣了愣,不知她這個時候過來做什麼。只是當看到紅綢手裡拿著個點心盒子後,她面上的神色頓時緩了幾分,就讓開身子。

  「這是太太今兒賞的,我吃著不錯,就給你拿過來一些,順便找你說說話兒。」紅綢一邊往裡走,一邊笑著說道。

  「你有心了。」千瑤似歎氣一般,淡淡地道了一句,然後讓她隨意坐。

  紅綢卻搖了搖頭,將手裡的點心盒子給她擱到桌上後,又去門外瞅了瞅,然後小心幫她關上門。

  「你這是幹什麼?」千瑤本想先吃些點心墊墊肚子的,只是一瞅紅綢這神神秘秘、偷偷摸摸的樣,頓時皺起眉頭,不解的問道。

  紅綢回身仔細瞅了她一眼:「你當真還不知道?」

  「知道什麼?」千瑤怔了怔,看著紅綢這神色,不由就放下那點心盒子。

  「唉,我猜也是!」紅綢走到她身邊,有些急切地看著她問道:「你到底是怎麼得罪了太太,如今太太竟將你指配給那賴嬤嬤的兒子,就是在外院打

  雜的一個小子。那可是個吃喝混賭的啊,都二十幾歲的人了,在府裡待了多少年,就沒混上個正經差事!」

  千瑤一時被這話弄得有些懵,良久才愣愣地說道:「你在胡說些什麼,太太怎麼可能——」

  紅綢歎了口氣道:「今兒差不多是下午那會,我正在屋裡給太太捏著肩膀呢,那賴嬤嬤就過來了,你道她是為什麼事來的?」

  「有話你不能一口氣說完。」千瑤心裡隱隱生出幾分不安,便不耐煩地道了一句。

  紅綢也不惱,接著說道:「她竟是特意過來給她兒子求親的,且求的就是你!我當時嚇一跳,心裡正笑她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呢,誰知太太聽完後,竟一口答應了!」

  「胡說!」千瑤瞪著眼睛,惡狠狠地吐出兩個字。

  紅綢同情地看了她一眼,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好,想了想便道:「按說,往年府裡的大丫鬟到了一定年紀,也多是先問問對方的意見才給指配,少有這麼直接拍案定論的。你好好想想,到底哪得罪了太太,惹得太太心裡不快了,要說為姑娘那事,不也罰你到洗衣房去了嗎,還有什麼事值得拿這終身大事來……」

  紅綢話還沒說完,就見千瑤忽然轉身要往外衝,她嚇一跳,忙抓住了問:「你幹什麼去?」

  「我要找太太問清楚這事,太太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千瑤聲音已見哽咽,說著就咬住唇,然後使勁甩開紅綢的手,打開門,風一樣的捲了出去。

  千瑤衝出院門的時候,翡翠正好從外頭走進來,猛地就被撞了個趔趄,差點沒摔了。好容易站穩後,正要大罵,卻轉過頭,只瞅著個背影,且眨眼間就拐了彎,不見了!氣得她只得隨手抓住個小丫頭問剛剛是誰,這還有沒有規矩了,什麼時候這靜月軒裡出了個瘋子!

  那小丫鬟怯怯地說那是千瑤姐姐。

  「哼,原來是她,我就知道,這院裡除了她,找不出第二個來!」翡翠撇了撇嘴,呸了一聲,又問:「知道是什麼事嗎?她這是要去哪?」

  「不知道。」那小丫頭也是一臉不解的搖了搖頭。正好這會紅綢從裡追了出來,翡翠正要打招呼,紅綢心裡著急,生怕千瑤去金氏那闖禍,只得匆匆笑了一句:「幫我跟你們姑娘問好。」說完就急急忙忙走了。

  翡翠在後面瞅了一會,滿是奇怪的道了一句:「這都是怎麼了,一個比一個奇怪!難不成千瑤又惹出什麼蛾子來了?」

  此時金氏正在裡屋聽一個管事婆子的回話,千瑤忽然就衝了進去,金氏當時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只是空氣裡帶進來的那種囂張的,勇猛無畏的氣焰,一時讓她愣了神,莫名地,心裡就閃過一絲異樣的熟悉感。可抬起眼,瞧著是千瑤後,她頓時就皺起眉頭,沉下臉道:「怎麼這麼沒規沒矩的!」

  候在屋裡的素緞等人具已回過神,忙過去拉住千瑤,就要把她往外推。千瑤卻整個甩開她們,然後三兩步走到金氏面前,撲通地一聲就直挺挺地跪了下去,繃著下頜,紅著眼,白著唇,一臉倔強地說道:「我要跟太太說個事,太太若不聽,我今兒就一頭撞死在這裡!」

  「胡鬧!」金氏頓時坐直了,朝旁邊的丫鬟喝道:「還不把她給我拉出去,這成何體統!」

  正好紅綢此刻追了進來,她剛剛在門外就已聽見千瑤那話,著實唬了一跳,眼下又見金氏發了火,心裡緊著是一慌,忙上前拉住千瑤低喝道:「你這是幹什麼,沒瞧著太太正忙著嗎,快出去!有什麼話,你先跟我說,何苦這般在這尋死覓活的!」

  千瑤狠命甩開紅綢的手,她今兒是豁出去了,力氣一點都不客氣,紅綢竟一時竟拉不住她,還差點被她推倒了。金氏在一旁看著這一幕,又聽紅綢剛剛勸的那話,心裡便明白了幾分。千瑤定是聽說了今兒婚配的事,心有不滿,她倒不意外,意外的是這丫頭,如今的脾性會這麼大,竟敢就這麼衝了進來。

  金氏看著跪在自己跟前那張倔強的臉,眉頭微皺了皺,卻未開口,也不知在想著什麼。紅綢心裡著急,生怕再這麼下去,金氏真的怒了,這一怪罪下來,誰也討不得好。正打算叫上旁邊幾個丫鬟一起,將千瑤強拉出去,不想金氏卻忽然開口:「行了,不用這麼拉拉扯扯的,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紅綢等人一愣,瞧了瞧金氏,然後就有些緊張地退到一旁候著。

  偏千瑤卻還不識趣,蒼白著一張臉,帶著一臉倔強的表情,張口就道:「我這事需得跟太太單獨說,煩請太太讓其餘的人都出去。」

  紅綢倒抽了口氣,恨不得馬上就將千瑤拉出去狠狠批一頓,這丫頭如今怎麼就光長個子不長心眼,真是越來越不知分寸了!有這麼開口跟太太說話的麼,簡直是不知死活!

  金氏定定地看了千瑤一眼,良久,就點了點頭,對旁的人道:「你們都出去吧,紅綢在門口守著,誰都別讓進來,余的人也都別外頭待著,出去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去,只是要記得管好自個的嘴巴。」

  直到屋裡的人都退出去後,千瑤怔怔的看著那座上的人,眼淚終於忍不住噴湧而出,緊接著就哭出聲來!金氏愣了愣,原是要斥責她的,只是不知為何,聽她哭著哭著,莫名地就生出幾分不忍,一時心軟,便緩聲道:「你這莽莽撞撞地衝進來,又讓我將屋裡的丫鬟都遣出去,就打算這麼一直哭下去!」

  千瑤這才勉強收了聲,抬起眼,原以為會看到金氏不滿的眼神,沒想竟會看到了那久違的溫柔!她心裡一怔,腦子一片空白,剛剛所有想好的話都忘了,就那麼跪著走過去,抱住金氏的腿,趴在她的膝上,泣不成聲:「娘,娘,我是華兒啊,我才是你的華兒啊!你為什麼認不出我來,我才是華兒啊!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3 10:58 PM

第二十五章 焦 慮

     「姑娘,千瑤剛剛跟瘋了一樣從這院裡衝出去,也不知是為的什麼事,就那麼跑去太太那邊了!」翡翠被千瑤撞了一下,心裡嚥不下那口氣,便出去打聽了一圈。才知道千瑤是去了金氏那,只可惜外頭有紅綢守著,金氏又下了禁口令,她一時打聽不出多少事,便回來叨念了一句。

  任婉華眼下正學著繡點東西,一聽這話,頓時抬起臉問:「千瑤?她著急去太太那做什麼?」

  「不清楚。」翡翠搖了搖頭,困惑地道了一句:「只聽說她進去後,沒一會,太太就將房裡的人都遣了出去,就單留她在裡頭說話,且還讓紅綢守在門外,誰也不放進去。也不知是要說什麼呢,這般鄭重的……」

  任婉華聽了這話,忽然感覺手上一疼,不由呲了一聲,回過神,才發現自己不小心紮了手指。她皺了一下眉頭,抬起手捏了捏,一粒鮮紅的血珠隨即就從指尖那冒了出來。

  「呀,姑娘這麼這般不小心!可是扎疼了!」翡翠一瞅,忙上前要看。

  任婉華面上難得露出幾分厭煩,只是她隨即就察覺到了,便馬上又換上笑來,道了一句:「不礙事,你去瞧瞧什麼時候傳晚飯。」她說完就拿起自己繡了半天,還繡壞的那條絹子,隨意擦了擦手指。翡翠在一旁看到這個這動作,再瞧那繡壞的花兒,不知為何,心裡總有點奇怪的感覺。

  姑娘這動作,感覺好陌生,以前可從不這般拿著自己繡的東西擦手的。還有那繡的花兒,跟以前比,就像個初學者一般,難不成失憶後,連這手裡的活兒都給忘了?

  翡翠出去後,任婉華一時坐不住,就站了起來,在房間裡走了幾步,想過去看看,只是走到門口,卻又站住了。然後呆立在那門邊,看著外頭,也不知在想什麼,直到千月過來了,她才回過神,問了一句:「你可聽說今兒出什麼事了沒?」

  「出事?姑娘指的什麼事?」千月不解。

  任婉華眼珠一轉,就笑道:「哦,聽說千瑤剛剛忽然跑去太太那了,也不知因為什麼事,我擔心她是不是又闖了什麼禍。」

  「有這事!」千月剛沒在這院裡,因此並不知,如今一聽,也是一愣,完後瞧了瞧任婉華的神色,便笑道:「要不我去太太那給姑娘打聽一下?」

  任婉華正要點頭,想了想,又搖了搖頭道:「算了,待她回來再問吧,我瞧著離晚飯還有些時候,你忙你的去。」她說完就轉身進了裡屋,重新拿起針線,但兩耳卻一直注意著外頭。聽到千月在屋裡收拾了一下,又交代了外頭兩個小丫鬟幾句,完後就出去了。任婉華便忙放下手裡的東西,輕輕走出去一瞧,只見千月果真出了院門。

  ……

  「娘,你說的可是真的,太太真的答應了!」任府東面有一排低矮的房子,那都是府裡供給下人住的地方。此時小丁正蹲自家廚房門口,嘴裡咬著一半的麵條,聽了賴嬤嬤的話,忙就站起來,面也顧不上吃了。趕緊將賴嬤嬤拉到椅子上坐下,睜著眼,一臉急切地問道:「太太就這麼,就答應了?」

  「那是,到底我也是在這府裡待了大半輩子,太太總得賣我個老臉兒。」賴嬤嬤有些得意地說了一句,完後瞧了瞧自個兒子,又道:「你可仔細給我聽好了,為這事,我可是花了不少銀子。到時那丫頭進來後,她的東西,你負責給拿出來,我幫著你們保管。以後每月出入多少,都需定個量,沒得再像你以前一般,有多少花多少,整日兒兜比臉還乾淨!」

  「那是當然,那是當然……」小丁搓著手,嘿嘿直樂。

  賴嬤嬤瞧著他這不成氣候的樣子,氣得拍了他一下:「事我都給你說好了,你以後在府裡給我注意這點,再要被人抓著喝酒聚賭,這事沒準就黃了!上次陳管事也是我使了銀子,你才沒被轟出去,這一筆一筆我都給你記著呢!」

  「我曉得曉得,我那老早就戒了。」小丁心裡高興,小雞啄米似的點著頭,然後又接著道:「娘你放心,昨日我又特意問了小榮,上月他二弟新開的那家麵店,就是翠綾給借的銀子才弄起來的。你算算,這可得不少銀子呢,所以你就放心吧,你先花的那點銀子,准虧不了的。」

  「哼,那也得她願意拿出來才行。」賴嬤嬤眼一亮,脖子一扭,就撇了撇嘴。

  「既然進了咱家的門,不都是咱家的東西了麼,這有什麼好擔心的。再說千瑤原就是太太買進府裡的,早沒了根,她的東西能弄到哪去,到時還不都得挪到這來!」小丁一邊算盤著,一邊想著千瑤那小模樣,心裡癢得恨不能馬上就過去將她接過來,直接入洞房。

  賴嬤嬤一想也是,便開始跟小丁細細商量起這事。熬了這大半輩子,她老早就想在後街那買一處能養老的院子,而且那個位置還能做點小買賣,雖眼下也存夠了錢,卻一直捨不得拿出來。如今終於等到有人送錢上門了,自是得好好打算一番。

  ……

  天已漸暗,老爺也快回府了,紅綢在外頭守了快半個時辰了,卻還不見千瑤出來。仔細聽了聽,也沒聽到裡頭有什麼大的動靜,只剛開始時,裡頭傳出千瑤的幾聲低泣,但很快,那聲音就消了下去。

  千瑤那丫頭,性子怎麼忽然變得這麼急了,真是!紅綢在外頭著急地踱著步子,心裡直後悔自己剛剛不該過去告訴她這事,只是……她遲早也會知道,唉,也不知裡頭到底怎麼樣了。她都跟太太說了什麼?偏下午那會太太已經是答應賴嬤嬤了,若是反悔,太太豈不是自個打自個的嘴巴!

  就在這會,千月從外頭悄悄走了進來,紅綢一瞅,忙對她打了個噓的手勢,然後下了台階小聲道:「你這個時候過來幹什麼,太太眼下沒空。」

  「我不是來找太太的,聽說千瑤……」千月抱歉地一笑,完後才接著問:「是不是出什麼事了,我剛在那邊聽說千瑤從院裡直接就衝到太太這,眼下還在屋裡的嗎?多長時間了?」

  「在著呢,你還是先回去吧,以後再說,我這會可不敢多嘴。」紅綢說著就搖了搖頭。

  「不過這好好地,千瑤她怎麼就跑過來了?」

  「唉,就是配人的事,她心裡不滿……」紅綢低聲道了一句,正好這時聽到那屋內有動響,趕緊就住了口,接著朝千月擺了擺手,又打了個眼色,完後忙轉身回去,侯在那門前。才站好,那門就被拉開了,隨後便見千瑤蒼白著一張臉,從裡頭走出來。

  「千瑤……」紅綢叫了一聲,千瑤卻置若罔聞,眼神空茫地從她旁邊走過。千月也叫了她一聲,她亦是沒反應,就那麼,直直地走了出去。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3 10:59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9-25 11:32 PM 編輯

第二十六章 在絕望中站起來

      千瑤回了房間,倒在床上,愣愣地睜著眼,卻什麼也沒看,她眼裡沒有焦距。

  「你是大姑娘身邊的貼身丫鬟,平日裡她又什麼都不瞞你,這些原就是你該知道的。」

  「大姑娘跟我說這話的時候,你雖未在旁邊,但她回去後也多會與你說,你知道又何足為怪。」

  「莫要以為大姑娘失憶了,你就能趁機搞怪一把,這天底下還沒這般便宜的事!」

  「就是不念我當日如何看重你,就是念大姑娘往日待你的那些情分,你也不該有這種非分之想!」

  「我不管你抱的是什麼心思,但是你記住,大姑娘的聲譽,不容有一絲玷污,更容不得別人的閒言碎語!你今兒說的這等話,以後莫再讓我從你嘴裡聽到一個字!」

  ……

  她還從沒聽過金氏那麼嚴厲的語氣,那麼尖銳的話語,她忘了自己都說過什麼了,只記得金氏那像寒冰一眼的眼神,讓她直覺得凍徹心扉!如果說,母女連心,為什麼,她母親卻一點都不相信她說的話,只相信表面所看到的假象!到底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身體和靈魂,哪個更重要?

  沒有了那具代表身份地位,代表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的軀殼,她就不再是任府的長女,不再是母親的女兒!她真的徹底被拋棄了,像垃圾一樣,毫不留情!

  房間裡的光線漸漸暗了下去,外面已經有人敲過好幾次門了,還叫了幾聲,她都置之不理。

  千瑤躺在床上,看著漆黑的帳頂,心裡的悲傷和絕望,像禿鷹一樣,在她頭頂盤旋,在等著她什麼時候,徹底倦了,放棄了,就衝下來,一口將她吞噬!

  她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直到心頭的悲傷再也掩蓋不了空腹的飢餓。肚子咕嚕嚕的叫聲,在這漆黑寂靜的房間裡,顯得那麼清晰和急切。不過是換了個身體,才短短幾天時間,她就將過去十多年沒經歷過的一切,都經歷了。

  外頭再沒人敲門了,也沒人在附近走動了,千瑤才從床上坐了起來,揉了揉有些緊繃的臉,然後站起身,挺直腰背。她絕不自暴自棄,那是膽小鬼的做法,就算整個世界都將她遺棄了,她也不會放棄自己,絕不!

  既然沒有回頭路可走,那麼她就一直向前走去!

  初秋的夜晚,只有一個人的黑暗房間裡,那個曾經的天之驕女,在絕望面前,驕傲的仰起臉,對自己,對整個世界,毅然宣戰!

  她面上那種顯示著青春和美麗的臉龐,還有內在的柔軟,漸漸被一種犀利而堅韌的勇氣包住。從此刻起,以後在她未來那漫長的幾十年中,無論遇到什麼過不去的檻時,千瑤都會對自己說,她連那麼絕望的時候都挺過去了,還有什麼能難得倒她!還有什麼能嚇得了她!

  她的心長出一層自我保護的硬殼,讓她在這艱難的困境面前,即便不得已,低頭俯首,也不曾丟棄心裡的驕傲,依舊勇猛無畏!

  ……

  晚上,任婉華在三四個丫鬟的服侍下,特意換上折枝蘭花亮緞壓邊的月白小襖,翠蘭織金裙,戴了支點翠蝴蝶釵,碧玉雕花簪子,珍珠耳墜,又仔細抹了點胭脂,然後才領著丫鬟過去給金氏請安。那晚正好任正昊、任正君、任婉璐、任婉欣以及幾位姨娘等人都在,具圍在金氏跟前,屋裡焚著香,台上燭火輝煌,映著這一圈的花紅柳綠,瞧著好不熱鬧。

  任婉璐還是一身嫩色,面上依舊是羞羞怯怯的,且能不開口就不開口,別的人也多是不與她說話,幸而旁邊的任正昊一直就沒冷落了她,總不時會跟她說上一兩句,相比起來,他倒像個哥哥。任婉欣則是嘰嘰呱呱地道個不停,一會跟兩個弟弟爭上兩句,一會跟奉承金氏兩句,一會跟董姨娘道兩句,一會又讓丫鬟給換上熱茶來,不過她就是不理睬另外兩位姨娘。

  柳姨娘也懶得理睬她們,除了偶爾跟金氏說上一兩句外,就跟自個兒子在那嘀嘀咕咕了。只有范姨娘至始至終都是冷著一張臉,似不屑與她們說話般,就連有時金氏問她一兩句,她也是愛搭不理的。且三位姨娘中,她身上的穿戴最為素淨,然而那身素淨配上她面上的表情,看起來並無淡雅之感,倒是有種自命清高的意思。

  就在任婉華剛走進去的時候,不知為何,范姨娘忽然就轉向金氏開口道:「我身上有些不適,太太就容我先回去歇著吧。」

  其實金氏也沒要大家非得留在這不可,往日裡也都是隨她們,只是這好好的話,偏被范姨娘說得硬邦邦的,跟帶著冰渣子似的。一旁的柳姨娘隨即就哼了一聲道:「多嬌弱的身子啊,這才站了多會,就不適了。也難怪,瞧這小身板兒,也就只適合在床上躺著,然後隨便擺一擺弄手腳,連嘴皮子都不用動,也就什麼都有了。」

  董姨娘一聽這話,難得配合著柳姨娘低笑了一聲,范姨娘被刺得面上一紅,正要開口反擊,金氏卻先一步止住了她:「既然身子不適,那就回去歇著吧,明兒也不用硬挺著過來請安,把自個身子照顧好要緊。到時再給老爺添個一兒半女的,就比什麼都強。」

  其實,金氏是很樂意看著她們爭上幾句的,只是因孩子們都在一旁看著,她只得早早掐了這場口角,總歸以後有的是機會,沒得讓這些事污了自個孩子的眼睛。

  范姨娘只得嚥下這口氣,斜了柳姨娘一眼,腰一扭,就轉身往外走去,不想正好跟任婉華打了個照面。任婉華對她一笑,她卻上下打量了任婉華一眼,眼中似帶著點懷疑,卻也沒說什麼,就那麼一聲不吭地走了出去。

  「喲,是大姑娘來了,今兒的晚飯用得可還合胃口?知道大姑娘的口味有些變了,我還特意去廚房那盯了好一會呢,就怕他們給做差了。」董姨娘首先開口,說話的同時還不忘給自個邀功。一旁的柳姨娘又是一哼,道了一句:「拿著府裡的東西充人情算什麼本事!」

  董姨娘只當沒聽見這話,並掐了欲要還嘴的任婉欣一把。

  任婉華收起剛剛被范姨娘看了那一眼的不適,先給金氏行了禮,然後才轉頭道:「姨娘費心了,我吃得很好。」她說完又有些好奇地看了看沒見過幾面的弟妹一眼。此時任婉璐已站了起來,面上帶著點羞澀的笑,輕輕喊了聲「大姐」,任正昊亦在輪椅上坐直了,面上露出溫和的笑:「姐姐身體可是大安了?」

  董姨娘趕緊又推了任婉欣一下,任婉欣撇了撇嘴,這才不清不願地站起來說道:「昨兒個也沒見大姐到太太這請安,今兒怎麼想起過來了?」

  任正君此時也從位置上站了起來,只是眼睛卻閃來閃去,身子扭扭捏捏地靠著柳姨娘,卻不說話。

  「那幾天是我讓她好好休息,暫免去每日的晨昏定省。」金氏說著就朝任婉華招了招手,讓她過來坐在自個身邊,然後接著對那幾位姨娘道:「行了,你們都回去吧,讓我跟華兒說說話。昊哥兒和君哥兒也回去吧,聽說今兒先生還佈置了作業,可是寫完了。」

  「回母親,我正打算回去寫先生佈置的作業呢。」任正昊應了聲,又轉過頭對任婉華笑道:「有勞大姐多陪一陪母親,只是大姐的身體也是初癒,注意別太累了,免得母親又添擔憂。」

  任婉華看著這個少年老成的孩子,忍不住看了看他的雙腿,不免有些詫異。待再抬起眼,對上那雙清澈的眼睛時,她心裡莫名的就是一虛,於是不敢在這孩子面前多表現出什麼來,只得無聲地笑了一下,點了點頭。

  任正昊讓丫鬟將他推出去的時候,任婉璐也跟著起身告退,董姨娘和柳姨娘便也領著自個的孩子往外走。只是任婉欣臨出去前,又回頭看了任婉華一眼,瞧著她身上得穿著打扮,再看自個身上戴的東西,眼中不免就流露出幾分嫉恨來。

  直到董姨娘拉了她一下,她才回過神,然後恨恨地咬著牙出去了。

  沒想金氏會單留下自己說話,任婉華有些緊張地坐在一旁,她直覺,這接下來要說的話,一定跟千瑤有關。她心裡開始打鼓,藏在衣袖裡的手不由就握緊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3 11:01 PM

第二十七章 試 探

     「華兒不舒服麼?怎麼臉色瞧著不怎麼好!」幾十年的人生歷練,察言觀色對金氏來說不過是一抬眼皮的事,故而此時大家出去後,她一轉頭,就看出任婉華的面色有些不自然。

  任婉華一愣,不料金氏的眼會這般尖,之前還以為是個好糊弄的,不由暗捏了把冷汗,忙打起精神,努力照著以前學到的功夫,笑了一笑道:「可能是中午的時候睡的時間長了,精神反倒有些不好,剛剛又多抹了點粉,我笨手笨腳的,娘別笑話我。」

  「又說傻話了。」金氏笑著拉起她的手,仔細瞧了她兩眼,完後才道:「是不是著急著想以前的事,把自己逼得緊了?」

  沒想金氏會這麼問,任婉華又是一愣,心裡含糊了一會,只得順著她點了點頭,不敢多話。

  金氏歎了口氣:「我這兩日也打聽了一下,這失憶之症也曾有人犯過,只要身子沒別的事,順其自然就好,別太著急了,憋出病來反倒就不好了。」

  「是。」任婉華乖順地點了點頭,心裡的緊張卻一直沒有放下來,她總覺得金氏好像要說什麼,但還沒有點到的意思。

  金氏笑了笑,這才說上正題:「今兒留你下來,就是跟你說一句,宋家那邊已經表態了,你的大日子馬上就會定下來。娘這兩日算了算,拋去準備各項事宜的時間,這差不多是年底的事了。如今已近中秋,時間剩的不多,你的嫁衣繡品得快些準備才是,記得要做得細心一些,別送過去後讓人家笑話了。」

  任婉華心裡頓時咯登了一下,摸不清這是不是金氏在試探她的話,緊張了好一會,才笑著問了一句:「娘,那些東西,能不能讓丫鬟們幫忙做一做,我今兒也試著動了一下針線,才知道我好像把這針線活也給忘了,手藝……生疏了不少,所以……」

  「連針線活都……」金氏似愣了一下,完後就蹙了蹙眉頭,接著道:「可你那屋裡的丫鬟,除了千瑤外,就你的針線活是最好的,現在又……這若是去外頭找人做的話,讓宋家知道了,怕是會不高興,原本那宋夫人也知道你的針線活向來不錯。」

  到底是心虛,任婉華聽金氏這個時候提起千瑤,心裡莫名的就是一慌。抬起眼偷偷觀察了一下金氏的表情,卻看不出什麼倪端來,想了想,便笑道:「那娘就讓千瑤回來幫幫我如何,這樣誰也說不出什麼來了不是,而且我落水的事,其實也不能怪她。」

  金氏卻又歎了口氣:「我原也想讓她回去的,只是聽說宋夫人過來的那日,你撞著她跟宋公子在一塊了,若不是呂嬤嬤跟我說,我還不知道這事。」

  「這個,有什麼好說的。」任婉華微垂下臉。

  「華兒,我是怕那丫頭心大了,如今你又忘了以前的事,管束不住她。」金氏說著就認真的看著她,眼中帶著幾分探究。

  任婉華垂著眼,心裡捏著冷汗,沉默了好一會才抬起眼道:「她不過是個丫鬟,能翻出什麼浪花來,再說不是還有娘在的麼,我有什麼好擔心的。」

  「這麼說,她那日跟宋公子真的有些不對勁?!」金氏馬上追問。

  任婉華嚇一跳,忙說:「娘,我沒有這個意思,準是呂嬤嬤她說差了,您千萬別多想。」

  金氏定定地看了她好一會,才點了點頭:「既是如此,那我就不追究這事了。只是華兒,娘還是想問你一句,雖說你和宋公子也算是青梅竹馬,但到底他離開了三年,你如今又具都忘了之前的事,很多事情得重新瞭解,眼下你對他可是覺得陌生?這可是要一起過一輩子的,忽然就出了這事,娘倒是有些放心不下了。」

  也不知是自己的心虛作的祟還是怎麼,任婉華總感覺金氏今晚說的話,似帶幾分探究在裡頭,到底探究什麼,她卻不敢往下想。勉強穩了穩心神,就露出幾分羞澀的笑來:「雖忘了,但並沒有排斥感,而且女兒覺得他人很好,談吐文雅,舉止有禮,又是娘看好的,女兒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金氏點了點頭,心裡卻想,若是以前,華兒可不會這麼說話,凡事總要問個明白,從不會這般遮遮掩掩的。不過這樣的轉變,倒也適合在那等大家族裡生活,到底是忽然開竅了,還是因為失憶,心中不安,所以言行舉止中皆透著幾分戒備?

  任婉華心裡卻想著,金氏為何沒有跟她提起千瑤剛剛過來說話的事,要不要問一問?然而還不待她考慮清楚,金氏就開口道:「行了,你回去歇著吧,早點休息,繡品雖重要,但也別熬壞了身子。」

  「是。」任婉華只得站起來,只是將要轉身時,遲疑了一下,到底忍不住問了一句:「娘,聽說晚飯那會,千瑤跑來你這一趟,似乎還哭了一把,因為什麼事?」

  「哦,你就聽說了,準時紅綢又多嘴了。」金氏說著就往外瞥了一眼,任婉華忙笑著道:「娘可別怪紅綢姐姐,是我讓人問她的。」

  金氏笑了:「你還真挺關心千瑤那丫鬟的。」

  「我這不是怕她給娘闖出什麼禍來嗎。」任婉華掩飾地笑了一下,心裡著急金氏怎麼還不說,便又問:「到底她急沖沖地過來娘這,是為的什麼事?」

  金氏笑了笑:「不過是瞧著她年紀到了,給她指配了人,她心裡不滿,便找我哭訴來了。沒事,你不用放心上。」

  任婉華心裡一驚,隨後一喜,便問:「指的是誰?那她不滿意,娘是打算收回這話麼?」

  「今兒她忽然這麼衝過來,我也沒準備好,聽她哭訴了大半天,心裡煩,這事改日再論吧。」金氏淡淡道了一句,完後又拉著任婉華的手拍了拍:「至於你要她回去幫你的事,我便准了,過兩日,就讓她回你院裡去。而且你的針線活也得趁著這段時間趕緊揀起來,正好她的女紅原本就不錯,你平日裡便跟她多學學,這女紅的手藝,也是嫁到夫家後的門面。可以不做,但不能不會,知道麼!」

  看著金氏這雖帶著笑,但卻很認真的神色,任婉華怔了怔,似乎這才意識到金氏的不簡單。是啊,一個能將這麼一大家子,管得井井有條的女人,能一句話,就將妾室之間的口角壓住的女人,怎麼可能是那麼容易糊弄的!任婉華不敢再多說,乖乖應了聲,行了禮,才懷著一顆忐忑的心走了出去。

  金氏看著自己的閨女出去後,坐在那想了許久,然後輕輕歎了口氣,將紅綢叫進來問道:「剛剛千瑤回去後,怎麼樣了,有出什麼事沒?」

  紅綢忐忑地看了金氏一眼,小心回道:「她一回去就將自個鎖在屋裡,晚飯也不吃,千月去叫了幾次門,也不應聲。天都黑了,還沒聽到裡頭有動靜,正擔心會不會出什麼事呢,她忽然就開門走了出來,說是要吃晚飯,幸好千月給留了飯。她吃完後,洗漱一番,就又回了屋,沒出什麼事。」

  「有說過什麼話沒?」

  「沒有,似乎是因為心情不怎麼好,除了要晚飯外,別的一句多的都沒有。」

  金氏聽後卻笑了一下,似歎息,又似有些意外:「心情不好還能吃得下東西,倒是個想得開的。」

  紅綢不太明白這話的意思,也不敢多問。金氏想了想,便道:「你明兒讓她過來一下,我有話要跟她說。」

  「是。」紅綢應了聲,金氏擺了擺手,正要讓她出去,只是忽然又叫住問道:「老爺眼下還在書房那嗎?」

  「老爺去了范姨娘那,剛剛范姨娘身邊的丫鬟過來一趟,太太正跟大姑娘在說著話呢,我便沒讓她進來。」

  「嗯。」金氏點了點頭,又問一句:「還有沒有說別的?」

  「沒有了。」紅綢不敢看金氏,低著頭,異常小心。

  「行了,你下去吧。」金氏擺了擺手,語氣裡帶著幾分疲倦。她原想跟任荀說說千瑤的事,一聽他竟又去了那女人那邊,這份心便冷了下去。就是說了,他也不會有多在意吧,最多是說一句,讓她自己看著辦。很多時候,她覺得任荀就似是她的另一個孩子一般,而且還是個極為任性的孩子。自己當年怎麼會看上這個男人呢,還因此忤逆了自己的母親……剛一起這個念頭,金氏忙就打住了,大半輩子都這麼過來了,還想這個做什麼。到底他也不算虧待過他,雖妾室多了些,不過她主母的身份和地位一直就沒變。

  如今還有什麼可抱怨的,都這一把年紀了,多為兒女們想想才是正經。

  那個千瑤……金氏歪在塌上,慢慢回想今兒千瑤對她說的話,心裡一時有些煩亂,還是先看看再說吧,就怕那丫頭是腦子出了問題。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3 11:04 PM

第二十八章 轉 變(一)

      任婉華回到靜月軒時,往千瑤住的那間耳房看了一眼,心裡有些猶豫,要不要去看看呢?翡翠在一旁瞧著,生怕任婉華心軟,她剛剛未在金氏屋裡候著,故不知金氏的決定,便笑著說道:「夜裡涼,姑娘快些進屋去吧,省的凍著了。」

  任婉華收回目光,心想算了,還是以不變對萬變的好,她原只是想做做樣子的,沒料竟真讓千瑤回來了。只怪自己之前未曾打聽這屋裡誰的針線活最好,竟就被鑽了這空子,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千月呢?」任婉華進了屋,見只珍珠和一個小丫鬟在屋裡備著茶水,便問了一句。

  「好像是去廚房那了。」珍珠一邊給任婉華捧上熱茶,一邊接著道:「千月之前給千瑤留了晚飯,剛千瑤吃完後,她又幫著收拾了一下,順便去看看姑娘的銀耳蓮子羹好了沒。」

  珍珠才說完,千月就進來了,任婉華剛剛聽珍珠說的時候,忽的就皺了一下眉頭,只是將茶盞放下後,她面上就已換上笑,並轉頭問向千月:「千瑤怎麼樣了,還是不高興?剛你也沒說清楚,不是太太要給她指配人麼,她這會心裡還是不樂意?」

  這話一出,旁邊的翡翠和珍珠都吃了一驚,原來今兒千瑤衝到金氏那說了好一會話,回來後就一直把自己關在房裡,竟是為的這事。千月也不料姑娘竟就這麼,將這事給道了出來,這下用不了多會,這事就得傳得滿府皆知了。

  也不知是姑娘一時沒想周全,還是根本不在意千瑤的名聲,只是她面上倒也不敢表現出什麼來,勉強笑了一下才道:「聽說是這樣,她也沒說什麼,吃完飯,又將自己關在屋裡了。」

  「可知道太太給指的人是誰?」任婉華點了點頭,又問了一句。

  「紅綢姐姐沒有說。」千月搖了搖頭。

  任婉華看了她一眼,瞧著不像是撒謊的樣,又想反正這話她已經傳出去了,明兒自然會有人打聽出來,也不用急這一會。只是今兒若真僅是為這事,就好了,就怕還有別的事她不知道的……想了幾想,也問不出什麼了,只得笑了笑,假意說了幾句關心的話,然後才回了裡屋自個琢磨去。

  第二日一早,紅綢先就派了個小丫鬟給千瑤傳話,千瑤那會正好在洗臉,且用的是冷水。她聽後,抬臉看了那丫鬟一眼,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一會就過去。」

  那小丫鬟原是說完後就打算走的,只是千瑤這麼一抬臉,讓她冷不丁地就對上那雙微翹的杏目,一時間竟看得有些呆住。千瑤因為洗冷水的關係,使得她眼睛周圍微泛點紅,加上沾過水後顯得更加纖長濃密的睫毛,襯得底下那一對黑眼珠,如似墨色琉璃一般,隱隱透著懾人的光。

  以前一直不知道千瑤姐姐這麼好看,難怪才這會,就有人緊著跟太太討了去!那小丫鬟出去後,心裡還連連讚歎,卻隨即又是一聲惋惜,怎麼就配了個打雜的小子。

  千瑤擦乾臉,回了屋,看了一下這房間,開始動手收拾床鋪,然後才走到衣櫃前,打開,打量著裡頭的衣服。對於一個丫鬟來說,這衣櫃裡的衣服算是不少,料子花色也都不錯,但若跟她以前比,那是沒法比的。

  不能再想以前,她在心裡命令自己,然後翻了翻那些衣服,挑出件粉紅色的杜鵑團花窄袖薄棉襖裙,外加一件朱紅暗花比甲,穿好後,腰上再扎上一條泥金色的通花汗巾兒。這屋裡沒有大的穿衣鏡,只桌上擱著一面小鏡子,她在那鏡子前往後退遠了,勉強看了看半身,瞧著沒什麼不妥後才走上前坐下。

  幾天下來的練習,她打理頭髮的速度快了不少,不到一刻鐘就梳了個桃心髻。只是當拿起那只青玉簪子的時候,她遲疑了一下,前幾天都是去的洗衣房,而且心情總有些亂,所以也就沒大在意這些髮飾。可自昨晚後,她的心已經沉了下來,知道事情既然無法改變,那麼就要在這有限的條件裡,好好待自己,而且一會是要去金氏那的。她回想了一下自己昨兒過去時,身上穿戴的東西,頓時就皺了皺眉,今兒怎麼也要好好好拾掇一番,那樣狼狽的樣子,以後再不能出現,否則她自己都得瞧不起自己了。

  只是拉開那幾個抽屜,也沒找著什麼像樣的首飾,有兩支鑲珠銀釵,一支鎏金簪子,兩支普通質地的玉簪,還有幾朵紗花絨花,以及幾副樣式一般的耳墜什麼的,都很不起眼。一個大丫鬟,不應該只這些首飾才對,就是自己平日裡賞下的都不少,怎麼全不見了?千瑤不死心,四下找了找,才終於在那擱著舊衣服的矮櫃裡找著一個掛著鎖的紅木匣子。她拿出來後,抓著那把鎖瞧了一會,然後又去那矮櫃裡翻了翻,終於翻出一把繫著紅繩的鑰匙來。

  打開匣子後,只見裡面分兩層,上面一層放的果然是成色樣式皆不錯的首飾。她翻了翻,一對蝦須鐲子,一對質地中等的翡翠鐲子,一支足金的小鳳尾金釵,三支垂珠金釵,三支造型精巧的鎏金簪子,四副耳墜兒,還有兩隻白玉簪子以及幾個胭脂石戒指兒。東西不算多,有幾樣還真是她以前賞下的,千瑤拿起那支小鳳尾金釵,心裡歎了口氣,這還是她以前瞧不上的呢,眼下竟成了自己最好的首飾!

  將那支鳳尾金釵斜插入發中後,又添了支小簪子和一對紅紗花,再將那對蝦須鐲戴在腕上。最後要關上匣子時,她瞧了瞧下面一層,便拉出開一看。原來下面擱的是許些銀子,有發烏的銀餅子,也精緻的銀錁子,但多數都是碎銀子。千瑤撥了撥,那些銀餅子估計是平日裡賞的,銀錁子應該是逢年過節時發的紅包,碎銀子想是每月的月錢了。

  千瑤看了一會,不免搖了搖頭,才這麼點東西,也藏得那麼隱蔽,還加了鎖,這在她眼裡未免顯得有些寒酸。然而她不知道的是,這一匣子東西,對一個丫鬟來說,價值不算少了,光那些首飾拿去外頭賣的話,就是一筆不小的財富。可是這對於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她來說,確實看不上眼,即便她並不清楚這些東西到底價值幾何。

  千瑤便將那匣子關上後,想了想,還是照舊上了鎖,放回原處。既然回不去了,那麼這些東西就是她目前僅有的,小心點總沒錯。

  一切都收拾妥當後,她開門看了看天色,算著該去金氏那了,正好她昨兒忘了跟金氏說自己不答應那婚配之事,今日無論如何,都要將這事給駁回去。鎖好門,又拉了拉身上的衣服,挺了挺腰背,就出了靜月軒。

  卻不想,她往金氏那走去的路上時,會碰到賴嬤嬤。

  「喲,這一早的,是往哪去?」賴嬤嬤今日心情好,瞧著千瑤後,難得主動開口,且她說話的同時,那雙眼睛已經往千瑤身上掃了一遍。故而瞧著千瑤今日的這般穿戴後,心情更是好了,就似那些東西馬上就要飛進自己口袋裡一般。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3 11:05 PM

第二十九章 轉 變(二)

      千瑤一看到賴嬤嬤,頓時就想起自己那婚配之事皆因她而起,若不是她恬著臉求到金氏跟前,金氏還不至於這麼對自己。此時千瑤恨不能上去狠狠抽上兩大耳光,就算,就算她真的只是個丫鬟,也輪不到那臭小子惦記著!

  「我去太太那邊,嬤嬤不用催,到點我自會去洗衣房,誤不了事!」到底是嚥下那口氣,千瑤冷著臉,硬邦邦地道了一句。

  賴嬤嬤晚上不在府裡過夜,因此並不知昨晚發生了什麼事,今兒一早過來,還沒來得及聽說就碰著千瑤了。故而此時瞅著千瑤這臉色,便猜想千瑤多半是聽說了那事,心裡只當這丫頭是彆扭,便有心想親近一些,這樣傳到太太耳朵裡也是只有好沒有壞的。

  「姑娘誤會了,我哪是過來催姑娘的,不過是路過這罷了。誰還不知道姑娘素日裡是最準時的,只是今兒穿得這麼鮮亮,我遠遠就瞅著了,便過來打聲招呼。」賴嬤嬤涎著臉一笑,說著那雙眼睛又在千瑤身上上上下下地掃了一遍,心想這死丫頭前些天果真是故意打扮成那副窮酸樣,幸而自己平日裡多留了些心眼,才沒被她給糊弄過去。瞅著這身打扮,這丫頭的身家準是不少,估計比那什麼翠綾還要多,想來自己看中的那個小院,年底前就能買下了。

  「嬤嬤有心了,不過嬤嬤還是管好自個的事要緊,我愛穿什麼樣,不關嬤嬤什麼事,用不著嬤嬤過來勞心。」千瑤冷哼一聲,說完再不看賴嬤嬤一眼,直接從她身邊越過,往前走去。

  賴嬤嬤被嚥了這麼一句,心頭頓時火起,只是千瑤已經走開了。她只得呸了一聲,心道,死蹄子,我看你還能狂到什麼時候。原還想以後多照顧你一下的,既然骨頭硬,那麼有的是衣物可讓你洗的,看我不讓你脫層皮!

  千瑤來到金氏這的時候,金氏正在屋裡問幾個管事媳婦話,紅綢從茶水房那出來,瞧著千瑤後,忙上前道:「這就過來了,你且等一會,我進去說一聲。」

  千瑤點了點頭,便站在那廊下,面上帶著幾分凝重和冷肅。紅綢瞧著她這神色,遲疑了一下,便停下勸了一句:「知道你心裡不好受,但一會進去後,見了太太可千萬別擺出這副樣子來。你該清楚,你比不得那些家生子,她們好歹有處說情,有人依靠。可你則是賣身進府的,簽的是死契,太太若真一句話下來,你能往哪躲去。」

  千瑤沒應聲,只是抬眼瞅了紅綢一眼,那眼中流露出來的,是紅綢從未有見過的堅毅之色。

  「哎,我真是越來越不瞭解你了,什麼時候學得這麼一個死倔脾氣!」紅綢愣了一下,搖了搖頭,遂轉身進去通報。沒一會,那幾個管事媳婦便出來了,隨後紅綢從裡掀開簾子,讓她進去。

  千瑤偷偷吐了口氣,挺直了腰背,跟在紅綢後面,走了進去。

  金氏今兒穿了件牡丹花色的紫紅寬袖對襟褙子,寶藍錦緞馬面裙,額面光潔,髮髻高梳,金釵耀眼,寶珠華貴,端端正正坐在那,手裡正捧著一盞茶,輕輕吹著。這是千瑤怎麼學也學不出那個味道的動作,帶著幾分矜持,透著幾分優雅,又顯得從容不迫,那樣的淡定而雍容。這是經過幾十年人生的歷練,以及日復一日修身養性,才得顯現出來的。

  千瑤看著金氏,眼中不由就露出許些悲傷來,她這麼完美的母親,她打從心低敬愛的母親……

  「過來了。」金氏放下茶盞,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千瑤一眼,淡淡道了一句。

  千瑤收回目光,垂下眼,上前兩步,規規矩矩地行了禮,然後低頭垂首站在一邊,等著金氏的發話。

  「你們出去忙。」金氏從千瑤身上收回目光,然後就朝紅綢吩咐了一句。紅綢應聲,離開前又有些擔心地看了千瑤一眼,只見千瑤直挺挺地站在那,雖是垂著臉,但身上總透出幾分倔強之意。她暗歎了口氣,又不是什麼小姐,要那些傲氣做什麼,你軟下幾分,說些好話,不比這擰著樣子強!

  屋裡的丫鬟皆退出去後,金氏才又將目光放到千瑤身上,剛剛就看出她今兒是精心打扮過的,整個人瞧著比以前精神了許多。過了好一會,見金氏還未開口,千瑤便忍不住抬起眼道:「太太今兒叫我過來可是有什麼要吩咐的?」

  她眼中有明顯的倔強,有隱隱的不甘,還有淡淡悲傷,但就是沒有一絲奴性,身上也沒那等下人慣有的膽怯和小意。金氏對上這樣的目光,一時間有些失神,千瑤等了許久,還不見金氏開口,便又道:「太太不說,那就容我先說吧,昨兒太太給我指配人的美意,恕我不能從,請太太收回這話。」

  「嗯……」金氏回過神,似因剛剛的恍惚,倒沒在意千瑤這等不敬的話,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才道:「你不滿意?」

  「我不答應!」千瑤咬著牙道,怎麼可能滿意,她自小就有喜歡的人,怎麼可能滿意!

  金氏沉默了,千瑤抬眼看過去,可金氏此時卻垂下眼,也不知在想著什麼。千瑤心裡有些不安,生怕金氏忽然說出這事再改不得的話,心裡著急,便又開口道:「府裡往年給丫鬟們配人的時候,多會問本人之意,一般都是本人願意了,才給定。太太曾說過,到底是婚姻大事,不能馬虎,而且這也關係到府裡的安定,下人若心懷怨恨了,這家也必不能長治久安。」

  金氏有些驚訝地抬起眼,看了千瑤好一會,忽然就笑了笑道:「我的話,你倒是記住不少。」

  「我從沒忘過一句。」千瑤有些傷感地垂下眼。

  金氏又是一愣,良久,終於歎了口氣:「算了,既然你執意不肯,我也不能強將你們湊在一塊。你今兒就回靜月軒去吧,大姑娘的嫁衣繡品需在年底之前準備好,你針線活向來就不錯,這段時間你就幫姑娘準備那些東西,順便讓姑娘跟你學一學女紅,免得她到時手忙腳亂的。」

  千瑤剛鬆了口氣,可一聽金氏後面的話,又怔住,抬起臉,詫異地問道:「嫁衣?」

  「姑娘的大日子就定在年底了,剩下的時間不多,你多用點心,別出什麼差錯。」金氏說完,又打量了千瑤一會,想了想,卻沒再說什麼,擺了擺手讓她出去,然後又將紅綢叫進來吩咐道:「你去庫房那拿兩匹緞子過來,再叫賴嬤嬤過來一趟。」

  千瑤出去後,腦子還有些懵懵的,完婚的日子已經定下了!怎麼這麼快!那她,該怎麼辦?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3 11:07 PM

第三十章 回靜月軒

      「娘,你,你說什麼?這怎麼會……昨兒不還說的好好的嗎,怎麼才過了一晚,就變樣了!」中午得閒的時候,小丁正想著到洗衣房那瞧瞧去,不料他還沒過去,賴嬤嬤倒是過來找他了,且還給他帶來這麼一個難以接受的消息!

  「太太說千瑤不樂意,她也不能強逼著,諾,這不給了我兩匹緞子,搪塞了過去。」賴嬤嬤拉著小丁回家後,將那兩匹緞子擱在桌上,再往椅子上一坐,心裡也沒好氣。

  小丁瞅著那兩匹緞子,頓時有些氣急敗壞的說道:「這——我要這兩匹東西幹嘛!這能值幾個錢!娘,你當時怎麼也不跟太太說,這明明是她答應好的,怎能說反悔就反悔,這是不成啊!千瑤她……」

  「那你要我怎麼辦!」賴嬤嬤也急了,早上才被千瑤噎了一把,沒多會就從太太那聽到這個事,她當時是敢怒不敢言,這火氣一直憋在心裡呢,「難道要我為了那死丫頭去頂撞太太,你忘了自己是在哪當差的嗎,你以為太太是軟柿子,任人拿捏的!這府裡,太太管了十多年,有哪個頂撞過太太的下人能獲得好過,就是老爺,也不曾過問這內院裡的事。你這差事,太太一句話就能讓你丟了,就是我那差事,也不過是太太一句話的事,你當那任府是你自個家呢,由得你想的!」

  小丁不甘心,想了想,就拍著桌子說道:「可是,這總得……總得理論一番才行啊,咱是下人沒錯,那也不能讓人這般涮著玩的!再說了,這也不是小事,婚姻大事豈能兒戲,太太既然大家出身,也該明白這個理兒不是!哦,昨兒才說的好好的,今兒說變臉就變臉,這不是尋人開心嗎!」

  「你當我沒說過,可是太太說了,是她昨兒考慮不周,以為是千瑤跟你是情投意合,也沒想著去問一聲,就答應了。今兒千瑤過來一說,她才知道這是咱一廂情願,人家丫鬟根本沒這意思,她當時也是勸了的,可是那死丫頭就是抵死不願。太太說了,她從不在這婚姻大事上強逼下人,所以這事算是讓咱空歡喜一場,然後就給了這兩匹緞子,權當安慰了。我還能說什麼,再說就是不識趣了,到時太太一惱,這事可就成了咱的錯了!」賴嬤嬤氣不帶喘地說完,又瞪著小丁數落道:「都是你這不長進的東西,害我磨了多少嘴皮子,不但花了銀子,又丟了醜,到頭來卻一點都落不得好。那丫頭今兒還回靜月軒去了,我這是為的什麼啊我!還有,這事兒,那前後左右的都知道了,接下來指不定會怎麼笑話呢!」

  「娘你不是跟那范姨娘走得近嗎,要不,你求求她去,讓她跟太太說說,沒準……」

  賴嬤嬤頓時一拍桌子:「你是糊塗了還是怎麼著,她不過是個姨娘,再說千瑤又不是她自個的丫鬟,而且太太向來就不待見她的話,能說出什麼來!再說了,我這一過去求,少不得要從兜裡掏出銀子送人情,你以為我是開銀莊的,隨便兒花!」

  這明明都要到嘴的肥肉,忽然就飛了,小丁此時是抓心撓肝的難受,再聽賴嬤嬤這連番的抱怨和數落,心裡更是煩躁得緊。他在屋裡走了幾步,然後又站住了問道:「難道咱就這麼乖乖的被涮了一通,再沒別的子了。」

  賴嬤嬤氣哼哼地說了一句:「能有什麼法子,咱是人微言輕,除非你能讓那死丫頭非扒著你不嫁,那太太自然就沒什麼好說的!」

  小丁正抖著腳呢,一聽這話,頓時停住了,心裡忽的就生出個念頭來,自己先是被嚇一跳。只是想了想,又覺得這有什麼不行,只要到了手,就不怕她不乖乖聽話!

  於是那骯髒的念頭一起,就再也壓不住,那可是自己想了幾年的人了,才剛瞅著個影,還沒來得急抓牢呢,這就飛了,叫他如何甘心!若是一開始,就沒給過他希望,或許他還不會這樣抓狂入魔。可這都給了希望,卻忽然又一刀給卡嚓了,到底也是血氣方剛的年紀,自然是不甘心的。

  小丁蹲在門檻那,悶著頭琢磨了一會,覺得要想如願,也唯有這個法子可行。總歸這事只要尋著機會,提前準備好了,也不難辦,而且事成後,自己就是人財兩得了。

  賴嬤嬤自是不知自己這孬兒子心裡的主意,她正為一會怎麼應付別人的笑話發愁呢,這事知道的人不少。她是越想越覺得憋屈,心裡把那千瑤罵了千萬遍,恨不能現在就過去撕了那死丫頭,就是這樣,也還不夠她解恨的。

  ……

  千瑤出了洗衣房,將要往靜月軒走去時,回頭往洗衣房那看了一眼,心裡遲疑了一下,便又轉身走了回去。

  此時天還早,另外兩僕婦還未過來,飄著皂角香的洗衣房內,就小青一個人在那忙活著。這會她正捧著一大盆衣物從屋裡出來,瞅著千瑤又返回來,便放下手裡的東西問道:「千瑤姐姐是不是忘了什麼?」

  千瑤走到她跟前,垂下眼,瞅了瞅那盆東西,又抬起眼,看著這個不起眼的小丫鬟。只見她身上穿著很素淨,料子亦是次等之物,就是那發上,也只戴了朵樣式普通的紗花,連支簪子也沒有,

  「這個給你,到底是女孩兒,還是戴些首飾好看點。」千瑤說著,就從自個發上拿下一隻碧玉簪子來,不由分說就擱到小青手裡。

  小青一愣,一時紅了臉,慌忙推開道:「千瑤姐姐這,這個……」

  「拿著吧,不什麼值錢的東西,就是一片心意罷了,權當個念想。這幾天來,你幫了我不少,我還不知該怎麼謝你好呢!」千瑤說著就硬塞到她手裡,就是她眼下戴的那支金鳳釵,她都沒放在眼裡,只是賞賜下人的東西,不能做得太過了。即便她心裡對小青抱有感激之情,也不會一下子就將東西都送出去,對下人賞罰的這一套,她自小就知道該怎樣拿捏。拿捏得好了,既能顯出主子的恩情,又能讓下人死心塌地。

  聽她這麼一說,小青瞅了瞅那雕工精緻的碧玉簪子,遲疑了一下,終於握在手中,然後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謝謝千瑤姐姐。」

  「你是個好丫鬟,以後若有機會,我給你換個輕鬆點差事吧。」千瑤瞅著她歎了口氣,說完瞧著時候不早了,靜月軒那估計都起來了,便又道:「行了,我該走了,姑娘那還有活兒等著我呢,你也忙去吧。」

  小青握著那支碧玉簪子,看著千瑤轉身走開的背影,不知怎的,眼中忽然感覺有些潮潮的,若她真有這麼一個姐姐就好了。她因相貌生得一般,人又不會說話,所以被買進任府這兩年,一直就在洗衣房做著粗活,平日裡也沒什麼人跟她說話的。這麼長時間來,就千瑤對她好過,不但幫過她,如今還賞了她東西。

  可惜自己沒那個福分,要是能去大姑娘的院子裡當差,跟在千瑤姐姐身邊打下手,不知有多好。

  人生的際遇總是讓人無法預料,此時的小青還不知道,她的希望,再過不久,就能得以實現。雖跟原先盼望的有些區別,但是,命運的魅力就在於,它總能給人出其不意的驚喜。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3 11:20 PM

第三十一章 逆 轉

      千瑤提前回來的消息,靜月軒的人都聽說了,故而當她走進院裡時,千月隨即走上來笑著道:「我就說過,你在那待不了幾天的,這不就回來了!快進去吧,姑娘在屋裡等著你呢!」

  千瑤沒多說,只是略掃視了一下這院裡的人,隨後就見一身水綠束腰襦群的翡翠,也從屋裡掀開簾子走了出來,然後就抱著手,站在那門口,一臉不善地盯著她,像是要盯出兩個窟窿來一般。千瑤冷著眼看回去,之前她就知道自個身邊的丫鬟有些不和,但因一直都沒出過什麼事,也少有口角發生,她便也就隨她們。

  但如今,換了身份,她才感覺這份不善,比她之前以為的,要強烈多了。這樣的敵意,讓她覺得可笑的同時,又隱隱生出幾分好鬥來。她原就不是什麼軟和性子,骨子裡帶著的叛逆和強硬,眼下正一點一點地在覺醒。

  兩人對視了一會,直到一旁的千月拉了千瑤一下,才打斷了這場無聲地較量。

  千瑤進屋後,千月不由就歎了口氣,轉頭瞅了翡翠一眼:「你也收斂著些,又不是有什麼深仇大恨的,值得這麼跟鬥雞似的麼,而且還在姑娘這!」

  「我怎麼了,我不過是出來瞧瞧大人物罷了,難道還不許人看的麼!」翡翠白了她一眼,接著道:「我知道你跟她關係好,如今她回來了,你也算是有了幫手,可以使勁地排擠我了!」

  千月原是不想理她,手都觸到簾子了,只是聽了這話,不得不收回來。然後瞧著兩邊已經有往這探頭探腦的小丫鬟,面上不由露出個苦笑,軟聲道:「好好的,你又說這些不著邊的話,這都哪跟哪的,也不怕讓姑娘聽著了說你不懂事,就是讓那些小丫鬟聽去了,也少不得會笑話咱們。」

  「哼,就你懂事,我哪跟你比得了!」翡翠說著便一甩手,扭著腰,往一邊去了。

  「哎,你——」千月要叫住她,又怕任婉華在屋裡聽到了會問出什麼事,只得收了聲,心裡罵了句不懂事,然後便掀開簾子走了進去。

  此時任婉華正坐在裡屋的塌上,旁邊擱著一水鮮亮艷紅的嫁衣和各色繡品,珍珠和琉璃在一旁整理著東西,千瑤則站在任婉華跟前,聽著她的吩咐。

  「太太說你的女紅做得好,我便只好麻煩你了,聽說之前我做這些東西的時候,你也都在旁邊幫襯著的。所以從今兒起,這些東西就都由你來負責吧。」任婉華說著就示意了一下那擱在旁邊,才繡了一半的鮮紅嫁衣。

  千瑤將目光移到那嫁衣上,心裡頓時五味陳雜。她看了一會,然後走過去,抬起手,輕輕撫摸著那熟悉的一針一線。這世上,還有比這更可笑的事嗎!她為自己親手繡制的嫁衣,如今居然要披到另外一個人身上!

  任婉華仔細看著千瑤,好一會才笑著道:「太太說了,東西不少,時間卻不多,你瞧著能趕得及嗎?」

  「能。」良久,千瑤才慢慢吐出一個字。那語氣怪異得旁邊的珍珠和琉璃都不由停下手裡的活,回頭看了她一眼。任婉華卻似什麼都沒感覺到一般,面上依舊帶著笑,接著道:「那就好了,太太早說你是個能幹的,幸好我昨兒跟太太求了情,總算是讓你早些回來了。」

  千瑤這才抬起眼看了任婉華一眼,卻是沒應她的話,而是開口問道:「這嫁衣,姑娘不打算自己動手嗎?」

  任婉華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手藝生疏了些,不然也不會叫你來幫忙。」

  千瑤定定地看了她好一會,點了點頭,道了一句:「我明白了。」

  任婉華對上這樣的目光,心口沒來由的就是一跳,面上的笑亦勉強了幾分。千瑤卻已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嫁衣,面上帶著幾分冷肅:「既然時間不多了,那現在就開始動手吧。之前太太也說讓我負責教姑娘的女紅,如此我現在先繡上幾針,完後姑娘就照著動一動針線我瞧瞧,若是不對,便重新來過。」

  「現在……」任婉華一愣,只是才開口,千瑤卻又打斷她的話。只見她臉一轉,就朝旁邊的珍珠和琉璃吩咐道:「你們將那櫃子裡描好的娟布拿出來,還有針線等一應東西都拿到這來擺好,千月將姑娘的茶盞撤下,免得一會灑了。」

  那種非常熟悉的,吩咐下人做事的聲音頻率,在那幾位丫鬟心裡起了一種極為微妙的作用,她們似乎是反射性的就照了千瑤吩咐的去辦。只是當千月走到任婉華跟前,要接過茶盞時,似才猛然回過神,這,姑娘還沒發話呢,千瑤怎麼就……

  這一刻,任婉華確確實實感覺到了威脅,她原本以為千瑤看到此番情景,會就此萎靡不振下去,卻不想,竟反將了自己一軍!她太小瞧這個丫鬟了!

  「何必著急這一天,再說你也剛回來,還是休息一日,明兒再開始吧。」任婉華想了想,便笑道。

  千瑤卻直接將她手裡的茶盞接了過來,轉手遞給一旁的千月,然後一臉正色地說道:「既然是太太吩咐下來的,姑娘也應下了,那麼就沒有偷懶的理。」她說完,又轉過臉,眉毛一立就道:「珍珠怎麼還不將東西拿過來,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磨磨蹭蹭的。琉璃,你將那桌面都收拾乾淨,然後出去外頭候著。」

  她不但吩咐丫鬟們時,不帶絲毫的客氣,就是跟任婉華說話時,那語氣裡也隱隱帶著點教訓的意思,千月在一旁看著心裡又是驚又是詫。然而此時的任婉華卻什麼都沒說,似的默認了她的做法一般,面上的笑容雖淡了下去,但也未露出怒容來,只是瞅著那臉色卻有幾分不自然,就好似,她完全被千瑤的氣勢給壓了下去。

  翡翠回了自個屋後,喝了口水,坐下歇了一會,將心裡的煩躁壓下後才站起來,打算再過去任婉華那邊。只是才站起身,呂嬤嬤卻從外頭走了進來。

  「聽說那死丫頭回來了,你怎麼反躲到這來!」呂嬤嬤一進屋,就數落了一句。

  「什麼躲,我是回來喝口水,這就要過去呢。」翡翠有些沒好氣地說道。

  呂嬤嬤瞥了她一眼,返身關了門,然後走到她身邊壓低了聲音道:「我問你,姑娘是打算將那嫁衣什麼的,都讓那死蹄子幫忙做了,有沒有讓你也插一手?」

  「姑娘沒說。」翡翠沉默了一會,便有些不甘地道了一句。這才是讓她最氣憤的,雖說她的針線活比千瑤稍差了些,但也沒差那麼遠,做一些小的繡品都是可以的,偏姑娘就沒開這個口。這樣的偏心,著實讓她覺得委屈,也因此對千瑤更加懷恨起來。

  「笨丫頭,姑娘沒讓你插手,這才叫好呢。」呂嬤嬤頓時一笑,眼中放出精光來。

  翡翠還不解:「坐下動針線的是她,以後拿大功勞的也是她。而且她沾了姑娘的光,這平日裡我還得連著一塊服侍她,這也叫好!」

  「你腸子不會拐彎就算了,連腦子也不會轉彎!」呂嬤嬤噴了她一句,嘴一撇,然後才道:「如今姑娘的嫁衣都擱到她手裡了,你想,這萬一要出什麼問題,還不都由她來負責!」

  翡翠一愣,緊著就是嚇一跳,忙道:「這事可行不得,姑娘的嫁衣要是出了問題,不單是她,凡是在那屋裡的,都得跟著遭殃!」

  「哼,這得看你怎麼準備了。」呂嬤嬤知道自個這閨女除了氣性大點外,就是個沒主意的主,心思也不活絡,便不指著她能想出什麼好點子來,乾脆就湊近去,將自己的法子給細細道了出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3 11:23 PM

第三十二章 教 學

      才幾天功夫,任婉華就有些受不了了。她從不知道,這學女紅,竟能令人抓狂。而且千瑤的強勢亦讓她倍覺緊張,她甚至覺得千瑤就是在故意整治她一般。自第一天,在千瑤面前動了第一針後,她的黑暗日子就來臨了。原之前心裡打算著,再不濟,她還能擺出自己小姐的身份。後來才知道,千瑤根本就不吃她這一套,反而還將金氏搬出來壓她,她氣極,卻又不能在這事上反駁了,只好暗暗忍了下去。

  且自從兩日前,她無意中看到金氏不知何時竟進了她這裡,也不知在外屋坐了多長時間。而且那段時間裡頭,也沒個丫鬟進來吱一聲,她當時心裡就是一凜,明白這指定是金氏有意為之。故而從那以後,她學著女紅時,面上慢慢就添了幾分受教的神情。

  「姑娘分這些線的時候,需盡量細點心,否則這線容易擰成一團,不但白費了那些絲線,且還白費了功夫。」千瑤繡好一瓣蓮花後,抬起眼,瞧了任婉華一眼,打量著她手裡的動作,便道了一句。

  「我知道。」任婉華暗咬了咬牙,壓住心底的不滿,抬起眼時,面上已露出個溫婉的笑來。

  千瑤卻照舊是冷肅著臉,瞧了瞧任婉華跟前的花繃子,又道了一句:「姑娘最好多用些心,這眼見就到月底了,卻還沒繡出朵像樣的花來,甚至連起針和收針也總有出錯的時候。」

  「我這不是才剛開始學嗎,哪有那麼快的!你也太——」面對千瑤這總透著幾分數落的語氣,還有那張冷肅的臉,以及每每像是要看到她心裡去的眼神。任婉華到底是沉不住氣,說著不由就用力扯了一下手中的絲線,頓時,那絲線就擰成一團,她這半天的功夫終是白費了!

  「剛開始學?」千瑤瞥了任婉華手裡的絲線一眼,冷哼一聲,遂以一種居高臨下的眼神看著她道:「姑娘隨便喚個丫鬟進來問問,任誰都能說出來。姑娘五歲就開始學女紅,八歲就已學會十餘種刺繡針法,十一歲便學會自己動手裁衣。姑娘可以打開衣櫃看看,那裡頭,有一半的衣裙,都有姑娘自己繡的花兒在那上頭。還有那小屜子裡的荷包,手絹等物,也多是出自姑娘之手,就是府裡兩位哥兒用的扇套兒,也是姑娘親手做的。」

  任婉華啞然,她忽然有種如履薄冰的感覺,這些天來,千瑤說話都是這麼慢條斯理的,但卻總透著咄咄逼人之意。她不敢對上千瑤的目光,而是有些煩躁地扯著手裡那團擰在一起的絲線,且心裡開始起了恨意,告誡自己不能再心軟下去了。

  千瑤並不知任婉華心裡在想著什麼,但既然已起了這個頭,就不打算放過她,於是接著道:「姑娘這幾日繡的東西我都細細瞧過了,恕我說句不敬的話,姑娘如今這手藝,連七歲孩童都比不上,根本就是還未入門!雖姑娘說過,是因為失憶了,所以才將這刺繡的活盡數忘了,但這也忘得太乾淨了些。不過我沒失憶過,倒也不清楚,只是姑娘原本是冰雪聰明之人,就是重新學起,也不應該比小時還要慢才對!」

  「你可是不耐煩了?」任婉華終於收了笑,抬起眼看著千瑤,接著道:「要不我去太太那說一聲,讓你別攬這活了,到底這府裡也不是只你一個人會這個!」

  千瑤對上任婉華的目光,眼裡毫無懼意,微一抬下巴就道:「姑娘失憶了,想是也忘了,太太掌管任府十多年,又向來疼愛姑娘,所以姑娘的事,一直以來都太太是最上心的。這幾日裡,姑娘到底學得如何,以為太太心裡會沒個底嗎?我勸姑娘還是靜下心來,先將這手裡的活兒學會了再說話的好!」

  「你——」任婉華氣結,手心握了握,忽然就站了起來指著千瑤怒道:「你不過是個丫鬟,怎麼敢用這麼跟我說話!」只是她道出這句話的時候,總透著幾分心虛,所以那氣勢,比她自己想像的要弱上幾分。不過這番動靜,倒是驚動了將侯在外頭的翡翠等人,幾個丫鬟瞧了瞧,忙就往裡走了進來。

  千瑤冷肅著臉,瞥了有些氣急敗壞的任婉華一眼,忽然間覺得非常開心。她根本就不懼任婉華拿身份來壓她,因為她打從心眼裡就知道,眼前的這個人是個冒牌貨,所以無論是眼神還是語氣,她都帶著明顯的蔑視。而且她天生就是個恃強凌弱者,自然可以抵抗別人對她的欺凌,至於任婉華的道行,在她眼裡,根本就不經看。有些東西,是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被賦予自身,隨著年歲的增長,變成靈魂的一部分,這根本不是短時間內能模仿得來的。

  「姑娘覺得我該怎樣跟姑娘說話才對?如今姑娘是在跟我學習女紅,我傾盡精力在教,並指出姑娘的不足,何錯之有?」她依舊那麼慢條斯理地說話,且一句就將任婉華給噎得說不出話來。完後輕輕擱下手中的花繃子,接著道:「姑娘要真覺得委屈,學不下去了,去跟太太說一聲也行,只要太太發話了,姑娘自然就可以不用學這些東西。」

  莫說任婉華不願學,就是她也是不願教的。但是幾日下來,她發現,現在的任婉華根本不是學這些東西的料。她或許很會裝表面樣子,會收斂脾氣,會裝出溫和的樣子,會假意體恤下人,但刺繡這個活,卻不是裝裝就能學得會的,那是需要無盡的耐心,一點一點地琢磨,練習,才能學有所成。

  當年金氏就是為了磨練她的性子,所以在這上面對她的要求極為嚴格,而她向來是個要強的,因此沒少下過苦功夫。再者,任婉欣和任婉璐的女紅功底亦都不錯,她又是任府的嫡出長女,自然不能落在後面。

  以前,或許身邊的人看到的多是她的張揚,任性和跋扈,但金氏卻很清楚,她這個閨女那率直的性子下面,是桀驁不馴,堅毅不拔的品性。她的骨血裡藏著百折不屈的勇氣,那是金氏很早以前,就已經缺失了的東西。故而作為一個母親,當她在女兒身上看到這些東西後,自然是會給予無盡的寵愛。只是,作為一個在這深宅大院生活了幾十年的婦人,她心裡亦很清楚,這樣的品性,對於自身來說,是個潛在的危險。

  任婉華看著即便是在這個時候,那看著自己的眼神裡依舊帶著蔑視的千瑤,氣得僵在那。千月一瞅這情形,忙上前打圓場:「姑娘必是累了,還是歇一歇,喝口茶再學吧。千瑤也是,這麼著急做什麼,到底這也不是一天兩天能學得會的不是。」

  「這話,你跟太太說去。」千瑤瞥了千月一眼,不冷不熱地道了一句。

  任婉華深吸了口氣,然後似屈服地說道:「你先出去吧,我累了,想休息一會,下午再學。」

  千瑤看了她一眼,放下手裡的針線,站起來道:「那我下午再來,還有,提醒姑娘一句,明兒就該拿一副姑娘繡的東西給太太看了,還望姑娘多上些心。」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3 11:24 PM

第三十三章 起 疑

      晚上,任婉華去金氏那請安時,還不待她考慮好要不要告訴金氏今日的事,卻不想金氏倒是先開口問了出來:「聽說今日你跟千瑤起了點爭執,怎麼,是她教得不好?」

  任婉華心裡微驚,不過是幾句口角罷了,又是在裡屋說的,聲音也不算大,怎麼就傳到金氏這了。是那幾個丫鬟通的消息,還是千瑤惡人先告狀?她抬起眼,悄悄看了金氏一眼,只見金氏面上依舊帶著慈愛的笑。她便穩了穩心神,念頭一轉,面上露出幾分恰當的委屈,卻又垂下眼,搖了搖頭道:「也沒有,就是我學的有些累,分錯了線,千瑤一時著急,就說了幾句不妥的話。」

  金氏看了她一眼,好一會才抬起手撫了撫她額前的劉海道:「也別太勉強自己,適當休息一下,放鬆了心情,才能學得快。前兩日我跟宋夫人商量了一下,又找人看了你們的生辰八字,日子就定在臘月初八,如今都七月底了,這一算,真沒剩下幾個月的時間。娘心裡也是著急,你這什麼都丟了,若不趕緊揀起來的話,到時進了宋家,保不齊會被人笑話,眼下苦點,以後才能嘗到甜頭。」

  一聽金氏這番話,任婉華心頓時就冷了下去,原還想裝裝委屈樣,勾起金氏對千瑤的厭惡來的,卻不想,金氏竟一句都沒提到那,倒反過來勸她了!她想起千瑤那神色,心裡一時懼,一時恨,一時又有些發虛,良久,才抬起臉,似什麼事都沒有般地笑著道:「娘放心,我一定用心,到時不會給娘丟臉的。」

  「傻丫頭,這可是為你自個著想。」金氏笑了笑,又道:「千瑤是個認真的,說你兩句,也是為了你好,到底她現在在教著你呢,一些小事,你就別放在心上,也算是提前練一練你的心胸。要知道,那宋家的人口可比咱府多多了,每日裡的大事小事更不用說,你要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這樣到了那裡,才不會讓人抓著錯。」

  任婉華掩下心裡的不滿,順從點了點頭,心裡卻道,什麼疼愛,原來也就只會說說而已。還有這天天晨昏定省,著實讓人覺得煩,不過這也算了,反正曲意逢迎對她來說並不陌生。主要是那個千瑤,實在是個禍害,再這麼留著,總不是個事!

  任婉華出去後,金氏歎了口氣,揉了揉有些發脹的額頭,紅綢在一旁瞧著,便上前道:「我給太太捏捏吧,正好前幾日學了一種指法,捏上一會,能讓人放鬆不少。」

  「嗯,那就給我捏捏吧,這一天下來,實在是有些疲了。」金氏說著就在那榻上歪了下去。

  紅綢先拿張羊毛毯給金氏蓋上,又將一旁的茶水擱到一邊去,完後才走到金氏跟前伸出手指在額上輕輕揉按起來。

  屋內燭火微晃,香爐裊裊,鋪著銀紅蟒緞的貴妃軟榻上,金氏閉著眼睛休息了一會,忽然就問出一句來:「我記得,當年你跟千瑤是差不多一塊進我這院裡當差的。」

  紅綢一愣,隨即就輕聲應道:「是,那會我才進來沒幾天,千瑤也就進來了。記得她當時還什麼都不懂,不過人倒是很伶俐,手腳又利索,規矩也學得也快,所以很快就得了太太的看重。」

  「嗯……」金氏想了想,慢慢睜開眼,正要說什麼,卻這會任荀從外頭走了進來,她一怔,便收了話,坐起來整了整身上,然後才起身走上去問道:「老爺怎麼這會過來了?」

  「嗯,有些累了,想早點歇歇。」任荀說著就看了她一眼,問道:「你還有事?」

  「沒有。」金氏有些意外,原以為任荀今兒又會去范姨娘那的,不料竟來了她這。只是意外歸意外,心裡倒也有幾分歡喜,說著就讓丫鬟給準備熱水,然後又問:「老爺要不要吃點宵夜,我讓廚房做了蓮子羹。」

  「不用了。」任荀擦了臉,坐下後,接過金氏捧上的茶,喝了一口,完後才問道:「聽說華兒這兩日重新學起女紅來?怎麼連這個也都忘光了!」

  「我也正發愁這個呢。」金氏歎了口氣,看了任荀一眼,又道:「總歸還有些時間,就讓她慢慢來吧,希望她能盡早揀起來。」

  任荀嗯了一聲,沒多說,放下茶盞便道:「派去柳州那的人也有半個月了,這路上的來回需要的時間,加起來總共就十天,算算也差不多該回來了吧?。」

  金氏看了任荀一眼,女兒的事,他就這麼不放在心上的。她心裡一歎,然後才點了點頭道:「估計再有個兩三天,也就回來了。陸管家是個穩實的,而且這次過去的人不少,老爺就放心吧,出不了什麼事。」

  任荀一想,便道:「正好三天後我叫子俊過來一趟,想跟他聊聊,順便讓他見見府裡的幾位客卿,還有幾位同僚。」

  「老爺這就打算帶子俊入官場?是不是太著急了,為何不等他跟華兒完婚後才安排這事,再說宋家還有宋老爺子在呢,老爺這般做,他會不會覺得咱們越俎代庖了?」

  「這就是宋老爺子的意思,他覺得早一日是一日,正好我瞧著這時機也合適。眼下先熟悉,到中秋那會我再讓他跟我一同去薛府祝壽,如此,差不多就給他鋪平的路。到跟華兒成婚那日,咱們兩府再大辦一場,將該請的人都請個遍,到時看誰來誰不來,心裡也就清楚了。」任荀說完,又喝了口茶,然後便站起來道:「時候不早了,就寢吧。」

  金氏總覺得有些不安,卻又不好說什麼,心裡歎了口氣,便跟著起身幫任荀寬衣。卻不想任荀忽然又道出一句來:「你明兒找個大夫給范姨娘瞧瞧,她這段時間小日子總是不准,人也顯得沒精神。讓大夫給她好好調理調理,年紀還輕,千萬別落下什麼毛病。」

  金氏一聽這話,手中的動作頓時一滯,只是隨即,她又恢復了正常,笑道:「我知道了,明兒一早就著人請大夫去。」原來是范姨娘小日子來了,任荀才過了她這邊……金氏無聲地笑了笑,心裡不由生出幾分淒涼。

  任婉華將要走進靜月軒時,跟在她身邊的千月忽然道:「姑娘,我剛剛說好要去三姑娘那拿東西的,沒想這一轉頭就給忘了,姑娘先進去吧,我過去一趟就回來。」

  「拿的什麼?」任婉華心裡正琢磨著事呢,聽了這話,回過神,便隨口問了一句。

  「是幾塊料子,三姑娘前兒說不用了的,我瞧著好,便討了來。」

  「那你去吧。」任婉華點了點頭,便自個往院裡走了進去。此時因她沒在院裡,所以丫鬟們都在自個屋裡呆著,守夜的婆子也不知去了哪,眼下院裡一個人也沒有,只偶爾從別的屋裡傳出幾聲年輕女子的說話聲,也不知是哪幾個丫鬟在笑鬧。

  任婉華有些喪氣的往自個屋裡走去,卻不想忽然瞧見翡翠從裡撩開簾子,探出腦袋左右瞧了瞧,看著有些鬼鬼祟祟的模樣,她心中一疑,忙躲到一邊的牆角處。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3 11:49 PM

第三十四章 嫁 衣(一)

      因任婉華躲得及時,且她藏身的地方離正屋有段距離,翡翠又只顧著瞧走廊兩邊有沒有人,自然不知道自己此時這偷偷摸摸的樣,已盡數落到任婉華眼中。

  只見翡翠瞧著外頭沒人後,忙就閃身出了屋,然後依舊是小心翼翼的樣子,左顧右看地貓著步子,鬼鬼祟祟地離開了那。任婉華躲在那牆角處,滿腹不解地看著這一幕,一時弄不清翡翠剛剛在屋裡到底做了什麼?她琢磨了一會,心想難不成是偷了東西?這個很有可能,那屋裡隨便一件擺飾,價值都不菲。還有她妝匣裡的那些首飾,那可都是非金即玉,就是鑲著寶石的也不少!而且那些東西,都沒上鎖,再者那幾個貼身丫鬟可都知道放的具體地兒,萬一真起貪心……任婉華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

  這府裡果真沒幾個好東西,她心裡一氣,遂開始一件一件地抱怨挑剔起來。嫌金氏對自己不好,嫌棄丫鬟們不夠忠誠,嫌這地方規矩大,嫌生活太沉悶,嫌有的下人太土氣,甚至還嫌吃的不好,穿的也不稱心……

  從上到下都在心裡嫌惡了一通後,任婉華才吐了口氣,收拾好心情,面上適當地露出幾分溫和的笑意,又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待會一定得好好檢查檢查,若真是翡翠剛剛偷了東西,那這可是個機會。她得好好辦一辦,最好藉機殺一殺那千瑤的銳氣,一把將她打到塵埃裡去,讓她再也不能在自個面前逞威風!

  只是當任婉華正要動身往正屋走去時,另一邊忽然吱呀地傳出開門的聲響,緊接著就聽到有人說:「千瑤姐姐,你要的針線我都給你找來了。」

  「哦,你就放在我屋的桌上吧,我先將這幾雙鞋面拿到姑娘那。」千瑤應了一聲,說著就往正屋走去。

  任婉華忙又躲了回去,在那角落處等著千瑤進去後,她才小心挪出身子,左右看了看,然後才裝成沒事人一樣,往自己房間走去。

  才走到門口,還未掀簾子,千瑤就從裡頭出來了,嘴裡還叨念了一句:「怎麼一個人也沒有,都學會偷懶了!實在是——」只是她一看到任婉華,隨即就住了嘴,定定地看了任婉華一眼,然後才道了一句:「姑娘回來了,怎麼千月沒跟在身邊?」

  「嗯,你在屋裡做什麼呢?」任婉華說著就露出個親熱的笑了,似隨意問了一句。

  「姑娘忘了,前兩日不是讓我拿兩雙鞋面回去嗎,如今已經做好了,便拿回來放好。」千瑤瞧著任婉華那一臉假意的笑,絲毫不受感染,依舊是冷著臉道了一句。只是一想,此時屋裡沒別的丫鬟,任婉華又剛回來,還被自己撞上了,少不得要給她端茶倒水的,心裡更加不快,只是暗暗握了握拳,終是咬著牙,接著道了一句:「姑娘進來吧,屋裡茶水都還是熱著的。」

  「你手裡要繡的東西不少,不用在這服侍我了,忙你的去。千月剛是去了三姑娘那,一會就回來了,再說我這會也不用什麼人伺候。」任婉華進了屋,先是掃視了一下屋裡,想了想,便朝千瑤笑著說道。有千瑤在這,她不好翻找屋裡的東西,還是讓她出去的好。總歸是被自己撞上她在無人的時候進了屋,而且剛剛那個小丫鬟也瞧著了,只要有事,千瑤必是跑不掉!

  千瑤滿是狐疑地看了任婉華一眼,總覺得她不像是這麼好心。不過不用待在這服侍任婉華,她心裡自然是樂意的,因此便未推辭。且沒別的人在這,她也無需做樣子,連小丫鬟都懶得給任婉華喊進來,點了點頭便出去了。

  千瑤出去後,任婉華趕緊回裡屋,將那幾個妝匣子全都打開,只是細細翻了一會,她卻有些遲疑了起來。這匣子裡的首飾實在太多,大的金釵,金項圈,小的戒指,耳墜什麼的都不少,她又才來不久,自是還不及認清這些東西,因而眼下也沒法確定到底有沒有少了什麼?

  任婉華看著那幾匣子金翠輝煌的首飾,只見紅的寶石,綠的翡翠,黃的金子,在燭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輝。她伸出手,將一支捲鬚翅三尾點翠銜單珠的鳳釵拿到手中,這樣華貴,精美,又代表了身份和地位的東西,有哪個女人不愛?有哪個女人能抵制得了這樣的誘惑!

  她輕輕撫摸著那支金釵,她雖記不清到底少沒少了什麼,但若想讓這東西少了,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任婉華想著就是一笑,一邊將那支金釵收進袖中,一邊在心裡怨自己怎麼早沒想到這個,不過,現在時機更合適。千瑤啊千瑤,你可別怪我,這都是你逼我的,誰讓你不肯認命,非要跟我對著幹,我就只好狠下心了!

  將那幾個妝匣子重新放好後,千月還沒回來,也沒別的丫鬟進來,屋裡很靜,任婉華坐在那想了想,又覺得翡翠剛剛的舉止實在可疑,心裡有些不安,她到底做什麼了?

  越琢磨,越是坐不住,便又站起身,只是在這屋裡看了一圈,卻瞧不出什麼異樣來。正打算放棄不找時,忽然想起剛剛千瑤說的鞋面,她心裡一亮,忙打開放嫁衣的櫃子,只見裡頭的東西具疊得整整齊齊,沒什麼不妥。只是,當她將那些東西拿出來,鋪開後,情形則完全不一樣了。

  原來是這個,任婉華忍不住笑了起來!真是太好了!

  第二日一早,靜月軒就出了件大事,且這事嚴重得金氏都忙趕了過來。就連另外幾位姨娘那邊也都聽到了風聲,只是因金氏不讓多的人過去看熱鬧,於是各位姨娘只得悄悄打發人過去探聽消息。可惜那幾位丫鬟過去時才發現,靜月軒院門外已經有兩婆子在那守著了,除非金氏開口,否則誰都不讓進去。

  「怎麼樣,姨娘打聽到什麼沒?」瞧著丫鬟回來後,任婉欣便也趕緊走到董姨娘處打聽消息,平日裡頭,最讓她感覺開心的時候,就是聽到任婉華那出了什麼不順心的事。

  「太太讓人守著那院子呢,誰都進不去。」董姨娘搖了搖頭,接著又道:「瞧著事情不小,聽說是大姑娘的嫁衣不知被誰給撕了幾個大口子。一大早的,那院裡就跟炸了窩似的,只是太太趕去得太快,不然我也能過去瞅瞅。」

  任婉欣頓時拍手稱快:「這下可好了,這親事還沒辦呢,嫁衣就出了問題,這可是掃把星的意思!誰讓她平日裡那麼專橫跋扈,連自己身邊的丫鬟都懷恨在心,一下子就給她來了這麼一手,真快人心!這下宋家那邊肯定也會對她生出成見來,沒準還能讓這事給黃了,太好了太好了!」

  「我的好姑娘,你小點聲不行,這話也是能亂說的!」

  「姨娘怕什麼,現在大家都跑去靜月軒那打聽消息了,誰還注意咱這邊!」

  董姨娘懶得跟她辯,走出屋外招來身邊的丫鬟,悄悄吩咐了一句:「夏月,你再去那看一眼,進不去就在周圍轉一圈,機靈點。」

  「我曉得。」夏月會意,點頭就出去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3 11:52 PM

第三十五章 嫁 衣(二)

      金氏看著擱在自己跟前的鮮紅嫁衣,只見衣擺和衣襟處都被撕了兩大口子。且這一看,肯定就是先用剪子剪了個小口,然後再用手撕開的。這嫁衣用的料子是上等妝花緞,這般撕法,必會使那撕口處纖絲鬆緊不一,皆數起皺,根本無法補救,這眼見就要完工的嫁衣算是毀了!

  此時屋裡,除了金氏和任婉華外,余的幾個丫鬟都垂首立在一邊,沒人敢亂吭聲。整個房間充斥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抑氣氛,千瑤微抬起眼,看著那被毀掉的嫁衣,沒有人知道,此刻心裡最難過,其實的是她。那嫁衣上的每一針每一線,都是她的心血,凝結了她十多年的美夢。即便這美夢在她變成千瑤的那一刻起,就已破碎,可是,到底還是放不下。

  她看著那鮮艷的紅,看著那刺目的裂口,良久,不知為何,心裡莫名的就鬆了口氣,命運替她做了選擇。這樣也好,若真有一天,這嫁衣披到別人身上,她準會比現在還要難以接受,這樣也好……

  「昨兒晚上,都誰在屋裡?」金氏緩緩出聲,將千瑤的思緒拉了回來。

  任婉華看了金氏一眼,忽然就歎息一聲低聲勸道:「娘,算了吧,總歸是壞了,還是趕緊讓人重新做一套才是,別的就別追究了。」

  金氏看了她一眼,忽然就換上一臉嚴厲之色:「這事,一定要弄個水落石出,咱府裡還從沒出過這等膽大包天之事!你今兒也給我好好看著,以後也會輪到你來治家,有的事能大事化了,有的事,就一定要處理得明明白白。否則,下次遭殃的,可就不會是件衣服這麼簡單了!」

  金氏的話一出,立在一旁的那幾位丫鬟,除了千瑤外,其餘的皆嚇白了臉。任婉華亦是被金氏這等神色和語氣嚇得一懼,只是隨即她心裡就是一喜,她要的就是這效果,金氏越是生氣,對她就越是有益。

  「娘,我不想將事情鬧大了。」任婉華說著就垂下眼,聲音低了幾分,「到底,到底都是我身邊的人……」

  金氏一聽這話,眼神又添了幾分嚴厲:「你是說,你知道是誰做的!」

  「我……」任婉華一時有些慌亂地抬起眼,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神色間皆是掙扎。

  「是你身邊這幾個丫鬟?!」金氏再問。

  任婉華卻是適時地沉默了,既不點頭,也不搖頭,只是咬著唇,不說話。金氏似已明白,忽的就拍了一下旁邊的茶几,看向千瑤幾位厲聲道:「難不成要等我搬出家法,到時做過的,沒做過的,全都逃不了!」

  千月等人嚇得腿都軟了,撲通一聲就都跪了下去,個個都抖著聲道:「請太太明察!」

  大家都跪下了,就千瑤還直挺挺地站在那,一時間顯得那麼突兀,偏她自己卻似渾然無覺般。金氏不由就看向她,她則先看了任婉華一眼,然後才看向金氏,簡短地說道:「不是我。」

  從一開始的難受中回過神後,她也開始琢磨起這事來,到底是誰這麼大膽,敢在這上面動手腳?為的是什麼?

  然而千瑤那句「不是我」,似一下子刺激到任婉華了,只見她忽然抬起眼看向千瑤,且那表情裡還帶著幾分恰到好處的不可置信。一眼之後,就聽她滿是心痛地開口道:「千瑤,難道你要眼睜睜地看著她們,為你挨板子!」

  千瑤頓時立起眉毛道:「姑娘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她們為我挨板子?難不成姑娘以為這是我做的?」

  任婉華閉上眼睛,歎了口氣,才似無奈般地開口道:「昨兒,我從太太那回來的時候,屋裡就你一個人在。被我撞上後,你還顯得有些緊張的樣子,我原也沒在意,哪想今早起來,會看到這個。再說,你當時進了我屋,不僅我看到了,還有一個叫水兒的小丫鬟也看到了,你若不承認,可以叫水兒過來對質。」

  千瑤終於明白任婉華這是想做什麼了,好一個栽贓嫁禍,她怒極反笑:「我昨晚確實進過姑娘的房間,不過只是把做好的鞋面送回來,別的什麼都沒碰過。至於姑娘說的緊張,我卻是不明白了,我行得正,坐得直,何來緊張,就算我這幾日裡讓姑娘不快了,姑娘也不該用這等話來陷我於不義之地!」

  明明是她先開始暗示的,眼見就要將這事引導過去了,可被千瑤這般無畏地撕開道白後,那形式瞬時變得不明起來。任婉華抬眼瞧著千瑤那堅毅的神色,那隱含怒氣的眼,心裡莫名地就生出幾分懼怕來,她強笑了一笑,才道:「你是我身邊的丫鬟,又處處為我著想,但凡有一絲可能,我都願意將這事抹去,就當做從沒發生過。可是,她們到底是無辜的,我總不能為了你一人,就棄她們不顧。」

  不敢正面回應她的話,特意繞了個大彎,就是要將髒水潑到她身上!千瑤冷笑一聲,隨即就抬步走到那嫁衣前,拿了起來說道:「這嫁衣,我記得昨兒傍晚時,我是疊好,放在那櫃子的最下面,完後上面還蓋了一層綢錦。姑娘早上拿出來的時候,是不是就這麼擺放著的?」

  「沒錯。」任婉華遲疑了一下,就點了點頭。

  「今兒姑娘拿出來時,正好我也在一旁,我記得這嫁衣當時從那櫃子裡那出來時,照舊是疊得整整齊齊,沒有絲毫散亂,若不是鋪開了,還發現不了上頭這兩大口子不是?」千瑤接著問,那眉眼神色間,依舊帶著幾分咄咄逼人之勢。

  金氏在一旁看著,不知為何,竟一聲未出。任婉華已發覺有些不對勁了,只是話都問到這份上,她只好又點了點頭。這是她昨晚重新疊好放進去的,自然弄得整整齊齊的,只是眼下想來,自己當時似乎忽略了什麼……

  「那麼姑娘覺得,將這一套嫁衣拿出來,又剪,又撕的,完後再疊好,放進櫃子裡,蓋上綢錦,至少得需要多長時間?」

  任婉華一時怔住,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來。千瑤從鼻子裡哼出一聲,代她答了:「光說這疊嫁衣,是我這幾天日日在做的,光是疊好,收放整齊,起碼得半刻鐘。而我昨晚進這屋裡所待的時間,也不過是在這屋裡走個來回罷了,姑娘剛剛也說了,水兒是見到我進了姑娘房間的,那麼她亦是很清楚,我進來總共花了多長時間,有沒有半刻鐘!」

  任婉華面色有些難看,被千瑤這一句逼著一句的話,堵得發不出一個字來。時間,她怎麼就算漏了這一點,可更沒想到的是,千瑤竟然能細心到這份上!千瑤盯著任婉華看了好一會,即便是在金氏面前,她也絲毫沒有收斂起眼中的蔑視。

  對於這毫無道理的身份轉換,她選擇了暫時的妥協,然而即便是卑微到塵埃裡,她也要高高仰起頭,這是潛藏在骨子裡的東西,誰都剝奪不了,就是老天爺也不行。

  此刻,跪在地上的千月等人也都抬起臉,皆是一臉驚訝地看著千瑤。明明太太還坐在一旁呢,姑娘剛剛幾乎都咬定是她做的了,可才幾句話功夫,竟就將姑娘給說得臉色都變了,就連太太都未曾出聲!這,千瑤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膽子?

  如果說千月、珍珠和琉璃是驚訝的話,那麼此刻的翡翠則是不敢置信了,她心裡的震動,一點都不比任婉華小。看這情形,似乎走不到她所想要的結果了,怎麼會這樣?

  「太太,我剛剛說的,句句是真話,太太若不信,我現在就去叫水兒過來作證。還有,我現在就在太太跟前將這嫁衣重新疊一遍,看看是不是需要那些時間。」千瑤說著也不等金氏點頭,兩手一展,就將那嫁衣重新鋪開。

  任婉華有些著急了,轉過臉,看了金氏一眼,卻發現金氏此時竟看著千瑤,且面上是一副沉思的表情。她一驚,心裡瞬時就生出幾分懼怕來,手心開始發冷。這事,眼見就要朝她最不願看到的方向走了,不行,無論如何都不能這樣下去!

  她想說點什麼來打破這個局面,可是內心開始發慌的她,腦子亦是亂成一團。輪到她的戲份了,可她卻記不起自己接下來要說的台詞,大家的目光全被千瑤給吸了過去!她看著此時正一臉認真地疊著嫁衣的千瑤,就好似看到以前那個搶了她的戲的女人,明明是一出對手戲,但所有的光芒卻都被對方給奪了過去!這個丫頭,她身上那種咄咄逼人的氣勢,天生就能搶走別人注意的眼光!

  「咦!」就在大家都各懷心思地看著千瑤疊著嫁衣的時候,千瑤卻忽然停下手中的動作,然後從那衣襟內摸出一枚約莫指甲大的梅花狀耳釘來。

  「這嫁衣裡,怎麼會有這個?」她拿在手中,初始疑惑,只是瞧了幾眼後,頓時就怔住,似認了出來。

  「怎麼了?」金氏終於開口。

  「太太,是只耳釘。」千瑤回過神,將枚耳釘遞給金氏,接著道:「掉到嫁衣裡,又勾到上面的花兒,所以剛剛沒人發現。」

  金氏接過一看,心裡已明白了幾分,然後抬起眼,看著跪在地上的那幾位丫鬟,輕輕問了一句:「這個,是誰的?」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3 11:54 PM

第三十六章 家 法

      翡翠臉色愈見蒼白,自千瑤摸出那枚耳釘後,她就已經慌了神。昨晚回去後,將要歇下時她才發現自己的耳釘,不知什麼時候竟掉了一隻!在屋裡到處找也找不到,又不敢聲張,就怕是掉在姑娘屋裡。後來心裡著實擔心,坐不住,就去找了呂嬤嬤,悄悄告之了這事。呂嬤嬤先是將她罵了一頓,後又安慰她,沒準是掉在園子裡了也說不定。只是到底不放心,便讓她早上早點過去姑娘那,趁著打掃房間的時候,在屋裡悄悄尋摸一遍。若是沒找著,那就應該是掉在園中了,不必當心。

  然而怎麼也不想,這耳釘竟是掉到那嫁衣裡頭!

  金氏問了一聲,又等了一會,見還是沒人敢認,頓時冷下臉,不過卻未發火,而是又看了那枚耳釘一眼,忽然覺得有些眼熟,便細細瞧了瞧,終於認出來了。

  「這個不是華兒的東西嗎,去年新打的花樣,我記得一共有兩對。」金氏說著就瞧了任婉華一眼,任婉華一愣,瞅著金氏手裡那枚耳釘,一臉迷茫,這個,她哪知道。

  金氏也知道她具都忘了,因而便未多問,心裡也知這東西指定是任婉華什麼時候,隨手賞給身邊的丫鬟,只是不知到底是賞了誰。

  「這耳環,我記得姑娘當時是賞了兩個人。」千瑤這會開口,她不是傻子,一想就明白了。今兒這事,擺明了就是有人想害她,那個冒牌貨又想藉機除去她,也不知她們是勾結好的,還是誤打誤撞。但無論如何,此時她都不需客氣了。

  「是誰?」金氏沒有看千瑤,只是一邊問著,一邊往那跪著的幾個丫鬟身上掃來掃去。

  任婉華在千瑤和金氏身上來回看了一眼,心裡頓時生出幾分不好的感覺來。她隱隱覺得,此時的金氏和千瑤之間,存在著一種微妙的默契。那種默契,不僅將千瑤的眼下危機盡數解除,還給她自己帶來莫名的危機感!

  她握緊手心,面對這已經不受她控制的情況,一時間覺得有心無力。為什麼,總被千瑤搶了光,就連這明明先前已經算好的事也變了,還有,金氏的態度,亦讓她覺得極為不安……她此時才覺得,失憶,其實也不儘是件好事,就如眼下的情況,因她的失憶,金氏已經完全拋開她。

  「姑娘當時賞給了千月和翡翠兩人。」千瑤站在那,垂下眼,看千月一眼,又看了翡翠一眼,最後目光停在翡翠身上,輕輕道出一句。

  這話一出,大家的目光具都投向千月和翡翠,只見兩人此刻都顯得有些慌。特別是翡翠,頭垂得低低的,身上明顯有些顫抖。而翡翠此時,簡直是把千瑤恨到骨子裡去了。

  「哦,你們現在去把姑娘賞給你們的耳釘拿來我瞧瞧。」金氏聽了千瑤的話,沒多問,隨即就朝千月和翡翠吩咐了一句,然後便將那耳釘擱在茶几上。這是足金打的,樣式雖不算新,但盛在精巧,且這師傅的手藝,不是外面隨便能買得到的。她記得是去年給昊哥兒打金鎖的時候,剩了點碎金,打金釵什麼的是不夠了,於是便打了兩對耳釘。只是拿來後才發現這樣式適合年輕女子戴,因此便給了華兒。

  金氏的話一落,千月隨即就應聲站了起來,千瑤見她面色雖有些蒼白,但眼神並不慌亂,她心裡不由就鬆了口氣。而翡翠見千月站起來後,似實在沒法子了,只得也跟著站起身。只是當她跟在千月後面,走到門口時,忽然又停下了。隨後等千月一出去,她才回過身,走到金氏跟前,白著臉,道出一句:「太太,這副耳釘,上個月因千瑤說好看,所以我當時就給了她了,如今,如今並不在我這。」

  任婉華頓時抬起眼,心裡直叫好,金氏則是定定看了翡翠好一會,然後才瞥了千瑤一眼。千瑤此時已立起眉毛,瞪圓雙眼怒道:「你胡說什麼,你我向來就不親,我還會要你的東西!」

  翡翠抬起臉看了她一眼,才道:「就是因為我有心要和你修好,所以當時聽見你跟千月說這副耳釘好看,什麼時候,也出去打一副去,所以我才將我的那對送了你。」

  「你這是含血噴人!可有證據!」

  「不過是私下送的東西,我當時又怕被你拒絕,怎麼可能還找人看著。」翡翠垂下臉道了一句,然後又抬起臉對金氏道:「太太,我說的都是真的,千瑤她一直就對我有不滿,這個千月她們是都知道的事,您若不信,問一問就知道了。」

  好一個轉移矛頭的話,還真是沒完沒了了,千瑤此時簡直是怒火中燒,她以前真是瞎了眼,怎麼把這麼一個丫鬟放在身邊,為了自己的私慾,竟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不等金氏問話,千瑤就上前兩步,逼到翡翠跟前質問:「既然如此,你剛剛為什麼不直接說出來,而是等走到門口的時候才返身回來說,是不是當時一時沒有想到這個拉我墊背的借口!」

  似受不住千瑤這咄咄逼人的氣勢,翡翠瞬時有些慌亂,眼睛也不敢看她,只往左右亂瞟著道:「我,我剛剛是太緊張了,所以才一時沒想起來!」

  千瑤盯著她看了好一會,慢慢就抬起下巴,以一種俯視的姿態道出一句:「我以前只覺得你有些缺心眼,不過服侍也算是盡心,卻沒想你竟是這等狼心狗肺的東西!」

  這話,說得極為莫名,特別是那語氣,那神色,讓旁的人,皆是一愣。翡翠一時也有些怔住,抬起眼看著此時的千瑤,張著口,卻道不出一個字,她忽然發現,此時的千瑤極為陌生,一點都不像她所認識的那個千瑤。一旁的任婉華臉色卻是變了,忙轉頭看了金氏一眼,卻見金氏依舊是沉默地看著這一幕,並無要開口斥責的意思!

  而千瑤說完那句話後,緊接著就轉過身對金氏道:「太太,這事很容易斷清,只要太太派幾個人去翡翠房裡搜一搜,指定能搜出另一枚耳釘來。為表清白,也請太太派人到我屋裡搜查一番,到時誰是誰非,就都明白了!」

  就沖翡翠剛剛走到門口才返身回來嫁禍於她,她就敢斷定,這必是翡翠臨時想出的借口,那枚耳釘一准還在她房裡擱著。眼下只要過去搜,必能搜出來!

  「就按你說的辦。」金氏點了點頭,說著就將侯在外頭的紅綢和素緞喚了進來,讓她們各找兩個婆子立即去辦這事。完後又接著吩咐道:「去叫人備家法,都在院子裡給我候著。」

  這下翡翠徹底慌了,忙拉著素緞道:「我,我跟姐姐一塊過去吧,我那屋有些亂,我過去幫姐姐打打下手,這樣也快一些,我……」

  千瑤頓時冷笑一聲:「你慌什麼,難不成還想這會過去將東西藏好,好讓人搜不出來!」

  素緞看了金氏一眼,見金氏已沉下臉,她便一把甩開翡翠的手斥道:「你好好待著,少在這嚎來嚎去,若真是清白的,自不會冤了你!」

  紅綢和素緞各自領命出去後,翡翠幾乎要癱軟到地上,正好這會千月拿著那對耳釘走了進來,然後小心捧到金氏跟前道:「太太,姑娘賞給我的那對耳釘在這。」

  金氏只是瞥了一眼,便點了點頭:「嗯,既是姑娘賞你的,就收好了。」

  千月恭恭敬敬地應了聲,才退開,跟珍珠她們站在一塊,然後瞧著似失了魂般的翡翠一眼,心有不解,但眼下也不敢出聲問什麼。屋裡的氣氛沉悶到令人有些喘不過氣,就連坐在一旁的任婉華似也被這氣氛給震住了,遲疑了幾次,只是看著面色微沉得金氏,到底不敢開口多話。

  約莫過了一刻鐘,紅綢和素緞就回來了,翡翠似被嚇得一驚,眼裡的慌亂和恐懼再掩飾不住,她幾乎是哀求地看著素緞,抖著唇,差點就沒跪下去了。

  「太太,找到了,是在翡翠房裡找到的。」素緞未看翡翠一眼,走到金氏跟前,攤開手,只見一枚金黃色的耳釘赫然在掌心擱著。

  翡翠終於支撐不住,癱軟在地。

  「這府裡竟真養出這麼一個忘恩負義的東西!」金氏在茶几上重重拍了一掌,震得那茶盞一晃,任婉華嚇得一哆嗦,隨即就聽金氏厲聲喝道:「來人,將這眼裡沒了主子的東西給我拖出去!」

  聲音一落,就有兩粗手大腳的婆子走了進來,不由分說就將癱在地上的翡翠架了起來。

  「太太,太太饒命,真的不是我,不是我啊,姑娘,姑娘,您幫我求求情,就看我服侍您一場的份上,姑娘……」

  其中一個婆子不知從哪拿出一塊爛布頭,一把就堵住她的嘴,然後三兩下就將她給拖了出去。

  沒一會,那外頭就傳出板子落下的沉悶聲響,伴著翡翠叫不出來的嗚咽聲,一聲一聲,在屋裡無情地迴盪。任婉華已經白了臉,卻抿著唇坐在那,一字未說。千瑤冷著臉站在那,面上依舊帶著那種倔強的,高高在上的表情。千月等人具是白了臉,顫著心立在一旁,頭垂得低低的。

  金氏未開口叫停,外面的聲音就一直往下落,也不知過了多久,似已經打了三四十大板那樣。呂嬤嬤終於從外頭哭著走進來,一下子就跪在金氏跟前求到:「太太,太太就繞了她這一遭吧,是她不知好歹,長歪了心眼,但到底也是自小就服侍姑娘過來的,就範過這一次糊塗!太太就算不記她的苦勞,好歹看在我奶過姑娘的份上,留她一命吧!」呂嬤嬤說完,就連著磕起頭來。

  「我將姑娘交給你們,不是讓你們給她惹事的,今兒這事,算是小事嗎!嬤嬤是有年紀的人了,心裡還不明白這個理,親事還沒辦呢,嫁衣就被毀了,這事要傳到宋家那,知道會生出什麼事來!」

  「是她糊塗了,是她糊塗了……」呂嬤嬤哪還敢說什麼,只得不停地磕頭認錯,外面已聽不到翡翠的嗚咽聲,再打下去,這命八成就保不住了。

  「你領她出去吧,送到莊子那,找個小子配了,以後好生管教著,別壞了府裡的名聲。」金氏終於開恩,說著就示意了跟進來的婆子一眼,那婆子會意,遂點了點頭。如此,一句話,就定了翡翠的一生。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3 11:57 PM

第三十七章 家 世

      翡翠的下場,讓任府的下人都自動對這嫁衣之事噤了聲,沒誰敢私下議論。只是金氏也清楚,這事到底是瞞不住的,以後那邊總會聽到點風聲,只是事已至此,也沒別的辦法。只等著什麼時候宋夫人過來了,或是她去宋家拜訪時,輕描淡寫地說幾句,然後再給任婉華多添幾件嫁妝壓壓驚就行。總之只要娘家這邊腰桿子硬,對方就不可能就這事故意起什麼刁難。

  至於任婉華的新嫁衣,不知為何,金氏竟不讓千瑤插手了,而是去外找了霓裳局給定制。

  做這個決定的時候,任荀有些不解的問了一句:「怎麼不讓華兒自己繡?再怎麼,也還有幾個月的時間,加上她身邊幾個丫鬟的幫忙,足夠了。」

  「老爺又不是不知道,華兒如今還會動什麼針線。眼下又出了這事,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到時宋家那邊定會聽到華兒連女紅的手藝都給丟了的風聲。遲早會揭穿的事,咱還不如就大大方方認了,反正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再慢慢學回來就好了。」

  任荀點了點頭,想了想又道:「那怎麼不找個好點的繡娘教,讓身邊的丫鬟擔這事,能行嗎?」

  金氏一笑:「這女人家的事,老爺不清楚,其實身邊的丫鬟教,比去外頭找人強多了,因平日裡相處的時間長,所以能說上來話,學得也快。」

  聽金氏這麼一說,任荀也就認可了,隨後又道:「哦,我昨兒已經讓人送了帖子去宋家,今兒子俊會過來。對了,陸管家是不是也是今日回來?」

  「是,昨兒晚上就接到陸管家提前送回的信,算著時間,應該就是今天的事了,眼下天色還早,估計中午前能到。」金氏笑了一下,又道:「老爺還記得蔣家那個半途認祖歸宗的公子沒?」

  「蔣家?」任荀一時沒想起來。

  「就是那柳州的富紳,老爺以前不是還跟他們家有點交情。」

  經這一提醒,任荀終於有了點印象:「哦,就是那個十年前,被抄了家,後來皇上又給他們家平反了的那個蔣家。我記得最後平反的時候,他們家就只剩下一個外室生的兒子,余的都死了。」

  金氏歎了口氣道:「沒錯,當時蔣老爺養的那個外室,也是我少時的手帕交,姓齊。唉,她能入蔣家門,也是最後蔣家平反後,下面的子孫後輩都死絕了,那蔣府的老太太臨終前終於想起還有一個流落在外的血脈,於是才讓齊氏帶著兒子認祖歸宗,以便讓她蔣家的香火續下去。」

  「姓齊。」任荀琢磨了一會,忽然問道:「可是那個海商世家的齊家?我記得你以前提過,你說的那個齊氏,她母親的來頭可不小,她也是個嫡出的小姐,就是齊家也是靠了姻親的關係才得以發家起來的。」

  「沒錯,齊氏的母親,娘家姓上官,就是當年安遠侯的曾孫女,亦是當今安遠王的姑奶奶。」金氏點了點頭,緩緩道出自己少時閨蜜那不凡的身家背景。任荀一聽,心中即是一凜,只是想了想,又不解地問道:「既然有這般出身,怎麼倒去做了人家的外室?」

  「誰知道,情之一字,自古有幾個人能解得開的,她當年可是才情兼備的女子,祖上何其風光,誰想會這樣。」金氏搖了搖頭,接著道:「其實原本那蔣老爺就是要娶她當平妻的,只是那原配夫人死活不鬆口,鬧得及厲害,最後只答應納妾可以,平妻絕對不行,到底她也是生了兩個兒子,娘家那邊亦是有些地位。總歸,最後鬧來鬧去,齊氏就成了外室,也幸得是外室,所以當年抄家時,她和她兒子才得以逃過一劫。如今也算是得償所願,蔣老太太在她進門沒多久就嚥氣了,她便順理成章成了蔣府的當家奶奶。」

  「原是這般。」任荀點了點頭,又問:「不過好好的,你怎麼提起他們家來了?」

  「呵,是陸管家在信中提到的,此次去柳州,給老爺找要送給薛大人的壽禮時,正巧遇上了蔣公子,五年前那邊的航路不是通了嗎,齊家的船隊是越做越大,蔣公子因自小是在齊府長大的,所以即便是認祖歸宗後,他也照樣是幫著齊家打理生意,聽說如今他私下亦有了自己的船隊。這次陸管家就是在他那瞧中一件物件,結果聽說是我要的,而他有恰好又有事要來京一趟,便就跟著陸管家一塊過來了,到時估計還會上門拜訪。說來我之前也是見過他小的時候,那時才五六歲,極討人喜愛,如今隔了足有二十年了,也不知長成什麼樣。還有她母親,我亦是多年未見了,可惜此次沒有一起過來。」

  「哦,陸管家挑中的是什麼?」任荀只對這個比較關心。

  金氏笑了笑:「這個陸管家倒沒細說,只道是件稀罕物,且由蔣公子親自帶過來,似乎不止一件。總歸到時老爺自個挑,合心意了才定吧。」

  「如此甚好。」任荀一聽能親自挑選,心裡更是滿意,完後看了看時間,便站起身道:「我先出門一趟,一會若是子俊提前來了,你讓他在書房等我一會。」

  「今日不是沐休日嗎,怎麼老爺還出去?」金氏也跟著站了起來,一邊幫任荀整了整衣襟,一邊問道。

  「嗯,那兩位同僚,我過去請一下比較好。」任荀道了一句,想了想,又囑咐一聲:「蔣公子那邊,你就先招待著,我今日可能抽不出空來。」

  「老爺放心,我會將這事辦妥的。」金氏點了點頭,便將任荀送出門外,又囑咐跟在任荀身邊的小廝幾句,完後目送著他們出了院門,才回身進了屋。

  此時千瑤那邊,自三天前任婉華的嫁衣之事落幕後,她不僅沒受罰,反還重新得了金氏的重用。連任婉華表現出明顯的不悅,金氏似也沒瞧見一般,直接就讓千瑤重新恢復了之前的地位,靜月軒裡的一應大小事,皆由她來把關。

  任婉華壓住心裡的不滿,不敢吭聲,她不知金氏心裡到底打的什麼主意。因她原本就有些心虛,所以如今瞧著金氏這樣的態度,心裡是越來越不安。眼下,千瑤成了她一塊去不掉的心病,一定要除去了才行,否則晚上睡都睡不安穩!

  服侍任婉華用完早膳,千瑤同千月一塊將盤碗收了,交給外頭的丫鬟後,千月便道:「有珍珠她們在屋裡候著,我們先吃點東西吧,我去拿。」

  「我跟你一道去,順便下今天的菜單。」對千瑤來說,是剛接手管靜月軒的事,這一接手才發現,一日裡頭要管的事情極為瑣碎,所以眼下,她凡事都親力親為。而這一點,雖不討任婉華的喜,但傳到金氏耳中,卻是對她越來越滿意。

  只是,當千瑤和千月走到半道時,忽然就聽到有人說,宋公子過來了,太太讓人備好茶點送過去。

  千瑤一時頓住,遲疑了一下,就對千月道:「我肚子忽然有些不舒服,下單子的事,你跟廚房說吧。」她說完,也不等千月點頭,就轉身走了。

  有些事,她必須問清楚,上次沒有準備好,且連自己都沒弄明白。如今,她定要好好問問,不然死都不會甘心的!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3 11:59 PM

第三十八章 園子裡的意外

      宋溫君到任府時,任荀已出去有一會了,金氏在正廳招待了他:「老爺剛還在府裡,正等著呢,哪知忽然有事,又想你可能沒這麼早到,因此就出去了一趟。不過老爺臨出去前也交代我了,若是你來了沒碰上他,就且先在書房那略坐一會,他很快就回,估計還有兩位老爺的同僚也會過來。我讓小廝們在書房外候著,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他們,千萬別見外了。」

  「任伯母客氣了,是我來得過早,給任伯母添了麻煩。」宋溫君謙和一笑。

  「說的什麼話,三年不見,雖成穩了不少,但也變得見外了。你是我自小看著長大的,這兒也算是你半個家,且眼見也要成一家人了,何須這般拘束著。」金氏一邊笑,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宋溫君。只見他今日穿的是青灰色深衣,藏青錦紋衣緣,腰垂玉珮,往那一坐,就顯出世家公子的雍容氣派,加上容貌生得風流,但凡是年輕女子,瞧著了必都移不開目光。

  金氏想到這,不知為何,心裡就歎了口氣。半月前,宋溫君隨宋夫人一塊過來時,她因太高興了,又瞧著三年未見,這孩子倒是越長越好了,加上宋夫人在旁邊不時誇耀著,她忙著應付,就沒多想。只是過後,經過這段時間的琢磨,再加上今日一瞧,她心裡不由就生出幾分不安來。這孩子生得這般相貌,又有那樣的家世,再如今決意要走官路,且眼下官場上新舊兩派鬥得那般厲害,他以後的日子還真是難說……不過若是華兒以前那般性子,她更是擔心,如今嘛,好好引導一番,或許以後不會過的那麼難。

  兩人正說著話,外頭忽然有人進來道:「太太,陸管家到府了,正在外院候著,等著給太太回話。」

  「可還有別的人一塊過來?」金氏忙問。

  「有,陸管家說那位客人是跟他一塊從柳州那過來的,姓蔣,問太太這會見不見。」

  金氏一喜:「當然要見,快傳!」

  宋溫君一看金氏這有外客要來,自己不方便再坐下去,便起身道:「那我就不叨擾宋伯母了,恕侄兒先退下。」

  金氏歉意地一笑,點了點頭,又將外頭的小廝叫進來,交代幾句,末了又對宋溫君道:「若是在書房坐得悶了,你只管出來到那園中透氣去,這個時候,那園子裡基本沒什麼人走動,你不必拘禮。」說完,才讓小廝領著宋溫君往任荀的書房那去了。

  不想宋溫君在往任荀書房去的道上,正巧跟陸管家一行人迎面碰上。陸管家在這府裡已經幾十年,自然是認得宋溫君,因此遠遠就站住了,等著宋溫君走過來後,才笑著行禮:「原來是宋公子,您先請!」

  「陸管家客氣。」宋溫君微一頓腳,略一點頭,便照常往前走去,只是當他從陸管家身後那個男人旁邊經過時,不由就看了一眼。對方隨即對他含笑點頭,宋溫君一愣,出於良好教養,亦禮貌地點了點頭,只是心裡卻想,這人跟任府是什麼關係,像鷹一樣的眼神,透著猖狂,讓人不喜!

  自小在大家族保護下長大的宋溫君,接觸到的更多是後院的女人,即便因他父親的過世,使得宋老爺子插手了他的人生,讓他開始接觸外面的人情世故。然而,當面對一個真正在雄性世界裡打拼出來的,已然翱翔長空的男人,即便只是一個照面,他也感受到了一股來自同性間的威脅!

  在書房待了一會後,任荀還未回來,下人送進來的茶水已經變溫了。宋溫君歎了口氣,站起身,走到門口看了一眼,侯在外頭的小廝眼尖,忙上前道:「公子可是想去園中走走,我剛才去大門處打聽了一下,老爺還沒回來,想是還得些時候。公子只管散心去,大門那有人看著呢,只要一瞧見老爺的馬車,會馬上進來通知的。」

  宋溫君想了想,微一點頭,便抬步出去了。不知為何,自剛剛見了那個男人後,他忽然覺得有些煩躁起來。對方瞧著只比他略長幾歲,但是那感覺,卻讓他覺得自己像是個還沒長大的孩子!只是一面而已,他的自尊,在對方的自信面前,就受到了挫折。然宋溫君不知道的是,這樣的挫折感,主要是跟他自身有關。自回京後,在宋老爺子的安排下,他已知道自己這一生,會走怎樣的路。只是誰都不清楚,他內心並無那樣的自信。他總想退縮,可現實的情況,卻逼得他不得不走下去。

  每個男人心裡,都潛伏著一隻野獸。有的人,一出生,潛藏在心底的獸性就伴著自身一塊成長;有的人,則是在遇到危險時,才會激發出本身的獸性;而有的人,或許一輩子,心裡的獸性都不會覺醒。

  所謂不同的環境和經歷,造就了不同的人,即是如此。

  宋溫君走至園中時,裡面果真無一人,估計是金氏剛剛就往下交代過了,所以丫鬟僕婦們眼下都不隨便到這園中來。他隨意走了一圈,瞧著這初秋美景,心裡卻無一絲欣喜之感,眉眼間的憂鬱更是重了。

  再過幾個月,他便會迎娶這府裡的大姑娘,想到這,心裡總算是生出幾分柔情。或許這算是這些日子來,唯一一件不讓他覺得心煩的事了,兩人青梅竹馬,又門當戶對,對於任婉華,他始終是喜歡的。只是以前一直覺得這個漂亮的小妹妹過於任性了些,脾氣又大,只是三年不見,不想她竟收了性子。雖是具忘了之前的事,但卻變得溫柔可人起來,亦懂得說一些勸慰的話,更讓他添了喜愛。

  自金氏往下發話說今日有貴客,府裡的丫鬟僕婦婆子一概不許到院中走動的時候。千瑤就猜出,子俊指定會到這園子,因此早悄悄埋藏在這,等了好久,終於見著人後,卻一時不敢走出去。

  她藏在花架後面,偷偷看著自小就喜歡的男人,平日裡倨傲的神情不由就柔和下去,心中又酸又澀,如果說,之前金氏的不信任,讓她斷了念想。那麼,此刻的宋溫君,則是她還殘存在心裡的最後一份柔情。她很害怕,最後連這份柔情也會一齊消失,所以遲遲不敢出來。只是但看到宋溫君欲要離開時,她終還是鼓起勇氣,叫住了他:「子俊!」

  宋溫君一愣,順著聲音轉過頭,就瞧見一個身著嫣紅色襖裙,外罩一件著絳紅色的折枝杜鵑花水稠比甲的俏丫鬟,從那花架後面走出來。那樣的眉眼神情,見過一次,就已留下極深刻的印象。

  「原來是千瑤姑娘,可是有什麼事?」宋溫君回過神,遂朝她禮貌地點了點頭,他自小就在深宅內院中長大,就是對自家府裡丫鬟都是極為客氣,更何況是在任府裡。

  千瑤咬了咬唇,隨即就上前兩步,帶著一副視死如歸般的神情,盯著他道:「如果說,我才是你應該要娶的人,我才是真正喜歡你喜歡了十六年的人,你會不會娶我?」

  宋溫君似根本沒聽明白她這會的意思,也似被她面上那種表情給嚇住了。愣了許久才回過神,頓時覺得這個丫鬟大膽得讓人害怕,且被她這般逼視著,他不由就後退了一步,那張俊俏的臉色瞬時有些發熱,在宋府,身邊不是沒有丫鬟對他示好過,只是從來就沒有哪一個敢這般大膽又直接,甚至是這般咄咄逼人的。

  「請,請姑娘自重,我跟你家姑娘有婚約在身,你無論如何都不該有這等想法!」宋溫君說完,隨即就轉身,似怕千瑤會追上來一般,落荒而逃。

  千瑤愣在那裡,眼中聚上水霧,只是隨即她就咬住唇,將頭仰了起來,面上又露出那種倨傲的,倔強的神情。不哭,她在心裡對自己說,絕對不哭!

  不知過了多會,終於將眼淚給逼了回去,她才鬆了牙,長吁了口氣。靜月軒那還有很多事等她做了,該回去了,時間不能浪費在這裡。

  只是當她轉身時,忽然就聽到旁邊的假山處傳來一聲低笑,她一驚,沒想竟還有別的人在這!只是瞬間的慌亂後,她隨即就穩住心神,立起眉毛,朝那喝道:「是誰在那!出來!」

  對方倒也沒故作神秘,她的聲音才落下,千瑤就看見一個男人,一個陌生的男人從那假山處走了出來!

  「我只是路過,並非有意要聽你們的……談話。」蔣星凡咧嘴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只是他說話時,那雙眼睛卻極為放肆地,毫無顧忌地,上下打量著千瑤的身體。那樣的眼神,讓千瑤覺得自己就像是沒穿衣服一樣!她只覺得腦子一熱,一時間有些害怕,但卻又不知為何,這個男人的眼神,莫名的讓她從心裡生出一股鬥志,一股讓她不想在他面前表現出一絲驚慌和懼怕的鬥志!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4 12:01 AM

第三十九章 遍地開花

      「你是誰!」難道是隨子俊一塊過來的?只是以前怎麼從未見過這人,千瑤盯著他,同時也在打量他,對方身上穿著不俗,但一眼就能看出,他不同於她之前所見過的任何一個世家貴公子,這個人身上帶著明顯的不羈,神色猖狂,特別是那眼神,讓她如臨大敵!

  他什麼時候藏在那的?藏了多久?是不是剛剛那一幕全被他都看到了?千瑤心裡又驚又怒,想問卻問不出口,只得死死盯著他。

  蔣星凡從假山後面出來後,打量了千瑤一會,然後就上前兩步。對方走近後,千瑤才發現這人的身材極為高大,光是站在跟前,就給人一種難以忽略的壓迫感,這是她從未在異性身上體會過的感覺。除了宋溫君外,她不是沒接觸過別的男子,家裡的堂親和表親原就不少。小時沒少跟他們玩在一起,只是及笄後才少接觸了些罷了。所以在她的印象中,但凡是出身不俗的男子,都應該跟宋溫君和她的那些堂親一樣,舉止有禮,談吐文雅,笑容溫和,且絕不會用這樣的神色,這樣的眼神去打量好人家的女兒!

  因為對方的逼近,千瑤不由就往後一退。只是剛一退,她頓時回神,心中一悔,她怕什麼,她在自家園子裡有什麼可怕的,只要喊一聲,該怕的人是他才對!

  蔣星凡看著千瑤這明明害怕,卻偏又裝出一副強硬之色的表情,還有那雙瞪圓裡的杏目,有驚恐,有倔強,就是沒有害羞,他忽然又笑了起來。離開了幾年,回來才發現,終究還是漢人女子讓他看得順眼,走近後,再次肆無忌憚地打量了她一眼,然後才笑著搖了搖頭道:「小姑娘,大部分男人都不會喜歡你這咄咄逼人的示愛方式!特別是那種憂鬱的貴公子,以後別這麼彪悍,你嚇著人家了!」

  「你,你說什麼!」千瑤頓時漲紅了臉,面上終於露出幾分羞澀,只是更多的是憤怒。他果然看到了,更可惡的事,他居然還在她面前給說了出來,但凡有點教養的男人都不會這樣!偏他還說的那麼那麼露骨!示愛,她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個男人竟那麼自然地就從嘴裡吐出這兩個字!

  「你叫千瑤,是個好名字。」蔣星凡說著,眼光又往下一掃,眼裡隨即就露出幾分滿意來,完後接著道:「今年多大了?十六?還是十七?是這府裡的丫鬟?」

  他,他居然在打量,打量她的胸部!從出生到現在,她就沒有受過這般的恥辱,難道自己那番行為,讓他覺得她是個……是個隨便的女子!千瑤只覺得全身的怒火都燒了起來,想也不想,就厲聲喝道:「你往哪看!」同時揚起手,一個耳光就朝對方招呼過去!

  卻不想蔣星凡輕易就抓住她的手,依舊是那般不羈地笑道:「別這樣,男人的臉不是隨便就能讓女人打的,再說我也只掃了一眼,這就換一個耳光太不值!」

  「放開我,你這個登徒子!」千瑤氣得渾身發抖,要抽回自己的手,卻不想他竟毫無顧忌地就抓住她的手腕,還抓得那麼牢!還從來,從來沒有哪個男子敢對她這般無禮過!

  「張牙舞爪的小野貓。」蔣星凡滿不在乎地一笑,還偏就不放手,且那雙鷹一眼犀利的眼睛此刻正在她滿含憤怒的臉上掃視著。千瑤並不知道,她生氣的時候,那雙微翹的杏目會發出懾人的光,嬌媚的容顏裡帶著驚人的倔強和不屈,這對某些男人來說,有著很大的吸引力。

  「放開!」千瑤聲音尖銳地一叫,面上再無一絲懼意,唯有憤怒,兩眼似要噴出火來,白皙的面頰浮現兩抹胭脂,雖與害羞無關,卻絲毫無損誘人之色。

  沒想她還能爆發出這樣的怒氣,加上這般神色,蔣星凡似有瞬間閃神,手上不由一鬆,千瑤頓時就抽回手。只是因剛剛太過用力,也不想他忽然就鬆了手,因而一時控制不住力道,身子一個不穩,就往後面倒去!

  後面就是花架,上頭還有一些凸出來的竹子以及亂長的枝葉,這若往那一倒得話,沒準會被劃傷!

  蔣星凡也是想到這一點,便又伸出手要拉她,只是千瑤哪還會再讓他碰到,慌忙一閃。卻不料這一閃,腳步一個錯亂,不知怎麼,竟踩住自己的裙擺!結果就在她將要倒下去時,那個男人竟一把拉住她,並往懷裡帶去!

  她還沒反應過來,就發現自己已經被他抱到懷裡了!那一瞬,千瑤只覺得腦子一片空白,似傻了!

  「慌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蔣星凡懶懶地道了一聲,原想拉住後就馬上放開的,只是沒想觸感竟會這般綿軟,一時有些不捨,於是乾脆就將豆腐吃了個夠。

  「你,你這個——混蛋!」千瑤終於回過神,使勁一掙扎,脫開他的懷抱後就再次揚起手。

  這個耳光,他要躲開或者制止,其實很簡單,只是當看到那雙憤怒的杏目裡,已帶上一分委屈,似還有些紅了。蔣星凡心裡一歎,心想算了,於是,啪的一聲脆響如期而至,他臉上結結實實地挨了一個耳光。

  「真是,下手這麼狠!」蔣星凡笑了笑,抬手摸了摸自個的臉,眼睛卻還是在打量著千瑤。

  千瑤喘著氣,胸口止不住一起一伏,甩了那個耳光後,她還不解恨,可一時又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她就算再怎麼,再怎麼……也從來沒有被一個男人抱過,這若是被人知道了,她的清白就毀了!

  「好了好了,剛剛不過是個意外,我只是拉了你一把,不然你往那一倒,沒準就刮花臉了,豈不更慘。再說我救了你,反還挨你一耳光,多冤啊!」蔣星凡終於正了正臉色,然後似哄小孩般,笑著安撫了一句,只是他這安慰的話,對千瑤來說簡直就是個刺激,恨不能殺了他解恨。

  「你是到底誰!怎麼會在這園子裡?」她控制自己的怒氣,立眉瞪眼,再次問道。

  「放心,我不認識你那位心上人,我今日是前來府上拜訪的,算是你們太太的故人。」蔣星凡看著千瑤懷疑的眼神,又是一笑:「出來已有一會,該回去了,不然一會有人找過來對你也不好,那麼回見。哦,對了,剛剛的事,我會為你保密的!」蔣星凡說完還朝她眨了眨眼,然後才轉身走了。

  氣得千瑤站在那,差點沒把唇給咬破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4 12:03 AM

第四十章 敘 舊

      蔣星凡才出了園子,他身邊的小廝閏年就跑上來道:「任夫人才讓人出來找呢,九爺怎麼去解個手也用這麼長時間,我剛去那看了看,竟沒瞅著人!」

  「瞧著這園中景色不錯,便隨便走了走。碰到只小野貓,逗弄了兩下,被撓了一抓。」蔣星凡隨口道了一句,說著又是一笑。他是個很愛笑的男人,就是盛怒的時候,也一樣能笑得出來。閏年跟在他身邊已有五年之久,卻還是沒辦法完全摸清他的喜怒。

  「小野貓,九爺可是傷著了?」閏年一愣,忙問道。

  「怎麼可能。」蔣星凡說著,手卻不由在臉上摸了摸。

  閏年一想也是,就是隻老虎也傷不了九爺,何況是隻貓,遂放了心,隨即又想起剛剛蔣星凡讚這園子來著,便笑道:「這小園子也入了九爺的眼,九爺在柳州那邊,無論是蔣府還是齊府,哪一處不比這強,光是佔地都比這大了十倍不止!」

  「這是京城,不比別的地方,這園子雖不大,但佈置精巧,能看出主人的品味不俗。」蔣星凡說著就瞥了閏年一眼,「沒有眼力,就別亂評說。」

  一瞧蔣星凡投射過來的眼神,閏年心中一凜,忙正了臉色,敬聲道:「是。」

  千瑤一邊往靜月軒那走,一邊在心裡咒罵著,一時竟忘了自己剛被宋溫君給拒絕的事。原本該是低落的心情,此時都變成了滿腔憤怒,卻偏又發洩不出來,甚至不能說。腦子裡反反覆覆出現那個男人放肆的眼神,以及他面上那等猖狂的神色,還有他對自己的無禮和侵犯!

  千瑤一路走都緊緊握著拳頭,心裡憋著氣。他到底是誰?太太的故人?怎麼自己從沒聽過這一號人物?千瑤將要走到靜月軒院門時,想了想,到底不甘,忽然又返身往回走。

  她得去打聽打聽那人到底是誰,來這府裡做什麼的,現在就去,一刻也等不了。

  只是才剛走到金氏院門口,不想竟碰上從裡頭出來的小丁,兩人一時都有些怔住。千瑤首先回過神,隨即就哼了一聲,移開目光,就要從他身邊過去。小丁卻忙往旁移一步,擋住了她。

  「你做什麼,閃開!」千瑤立眉低喝。

  「好些天沒見你了,你還好嗎?聽說你已經回靜月軒了。」小丁訕訕一笑,看著站在自己跟前的千瑤,眼睛裡掩飾不住的是垂涎與不甘。

  「關你什麼事!」千瑤原本對他沒什麼成見的,但自從出了那婚配的事後,她對小丁即時就生出厭惡來,現在一看,更覺得面目可憎!

  小丁依舊是涎著笑,低聲道:「別這樣,我一直就挺關心你的,怎麼老對我擺著個臉,我……」

  「住嘴,再擋我的路,小心我喊人!這是你能待的地嗎,打哪兒來的趕緊滾回哪兒去!」千瑤不想跟他囉嗦,便毫不客氣地斥了他一句。

  小丁臉色微變,只是還不等他開口,紅綢就從裡走了出來,瞧著他們,愣了一下,然後就對千瑤道:「一聽聲音就知道是你,怎麼這時候過來了!」她說著又轉頭對小丁道:「你還待在這做什麼,陸管家不是交代你事了,還不快辦去。再說這來來回回都是姑娘家,也不知道避嫌的嗎,快走!」

  小丁只得嘿嘿一笑,應了一聲,完後又看了千瑤一眼,才轉身走了。只是他走遠後,又回頭瞧了一眼,正好看見千瑤妙曼的背影,只是一眨眼,就進了金氏院裡,再也看不到了。他隨即往地上啐了一口,罵道:「小騷娘們,瞧不起我,準有你求著爺的時候。」

  「過來找我說話,你這幾日不是正忙著的嗎,怎麼還有這閒時間?」紅綢領著千瑤進了院子,就讓她跟自己一塊坐在那廊下。如今金氏在屋裡會客,她不過是出來偷會懶,不能離得遠了。

  千瑤坐下後,往那正屋門口看了一眼,想了想,便道:「嗯,是有些忙,不過還好,我能顧得過來,這會出來透透氣,倒是你怎麼出來了?宋公子今兒不是過來了嗎,太太沒讓你在跟前伺候著?」

  「屋裡四五個丫鬟在那候著呢,素緞幾個也在,我就不跟她們掙臉面了。」紅綢笑了笑,接著道:「不過那裡頭的客人可不是宋公子,宋公子眼下在老爺書房那呢,今兒是老爺讓他過來的。」

  千瑤一愣,便問:「那現在屋裡是誰?」

  「半個多月前太太不是派了陸管家去了柳州一趟嗎,聽說這一去,沒想就碰上太太以前一個閨蜜的兒子,姓蔣。巧的是陸管家看中的物件,正好是那蔣公子鋪裡的東西,於是那蔣公子就親自送了過來,太太今兒很高興呢。」

  「真是太太的故人……」千瑤微怔,紅綢耳尖,聽出這句話有些不一樣,便看了她一眼,問道:「怎麼說的你好像認識那蔣公子似的?」

  「沒有。」千瑤回過神,「我只是有些意外,之前在太太這當差的時候,也沒聽說過太太在柳州那還有認識的人。」

  紅綢頓時一笑,白了她一眼道:「你是什麼身份,太太的事還都能讓你給知道了,少給自己臉上貼金!」

  就在她們在外頭說著話兒的時候,屋裡,金氏亦是在問著蔣星凡這些年的事。

  「你娘如今身子怎樣?」

  「多謝金姨惦記著,娘她還好,只是身子卻是不如以前了。」蔣星凡輕歎一聲,然後又是淡淡一笑,「這些年來,娘常跟我念起金姨,次次都叮囑我,讓我莫要忘恩。這次聽說我上京來看金姨,還說要跟著一塊過來呢,只是她剛患了一場風寒,我怕她身子不經長途勞累,便阻止了,還忘金姨莫要見怪。」

  「什麼見怪不見怪的,我跟你娘的情分無需說這個!」金氏搖了搖頭,接著就問:「只是她現在可是好了?要不要緊?」

  「我動身前就已經痊癒了,可還是有些不放心,便讓她在家多靜養著。」

  「這就好,到底不是年輕時候了,多注意些總是好的。」金氏鬆了口氣,又看了蔣星凡一眼,這才笑道:「剛剛一瞅見你,我著實嚇了一跳,真是完全認不出來了。記得當年,你還沒這茶几高呢,說話也奶聲奶氣的。想不到如今變化這般大,二十年時間,這一晃眼就過去了,瞧著你,金姨才發覺自己老了。」

  「其實我剛一見金姨,也是嚇一跳,總覺得這二十年的時光只在我身上起作用了,怎麼金姨一點變化都沒有,還跟二十年前一樣,那麼年輕漂亮。」蔣星凡一笑,讚美的話隨即就脫口而出,雖這話他說得直白,但又顯得很自然,並無讓人感覺到一絲不妥。且眼下,他神色間已收起那等放肆猖狂之色,同時換上幾分恭敬,屬於一個晚輩對長輩的恭敬。再看他的言談舉止,皆是不卑不亢,因此讓人對他的話不由就多了幾分信服。

  「小時候你就會說討人喜歡的話,沒想長大了這點還沒變。」金氏笑了,雖知是客套話,心裡卻還是很受用,「不過這次你來京,可是留了令夫人在府陪著你娘?下次若有機會,就帶來金姨瞧瞧吧,當年我還跟你娘說了,這麼個討人歡心的公子,以後也不知誰家閨女能有這個福氣。」

  蔣星凡嘴角微往上翹了翹,眼睛卻是往下一垂,一時間給人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正好這會素緞過來給他續茶水,他遂抬起眼道了句謝,素緞一愣,臉一紅,忙搖頭道不敢當,然後就退到一旁。

  「讓金姨失望了,我如今還未娶親。」蔣星凡端起茶盞,掀開茶蓋,輕輕吹了一口,完後才道。說這話時,他的神色間帶著幾分隨意,就似根本不在乎這事般。

  金氏一愣:「怎麼你娘她不替你著急麼,你如今也二十有六了吧,難道這大景的名門閨秀,還沒一個瞧得上的?」

  「金姨可別笑話我。」蔣星凡放下茶盞,搖了搖頭才道:「其實之前有過一門親的,只因後來我要隨商隊去西洋,這一去,準是幾年不得回來,不想耽誤人家姑娘,便退了親。而我也是今年年初才剛回,在西洋那待了差不多四年時間,因此這一回來,需要處理的事情不少,於是這事便一直耽擱到現在。如今連多陪陪我娘的時間都沒有,加上之前退親那事,估計也沒哪個好人家敢把女兒許配給我了。」

  「說什麼笑話,這等身家,這等相貌,只怕媒人把你家門檻都給踩平了!」金氏說了他一句,又打量了一眼,心裡暗道,難怪覺得這孩子的做派跟別人不太一樣,原來是去了西洋遊歷回來的。打量完,想了想,便歎了口氣:「不過你到底也是老大不小了,就是不為自己也該為你娘著想才是,到底她就你這麼一個孩子,自小就心肝寶貝似的疼著,我是都看在眼裡的。如今你娶了親,就算平日裡自己忙,好歹也有媳婦代你在你娘跟前盡孝,多少是個安慰。」

  「金姨教訓的是。」蔣星凡微垂首,恭恭敬敬地應了一聲。過了一會,才又抬起臉,面上已換了朗笑:「對了,差點把正事給忘了,閏年,將東西拿出來給任夫人看一看。」

  他聲音剛落,侯在一旁的閏年連同另外一個小廝遂應了聲,然後捧著手裡的盒子,走上前,輕輕擱在金氏跟前的几上。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4 12:05 AM

第四十一章 金氏的請求

      第一個盒子拿出來的是一尊足有一尺來長,整個用象牙雕刻成的,十二個飛天仙女造型的擺飾。只見那上面那十二仙女栩栩如生,線條極為優美,衣著蹁躚若飛,加上這象牙質地光滑色澤柔潤,讓人一看,就移不開目光。金氏頓時就是一歎:「果真是難得的珍品!」

  「金姨喜歡就好。」蔣星凡笑了笑,面上倒沒什麼驕傲之色,只是淡淡的。

  再打開第二個盒子,拿出來的則是一套西洋象棋,特別的是那棋盤和棋子,皆用琉璃燒製而成,白如玉,黑似墨,精緻小巧,對比分明,且每一顆棋子頂頭,竟都鑲了一顆足有手指頭大小的寶石,只見流光微轉,極耀人眼!金氏倒是知道這東西是西洋那邊傳過來的玩意,自五年前航路重新開通後,這些東西就不算罕見了,不過這鑲了寶石的琉璃象棋倒是未曾見過。

  原本剛是一眼就看中那象牙雕塑,只是瞧著這西洋象棋後,金氏忽然想起前段時間,任荀曾跟她叨過一句。說那薛大人最近似乎迷上了什麼西洋象棋,只要一有閒時,就找人對弈,可惜他對這西洋玩意不喜,也不會,只是為了討好薛大人,正打算什麼時候學一學。

  金氏遲疑了一下,按理說,投其所好的話,送這個沒準能合了薛大人的心意,只是……也說不准他家裡有了更好的,再者大家都知道薛大人迷上這東西,保不準別的人會送這個。若送那象牙雕塑的話,倒是很保守,至少價值是擺在那的,又著實是件珍品……金氏一時拿不定主意。兩個都有些不捨,但若都買下,怕是太貴,還是一會讓老爺過來看看再定?

  蔣星凡看了金氏一眼,笑道:「這兩件玩意其實是我娘讓我送來的,還望金姨千萬賞臉收下,不然我回去可就沒法交代了!」

  金氏一愣,完後便搖了搖頭笑道:「這如何使得,你如今是商人,該知道一碼歸一碼。再說這麼貴重的東西,我哪有平白拿的理。前段時間我既然是特意讓人去柳州那邊尋,自然是備足了銀子。」

  「比起金姨當年對我們的恩情,這點東西根本不足萬一,金姨再推辭,就是見外了。」蔣星凡收了笑,一臉認真地道:「自小我就將金姨當成自個的親姨看待,且這二十年來,娘她一心都惦記著您。這次過來,也是聲聲囑咐過我,再怎麼,也不能拿您的銀子,否則回去指定打我大板子。我這都多大了,再被打板子,豈不讓人笑話了,金姨可忍心!」

  金氏瞧著他那稜角分明、微顯黝黑的臉上,明明是一本正經的神色,眼中卻含著幾分親切的笑意。他說話的語氣很認真,但又不失溫和,不是故作姿態,確實讓人覺得他是真心實意的,再拒絕,就是自己的不對了。不知為何,金氏忽的就笑了起來,心中的堅持不由就輕了幾分,然後再次打量起眼前的男子。

  這是個能把握住自己的情緒,同時亦能帶動別人的情緒的男人,他有雙睿智的眼睛,知道怎樣收起自己的驕傲和不羈,能獨當一面,既成熟穩重,又不失幽默,言談舉止皆無一絲商人的粗俗和銅臭,且相貌英俊,儀表堂堂,又有那般的身家背景……重要的是,極為孝順,亦心存善念。

  只是可惜,璐兒年紀太小,與他相差甚大。莫名的,金氏心裡忽的就生出一個念頭來,她遂怔了怔,蔣星凡見她遲遲不開口,便笑道:「金姨莫再猶豫了,就當是看在我這一路辛苦送來的份上,也不該推辭的。再說了,這些年來,金姨也添了好幾位公子和姑娘,我們卻不曾送過一次賀禮。娘為此一直就心懷愧疚,如今這兩件小玩意,真是算輕了,莫不是金姨心裡真的嫌棄?那我改天再找好的來!」

  「你這孩子,真是什麼話都讓你給說盡了!」金氏笑了笑,又看一眼擺在几上的那兩件東西,心中主意已定,於是便道:「東西好說,不過金姨如今有件事想拜託你,希望你能考慮一下。」

  蔣星凡笑了:「金姨只管開口,只要我能辦得到的,一定義不容辭!」

  「別忙著答應,這事得想好了才行,不可有一絲勉強。」金氏搖了搖頭,沉默了一會,又讓屋裡的丫鬟都退出去,就留一個老嬤嬤在一旁候著,然後才將剛剛那個念頭慢慢道了出來,說完又補充一句:「也不是讓你現在就答應,只是若真覺得為難,你也可現在就說,金姨不會怪你,畢竟這事,金姨要求得是有些過分了。」

  蔣星凡聽完後,面上倒沒有為難之色,只是有幾分訝異,想了想便笑道:「為難倒說不上,只是有些驚訝,金姨怎麼會……」

  「這麼說,你是答應了?」這回倒是輪到金氏詫異了,而且見他答應得這麼快,心裡反又生出幾分不安來,只是再看他,又覺得自己不會看錯人。雖然這決定下得快了些,但有些事情,若說得晚了,很可能就失去了先機。再者,她話裡頭也留了餘地,且目前時間也多,就算以後有什麼變故,也無需太過擔心。

  「既然金姨這般鄭重,對我又不是什麼為難事,沒道理不答應的。」蔣星凡說著就往後一靠,眼中帶著幾分疑惑,但卻未問出來。剛剛已經問過一次了,只是金氏明顯是不欲給他解惑,出於尊敬,他便沒再開口。

  見他真是答應了,金氏鬆了口氣,又怕他再問下去,便忙召丫鬟進來添茶水,完後才又問道:「這次來京,打算待多長時間?住的地方可都安排好了?」

  「說不準,可能得待到年底,時間也不算長,住客棧就行。」蔣星凡聲音剛落,剛剛退出去的丫鬟就已魚貫而入,紅綢也跟著走了進來,手裡還捧著一盤新鮮的果品。

  金氏瞧著她,便問:「剛剛我聽到外頭有聲音,可是誰來了?」

  紅綢一怔,沒想金氏耳朵這麼尖,笑了笑便道:「是千瑤,也沒大事,我同她說了幾句,這會剛走。」

  「千瑤,那你叫她進來一下,正巧我有事交待她。」金氏遂吩咐一句,旁邊的蔣星凡正喝著茶,聽了這話,嘴角不由就是一揚。

  千瑤原都走出院子了,不想紅綢又跑出來叫住了她。心裡帶著幾分疑惑走了進去,只見裡頭花枝招展,金翠圍繞間,那個男人顯得那麼引人注目,讓人想要忽略都不行。她一路行到金氏跟前,都能感覺到他注視她的目光,帶著幾分漫不經心,以及只有她能感覺得到的放肆和貪婪,似從頭到腳都將她品了一遍。千瑤只覺得羞怒交加,卻又不敢表露出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4 12:06 AM

第四十二章 公子入住

     「你去將我案頭那的錦匣子拿過來。」千瑤一進來,金氏就吩咐了紅綢一聲。紅綢領命進去後,金氏又將目光落到千瑤身上,打量了她一會,完後才隨意問了一句:「今兒早上姑娘都吃什麼了?」

  「回太太,姑娘早上吃了半碗鴿子粥,一個豆腐皮包子,兩塊牛乳糕。」千瑤垂下眼,做恭順狀。

  「牛乳糕?廚房今兒做這個了?」金氏剛端起茶盞的手微頓了頓,她記得華兒向來就不喜歡這道點心,嫌有腥味,沒想今兒倒吃起這個來。

  「是,姑娘昨兒就吩咐了,說今兒想吃這個。」千瑤抬起眼看了金氏一眼,心裡一歎,又垂下眼。

  她們說話的時候,蔣星凡一直就默不作聲的坐在一旁,只是那雙眼睛卻不時投向千瑤。他發現這丫頭此時雖盡數收起那張牙舞爪的樣,但不知為何,總覺得她那恭順的外表下,似有什麼擱在心裡,隱而不發。特別是她剛剛抬起眼,看了任夫人的那一眼,那眼神裡藏了太多道不明的東西。蔣星凡打量了一會,目光慢慢從她臉上往下移,在她身上流連了兩眼,嘴角往上一揚,便端起旁邊的茶盞,輕輕喝了一口。

  蔣星凡剛擱下茶盞,紅綢就從裡走了出來,手裡拿著個半月形的錦匣子。

  「這是前兩日鋪子那送來的珠花,一共六支,你拿過去,三位姑娘,每人兩支。」金氏接過那匣子,拉出來看了一眼,然後合上遞給千瑤。

  千瑤忙上前接了,應了聲是,瞧著金氏再沒別的吩咐了,才行禮退了出去。只是轉身時,她不覺就往蔣星凡那看了一眼,不想對方也正看向她,兩人眼神對上的瞬間,蔣星凡忽然就朝她眨了眨眼,如似眉目傳情一般,千瑤頓時冷下臉,心裡罵了句無恥,就快步走了出去。

  回了靜月軒後,任婉華本想數落千瑤幾句的,只是一聽她是去了金氏那,只得撇了撇嘴,那些珠花連看都懶得看,就只道了一句:「你隨意給我拿兩支擱在那匣子裡。」

  自從那嫁衣之事後,兩人間的關係就變得有些微妙起來。千瑤是盡職盡責做著自己手裡的事,但對於任婉華,卻照舊帶著幾分不屑。任婉華對千瑤也不再像以前那般笑臉,只是也沒給急著她小鞋穿,不知是在等著合適的機會,還是心裡忌憚著什麼。總之,兩人之間,就似隔著一層窗戶紙,就等著什麼時候捅破。

  千瑤才走,金氏就問了蔣星凡一句:「你去了西洋這麼些年,可是會下這西洋象棋?」

  「會倒是會,不過下得卻是一般。」蔣星凡從門口處收回目光,謙虛了一句。

  聽他這麼一說,金氏遂笑了,接著就道:「說來我家老爺最近一直就想學這個,只是一時半會卻找不到合適的人。加上他公務繁忙,白天多是沒閒時,唯晚上有些空,因而更是找不到這既能配合他時間,又會下這西洋象棋的人了。」

  蔣星凡一聽這話,便明白金氏的意思,遂呵呵一笑:「金姨別跟我客氣,只要您開口,我必是很樂意的。只是怕任大人看不上我這兩手,而且我晚上出入府裡,也恐多有不便。」

  金氏早準備好說辭:「只要你樂意,我這就跟老爺說去,至於住的地方,你若是不嫌棄,一兩間像樣的房間,金姨還是能收拾得出來的。就在前院,靠著老爺的外書房,而且那還住著老爺的兩位客卿,所以你無須顧忌什麼。再說就憑我你跟你娘那般交情,你就跟我侄兒一樣,這麼多年不見,如今好容易來京州一趟,哪能讓你去住客棧的理。」

  金氏說完,見蔣星凡不反對,就叫來個丫鬟讓去任荀那看看,看他是不是還在書房那。沒一會,那丫鬟就回來道:「老爺還在書房,不過這會正準備出去呢。」

  金氏一聽,忙站起來對蔣星凡道:「凡兒先坐一會,我去跟老爺說一聲,先將這事定了再說。」

  蔣星凡卻站起身,客氣道:「金姨何必如此著急,既然任大人今日有事,我改日來拜訪時,再說這事也不遲。」

  「擇日不如撞日,你先坐著,我去去就回。」金氏說完就囑咐屋裡的丫鬟好生伺候著,然後便出去了。蔣星凡只得重新坐下,似無奈般地笑了笑,心裡卻想,此番前來,倒是到沒料會有這般收穫,看來能省去他不少功夫。

  自金氏出去後,這屋裡四五個丫鬟雖都恭恭敬敬站在一旁候著,只是每個人的目光卻總不由往蔣星凡這邊瞄過來。剛剛金氏那番話她們可是都聽到了,這府裡還從沒有這般年紀的公子入住過,還生得這等相貌,雖他不是那等溫潤如玉的謙謙公子,但瞧著一點都不比那宋公子遜色。而且再看那擱在几上,未及收起的象牙雕塑和西洋象棋,就能猜得出,這位公子必是生在極為富貴的人家。

  妙齡丫鬟們的白日夢還沒做多久,金氏就滿臉笑地走了進來,蔣星凡一看就知這事準是成了。果真,金氏一邊讓他坐下,一邊說道:「老爺很高興,剛還想過來看看你,只是恰好今日府裡來了幾位老爺的同僚,這會正要一塊出去,因不好讓人家等著,便讓我跟你說一聲,讓你不必拘禮,只管在這住下。而且府裡的側門平日裡都是開著的,你要出去,自便就是,無需顧忌什麼,就當這是自個家一樣。老爺還說了,等他晚上回來,再來找你敘話。」

  「金姨如此抬愛,我再推就是不敬了!」蔣星凡說著就起身行了一禮,態度亦是不卑不亢,受之坦然。

  「這樣就好,我剛已經讓人收拾房間去了,傍晚前就能入住,或者你這會先去看看,瞧瞧有什麼缺的,我趕緊讓人準備去。」金氏說著就站起來,蔣星凡卻道:「金姨太客氣了,我一個大男人,又不是姑娘家,哪那麼多要求,能有張床就行了,別的不必費心。其實這些年,我沒少在外頭跑,真沒那麼精貴,金姨若是太過費心,我倒是不好住下了。」

  金氏笑了,歎了一句:「以前你娘也是這般性子,從不在意這吃穿住的,行了,既然你這般說,那我給你弄整潔一些,以後若是真缺什麼了就再說。」

  蔣星凡點頭,又道了句謝,他此番前來京,確實是有事要辦。因此瞧著這邊事情都定了,便開口告辭,只是末了又說一句:「金姨放心,您剛剛說的事,我會記著的。」

  「好好好。」金氏一邊送他往門外走去,一邊連道了三聲好,她今日確實很高興,故而面上一直就帶著滿滿的笑。只是才將蔣星凡送出門外,沒想就碰上從外頭走進來的千瑤還有任婉璐。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5 12:34 AM

第四十三章 風 起

      任婉璐沒想這才一進院子,就碰上個男人,於是話還沒說,就先漲紅了臉,眼睛也不知該往哪放了。心裡一慌,反射性地就躲在千瑤身後。千瑤回頭看了她一眼,雖依舊是見不得她這膽小軟弱的樣,但目光卻還是放柔了下去,到底是同胞生,她的心終是向著這個小妹妹的。

  金氏正送著客呢,忽然被人攔住了,紅綢和素緞原是要上前擋住的,只是因有任婉璐在,她們又不好說話,只得笑著問了句:「三姑娘怎麼這會過來了?」

  任婉璐卻是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千瑤,似在向她求助一般。

  「璐兒怎麼了?」金氏不解地看了她們一眼,真是奇怪了,平日裡頭,除了每日的晨昏定省外,任婉璐是能不出來就不出來的主,今日怎麼這麼反常。而且身邊不帶自己的丫鬟,反讓千瑤跟著過來,再瞧她面上還是一副驚慌無主的模樣,就是千瑤,此時看著臉色也不怎麼好。

  千瑤先看了旁邊的蔣星凡一眼,斟酌了一下,才看向金氏小心回道:「是三姑娘身邊的丫鬟入畫在園中被蛇咬傷了,似乎中了毒,眼下瞧著不怎麼好。我剛剛去給三姑娘送珠花的時候正巧碰上,三姑娘這會過來,是想求太太找個大夫給入畫瞧瞧。」

  「怎麼還有那東西在園子裡!」金氏一驚,遂皺了皺眉,一旁的蔣星凡便插了一句:「可抓到那條蛇了?若是方便的話,金姨可以讓我過去看看,要是一般的毒蛇咬的,我那正好有能治的藥。」

  蔣星凡的話剛落,任婉璐臉色頓時一變,忙在後面悄悄拉了拉千瑤的袖子。千瑤會意,撇開任婉璐不說,她也極不喜歡這個男人在一旁,因為對方總給她造成一種莫名的壓迫感,於是也不待金氏開口,就搶著說道:「那是姑娘住的地方,怎麼能讓你過去!」

  金氏瞥了千瑤一眼,又看了看神色明顯有些不對勁的任婉華,想了想就道:「莫不是那東西還在園中!」

  「被打,打死了!」任婉璐忙道了一句,聲音裡帶著幾分緊張和懼怕。

  此時任婉璐是半藏在千瑤後面的,故而千瑤垂下來的手正好跟任婉璐的手碰在一塊,聽著任婉璐出聲後,千瑤便很自然地就反轉一下手掌,在任婉璐微有些顫抖的手上輕輕拍了拍,帶著安撫的意味。任婉璐一愣,這個動作,她不由抬起臉看了千瑤一眼,只有大姐會對她做這個動作,千瑤姐姐怎麼也會

  ……

  兩人之間的小動作自是落到了金氏眼中,同時也沒有逃過旁邊那個男人的眼睛。

  金氏一時間陷入沉默,蔣星凡剛剛被千瑤搶白了一句,卻也不在意,等了一會便道:「金姨先派人出去請大夫,然後讓人將那打死的蛇拿來我看看吧,我長年在外行走,對這個東西倒還認得一二。」

  這個男人似乎天生就就帶有一種主導別人的氣勢,明明是客,可這時一開口,卻有點反客為主的意味。千瑤頓時有些不悅地看了他一眼,她家裡的事,不喜歡旁人插進來一手,而且這個事,如今事關任婉璐的閨譽,更不能讓外人知道了。

  金氏回過神,又看了任婉璐一眼,只見她是鬆了口氣的表情。金氏不由就蹙了蹙眉頭,心裡生出幾分疑問,只是也不多問,照蔣星凡的意思朝身邊的丫鬟吩咐了一句,然後就對任婉璐道:「快去叫人拿過來。」

  任婉璐忙點頭,轉身就要跑出去,卻被千瑤拉了一把道:「三姑娘站著吧,我去叫人拿進來。」她也怕蛇,但只怕活的,可是任婉璐連死的都怕,連遠遠看到了都會發抖。

  沒一會,就見一個家丁打扮的小子拎著一條軟趴趴的東西走了進來,院裡的丫鬟具都嚇得退遠了,任婉璐也趕忙轉開臉,不過卻沒有走開,依舊是躲在千瑤身後。

  蔣星凡蹲下去仔細看了兩眼,還伸出手捏起那蛇頭瞧了瞧,然後才站起身,神色有些凝重。

  「怎麼?」金氏忙問。

  「金姨,這不是普通的毒蛇,這叫忘川蛇,又叫幽冥綠,是南方那邊極少見的一種毒蛇,毒性很大,被咬了,只怕不容樂觀。只是這東西很少在北方出現的,它們不適應這裡的氣候,不易成活。」

  「那,那入畫她,她不會就……」任婉璐慘白著臉,從千瑤身後探出頭,一臉驚懼地看著蔣星凡。

  對上那雙似受驚的小鹿一般的眼睛,蔣星凡稍稍放緩了臉色道:「我那有一味藥,可能有些用,只是在客棧那放著,閏年,你馬上回去取了送過來。」

  金氏卻歎了口氣道:「金姨讓人跟你回去取吧,事已至此,只好聽天由命。你自己也有事要辦,總不能因為這耽擱了你的事。」

  蔣星凡看了金氏一眼,想了想,便點了點頭道:「那小侄就先告辭了。」到底是人家家裡的事,且剛剛任婉璐和千瑤的神色他亦看在眼裡,估計其中有什麼難以啟齒的地方,蔣星凡心裡明白,此時自己留在這,是多有不便了。

  「千瑤,半個多月前,你和姑娘看見的,是不是這條蛇?」蔣星凡一走,金氏遂沉下臉,問向千瑤,剛剛蔣星凡說出這東西的來處時,她心裡就生出極不好的感覺,半個多月前,華兒就是因這東西出事的,難不成這府裡……

  千瑤自是跟金氏想到一塊了,她忍著噁心,走進了蹲下去細細瞧了幾眼,然後才起身道:「很像,我記得當時看到的那條蛇,差不多就是這般大小,通身碧綠。」

  「入畫是在哪被咬的?當時她身邊可有別的人?這條蛇又是誰打死的?」金氏沉著臉,一句接著一句問向任婉璐,。任婉璐似被嚇著一般,不自覺地就移過去,抓緊千瑤的衣袖,然後有些慌亂地看著金氏,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來。

  千瑤又拍了拍任婉璐的手,然後看了看兩旁退遠的丫鬟,才壓低了聲音道:「太太,還是先去三姑娘那看看,我路上慢慢跟您說。剛剛我已經讓人守在三姑娘的院門口,房子周圍也都重新灑了驅蛇粉,一時半會還沒人往那打探去。只是我的話不怎麼管用,再不過去,那兩丫鬟估計就攔不住別的閒人了。」

  這話裡分明是帶了別的意思,金氏面色凝重,又看了任婉璐一眼。只見她依舊是緊緊抓著千瑤的袖子,千瑤的話落下後,她就朝自己點了點頭。金氏心裡隱隱有些發冷,到底是誰生了這等喪心病狂的念頭!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5 12:36 AM

第四十四章 雲 湧

      看到任婉璐院裡竟還藏著一個男人,金氏差點沒氣背過去!任婉璐蒼白著臉,緊緊抓著千瑤的手,且身子盡量往千瑤身上靠。她雖自小就有言語障礙,性格過於內向,但或許正是因為這樣,所以內心極其敏感,對於千瑤,她出於本能地就給予了信任。

  今日這事發生時,她一時間六神無主,院裡的丫鬟眼見就要亂成一團,不想就在那個時候,大姐身邊的丫鬟千瑤忽然走了進來。當時任婉璐以為天要塌了,卻不想千瑤看到此番情況,並未多問,而是先喝止住那幾個沒頭沒腦的丫鬟,然後幾句話就壓住了這一場混亂。接著讓人將那名同是被蛇咬傷的男子移動後罩房最東面角落處,一間專門放雜物的小房間裡。接著又令兩個靠得住的丫鬟守著院門,誰也不放進去,更不許放誰出去,然後才領著她往金氏那走去。

  千瑤就是在領著任婉璐往金氏那走去的一路上,從任婉璐結結巴巴的話裡,大致知道的整件事的經過。

  原來任婉華的丫鬟入畫,三年前就跟府裡一個叫小陳的下人有了私情,而這事,任婉璐是上個月無意中在園子裡撞到他們抱在一起才知道的。當時雙方可是都嚇壞了,任婉璐雖年紀尚小,也知道這事不妥,心裡慌亂,下意識的就要告到金氏那去。是入畫跪在她面前苦苦哀求,她架不住心軟,可憐這一對鴛鴦,只得打消了這個念頭,且打算年底的時候,幫入畫去求金氏,成全他們兩的好事。卻不想今日那兩人竟又在那園子裡私會,可能一時情難自禁,做了點什麼,結果沒發現那草木中藏著危險,於是就出了事。幸好當時小陳揀了塊石頭,胡亂間砸死了那條蛇,不然還不知接下來會生出什麼事,只是糟糕的是,他卻也被那條蛇給咬了一口!

  那小陳雖是府裡的下人,但卻不是家生子,因是房門那一個管事的侄兒,所以才進府在房門那當個小差,負責守夜。金氏知道事情得經過後,當即就要令人將小陳移出府外,連同入畫一起,一併抬出去!

  任婉璐嚇得握緊了千瑤的手,力道大得千瑤都覺得疼了,不由就轉頭看了她一眼,只見任婉璐此時睜著那雙小鹿一般驚恐的眼睛,張開口,唇抖了幾抖才求道:「娘,大,大夫還,還沒來呢!」

  「胡鬧!」金氏終於忍不住喝了任婉璐一句,「這等行為不檢點的丫鬟,你還留在身邊!你的名聲還要不要了,我平日裡都是怎麼教你的,你是打算氣死我嗎!」

  「可,可是,他們,都,都要不,不行了啊……」任婉璐白了臉,紅了眼,卻還是堅持著這一點,「入畫,跟在我,我身邊五年了,娘,您就救救她吧!」

  「你放心,我將他們抬出去後,一樣會讓大夫過去瞧的。」金氏沉著臉,說著就要叫人進來。眼下這屋裡只任婉璐、千瑤,金氏和一個信得過的老嬤嬤在,丫鬟僕婦們都在外頭候著。

  任婉璐幾欲要哭出來了,忙握緊了千瑤的手,有些急切地搖了搖。她不傻,她從自己母親的眼神裡就能看得出,若真將那兩人抬出去的話,金氏絕對不會再管他們,若真是這樣的話,那兩人的命準是保不住。

  千瑤其實很贊成金氏的決定,雖多少有些不忍,但是這種不顧姑娘名聲,一而再再而三做出這等下作之事的丫鬟,確實留不得。若不是事關重大,她剛剛都想直接將那兩人丟出去!只是眼下看著任婉璐這般無助哀求的眼神,一時有些心軟,想了想便道:「太太還是先緩一緩,讓人去通知他們家裡人過來領人吧,如今出了這事,估計是瞞不過去了。而且瞧著也不知能不能保得住命,他們雖然可恨,但如果太太在這當口將人趕出府,到時若是死在外頭了,怕是會有人將這事記在太太頭上,而且對三姑娘的名聲也不好,少不得會背上個見死不救之名。總歸剛剛也著人去請大夫了,又讓人去取了藥,太太何不好人做到底,就讓大夫給他們瞧瞧,有了大夫的話,到時他們能不能挺得過去,就不關府裡的事,也與三姑娘無關了。」

  金氏似有些意外千瑤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她定定地看了千瑤一會,又看了看任婉璐從開始到現在,一直就拉住千瑤的那隻手。而千瑤神色亦很自然,沒有一絲拘謹,就似兩人之前一直就這麼親密一般。然而她卻知道,她的這個小女兒,就是對自己,也從不曾這麼親密,從小到大,任婉璐只對一個人表現出這般依賴過……

  作為一個母親,任婉璐和任正昊,一直是她心裡的痛,但是天生如此,她也沒辦法。親朋好友間,不是沒聽到什麼風言風語,還有丈夫心裡,也不是沒有不滿,她都知道,卻都只能裝聾作啞,把苦往自個心裡咽。她不僅是個母親,同時還是任府的當家主母,任荀每年的俸祿,連這府裡三個月的開支都抵不上,這個家,起碼有一半,是由她撐起來的,其中不易,只有她心裡清楚。幸好,除了任婉璐和任正昊外,她還有一個安慰,而且眼下就要出嫁了,宋家那邊也都在緊著準備,一切都那麼好。

  金氏陷入沉默,任婉璐緊張地看著千瑤,千瑤只得拍了拍她的手,輕輕安慰兩句。很奇怪,對於這個妹妹,她雖總是看不慣這般膽小怕事的樣,但每次任婉璐來向她求助,她無一不是滿口答應,並且是難得的是極為耐心、盡力支援。似乎是因為自身的強大,所以在她看來,保護弱小的妹妹,是一件天經地義的事。

  沉默延續不了多久,就被外頭的雜亂聲給打破了。

  「太太,大夫找過來了,還有蔣公子的藥也送過來了,就在院外候著呢。」紅綢的話傳了進來,任婉璐一聽,忙一臉急切地看向金氏,哀求地喊了一聲:「娘——」

  「你領著大夫過去看看,再吩咐人通知他們的家人過來領人!」金氏歎了口氣,朝旁邊的婆子道了一句,然後有些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這段時間出的事情太多了,全都不是好事。而且她還隱隱覺得,其中事情沒那麼簡單,似乎是有人蓄意為之!若真不是她多想的話,那這事,到底是誰做的?

  ……

  好容易安撫好任婉璐,千瑤從院裡出來後,就發現外頭不少人在探頭探腦,甚至還有個丫鬟上前找她打聽裡頭出了什麼事,眼下怎麼樣了。被她冷著臉罵了幾句,瞧著她似逮著誰就朝誰開火的架勢,旁邊的人才沒跟著粘上來。千瑤也知道這些下人就是這樣,總歸這事是鬧得大了,瞞也瞞不住,只得瞪了她們幾眼,然後才無奈地就往靜月軒走去。

  卻不想,才走到半道上,忽然有人從旁邊拉了她一把,她詫異轉頭,瞧清對方後,不由是一愣。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5 12:37 AM

第四十五章 疑 團

      「你來摻和這事做什麼,前段時間好容易消停了些,你還跑來管這事!」拉住她的人竟然是范姨娘,千瑤怔了怔,隨即就扒開她掐住自己胳膊的手,然後整了整衣服,又打量了她幾眼才冷聲道:「范姨娘怎麼也跑這邊來了,不是聽說身子不適嗎?還巴巴地跑來看熱鬧了,就不怕人多給磕著碰著了!」

  自從十三歲那一年,她無意中聽到金氏跟任荀說了幾句關於姨娘們不是的話,不想卻反被任荀數落了幾句,隨後她就看到金氏一個人在房裡悄悄落淚,只是過後又跟沒事人一般,對每位姨娘都笑臉相迎。她才隱隱知道,原來母親心裡一直就藏著苦,懵懵懂懂中,她似乎就明白了許些事情。也就是從那時候起,她開始對這府裡的姨娘生出成見,並再沒給過好臉色,就是對於自己的父親,心裡也隱隱帶上了幾分不滿。

  千瑤說完,又上下打量了范姨娘幾眼,只見眼前的女人瞧著就二十出頭的摸樣,一身水綠綾寬小襖,翡翠織金百花裙穿在她身上,確實比自己母親嬌美可人。她不由就皺起眉頭,臉色也跟著沉下幾分,心裡為金氏覺得不值,這麼些年,金氏是怎麼打理這個家的,她都看在眼裡。但是父親卻左接一個姨娘進門,右納一個小妾入屋,為什麼,大家都覺得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就連母親,也從不曾為這事,開口反對過!沒有人知道,一直以來,她都覺得那些所謂的三從四德,就是鬼話連篇!

  范姨娘見千瑤這般臉色,以為她還在生自己的氣,不由就歎一聲道:「我知道你還怨我,可是我也沒想到你竟也會跟著掉下去,你不知道,當時是我的丫鬟早一步發現,去喊了人,才將你和大姑娘給救起來的。後來你被罰到洗衣房那,我本想去看看你的,可總也找不到合適的機會,而且你不也沒幾天就回來了麼。這幾日我才放了心,誰想你又跑來多管閒事!」

  千瑤越聽這話,越覺得糊塗,同時又隱隱有幾分心驚,難不成這裡頭還藏著什麼事是她不知道的!還有,她怎麼從不知道范姨娘之前跟她身邊的丫鬟有來往,瞧她說的這話,這語氣,她們以前間的關係,指定不一般!

  見千瑤只盯著她看,卻遲遲不開口,范姨娘又歎了口氣道:「我也是為你好,咱們……」只是話剛說到這,忽然聽見旁邊有說話聲傳來,她忙就住了口,低聲道一句:「我先走了。」

  「等一下,你剛說我們什麼?」千瑤開口叫住她。范姨娘回頭看了她一眼,想了一會,然後就搖了搖頭歎一句:「我知道你為難,算了,原就不關你的事,你就當做什麼都不知道吧。」

  范姨娘丟下這驚起千瑤無數疑問的話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隨後那邊就有幾個丫鬟嘰嘰喳喳地往這走了過來。碰著千瑤後,其中一個就道:「千瑤姐姐,剛剛我在那邊碰上千月姐姐了,說是在找你呢。」

  「嗯。」千瑤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然後便懷著滿腹疑問,往靜月軒走了回去。

  難不成之前那落水事件,是有人早預謀好了!?千瑤想到那天見到的那條蛇,再想今日發生的這事,還有那個姓蔣的說的話,以及范姨娘剛剛的話,她心裡不由生出陣陣寒意。得想辦法,把這事跟太太說去。

  剛一回靜月軒,千月就小步跑過來問道:「聽說三姑娘那邊的入畫出了事,眼下怎麼樣了?」

  「已經被抬出去了。」千瑤悶悶地道了一句。剛剛在那邊,大夫請來沒多會,入畫和小陳的家人也跟著被領了進來。而那大夫給他們倆看了後,就直接搖了頭,後瞧了蔣星凡送來的藥,一時也不敢打包票,只讓家人先準備後事,說著毒性太猛,已入心肺,聽天由命吧。

  金氏一聽,再不猶豫,直接命人馬上抬出去,任婉璐原本還要求情的,卻被千瑤給制止了。可任婉璐到底是不忍,入畫怎麼也是陪了她五年,她雖膽小怕事,但在有的事情上,卻又異常固執。千瑤想了想,便跟她耳語幾句,任婉璐聽後,遲疑了一會,終於怯怯地點了點頭。然後回了自個房間,照著千瑤的話,悄悄打發一個丫鬟將自己二十兩銀子給了入畫她娘。

  千月聽了完後,眼圈一時有些紅了,道了一句:「她怎麼就這麼傻,死活等不了那一會!」

  「難道你早就知道入畫跟小陳的事?」千瑤一聽,趕緊就問了一句。

  千月卻搖了搖頭道:「我只知道她心裡有人了,卻不曉得是誰,更沒想她會這般大膽,唉……」

  千瑤想了想,又問:「以前,范姨娘可有來過這嗎?」

  「范姨娘?」千月一怔,奇怪的看了千瑤一眼,「范姨娘來這做什麼,再說大姑娘向來就不喜歡那幾位姨娘,除了董姨娘偶爾會過來跟我們交待事情外,另外兩位姨娘基本不會過來的。」

  「是嗎……」千瑤若有所思地垂下眼。

  「怎麼問起這個來了?」千月不解地看了她一眼。

  「沒事,隨口問問,姑娘現在在做什麼呢?」

  「正在繡你今兒早上描的花呢,姑娘瞧著心情似乎有些不好。」千月道了一句,瞧了千瑤一眼,遲疑了一下又道:「雖然是太太讓你教姑娘女紅,可是我看你平日裡對姑娘的態度有些生硬了。不是我多嘴,就算你仗著太太的話,但到底姑娘是姑娘,你再這般下去,要是哪天真惹得姑娘火了,你想過後果沒有。」

  千瑤忽然就笑了,面上的神色難得緩和下去,她似打量了千月一眼,然後才點了點頭道:「我知道,謝謝你,我會注意的。」

  千月也跟著笑了起來:「跟我說什麼謝,你心裡明白就好,說實在的,前段時間我一瞧你跟姑娘待在一塊,心裡莫名地就有些慌。」

  千瑤淡淡一笑,沒說什麼,問了幾件院裡的雜事,就將這話給轉開了。

  因今日出了入畫那事,金氏心裡已起了疑,只是一時卻找不著頭緒,心裡煩得慌,只是偏今兒還有蔣星凡要住進來,她不免又要打起精神,處理這接下來的事。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5 12:39 AM

第四十六章 責 備

      當晚,金氏就為蔣星凡準備了一桌酒席,任荀因那兩件禮物極合心意,心裡高興,席中跟蔣星凡相談甚歡。一頓飯下來,就已跟蔣星凡成了忘年之交。酒飽飯足後,回到金氏那,任荀還止不住讚道:「想不到這蔣家後輩如此優秀,只可惜早年的時候耽誤了,沒走仕途,反從了商,可惜可惜!那蔣老爺子當年可是中過進士,還任過員外郎。」

  金氏一邊給任荀遞茶,一邊笑著說道:「他是在齊家長大,也是沒法子的事,不過齊家如今也不簡單,他外祖母是安遠王的姑奶奶,所以在柳州那一片,齊家的名聲可是不小。說來那孩子雖是齊家的外戚,但那齊家上上下下都喊他一聲九爺。聽說就是那柳州的知府,見著齊家九爺,也得是禮讓三分。」

  「從商到底不是正路。」任荀搖了搖頭,咳了一聲,在他心裡,商人的身份終究是低賤。金氏笑了笑,知道自己丈夫從來就是那種守舊之人,也就不在這話題上繼續下去。

  「今兒出了件大事,還沒跟老爺說呢。」瞧著任荀心情不錯,金氏斟酌了一下,便緩緩開口。白天那事,她想了許久,心裡隱隱有了懷疑的對象,只是卻不知任荀的態度如何。

  「嗯,什麼?」任荀手裡一邊把玩著那琉璃燒製成的棋子,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

  「璐兒身邊一個丫鬟今兒白天在園中被蛇咬傷,當時瞧著就不中用了,估計熬不了兩天。」

  「有這事!」任荀這才抬起臉,有些驚訝地看了金氏一眼,完後才道:「可是找大夫看了?可別讓人在外頭傳出主子無情的話,如今那朝中一直就有人盯著這邊呢!」

  金氏一愣,沒想任荀竟會提到那上面,只是隨後就點了點頭道:「老爺放心,我當時就找了大夫看了,只是……」她想了想,終還是將心裡的疑問道了出來。

  任荀聽完卻搖了搖頭道:「你必是多慮了,華兒眼見就要出嫁的姑娘家,有誰還會對她不利。園子裡的花木太多了,會有那東西也不算稀奇。上個月,陳大人府裡還發現一隻起碼有三百年的老龜,可不更讓人奇的,還有那許大人,也曾在自家園子裡抓到過黃鼠狼。咱這宅府,是從爺爺那一輩傳下來的,算起來也近百年了,有些蛇鼠,也是正常,明兒你找人整個清理一下,長得太亂的草木,該除的就都給它除了。」

  「可是那蛇,蔣公子說了,是南方那才有的,就是今兒那大夫來了,也說那東西在北方極少見。」金氏說到這,頓了一頓,仔細看了任荀一眼,終於開口道:「老爺,我想了想,兩月前,南方那邊不是有人到咱府裡來探親嗎。」

  任荀皺了皺眉,看了金氏一眼,面上微有些不豫,只是金氏已經開口,就不打算停下。今兒她是打定主意要探清任荀到底是什麼樣的態度,若還是跟以前一樣護著那女人,那她以後就一句都不提了。

  「老爺,不是我小心眼,只是這事,事關幾個孩子,我不得不多想一些。咱府裡就範姨娘是南方人,又剛好兩月前,她家裡人來看了她一次……」

  「多少年來,你怎麼就一直盯著她不放!她那麼一個人,連踩死只螞蟻都不忍,怎麼可能會有那樣的心思。」任荀說著就將手裡的棋子擱到桌上,站起身,接著道:「再說了,就算她家裡人來看她了又能如何,難不成還給她帶條蛇過來給她,就不怕咬到她自己了!你實在是……」任荀說到這,轉眼瞧見金氏此時正冷著一張臉,坐在那,一言不發地看著自己。他怔了一下,不由就歎了口氣,又坐了下來道:「我知道你擔心孩子,只是為什麼你就不能像對待另外兩位姨娘那樣對她。這麼些年了,她一直就怕你,就是平日裡在你這受了什麼委屈,也從沒在我跟前說過你的一句不是,反還句句說你的好話。」

  「對待兩位姨娘那對她?」金氏忽然就笑了起來,「老爺說說,我到底還有哪做得不夠好?平日裡有什麼缺了她,少了她的,一併說出來,我馬上讓人送過去!還有,她又在我跟前受了什麼委屈,也都說出來,我馬上給她賠不是去!」

  「你——」任荀一時語塞,良久才道:「你知道我指的不是那些!」

  「那老爺指的是什麼,說明白了,我才好改正,不然以後又做錯了,惹了老爺的不快,自己卻還不知道。」金氏端端正正坐在那,冷笑一聲,目光似要穿透了任荀一般。范姨娘不僅是南方人,還是從南方苗疆出來的,早在范姨娘未被接進府前,她就已經知道。而且她還知道,在自己懷上昊哥兒前,范姨娘在外頭就有了身孕,只是才一出生就夭折了!她都知道的事情,任荀自是早就清楚,卻還是連懷疑一下都捨不得!

  她不是無臆猜測,范姨娘這些年對她的敵意,她是知道的,只是沒出什麼事,也就隨范姨娘自個鬧彆扭去。但是,眼下卻出了這等大事,她是無論如何都容不下的!

  任荀被她這般看得極為不自在,一時有些惱羞成怒,就喝了一句:「平日裡你不是最知書達理,寬容大度的嗎,今兒怎麼這般無理取鬧,胡攪蠻纏!」

  屋裡的丫鬟早在金氏冷下臉的那一刻,就在紅綢的示意下,無聲地退了出去。且出去沒多會,紅綢瞧著今日氣氛不太對,就又讓那些小丫鬟都不用在這侯著了,等著她們都退下後,自己也走遠些,在那廊柱上倚著。

  「無理取鬧,胡攪蠻纏!」金氏怔怔地念著這八個字,似不敢相信會從自己丈夫嘴裡聽到這樣的評價。任荀只覺得剛剛的好心情一下都不見了,再看金氏那看著自己的眼神,更覺得心裡煩躁得慌。

  在他眼裡,金氏是只是給他撐門面的妻子,為他生孩子管好家就夠了,偶爾不滿自己去妾室那也能理解,但是要都這麼明槍暗箭地指責,甚至出言污蔑,他是容不下的!難怪每次待在她這,他都覺得累,越想任荀越覺得煩,隨即就起身道:「算了,我今晚去別處待一宿,你自個想想,別什麼事都往她身上推!」

  任荀甩開簾子出去時,那門邊還站在一個人,他只當是金氏屋裡的丫鬟,也沒多看一眼,就往范姨娘那走了去。千瑤定定地站在那,看著任荀的背影,直到看不見了,她才鬆開手心,轉過頭,看著那暗紅色的團花簾子,一時有些遲疑,這會要進去嗎?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5 12:42 AM

第四十七章 夜 路

     「什麼事非得這個時候過來?太太眼下心情正不好呢,要不你明兒再來,或者什麼事先跟我說說。」任荀走後,紅綢遂走到千瑤跟前道了一句。

  只是還不待千瑤開口,金氏的話就從裡頭傳了出來:「是誰在外頭?」

  千瑤便推了紅綢一下道:「你進去給我報一聲,就說我有重要事要跟太太說,是關於三姑娘今日的事。」

  紅綢瞅了她一眼,倒也沒多問,掀開簾子就走了進去。金氏面色原有些不善,這會不打算見任何人,只是聽了紅綢的話後,她剛要出口了話就收了回去,沉吟了一會便道:「讓她進來吧,這茶有些涼了,你撤下,再去廚房給我現做一碗蓮子羹拿過來。」

  紅綢應了聲,出去後就拍了一下千瑤的肩膀笑道:「進去吧,什麼重要事,太太還把我給支開了!」

  千瑤輕輕道了句謝,沒多說,就走了進去。她的腳步很輕,走到裡屋時金氏還不知她已經進來了,猶自坐在那榻上出神,千瑤在那簾幔下站住,默默地看著自己的母親。年近四十的女人,容貌端莊,身姿雍容,衣著華貴,屋內暖暖的燭光照在她發間的銜珠鳳釵上,反射出來的卻是一層冰冷的微光。

  很早以前,她就已經對她父親生出不滿了,然而她再任性,也知道不孝之名大於天,也知道子不言父過。可是母親偶爾露出的那抹黯然傷神,卻成了她心裡拔不出的一根刺。她每次都會問自己,為什麼男人朝三暮四就是天經地義,為什麼女人委曲求全才是賢良淑德!

  若是母親跟那范姨娘一樣,整天除了吃就是睡的,那丈夫這樣對待,也無可厚非。可是,這個家,是母親撐起來的啊。府裡的進項,她雖不清楚,卻多少也有些瞭解,若沒有母親,父親那些俸祿,那夠她們每日每月這般的開銷的。

  「太太。」看了好一會,千瑤才輕輕開口。

  金氏回過神,轉頭看了她一眼,似怔了一下才道:「進來吧。」

  千瑤行至金氏跟前垂首站住,金氏打量了她一眼,見她身上穿著纏枝杜鵑花兒亮緞壓邊的嫣紅色襖裙,腰上束著翠綠綃紗汗巾兒,發上帶著卷鳳尾小金釵,耳上垂著胭脂石小耳墜,明艷亮麗的色彩,襯得那如花般的年紀,倒讓人一時有些移不開眼。

  這丫頭,也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竟變得這般漂亮了。金氏心裡一歎,隨後就站起身,走到一旁的小櫃邊,拿出一個小錦盒,完後才走回來,重新坐下,打開那盒子,看了看,才遞給千瑤笑著道:「今兒三姑娘那邊的事,你做得不錯,這是賞給你的,拿著。」

  千瑤怔了怔,抬起眼看了金氏一眼,只見她面上已去了剛剛那等黯然傷神之色,又恢復了平日裡當家主母的氣派。千瑤言了謝,走上前接過一看,原來是支金花蝴蝶釵,造型極為精巧,成色亦是上等。

  「這是我年輕時候戴過的,這金釵,搭配你這身倒是挺合適的。」金氏一笑,接著道:「我年輕時多穿那等淡雅的衣衫,所以這金釵也就戴過兩次,完後便擱了起來,再沒動過。如今給你,倒也算是給它找著了合適的主!」

  金氏說話的時候,千瑤卻還看著那金釵,直到金氏說完後,她才抬起臉遲疑地問道:「這金釵不是別人送給太太的麼,這賞了我……」

  金氏一聽這話,忽然一怔,只是馬上又是一笑:「既然給了你,你好好收著就是。哦,如今中秋也近了,按例,府裡都會給丫鬟們添新衣。你今兒立了功,又這些日子辦事得力,所以這次添新衣,你可以先去選幾件自己喜歡的樣式花色,然後再讓人裁衣。」

  千瑤怔住,有些愣愣地看著金氏,不知為何,總覺得金氏對她的態度變化很大。似乎,似乎帶著幾分憐惜之意,是因為今天那事,還是,還是……

  「還傻愣著做什麼,不是有重要事要對我說嗎?天也不早了,你說完,早點回去歇著。」見她怔住,金氏便又道了一句。

  千瑤回過神,再仔細看了金氏一眼,心裡一時沒法確定,又覺得是不是因為自己心裡太渴望了,所以不免就生出錯覺來。如今她的處境好容易才轉過來,身邊又沒有可信任可依靠的人,再不敢像之前那般魯莽。所謂的任性,其實是建立在別人對自己寵愛的基礎上,沒了寵愛,首先面臨的就是自強自立,哪還有任性的餘地!

  將心中那點妄想壓下去後,千瑤隨即就換上一副既認真又凝重的神色道:「今兒我從三姑娘那一出來,不想竟會在那附近碰上范姨娘,且當時她瞧著就是一副鬼鬼祟祟的樣,見著我後,還上前打探了幾句。」

  金氏頓時就正了神色問道:「哦,她都說什麼了?」

  「她說話躲躲閃閃的。」千瑤有些為難,不知這話該怎麼說,想了想才接著道:「就是打探一下三姑娘那裡頭是怎麼一個情況,接著旁邊有別的丫鬟走來,她似有些慌張,話也沒說完,就忙著走了。」

  金氏聽完,隨即就哼了一聲,完後似想起剛剛任荀的態度,接著又是一歎。

  「太太,容我說句不敬的話,范姨娘必是心懷不軌,太太以後千萬要小心她才是。」千瑤咬了咬唇,又接著道:「只是太太也別忘了保重自己,老爺的話,別太往心裡去。」

  「你剛剛在外頭?」金氏一怔。

  「是。」千瑤點了點頭,就垂下臉,只是卻藏不住面上的擔憂和難過。

  這話,怎麼也不該從下人嘴裡道出來,而且還透露了她無意中聽到主人不太光彩的一面,這是當下人的大忌。剛剛話一出口,千瑤頓時就醒悟過來了,就目前的身份來說,她說這話絕對是逾越了,甚至可以說是給自己找麻煩。然而等了一會,卻不見金氏斥責她,千瑤有些不解地抬起眼,正好金氏這會開口道:「我心裡曉得,你是個難得的丫頭,只是這些事,你以後都別摻和,管好靜月軒的事就行。行了,時候也不早了,你回去吧,我也乏了,你出去後就叫紅綢進來。」

  從金氏那出來後,千瑤心裡還琢磨著金氏今晚的態度,總覺得有什麼,被自己忽略了,可是一時又想不透。

  任府只有在節日的晚上,才會在園子各處點上燈籠,平日裡頭,就只在各處院門口掛上兩個羊角燈,故而千瑤這一邊在心裡琢磨著事情,一邊悶頭走著,加上周圍又過於昏暗,前面有人過來了都不知道。

  直到忽然撞上一堵肉牆後,她才猛然回神,正要罵出聲,不想就被人摀住嘴巴,她大驚,就要掙扎,不料對方倒是先開口了:「噓,丫頭,別壞了人家的好事。」

  低沉渾厚的嗓音,語氣裡略帶著幾分嘲弄,蔣星凡,一聽到這聲音,她立馬就認出他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5 12:43 AM

第四十八章 偷野食

      「唔——」知道是他後,千瑤掙扎得更厲害起來,眼見就要掰開他捂在她嘴上的手叫出聲來了。蔣星凡沒辦法,只得加重手上的力道,也不管會不會讓她憋了氣,同時轉過身,伸出另一隻手從後面將她整個抱了起來。隨後三兩步就轉到一處假山背後,低下頭,幾乎是貼在她耳朵上道:「你就不能乖一點,好好聽聽,那是什麼聲音!」

  千瑤被他抱起來後,驚得頭皮都發麻了,白天被他佔的那次便宜,是個意外,她心裡清楚,但是現在這個時候,又是在這個地方,忽然就被他抱了起來!完全不同於女子的氣息直往她鼻腔裡灌,還有背後那堅實的胸膛和強悍的臂力,千瑤慌得根本沒注意聽他說的什麼,只想趕緊掙開他的手,只是就在這個時候,她忽然聽到不遠處忽然發出「啊——」的一聲!

  在這寂靜的夜裡,那聲音顯得那麼清晰又突兀。千瑤猛的就嚇了一跳,一時停住掙扎,可還沒反應過來那聲音是怎麼回事時,緊接著又聽到連著幾聲極壓抑的,斷斷續續的呻吟聲響起。且那聲音聽著怪異之極,似極為痛苦,可是莫名的,又覺得有些不對勁。千瑤此時已經完全停止了掙扎,再仔細一聽,就聽到竟還有有男人的喘息聲隱隱傳來!

  今夜無星,月亮隱入雲層,周圍的景色又模糊了幾分,平日裡極為熟悉的園子,此時竟多了幾分詭異,夜風刮過,又帶起那壓抑不住的呻吟聲。空氣裡瀰漫著一種,與往常全然不同的,讓人心裡直發慌的氣息。千瑤忽然想起她七歲那一年,金氏領著她去姑姑家裡,當時因小孩子心性,就在櫃子裡躲了起來,想讓大家因為找不到她而著急。卻不想那一躲,竟看到了一些不該看到的事!

  那時,姑姑也是發出這樣的聲音,還有姑丈的喘息,那一幕,在她記憶力存留了很長很長一段時間,即便一直心有不解,卻從沒有對誰說起過。直到有一天,在堂兄那偷看到一本春宮圖後,她才明白當年的自己,到底是看到了什麼。

  千瑤終於意識到眼下是什麼樣的一個情況,心中頓時羞怒交加。然而震驚太大,反卻不知該怎麼反應了,只覺得臉上似燒起來一般。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府裡竟然有人,有人敢在這園子裡做這等事!

  見她安分下來後,蔣星凡才又在她耳邊道:「明白怎麼回事了?你現在過去,不是給自己惹事!」

  千瑤扭頭瞪他,心口卻砰砰直跳,那邊的聲音時有時無的,襯得這朦朧夜色,比她記憶中那一幕還要讓人心驚。然而當她扭頭瞪向蔣星凡時,才猛然驚醒自己跟他又是怎麼樣的一個情況。他環在她身上的手,緊得她胸口一陣發悶,加上他還緊緊捂著她的嘴,使得她呼吸已經開始有些不順!最重要的是,她現在是雙腳懸地,且自己整個身子幾乎是貼在他身上!

  這簡直是,簡直是……千瑤開始蹬著雙腿,蔣星凡又道了一句:「行了,我這就放開你,真是只小野貓,你不想給自己惹事就別叫。」

  腳終於著地後,摀住鼻子下面的手也放開了,終於能順暢呼吸了,千瑤卻立馬轉過身,揚起手就要打他。蔣星凡卻往後一靠,身子倚在假山上,然後頭往那邊示意了一下。正巧這會,那邊又響起幾聲呻吟,千瑤只得握緊手心,將手放了下去。

  沉默,尷尬又羞憤的沉默在千瑤心裡蔓延,對她來說,這完全就是件家醜,而且還被外人撞上的家醜。偏自己還跟他這麼不清不楚地站在一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到底是誰這麼大膽,敢在這園子裡做這等醜事!千瑤壓不住心裡的疑惑,就想上前去看看,只是剛一動腳,手臂頓時就被人給抓住了。

  「幹什麼去?」

  「放開!」千瑤不敢大聲,只是使勁甩著手臂,卻根本掙不開他的手。

  蔣星凡笑了,看著即便是在這夜裡,她那雙瞪圓的眼睛,就像兩顆漂亮寶石一般,依舊閃著攝人的光。他的口氣忽然就帶上幾分揶揄:「難不成你還想現場學習?」

  「無恥,放開我,否則我叫了!」千瑤氣得滿臉漲紅,眼裡幾乎要噴出火來,怎麼會有這麼不要臉的人!

  「小野貓,非禮欲視才叫無恥。」他還是笑,且馬上反唇相譏。千瑤只見他一口潔白的牙齒在黑夜中異常顯目,他身上帶著囂張的氣息,挑戰著她的神經,讓她全身都緊張起來,戒備的,迎接挑戰,又隱隱帶著幾分興奮的緊張。

  只是她剛要開口,那邊似進入了高\潮,女子呻吟的聲音猛然比剛剛頻繁了許多,千瑤嚇得一驚,一時就住了口。夜很靜,顯得那聲音異常清晰,就似在耳邊響起來一般,並且像條蛇一樣,鑽進心裡。千瑤只覺得面上越來越燙,蔣星凡不知何時已經鬆開她的手,然而眼下她忽然覺得兩人之間離得太近,他身上的氣息一直就往她這撲過來,腳步不由一動,卻又馬上被蔣星凡伸手抓住!

  「你——」她恨而尷尬地瞪了他一眼。

  「噓,快完了,再忍一會。」他輕輕道了一聲,只是說完就發覺自己這話裡有歧義,隨即就是一笑,眼睛卻不由上下掃了掃千瑤的身子。只見在這朦朧夜色下,她這身段看起來竟比白天還要凸凹有致,心裡不由就回味起剛剛的溫香滿懷,加上眼下那邊那此起彼伏的聲音,腦子裡頓時就浮現出一些男人最愛的畫面。千瑤既不知他心裡正想著一些齷齪事,也未聽出他剛剛那話裡帶著別的意思,只是恨恨地甩開他的手,然後心裡暗自慶幸此時幸好是夜裡,他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

  那邊的聲音終於完全停下後,隨即就響起衣服摩擦的窸窣聲,想是兩人開始穿整衣服了,千瑤再等不住,她一定要看看這對狗男女到底是誰。只是蔣星凡似知道她的意圖一樣,早在她要往那走去前就一把將她拉了近來,然後低頭俯在她耳邊道:「你一個丫鬟,管這些事做什麼,撞上已經是不對了,還巴巴的要上去看個究竟,難道不知有些事是多知多錯!」

  「與你何干,放開,我一會再跟你算賬!」千瑤說著就要咬他。

  「行了,我告訴你就是!」蔣星凡忙抓住她的下頜,將她的臉抬起來,有些惡狠狠地道:「丫頭,別在男人面前這麼張牙舞爪的,後果你承擔不起!」

  他身上的氣息驟然發生變化,像一張巨大的網忽然覆蓋下來,那種突如其來的壓迫感讓千瑤一時啞了聲,心裡莫名的就顯出幾分恐慌。

  這姿勢著實曖\昧,蔣星凡卻只這麼箍著她的下巴,抓著她的手臂,一動未動。

  直到那邊的聲音遠去,確定兩人已經離開這裡了,蔣星凡才放開她道:「是你們府裡的老爺,你剛剛過去了,若是被看到,不是找死!」

  千瑤只覺得腦子嗡地一聲,良久才怒道:「你胡說!」

  蔣星凡瞇了瞇眼,盯著她看了好一會才道:「你為何這麼激動?難不成也有那飛上枝頭當鳳凰的糊塗心思?」

  千瑤一愣,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心中大怒,連帶著剛剛的怒火,讓她反射性般地就揚起手,朝他招呼過去。只是手還沒沾上他的臉,就被他給抓住了!

  「看來不是,那為什麼知道是你們府裡的老爺,你會這麼生氣?這跟你有什麼關係?」蔣星凡抓著她的手沒有放開,接著又問了一句。黑夜中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只聽他的聲音裡帶著三分笑,還有七分漫不經心。

  「老爺,老爺他不會做這種事!」千瑤不知自己為什麼要回到他這樣的話,只是聽到他這話裡總帶著幾分嘲諷的語氣,她不由就要為自己的父親辯白。

  蔣星凡忽然就低低地笑出聲來,看著她,略帶逗弄地說道:「丫頭,難道你沒聽說過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5 12:45 AM

第四十九章 事 發

     這個男人,言語之放肆,是她前所未見的。

  「我真想不出更惡毒的話來罵你!放手!」千瑤瞪了他許久,見他還抓著她的手沒鬆開,便開始用力地往回掙。蔣星凡一動未動,依舊穩穩抓著她,面上照樣帶著笑,就似樂見她這般氣炸的模樣。

  「丫頭,無論什麼時候,男人的風流事,最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否則會給自己惹麻煩的。」他說完這句,才緩緩放了手。

  千瑤恨恨地一甩手,就轉身要回去,只是才剛走兩步,她忽然又頓住了,回頭看著蔣星凡問了一句:「這是後院的園子,你這個時候怎麼會在這?」他是金氏今日請進來的貴客,被安排住在府裡,她是知道的事,但都這個時候了,他怎麼也不該到這園子裡來。雖說這園子是直通任荀的書房那邊,但眼下天已入黑,他一個大男人,無論如何都不該在這園子裡閒逛。且這再往東走去,可就通往姨娘和姑娘們住的地方了。

  「晚飯被你們任老爺多灌了幾杯,就出來散散酒氣,沒想倒是碰上了意外驚喜!」蔣星凡一笑,語氣裡中總是帶著幾分放蕩不羈。黑夜中即便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千瑤卻還能感覺到這人的眼睛一直盯著自己。她不由想起白天剛見到他時,那赤裸裸的,毫無顧忌的,打量著自己的目光!

  千瑤頓時有些不自在起來,這種人,這種完全藐視禮法的人,是她以前從未遇見過的。他身上似乎帶著一種激性的東西,一種對她來說,完全陌生的,隱含著某種張力的東西。她說不清到底是什麼,但這種東西卻能讓她在心裡對他厭惡萬分的同時,還不免生出一絲好奇來。

  她不知道他那所謂的意外驚喜,是不是指碰上了一出別人家裡的醜事。不過眼下,千瑤已經是這麼認為了,於是心裡極為不快,可卻又無法為這事說什麼。她到底還是位未出閣的姑娘,臉皮還沒厚到要跟一個男人,將剛剛那事扯明白了。

  千瑤恨恨地咬了咬牙,最後問一句:「你確定,看到的人是,是老爺?」

  蔣星凡似被她這認真的態度給逗笑了,只見他一手握拳放在唇邊,低笑了一會,然後才道:「你不是任大姑娘身邊的丫鬟嗎,怎麼反倒對任老爺的事這麼關心?熱心也有個度才行,否則以後被人賣了還不知道。」

  聽著他這冷嘲熱諷的話,千瑤氣得握緊手心,只是還不待她開口,蔣星凡又接著道:「丫頭,告訴你吧,剛剛可不是只有我們兩個看到那事了,還有另一個人藏在一邊呢,所以我才沒讓你過去攪這渾水。」

  「什麼!」千瑤大驚,忙問:「是誰?」

  「這我哪知道。」蔣星凡笑,又逗她:「要不你讓這府裡的丫鬟啊姑娘們等,一個一個都在我跟前列好隊,我仔細看後,沒準能給你指出來!」

  「你——」千瑤氣結,知道這人死不正經,而且她越是生氣,越是罵他,他倒是越高興。她只得收了口,重重哼了一聲,然後一甩手,就轉身走了。

  這會蔣星凡倒沒攔她,只是站在那看著她急步走開的背影,嘴角邊一直帶著幾分愜意的笑。倒是個有趣的丫頭,模樣兒也不錯,他心想,嗯,不過那身段,其實已經是個大姑娘了……

  千瑤離開後,蔣星凡也覺得沒勁了,正打算回去歇息,正好這會月亮從雲層中露出臉,清清亮亮的月華灑下,地上有什麼東西微閃了一閃。蔣星凡走過去,彎腰撿起一看,原來是支金釵,應該是那丫頭剛剛掉的。

  他笑了一笑,只是當他第二眼再看那金釵,忽然就愣了一下,隨即將那金釵拿近了,對著月光仔細看了好久,越看,心裡越是驚訝起來,這個……

  千瑤回去的一路上都在想著蔣星凡說的那事,剛剛居然還有另外一個人在那邊!到底是誰?然才走到靜月軒門口,不想忽然就聽到西側那邊傳來一陣打罵和尖叫求饒的聲音!

  是董姨娘那傳過來的,千瑤在院門口站住那看過去。剛開始,吵嚷哭鬧的聲音還沒多大,然而沒多會,那聲音就越鬧越響了起來,只是哭喊聲起起伏伏,一時也聽不清到底是什麼事,倒是好些骯髒的字眼從那清清楚楚地傳過來,千瑤越聽越是皺眉,而這時連千月珍珠等人都跑出來了。

  「出什麼事了?怎麼這時候倒鬧出這麼大動靜來!」千月不解地問了一句,珍珠便說她過去那瞧瞧,究竟是什麼事,這都快睡下了,可別影響了姑娘休息。

  沒一會,珍珠就回來了,且還帶回一個讓人驚訝的消息。

  原來董姨娘身邊的丫鬟蕊珠剛剛從那園子裡回來後,董姨娘瞧著她衣衫有些不整,頭髮也有些散亂,便問怎麼了。那蕊珠自是沒說實話,言語躲躲閃閃,只道是在園中不小心摔了一跤,說著就要回去換衣服,當時董姨娘也不攔著,點了頭,就放她走了。卻沒想,那蕊珠在自個房間裡才剛脫下衣服,董姨娘就帶了人忽然撞開門進去!

  「你們猜猜,董姨娘這一進去,瞅著什麼了?」珍珠說到一半,忽然就賣起關子來。千月和琉璃她們自是催著她趕緊說,只有千瑤,一言不發地站在那,皺起眉頭,她心裡已經隱約知道那邊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果然,珍珠往下一說,遂證實了她的猜測。

  「董姨娘帶了兩婆子撞門進去後,蕊珠自是來不及穿上衣服,於是那全是上下就被看了個光。聽說董姨娘當時二話不說,上去就拽了蕊珠的頭髮,狠狠甩了好幾個大耳光。」

  「怎麼就甩起耳光來了?」其中一個年紀偏小的丫鬟有些不解地問了一句。

  珍珠笑了一笑,低聲道:「今兒三姑娘那不是才發生入畫那事嗎,董姨娘剛一見蕊珠從園子裡回來,瞧到那衣裳不整的樣,其實心裡已經就懷疑了。白天時太太處理完入畫那事後,就嚴令以後府裡不得再出那等事!」

  入畫的事,這些丫鬟自是都聽說了,如今一聽珍珠提起這個,就是再不知人事的小丫鬟,也都明白了那邊怎麼回事了,心裡皆是一驚!個個都有些惴惴的,同時又有些興奮,著急地想再往細了打聽去。

  「董姨娘甩夠了耳光後,也不讓蕊珠穿好衣服,只讓她披了件中衣,然後就開始逼問,非讓她說出那姦夫是誰不可!」珍珠也是說到了興頭上,不用她們追問就接著道。

  「那她可是說了?」好幾個人同時問。

  「原本剛開始沒說的,我過去打聽的時候,蕊珠還嘴硬著呢。哪知就在我要回來的時候,竟聽到她說出一個人來,我正好聽見,著實嚇了一跳,董姨娘當時也火了,又是幾個耳光,我就是在外頭,都聽得啪啪響的!」

  「到底是誰,你倒是說啊!」受不了她這賣關子的樣,千月和琉璃就拍了她一下。

  「行了,這事你們管那麼多做什麼,都沒事情做了嗎,還有時間在這亂嚼舌頭!」眼見珍珠要說出來了,千瑤趕緊就打斷她,千月卻轉頭笑道:「怕什麼,反正姑娘向來就不喜歡那些姨娘,她們那邊鬧起來,咱們說兩句,姑娘也不會怪罪的。」

  千瑤一時語塞,而且這會董姨娘那邊的聲音越來越大起來,聽著似乎有人要往外衝。竟鬧得這麼大,這醜事,還能瞞得下去嗎?剛剛蔣星凡說的另外一個人到底是誰,難不成會是董姨娘?千瑤只覺得千頭萬緒,一時扯不清。

  都說到這份上了,珍珠那還能憋得住,而且這事她都知道了,用不了多會,就會傳開去。於是她便壓低了聲音,做出一副神秘樣,輕輕道:「蕊珠說,是老爺!」

  眾人還來不及驚訝,董姨娘那邊就傳出一聲響亮的哭喊:「我說了,真是老爺,姨娘不信,可以去問一問老爺!」

  「你這吃裡扒外,不要臉不要皮的小賤人,不但做出這等下作事,還要污蔑到老爺身上!老爺若想討了你,用得著這麼費事!我這就拉你跟太太說去,我再留你不得,馬上讓人領出去,如今打你我都嫌髒了手!」

  董姨娘聲音一落,千瑤她們就聽見董姨娘接著吩咐婆子們將蕊珠捆了,帶到太太哪去。

  沒一會,蕊珠似乎就被人堵了嘴,隨後就聽見那邊響起一陣雜亂的腳步聲,走出院外,往那一看,果真瞧著董姨娘領著好幾個人,架著一個衣衫不整的丫鬟往金氏那走去。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5 12:47 AM

第五十章 態 度

      金氏才吃了一口蓮子羹,就放下,擺了擺手,紅綢便叫一個小丫鬟來將這拿出去。隨後素緞遞上茶水,金氏才接過,就聽到外頭響起一陣急亂的腳步聲。然金氏卻只是頓了頓,隨後依舊如往常一般,慢條斯理的漱了口,拭了唇,完後才吩咐道:「出去看看,怎麼了。」

  紅綢應聲出去後,好一會才進來道:「太太,是董姨娘,還有蕊珠。」

  「嗯?」金氏抬起眼。

  紅綢走近了,低聲道了幾句,金氏聽完面上遂露出許些不快,然也不見發火,只是皺了皺眉,就似歎了口氣道:「讓她們進來吧。」

  「是。」紅綢應了聲,等了一會,不見金氏還有別的吩咐,便遲疑地問了一句:「要讓那外頭的丫鬟婆子都避開嗎?」

  「還避開做什麼,一路從那過來,還有誰不知道!」金氏說著就冷哼一聲,只是面上看著卻又不似真生氣的樣子,紅綢再不敢多話,忙就轉身出去了。

  董姨娘讓那兩婆子駕著蕊珠進去後,也不等金氏開口,隨即就辟里啪啦的一陣,將剛剛的事說了一遍,其中不免有些難聽的字眼。只見蕊珠被那兩婆子壓著跪在金氏跟前,衣衫不整,披頭散髮,自董姨娘開口說話後,她就使勁掙扎,發現未果後,就抬頭看著金氏,一個勁地搖頭。

  金氏聽完董姨娘的話,再看蕊珠這副摸樣,此時她身上穿著薄薄的中衣中褲,上身雖披了件小襖,但衣襟卻沒繫上,領口敞得開開的,就是裡頭的中衣也穿得不齊整,看得見脖子下面的鎖骨那,有幾處淡淡的青痕。

  且眼下她兩頰又紅又腫,即便被堵著嘴,也還能瞧得見她嘴角邊帶著一絲血跡,面目看著有些猙獰,平日裡頭那等嬌艷嫵媚的模樣蕩然無存。

  「將她鬆開,讓她自個說。」金氏說著就朝那兩婆子吩咐了一句,那兩婆子自是不敢逆了金氏的話,也沒看董姨娘,就鬆了手,並將蕊珠嘴裡的布團給拿了出去來。

  董姨娘咬了咬牙,沒吱聲,就站在一旁,盯著蕊珠。

  「太太……」蕊珠得了自由,忙就跪著上前兩步,朝金氏磕了個頭哭道:「我知道自己說什麼,太太都不願相信,總之這事,太太只管讓人去問老爺一聲就知道了。」

  金氏沒說話,只是靜靜打量了她好一會,侯在屋裡的丫鬟都不由在心裡捏了把冷汗。一旁的紅綢更是緊張地呼吸都放小心了,服侍了金氏這麼多年,她多少也是摸到金氏一些脾氣。眼下這般怪異的平靜且沉默,不是代表金氏心裡在尋思著什麼,就是她心中正處於盛怒之中,正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

  紅綢想著,心裡就歎了口氣,也難怪太太會這般生氣,白天才出了入畫那事,晚上蕊珠又來這一糟,偏還是老爺!這不是公開打太太的臉麼!

  「你今年多大了?」金氏終於開口,聲音平靜得讓人訝異。

  蕊珠一怔,抬起頭看了金氏一眼,愣愣地說道:「回太太,上月剛滿十八。」

  「十八,不小了。」金氏點了點頭,又認真看了她一會,接著問:「可是老爺逼迫你的?」

  蕊珠張了張口,好一會才囁嚅道:「老爺今晚喝了點酒……」

  「太太何須跟她多費這般口舌,這等不知廉恥的東西,該轟出去才對!不然這風氣還止不住了!」董姨娘在一旁忍不住插了一嘴,金氏卻抬手止住她的話,然後朝蕊珠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若真是老爺看上你,想要收你進房的話,我明日就給你安排。」金氏說完,就往旁邊問了一句,「老爺現在在哪歇著呢?」

  「在范姨娘那。」旁邊的婆子馬上道了一聲。

  金氏便招來一個穿著比較體面婆子吩咐了幾句,那婆子遂應了聲,就出去往范姨娘那去了。侯在一旁紅綢聽見金氏這般吩咐,心裡不免就生出幾分詫異來,這,即便太太能嚥下這口氣,也無須這麼著急,這個時候過去問老爺。為何不等到明兒早上,這會老爺在范姨娘那,太太卻派人過去說納妾收人的事……

  任荀原本出了園子後,就想著今晚還是去書房歇一晚得了,這會子過去范姨娘那,心裡總有幾分彆扭。只是才走到半道,不想范姨娘身邊的丫鬟竟就找了過來,說是范姨娘覺得頭疼,想睡也睡不著,若是老爺沒事,能不能過去陪著說會話。

  「老爺聽她瞎說什麼,我哪裡不舒服了。」任荀過去後,范姨娘面上帶著笑,手裡端上熱茶道,「老爺喝了這盞茶就回太太那去吧,都連著好些天在我這歇,今晚再留在這,太太該怪我了。」

  任荀一聽這話,心裡頓時不樂意了,將茶盞往桌上一放:「我想在哪歇,還需要她點頭!」

  「老爺別生氣,是我說錯話了。」范姨娘忙喚丫鬟拿來毛巾,幫任荀擦著濺到手上的茶水。任荀看著范姨娘這微一低頭,露出一臉的柔順,更覺金氏那冷冰冰的模樣,著實讓他感到心煩,不由就對范姨娘多添了幾分喜愛。只是再一想自己剛剛在園中的荒唐,不免又添了幾分心虛,於是便拉著范姨娘坐在自個旁邊道:「好了,我也不是在責備你,這麼小心做什麼,坐下陪我說說話。」

  范姨娘抬頭一笑,輕輕應了聲「是。」將毛巾遞給丫鬟後才在任荀身邊坐了下去,任荀將她摟過來,在她肩膀上拍了拍,歎道:「也就你能懂我的心。」

  范姨娘一笑:「若說猜心,這府裡有誰能比得上太太,我不過是順著老爺的意,討老爺的喜罷了。」

  「還說她做什麼!」任荀說著就在范姨娘臉上捏了一把,語氣裡卻帶著幾分厭煩。

  范姨娘羞澀一笑,心知有些話適可而止就行,於是將話頭轉到一些風月之事上,只是兩人還沒說上幾句,外頭就有丫鬟說太太派了人過來,想找老爺問句話。任荀一聽就皺了皺眉,以為金氏是讓人叫他回去的,心裡猶豫著要不要給她這個臉。范姨娘一瞧,便勸道:「這麼晚了還派人過來,必是要事。」

  任荀沉吟了一會才點了點頭,只是他卻萬萬沒想到,金氏派人過來,說的竟是那等事!雖然那婆子進來後,一句不該提的都沒提到,但這明擺著剛剛在園子那事,眼下大家是全都知道了。那婆子的話還沒說完,任荀面上已是紅一陣青一陣,他到底是讀過聖賢書,心裡也知自己剛剛那事荒唐了,只是最讓他生氣的是,金氏竟在這個時候,派人過來說這個!什麼事,明兒私下裡說不好,要這麼大張旗鼓的!

  「老爺?太太等著回話呢,眼下人都在太太那。」見任荀遲遲不表態,那婆子又道了一句。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6 10:46 PM

第五十一章 蕊珠的倒戈

      金氏手裡捧著靛藍青花茶盞,剛泡好的碧螺春,輕輕一掀開茶蓋,就見水氣氤氳,帶出清幽淡雅的茶香。自那婆子出去後,金氏就讓人將蕊珠扶了起來,靜等任荀那邊的消息。此時蕊珠已將身上的襖子繫好,惴惴不安地在一旁站了好一會,卻發現眼下只要金氏不開口,屋裡就連聲咳嗽都沒有,這沉默而壓抑的氣氛,使得她剛一開始生出的那點喜悅,不由慢慢微弱了下去。

  董姨娘也完全收起剛剛那等怒氣衝天的模樣,一臉鎮定地站在金氏左手邊,只偶爾往蕊珠這瞟過來一眼,奇怪的是,眼下她那目光中只帶著微微惱意。蕊珠小心抬起眼,往金氏那看了一眼,只見金氏依舊是氣定神閒地坐著那,神態端莊優雅,捧著茶盞的手保養得非常好,皮膚細白,骨肉均勻,左手的中指戴了一枚孔雀石戒指,兩邊手腕上也戴了數個金手鐲,再往上看,發上金鳳銜珠,頸下錦緞裹身……只見金氏微垂下臉,抿了口茶,那銜在鳳喙上,足有龍眼大小的珠子就微微晃動起來,在燭火的照耀下,寶光流轉,華貴非常!金氏喝了茶後,抬起臉,手還沒動,旁邊的素緞就已經伸出手,輕輕接過那茶盞,擱在一個填漆小茶盤上,然後捧在手中,一動不動地侯在一旁。

  瞧著金氏要看過來了,蕊珠忙就垂下眼,只是剛剛心裡將要滅下去的希望陡然又加強了起來。她心想,既然老爺在范姨娘那邊,那麼她就有希望了,只要老爺點了頭,那她這開臉,也是遲早的事。

  約莫過去了一刻鐘,金氏派去的婆子終於回來了。

  剛一聽到腳步聲,蕊珠趕緊就轉過臉,滿意急切地盯著那從外走進來的婆子,仔細觀察著她面上的神色,只是卻瞧不出什麼倪端來,她心裡著急,恨不能自己走上去問她老爺怎麼說。

  「老爺怎麼說?」金氏瞥了蕊珠一眼,然後才看向那婆子,輕輕問道,聲音依舊是不慍不火。

  「回太太,老爺說府裡的姨娘夠多了,不打算再添,太太隨便打發了就成。」

  「什麼!」蕊珠只覺得腦子嗡地一聲,幾乎站立不住,趔趄了一下,就上前抓住那婆子尖聲問道:「老爺他當真這麼說!」

  那婆子被她忽然抓住,先是嚇了一跳,隨即就火了,一邊掰開她的手,一邊怒道:「下賤的東西,難不成我還會亂傳話不成!在太太跟前你還這麼放肆!」

  「不會,不會,老爺明明說過,改天挑個好日子,就正式收了我的,明明……」蕊珠被那婆子推了一下,身子站不穩,連退了幾步,面上卻還是一臉不敢相信的表情,一邊搖頭,一邊說道。

  「夠了!」金氏忽然往幾上拍了一下,止住蕊珠的話,接著就往旁吩咐:「既然老爺都這麼說了,那如今自然是留她不得,我雖不忍,但這家規卻不能無視了。老太太生前就曾定下規矩,這府裡但凡是勾引主子亂淫者,重打五十大板,明兒一早,再打發到莊子那去。」

  「不,不要啊,太太!」蕊珠嚇得腿都軟了,她要真吃了五十大板,指定命都保不住。就算僥倖能保住命,也得被送到鄉下莊子那去,那她這一輩子就真的完了,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不是!

  金氏卻再不看她一眼,董姨娘站在一旁,趁人不注意,跟金氏交流了一下眼光,然後就往旁喝道:「還不上來將這個不要臉的小賤貨給拖出去,就拉去角門那打!給我往實了打!」

  蕊珠心裡大慌,剛一被人抓住,她似就想起了什麼,在嘴巴被堵住前,她忙朝那婆子大聲問道:「范姨娘呢?范姨娘可說什麼了?」

  「范姨娘?」見她忽然問向自己,那婆子愣了一下,然後就鄙夷地看了蕊珠一眼才道:「你自己做的這下作事,難不成以為范姨娘還會在老爺跟前給你求情不成!」

  「為什麼不成,是她叫我去勾引老爺,而且還保證要讓老爺收了我,從此待我如姐妹!」蕊珠厲聲尖叫起來,一臉癲狂地道:「是她把我推出去的,是她給我出的主意,這會就不管我死活了嗎!她休想,休想!」

  「你說什麼!」金氏一聽這話,頓時就喝了一聲,發上鳳翅微晃,寶珠搖擺,眉眼威嚴。眾丫鬟都嚇得一哆嗦,董姨娘忙給那兩抓住蕊珠的僕婦使了個眼色,那兩僕婦隨即就放開手。蕊珠一得自由,忙就撲到金氏跟前,跪下哭求道:「太太,太太我都跟你說了,求你饒了我!」

  旁邊有丫鬟要上前拉開蕊珠,卻被董姨娘使眼色給制止了,此時屋裡,丫鬟僕婦婆子圍了一圈,卻沒人敢出聲,只聞蕊珠抽咽抹淚的哭泣聲。紅綢滿臉驚訝地看著這一幕,如何也想不到,這事竟還將范姨娘給扯了進來。

  「只要這事錯不在你,我自然就不會胡亂懲罰,也會給你個公道。只是凡事都要講求個證據,若是胡亂冤枉人,我定不會輕饒!」金氏正了臉色,看著跪在她跟前,眼淚鼻涕一塊往外流的蕊珠緩聲說道。這樣篤定的語氣,端莊的神態,跟范姨娘那偷偷摸摸,遮遮掩掩的樣子形成鮮明對比。

  蕊珠終於醒悟,她一開始她就投錯了門路,本以為她抓到那范姨娘的小辮子後,范姨娘就真的會助自己一臂之力。卻不想那范姨娘把自己往下推後,一見事情不對,竟就見死不救!

  「我知道,我一定照實了說!」蕊珠抬手擦了擦臉,勉強收了眼淚才斷斷續續地道了出來:「是范姨娘跟我說,老爺曾在她跟前提起過我,似,似對我有些意思,她也覺得我模樣不錯,當丫鬟可惜了。只是老爺人比較守舊,如果我能主動一些,只要生米煮成熟飯,她就定能讓老爺收了我,以後也能跟她做個伴。」

  「好好的,她怎麼跟你說這個?就是要討老爺的歡心,也還不至於輪到她來給老爺挑人!」

  「因為,因為范姨娘說,她想拉我當幫手。如果老爺能收了我的話,那董,董姨娘一定嚥不下這口氣,必定會來太太這哭訴,到時太太心裡也會不快,完後老爺也……」蕊珠戰戰兢兢地說到這,不敢再往下說。

  金氏卻明白了,范姨娘這一招用的是迂迴戰線,她心裡冷笑一聲,然後看著蕊珠,明顯不信地說道:「就為給我添堵,所以那范姨娘就找上你?」

  「太太明鑒,其實這事,主要還得從兩個月前說起。」蕊珠嚥了嚥口水,接著道:「那會范姨娘娘家的人過來看她時,我正好去找范姨娘身邊的丫鬟借東西,當時在屋外無意中聽到范姨娘說了一句『這東西在這能活多長時間,毒性會不會有影響』接著又聽到有人說『最多三個月,給了你這個,我就再不欠你什麼了,最後勸你一次,凡事三思而行,別把自己賠進去了。』我當時聽到這話,還不太明白什麼意思,只是心裡覺得不太對頭,也不敢多聽,就悄悄走開了。後來,過了一個月左右,我夜裡起來上茅廁時,竟看到范姨娘大晚上的竟從她房裡走出來。那會我還以為自己看花了眼,也沒多在意,後來,約莫是半個月前,晚上起夜時,又看到范姨娘出來,我好奇,就悄悄跟了一段,才發現范姨娘是往靜月亭那去的。」

  「淨月亭!她去那裡做什麼?」金氏頓時沉下臉。

  蕊珠也不敢抬頭,接著道:「我原先是不知道的,後來,後來出了大姑娘那事後,我才猜出一二來,且大姑娘出事的第二天,我就悄悄找了范姨娘旁敲側擊了一下。而她當時既沒承認,但也不否認,然後就給我出了那,那個主意,並保證說一定會扶我一把,還說以後我風光了,千萬別忘了她等等。」

  蕊珠說完,就跪趴在那,連著起了好幾個毒誓,表明自己每一句話都是真的。然後又哭著說,她眼下知道自己錯了,一時鬼迷了心竅,起了貪心,以後再也不敢了,只求太太能念在她將功補過的份上,饒了她這一次,別把她扔到那鄉下去云云。

  金氏坐在那,面沉如水,董姨娘看了金氏一眼,悄悄舒了口氣,然後心裡一邊慶幸,一邊對金氏感到歎服。這屋內的丫鬟僕婦婆子們聽完蕊珠這一番話,無一不是變了臉色。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6 10:48 PM

第五十二章 金氏的手段(一)

     「就憑你一面之詞,還不足以證明范姨娘跟這些事有關。」等蕊珠發完毒誓後,金氏才又緩緩道出一句來,其中之意,昭然若揭。

  蕊珠怔了一下,抬起臉,小心翼翼地看了金氏一眼,只見金氏面色微沉,見她看過來後,又道:「老爺眼下在范姨娘那,且時候也不早了,若沒特別重要的事,我也不好就將她叫過來。

  天已入秋,又是晚上,蕊珠眼下衣著單薄,且還跪在地上,深寒的地氣一直往身上竄,然她額上卻冒出細細的汗珠,手心和後背也都濕了。金氏目光淡淡,卻似能看到她心裡去:「內院的事,一向是我說了算,你若真想免於受罰,就老老實實,蔣該說的都說了,到時我自會記你的功,你想好了,這樣的機會我不會給第二次。」

  蕊珠看著一身貴氣的金氏,咬了咬牙,幾乎是抱著豁出去的心態要求道:「我說了,太太能不能以後就將我留在身邊,我必將盡心盡力服侍太太!」

  董姨娘隨即就在一旁罵道:「給你炷香,你就能順著煙爬上天了!竟敢跟太太討價還價起來了,也不瞅瞅自己什麼身份什麼德行!」

  蕊珠沒往董姨娘那看,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且眼下都到這個地步了,即便太太不將她打發到鄉下去,到時回了董姨娘那,也不會有她的好果子吃。所以還不如就緊巴著太太,只要太太在這麼多下人面前點了頭,她就有活路可走了,不然她接下來將那事說了,太太沒準直接就將她拖出去打死!

  「嗯,這事我可以答應你,正好這屋裡二等丫鬟的位置還有空缺。」金氏倒沒生氣,隨即就許了諾。

  蕊珠終於鬆了口氣,知道自己逃過一劫,緩了口氣,就小心說道:「范姨娘屋裡……應該還藏著一隻黑色的小哨子。」她說到這,嚥了嚥口水,穩住

  急跳的胸口,接著道:「大姑娘落水那天,我其實正在附近找我丟的一條手絹,所以,所以無意中看到范姨娘當時就躲在一旁,手裡還拿著個小簍子。我因心裡納罕,也就悄悄藏了起來,打算看看她到底要做什麼。卻沒想,沒多會大姑娘和千瑤竟往那亭子那去,隨後我就看見范姨娘將手裡的小簍子擱到地上,再一倒,就見一條青碧色的蛇從裡頭游出來!緊接著,她從身上拿出個黑色的小哨子吹起來,那哨子吹出來的聲音很怪異,像細細的風聲,很輕很小,但是那……那聲音似能使那條蛇聽話一般,它爬得很快,眨眼間就沒過草叢石縫,往靜月亭那游去!接著,接著大姑娘和千瑤就從那亭子裡摔了下去!太太,我,我當時是嚇傻了,而且大姑娘落水後,范姨娘還站在那沒走,我,我又怕她會將那蛇引過來咬我,所以,所以就沒起來喊人,太太,我知道錯了,知道錯了……」

  金氏豁地就站起來,厲聲吩咐道:「你跟我到范姨娘那去!你們也都隨上!」

  其實剛剛那婆子來這問任荀的時候,范姨娘心裡也吃了一驚,她沒想蕊珠動作會這麼快!只是事情卻沒辦好,竟讓太太給發現了,她這邊還什麼都沒

  來得及說呢,加上任荀聽了那婆子的話後,臉色極為不好,她便知道這好好的事,已經被攪渾了。因此當任荀不耐煩地將那婆子打發走,讓金氏隨意處理的時候,她便打算從這事裡將自己摘乾淨,於是一聲未吭。然而,她卻未料到,蕊珠竟還知道她這裡藏著哨子和蛇簍子,隱忍了多年,結果是一著不慎滿盤皆輸,連自己都給賠了進去!

  經這事一攪和,任荀是什麼心情都沒有了,那婆子走後,他對著范姨娘也覺得不得勁,有心想說些什麼,偏范姨娘揣摩錯了他的心思,竟一句都不提

  這事,只跟他說些別的不痛不癢的話。不知為何,任荀心裡莫名地就生出幾分意興闌珊來,不由就想起近日那朝中之形勢,他開始覺得有些力不從心,即便是跟准了薛大人,但總不時的會有些戰戰兢兢,就怕行錯一步,弄不好就引得滅頂之災……今日回府後,喝了幾杯,好容易有了個好心情,偏金氏又揀些他不愛聽的話來說,心裡更是煩。

  范姨娘說了半天,見任荀竟一副神遊天外的樣子,不由就收了聲,靜靜坐在那,不說話了。

  「怎麼不說了?」范姨娘靜了好一會,任荀才醒過神。

  「老爺在想事,我怕吵著老爺。」范姨娘一臉體貼地笑道。

  「哦,沒事,我就是有些累了。」任荀說著就在眉間那捏了捏,范姨娘瞧著便將炕上的小几撤下,然後坐近了,將任荀的頭枕到她的大腿上,柔聲說道:「我雖不能為老爺分憂,但幫老爺揉兩下還是可以的,只是老爺別嫌我手笨就行。」

  兩人正這般甜甜蜜蜜,卿卿我我地時候,忽然就聽到外頭又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就聽到丫鬟問了一句:「太太,太太怎麼過來了!」

  兩人皆是一愣,還不及反應,就見那簾子被掀開,金氏凝著臉,從外屋走了進來。

  「你這是幹什麼!」任荀有些尷尬地離開范姨娘的大腿,也沉了臉。還不待金氏說話,他又看到金氏那後面竟還跟著一行人,且毫不避諱地就跟著走了進來,他終是火了:「這一個個都是要幹什麼,滾出去!」

  「老爺先別生氣,今晚這事,事關整個任府安危,我不得不親自帶人過來,否則指不定老爺明兒也起不來了!」金氏神色肅穆,語氣凝重。她說完,也不給任荀開口的機會,就給跟進來的那幾個婆子使了眼色,道:「兩位媽媽請范姨娘到另一間屋子去,還有這屋的丫鬟,記得一個都別落下。餘下的人,將這屋子仔細給我搜一遍!」

  「太太放心,不會落下的!」跟在金氏身邊的那兩位僕婦應了聲,就上前抓住范姨娘的胳膊,將她從榻上扯了下來道:「請姨娘隨我們過去吧。」

  「你,你們這是要做什麼!」范姨娘一邊要扒開那兩僕婦的手,一邊對金氏道:「太太,就算是我做錯了什麼,也該先給個名目,沒得大半夜就帶人過來這麼翻箱倒櫃的!老爺,老爺你幫我說句公道話!」那兩僕婦原就是使力氣的人,范姨娘哪掙得過,三兩下就被暗掐了好幾下,疼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她沒則,只得含著淚珠兒,忙向任荀求去。

  「老爺放心,我不會讓范姨娘受委屈的。」不等任荀開口,金氏就已經上前走到他倆中間,擋住兩人之間的視線接著道:「因事關重大,弄不好會出大事,沒準還關係那朝中之事,我是不得已才這麼辦,老爺須多多小心才是。」金氏一臉鄭重地道了一句,緊接著就往外頭吩咐:「讓她進來吧。」

  聲音剛落,紅綢就領著已經穿戴整齊的蕊珠走了進來。任荀剛被金氏那句朝中之事弄得心中一凜,可再一看蕊珠進來後,他又是一愣,接著是一窘,隨後是一惱。整個有些糊塗了,而趁著金氏擋住任荀這一會,那兩僕婦就強硬將范姨娘給拉了出去,也不管她哭天喊地的,出去後馬上就堵了嘴。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6 10:50 PM

第53章 金氏的手段(二)

      此時的蕊珠,身上穿的是紅綢借給她的水綠撒花裙子,頭髮也梳整齊了,發上還戴了支碧玉簪子。臉也擦過了,剛剛嘴角邊的血跡已經不見,面上的脂粉也沒了,露出高高的鼻樑上,幾點微微的小雀斑。再看那張圓潤的鵝蛋臉上,一雙略顯細長的眼睛,聰明計較皆露在外。兩頰雖還有些紅腫,但眼下這麼一瞧,倒是恢復了幾分平日裡的嬌美。

  金氏看了一眼,心裡頭很滿意,便讓她走過來,將剛剛在自己那說的事跟任荀再說一遍。

  金氏此番動作雖是雷厲風行,但是她說話時依舊是輕聲細語,面上也只是凝重,並不見怒容,但就是如此,反更顯得似有種要出大事的感覺。任荀本欲令人放開范姨娘的話,一時卡在喉嚨中,他並非是一味愚昧之人,且這近二十年的夫丅妻了,自是明白金氏絕不會就為了拈酸吃醋而做出這等事來。

  只是這事,到底也是讓他有些難堪了,他畢竟是一家之主,可現在連出什麼事都不知道,所以任荀面色十分不好,看了金氏一眼就斥道:「到底什麼事,你瞧瞧你帶來的這些人,這若讓人傳出去,指不定以為這府裡是在抄家!你是打算讓我在外頭抬不起臉來不成!」

  任荀話一出,旁邊正檢查東西的丫鬟動作不由皆是一滯,個個都有些忐忑地轉過臉,看了金氏一眼,金氏吩咐紅綢過去幫她們一塊搜查,然後才賠笑著對任荀道:「老爺莫氣,我知道過來得急了些,沒事先跟老爺說好,只是因為我也是才剛知道。老爺先坐下,聽蕊珠說完,便明白緣由了。」金氏說著就朝蕊珠使了個眼色,蕊珠會意,忙上前兩步,垂著臉,跪下後,就將適才在金氏那說的話,又重新說了一遍。

  任荀聽蕊珠說這事得時候,面上的表情連著變了好幾遍,眉毛一直在抖,下頜咬得緊緊地。

  待蕊珠終於道完後,他忽然就站起來,微顫著手指,指著蕊珠怒道:「你這可是在胡編亂造!」

  「老爺,我說的句句都是實話!」蕊珠忙抬起臉,只是瞧著任荀此番神色,心裡頓時有些害怕起來,但卻依舊咬著牙回道。

  「滾!」任荀怒極,忽然就抬腳往她肩膀上踹了一腳,蕊珠避不及,也不敢避,悶吭一聲,就往地上一倒。周圍的丫鬟皆嚇得停下手裡的動作,金氏暗歎了口氣,緩緩站起身,拉住任荀的胳膊勸道:「老爺小心氣壞了身子,這事若只是限內院裡,我必會處理妥當的,怕就怕那外頭的人也牽扯了進來。老爺心裡也清楚,眼下雖是看著平靜,但其實也是多事之秋。」

  任荀猛的就甩開她的手,轉過頭喝道:「你就聽她一面之詞,大半夜的帶著人過來,把這裡攪翻了天!」

  「老爺,不管是不是一面之詞,重要的是府裡一而再地出這事,如今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若不查個明白,誰能保證以後不會出什麼事。」

  任荀看了她好久,然後就背過手,這事太突然了,他怎麼也不信范姨娘會有那等心思。但又不可否認,聽了蕊珠剛剛那番話,他心裡多少還是有些起疑了。而緊隨著起疑,心裡生出來的則是憤怒,一直以來他都自認待范姨娘不錯,當年為了接她進府,他甚至連族長的話都沒聽,還鬧出許多不快,且接進來後,他對她可以說是關心備至,從沒哪裡委屈了她,自己都這樣,她怎麼還有那等心思!

  任荀在屋裡有些煩躁地走了幾步,然後就道:「她沒道理會這麼做!」

  金氏看著任荀緊蹙的眉頭,只是發出一聲歎息,卻沒說話,她知道這個時候,自己說什麼都不會討好。等一會,東西找出來了,什麼話都比不上擺在眼前的事實。

  任荀走著走著,就停下來,朝那幾位丫鬟喝道:「磨磨蹭蹭這大半天,可找著什麼沒?」

  金氏也詢問地看過去,心裡不免有些忐忑,剛剛她一直就注意著她們,還示意紅綢幾個地方別忽略了。紅綢一一問了那個丫鬟,又出去外屋問了一圈,然後才回來小心道:「回老爺太太,沒找到什麼。」

  任荀頓時轉過頭,一臉嚴厲地看著金氏斥道:「你看看你,都做了什麼,整天裡草木皆兵,聽風就是雨!這府裡今天才住了客人進來,你這簡直是鬧笑話,笑話!」

  金氏蹙著眉頭,卻沒說話,只是將目光投向有些瑟瑟坐在地上的蕊珠,蕊珠此時臉色已經白了,她知道,如果那些東西找不到的話,老爺這麼生氣的情況下,太太指定會讓她替了罪。

  「太,太太,這麼重要的東西,范姨娘指定是好好藏起來了,沒準,沒準是藏在什麼旮旯地了,得好好找找才能找到的!」蕊珠有些結結巴巴的聲音才落下,不想范姨娘就從外頭衝了進來,並一下子就撲到任荀懷裡大聲哭道:「老爺老爺,我到底是做錯了什麼,要受這樣的屈辱,太太若真看我不順眼,一句話將我打發出去不就成了,為什麼要這麼折磨我,這是要逼死我啊,我不活了,我活不下去……」她越說,哭得越大聲起來,平時總是溫溫柔柔的人,這哭起來更讓人受不住。任荀只覺得頭都脹了,一時不知是該發怒罵金氏好,還是安慰范姨娘好。

  蕊珠一瞧這樣,忙就悄悄從地上爬起來,打算離范姨娘遠點,不想范姨娘早注意她了,見她起來後,隨即就走上來啪的就朝蕊珠臉上甩了一巴掌罵道:「我到底哪裡礙著你了,要這麼污蔑我,老爺不過是多疼我一下,你就紅了眼,恨不能將我踩下去……」

  金氏在一旁冷眼瞧著,然後就朝紅綢使了個眼色,她知道范姨娘這些話是在指桑罵槐,句句都指向自己。紅綢忙上前拉住范姨娘,嘴裡一陣好言好語地勸解,只是范姨娘那會依,既然金氏都擺明了姿態,那她一定得趁機將這事鬧大了,讓任荀以後完全站在自己這一邊才行。於是在紅綢讓去拉住她的時候,她掙了一會,就跑到櫃子邊,將一把剪刀拿出來,雙手握對準自己,一臉淚痕。

  金氏吃了一驚,氣得握緊了手心,任荀卻是唬了一跳,忙道:「幹什麼這是,快將剪子放下。」甭管什麼原因,這府裡要是傳出逼死妾室的事來,絕不是件光彩的事。

  范姨娘卻是咬著頭,又將剪刀逼近脖子,流著淚,委屈又決絕地看著任荀,聲音如泣:「老爺,我進這府裡這麼多年了,因人笨話鈍,所以從不敢多走一步,多說一句,只心裡盼著老爺能多憐惜我一些,卻不想,就是這樣,也,也礙著了別人!我如今身邊也無一子一女,將來沒有依靠,而老爺總也會有膩了我的一天,今晚出了這事,我總算是明白,為免將來下場更淒涼,我還不如,不如現在就死了乾淨!」

  「胡鬧!」眼見范姨娘就要將剪刀頂到喉嚨上了,任荀心裡著急,忙就大喝一聲,緊接著又柔聲勸道:「別說著傻話,把剪刀放下來,我知道今天的事委屈你了,你放心,一會我會讓這些丫鬟給你賠禮的,快,把剪子放下!」

  「丫鬟能知道什麼,她們不過跟我一樣可憐罷了……」范姨娘似看破了一切,無力地搖了搖頭,眼一眨,又一串淚珠兒從眼眶裡落了下來。

  金氏抿著唇,指甲幾乎要陷進手心裡了,范姨娘這話,是在暗示任荀讓自己給她賠罪啊!真是好大的心!偏任荀眼下的神色,似乎真有這個打算,金氏只覺得胸口一陣翻騰!咬著牙,嚥下胸口的悶氣,隨即就朝旁邊兩位婆子使眼色,讓她們上前拉住范姨娘,將她手裡的剪子搶下來。只是那幾位婆子卻有些不太敢,范姨娘眼下那神色太認真了,要真有個萬一,豈不是她們膽了這個罪名,而且眼下老爺還在跟前看著,故而她們心裡的怯意又添了幾分,所以金氏使了兩次眼色,就是沒人敢上前!

  金氏面色漸沉,再拖下去,若任荀真糊塗了,開口讓她給范姨娘賠罪,那她以後還怎麼在這府裡立足!眼下只能她自己上前拿下范姨娘的剪子,她知道范姨娘只是裝裝樣子,但她今日辦的這事,絕不能讓范姨娘扭轉了局面。

  只是不想金氏還未動身,蕊珠竟突然就撲上前去,一把抓住范姨娘手裡的剪刀,跟她爭搶了起來!

  有人打破了這個僵局,於是再不用金氏開口,一旁的丫鬟婆子具都衝上去幫忙。屋裡頓時亂作一團,哭的哭,喊得喊,叫的叫,勸的勸,簡直是炸了窩!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6 10:57 PM

第54章  金氏的手段(三)

      范姨娘原本就沒抱著求死心,只是打算借自己來逼著任荀對付金氏,卻不想眼見就要成功了,又有人上來攪局。

  她心一狠,就打算乾脆在自己身上出點血,反正到時這事,也一樣會怪在金氏身上

  於是扭打爭搶中,范姨娘瞧準了自己的肩膀,拼著力氣用力往那一刺,頓時,一聲慘叫傳了出來!剪刀也在那一瞬,終於被一個婆子搶了過去

  任荀慌忙推開那些個丫鬟婆子,急問傷到哪了?金氏的臉色也是一變,只是還不待她開口,忽然就見蕊珠捂著自己冒出鮮血的右手手掌,腳步趔趄地往後退去,一下子撞到身後的高腳架上。因退得急,力道過猛,只見就撞得那高腳架一個勁地猛晃。

  范姨娘顧不上任荀的詢問,忙轉過臉,卻正好看見擱在架上的那盆君子蘭,順著那搖晃的架子一斜,就從那上頭掉了下去!啪地一聲響,那玉白色的花盆一下子就碎成幾片,露出裡面的泥土,弄髒了一地

  似因這聲突如其來的聲響,使得屋裡的混亂一下子靜了下去。任荀看清不是范姨娘受的傷後,鬆了口氣,金氏馬上朝其中一個婆子打了個眼色,那婆子對上金氏的目光,心裡會意,藉著混亂,趁著任荀等人不注意,悄悄退了出去

  大家都有些愣神的時候,金氏隨即就開口,有條不紊地吩咐道:「范姨娘太激動了,兩位媽媽扶她到椅子上歇一歇,紅綢將那花收拾乾淨,動作利索點,素緞帶蕊珠出去,找人給她包一下傷口

  「不,不用你忙,我自己收拾就好!」紅綢還沒蹲下,范姨娘臉色已經變了,忙就撥開任荀的手,急步走過去,拉住紅綢

  「還不將范姨娘扶到椅子那坐下,愣著幹什麼!」金氏馬上喝了一聲,那兩婆子忙應了,就上前去拉住范姨娘。而范姨娘此時瞧著似有些慌張,就像已忘了自己剛剛還一副要死要活的樣,任荀不明就裡,同時還擔心她又會想不開,便也附和著道:「你今日也累了,去歇著吧,屋子自會有人給你收拾。」

  金氏打量了范姨娘一眼,緊接著吩咐道:「紅綢,你將那盆君子蘭拿起來,這花還是好的,一會讓人拿個新花盆過來,添了土,重新栽上。」

  「別碰我的花——」范姨娘急了,只是那兩婆子哪還敢放手,死死抓住她,就往一旁拉去。金氏瞥了范姨娘一眼,似笑非笑地道了一句:「一盆花也值得你這麼著急的,要真死了,我改日就讓人送兩盆過來。」

  「行了,都別說了。你讓人將這屋收拾好就回去吧,這都是什麼事!」任荀一臉頭疼地說道,面對金氏,他總有些深深的無奈之感。他心裡清楚,金氏若不是仗著娘家家底深厚,又跟薛大人有點親戚關係,今晚如何有膽子做出這等事!

  「老爺別急,我看著她們收拾完就回去。」金氏馬上恭順地一笑,然後又瞥了范姨娘一眼,只見范姨娘白了臉,被兩個婆子抓著,強按在那椅子上,她想要掙扎,似又不敢,面上明顯帶著焦急之色,額上已冒出汗。

  紅綢蹲下去,剛要抱起那株君子蘭,卻不想手才沾到泥土,她忽然就咦了一聲。金氏隨即就走過去問怎麼了,紅綢趕緊在那團泥土上撥了撥,不想竟扒拉出一個足有兩拳頭大的油紙包來。紅綢抖乾淨那上頭的泥土,然後站起身,將手裡的東西遞給金氏道:「太太,這花盆裡藏著這個!」

  金氏眸光一閃,就看了范姨娘一眼,任荀也是一愣,隨即心一沉。

  范姨娘蒼白著臉,拚命要站起來撲過去,但被那兩婆子死死壓著,她根本就動彈不得,最後只好破口大罵:「金元惜,你這個心狠手辣的女人,我之前對你一讓再讓,可你害了我的孩子還不夠,現在還不放過我!你做了那麼多喪盡天良的事,活該生了個兒子是廢物,生個女兒是啞巴,現在連你最得意的一個也成了傻子,這是報應是報應!你瞧瞧你,這麼一大把年紀了,丈夫都嫌棄你,你還死皮賴臉地要粘上來……」

  她似豁出去了,聲音喊得很大,外頭的丫鬟婆子們皆是嚇了一跳,一時間面面相覷,心裡悄悄咋舌。

  千瑤剛走到門口,正好就聽見范姨娘這一番口不擇言地叫罵,她臉色頓時一變。

  正好一個婆子瞧見她,忙上前攔住道:「這時候過來做什麼,快回去,不該打聽的一句都別打聽,免得一會太太責罵我們!」

  千瑤暗咬了咬牙,面上勉強擠出個笑來:「是大姑娘那聽到這有吵雜聲,就讓我過來瞧瞧怎麼了,說是大晚上的,別是出了什麼事。」

  「你讓大姑娘什麼都別管,該休息就休息去,總歸不管姑娘家的事,走吧走吧。」那婆子說著就將她往外轟,千瑤沒則,只得轉身佯裝回去。

  只是才走一小段路,趁著那婆子不注意,她又悄悄走了回來,藏在一牆角處,仔細聽著裡頭的動靜。

  范姨娘罵出那通話的時候,那兩按住她的婆子嚇得臉都變,想要堵住她的嘴,又怕鬆了手,制不住她。

  一時有些忙亂,一旁的金氏卻冷聲道:「你們不用忙,讓她說,我倒要聽聽,一會她還能說出什麼來!」

  任荀幾乎是不敢相信地看著范姨娘,甚至忘了及時喝止住她。

  平日裡從來都是溫柔似水,動不動就掉淚的女人,怎麼會說出這麼惡毒的話來!那幾個孩子,不僅是金氏的,也是他的,范姨娘再怎麼受他的寵,也不可能跟子嗣相比。即便他心裡確實是不太滿意,但范姨娘眼下說的這話,同時也是讓他臉上難堪。而且那話裡頭,還有一些是萬萬不該說的,夫妻是一體,這若傳出去,他臉上也不會好看。外人是不會管那話的真假,而且只會越傳越離譜

  「放肆!」任荀終於大喝一聲,「你知道你現在說的是什麼!」

  范姨娘一愣,轉眼看向任荀,忽然就笑了起來:「老爺忘了我們的孩子,我卻沒有哪一天哪一時哪一刻忘記過,是她,是她金元惜害死我的孩子,是她,我說過我不會放過她的!」

  啪的一聲脆響,范姨娘面上就挨了個結實的耳光。任荀收回手,面容肅穆:「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你若是累了,我就送你去一處清靜的地方養養。」

  范姨娘似被這一巴掌打傻了,睜著眼,剛剛一直流的淚,此刻一滴也看不見了,她只那麼怔怔地看著任荀,似不認識他一般。任荀被這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便轉過臉,蹙著眉,問了金氏一句:「那油紙包裡是什麼。」

  金氏有些意外地看了看任荀,又瞥了范姨娘一眼,然後就朝紅綢點了點頭。紅綢將手裡的東西擱到桌上,小心打開外頭的油紙,只見裡頭包著的,是一隻三尺來長的黑哨子,一個用墨竹編成的小簍子,那簍子裡,還裝了一枚白色的蛋,瞧著比鴿子丅蛋還要小一點。

  真相就這麼,擺在眼前,金氏輕輕舒了口氣,問道:「老爺打算怎麼辦?」

  任荀站在那,閉上眼睛,歎了口氣:「別弄得大家都知道就是了。」他說完,再不看范姨娘一眼,也不管范姨娘的連聲叫喊,只帶著滿心的心灰意冷,往外走了出去。

  ……

  金氏回到自己房間時,已近子時,她洗了手,擦了臉,換了衣服,往那貴妃椅上坐下,喝了口茶,然後閉上眼睛,往後一靠,才輕輕問了一句:「老爺呢?」

  「老爺從范姨娘那出來後,就往書房那去了,想是今晚就歇在書房了。」董姨娘後面曲著腰,一邊給金氏捏著肩膀,一邊回道。

  「嗯。」金氏聽著就歎了一聲,她的丈夫她最清楚不過了,且讓他彆扭幾日吧,時間久了,自然會忘了。之前一步步都算好了,原本是打算,如果最後任荀還護著范姨娘的話,她就只好請族長出來主持公道,幸好他沒真糊塗到那份上。金氏想著,心裡又是一聲歎息,剛剛范姨娘罵她的那些話,她都不在意,唯有說到自己那幾個孩子的時候,她的心終是不可避免地一痛。

  「蕊珠,你確定她什麼都不知道?」金氏睜開眼,又問了一句。

  「太太放心,范姨娘那的丫鬟和婆子,我剛剛就已經打發出去了,也都打點好,她不會知道什麼的。」董姨娘小心回道,心裡卻是微微有些發冷,幸好她一直以來都很堅定地站在金氏這邊,不然哪天自己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她垂下眼,看了金氏一眼,眼前的女人永遠都是這般端莊賢淑,溫和高貴,可有誰知道,她可是連老爺都能算計進去的主!范姨娘這事,從大姑娘落水開始,太太就已經在謀劃了,這一場戲,若不是自己早先就知道,指定會以為一切都是巧合……

  「對了,蔣公子那邊,沒出來打聽什麼吧。」金氏說著就坐起來,瞧著時候不早了,打算上床歇息去。

  「我之前讓人過去看了一眼,聽那小廝說,蔣公子因晚飯跟老爺多喝了兩杯,回去沒多會就睡下了。」

  「呵呵,那孩子,倒真是個聰明的。」金氏一笑,面上總算露出幾分愉悅的表情,隨即又接著道:「行了,這太晚了,你也回去歇著吧,我讓丫鬟服侍就行。」

  「是。」董姨娘規規矩矩地行了禮,才轉身往外去,只是才走兩步,金氏又叫住她道:「這些日子辛苦你了,二姑娘的嫁妝你不必操心,我不會委屈了她,到時定會讓她風風光光嫁出去。」

  董姨娘笑著道:「太太這麼疼她,是她的福氣。」

  金氏一笑,就朝她擺了擺手。

  千瑤回到自己房間後,坐在床上,呆想了許久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6 10:59 PM

第55章  活力

      第二天一早,蔣星凡起來後,剛下床,只是穿衣服時,就發現昨晚自己擱在床頭那支金花蝴蝶釵,便又坐下,然後將那金釵拿起來細瞧。

  除了做工精細一些,這金釵不算多特別。

  只是,他卻認得這釵,上頭的花是杜鵑,最常見的五瓣杜鵑,一共是五朵,花蕊和花萼都被細細雕琢出來,五朵杜鵑繞著釵柄,錯落有致地交疊在一塊,如似在枝頭盛放一般。

  而落在最上頭的蝴蝶,除了前頭的兩根須會動晃外,那兩片張開的翅膀亦是活的。

  蔣星凡將那釵拿在手中輕輕轉了轉,就見那蝴蝶微微顫抖起來,眼見似要展翅飛起。

  每個人看到這支金釵,莫不是被這巧奪天工、展翅欲飛的蝴蝶吸引住目光,絕不會注意到,被那五朵金花包裹的釵柄那,還刻了一個很不起眼的符號。

  透過花朵間的縫隙便可看得到,那是上官家的標誌,是他母親一直引以為傲的血統之源。

  這金釵,怎麼會在她身上?

  一個丫鬟而已,難不成是金姨給她的?

  蔣星凡一時有些不解,再又想起昨日金氏委託他的那事,心裡的疑惑又加了幾分。

  正坐在床邊琢磨不透時,閏年敲門進來道:「九爺,昨日您交待的事都準備好了,我剛出去看了一眼,馬車已經在外頭候著了,是馬上要出去嗎?'

  「嗯。」

  蔣星凡淡淡應了一聲,也不抬眼。

  閏年瞧著他手中的金釵,便笑道:「九爺何時買了這個?」

  可是今是還有別的準備?

  需要小的出去給您提前招呼一聲嗎?'

  蔣星凡這會才抬起臉,笑道:「一支釵子罷了,你想到哪頭去了?」

  「嘿嘿……這種樣式的金釵,不可能是給老夫人準備的,九爺自己也用不上,可不是給哪個姑娘準備的。」

  閏年見蔣星凡心情不錯,便跟著一笑,一邊給蔣星凡準備衣服,一邊樂呵著說道。

  「少給我貧嘴,這是昨兒在園中撿到的。」

  蔣星凡說著就將那金釵擱到床上,接著又道:「你是越發偷懶了,進來這麼會,怎麼連盆熱水都不給我端進來。」

  「九爺可是冤枉小的了,小的原就是要給您備熱水去的,只是正巧外頭的馬車到了,才折過去瞧了一眼,又問了幾句,盼頭都妥當後,就先過來跟您說一聲。」

  閏年一邊幫他整理著腰帶和衣擺,一邊又接著道:「不過九爺在園子撿到這個,可不好辦呢。聽說京州這樣的人家可是最在意姑娘的閨名,連條手絹被人揀到了都不得了。我瞧著能戴著得起這種金釵的,必是這府裡的哪位姑娘,九爺可別貿然拿出去問,萬一被人賴上可就不得了了,要不給我拿去交給這府裡的管事,讓他悄悄找個借口還回去?'

  蔣星凡失笑,自己整了整衣襟,然後一邊拍著衣袖一邊道:「你想得可真多。」

  「可不是我想得多,九爺是出去了好幾年,又常在外頭行走,行事向來不拘小節,平日裡也少接觸這樣的官宦人家,不清楚這後院裡頭的荒唐之處。我聽說,有家公子,就是因無意中揀著哪家姑娘的手絹,原是好心送回去的,哪知卻被人賴上,說是污了那姑娘的清白,非讓那位公子娶了那位姑娘不可!九爺說這事荒唐不荒唐!」

  蔣星凡聽著就大笑起來,爽朗的笑聲一下子傳出屋外,惹得外頭小意行走的僕役不由駐足相觀。

  「這準是撿了手絹的那位公子生得英俊風流,惹得那位待嫁的姑娘生了淑女之心,這是一條手絹促成一對好姻緣,是件美事才對!」

  「九爺,應該是那姑娘生得美,所以最後那位公子才樂成美事,可是這樣的好事可不是人人都能碰上的。您說,要萬一對方長得跟個母夜叉似的,那不過是揀了條手絹罷了,到頭來卻是毀了自個一生,豈不冤死了!」

  「平時挺滑頭的,怎麼這會倒不知變通了。你不會先讓人過去打聽一下,自己再悄悄看一眼,合心意了再手絹送上,若是倒胃口的,就將手絹扔了,給別人享福去,或是直接燒了一了百了。」

  蔣星凡一臉理所當然地說著這餿主意,完後瞧了那金釵一眼,又道:「行了,你給我備熱水去,時候不早了,今日事情不少,待這邊事成後,有的是時間給你找美人。」

  閏年忙應了聲,就轉身出去了,只是出去前,他還是在心裡悄悄道了一句,果然是九爺夠狠! …… 任婉華這一早起來後,剛梳洗畢,金氏那就派了丫鬟叫她過去。

  她下意識地看了旁邊的千瑤一眼,遲疑了一下,才問道:「太太找我什麼事?」

  千瑤正有些心不在焉地擦著桌子,旁邊的千月碰了她一下,她才回過神,然後看了任婉華一眼:「這個我怎麼會知道,姑娘過去了可不就清楚了。」

  「聽說昨兒范姨娘那出事了?」

  任婉華又問了一句,她昨晚本想出去看一看的,可身邊圍著的丫鬟太多,才動一步,不是這個勸,就是那個拉的。

  煩得她只得作罷了,心想反正也不關她的事,那妻妾相爭相鬥的熱鬧,以後有的是機會看。

  只是剛一聽金氏叫她,她心裡莫名的就生出幾分不安,故而下意識地就往千瑤看過去。

  「這種事,姑娘還是少打聽為好。」

  千瑤將手裡的抹布交給旁邊的小丫鬟,接著道:「姑娘若是穿戴好了,就過去吧,莫讓太太等久了了。」

  她說完,便轉過身,走出去盯著外頭的小丫鬟打掃院子,心裡還一直琢磨著金氏給她的那支金釵到底丟在哪了。

  她昨晚一宿沒睡好,故而今天根本沒心思搭理任婉華。

  且眼下她手中的事情不少,又加上中秋眼見就到了,一些吃穿用等都得準備,雜七雜八的一大堆,以前從不知道這院子裡的事情竟這麼多。

  任婉華去了金氏那邊後,千瑤好容易抽出點空閒,忙就順著昨兒 自己走過的地方找去。

  最後尋到園子那裡時,找了半天,還是未看到金釵的影子!千瑤站在那,咬著唇,眼中難掩焦慮,昨晚才丟的,這才一大早呢,難不成,真被誰給撿去了?

  蔣星凡從房間出來時,閏年已先一步將要帶的東西拿到馬車上放妥等著他。

  只是當蔣星凡走到過道口時,他遲疑了一下,還是穩步走到廊後面,往那園中看過去,不想果真看到那個一身紅裙的身影。

  離得有點遠,看不太清那丫頭面上的神色,唯見霞光萬丈,將那紅色的身影映照得如火一般,腦子裡不由就浮現出她那又充滿活力,漂亮如寶石一般的眼睛!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6 11:02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3-9-26 11:03 PM 編輯

第56章覬覦和窺視

     千瑤在這園子附近找了兩圈.就差沒把地皮給掀起來了,就是不見那金釵的影。

  她越來越焦慮,煩躁地扯了一下旁邊伸出來的樹枝,晃落了幾片半黃的樹葉,枝頭的露水也沾濕了她滿手。

  怎麼辦?

  若是別的首飾丟了倒沒什麼.獨那支金花蝴蝶釵對她來說意義非凡。

  因數年前,她在金氏那瞧見那支金釵的時候.就曾討要過。

  然金氏並沒給她,她記得自己當時可是磨了好久.金氏卻還是沒有鬆口。

  後來她才知道,原來那支金敘是別人送給金氏的禮物.還聽說送這金釵的人,身份極為尊貴,故而那支金釵金氏是絕不會隨便給人的。

  卻不曾想,昨晚,金氏竟把它賞了自己!這到底代表了什麼,千瑤想了一整晚都想不透,最後心裡便一廂情願的認為,這一定代表了她們母女之間心有靈犀.是個好的開始.只要循序漸進,用不了多久,金氏就一定會認出她來。

  好容易得來的這一步,她卻萬萬想不到.自己竟把這麼重要的金釵給弄丟了!金氏若是知道,千瑤不敢想像.她才剛在金氏心中豎立起來的好形象,將會變成什麼祥。

  蔣星凡站在不遠處,看著那個火紅色的身影焦慮難安地在園中走來走去,即便看不清她的臉,也能想像得出她此刻是什麼樣的表情。

  準是面頰微紅,眉頭輕皺,貝齒咬紅唇。

  只是不知那雙充滿活力的烏黑雙眸,這般焦慮著急之下,會不會露出幾分脆弱來?

  蔣星凡猶自一笑,兩手抱著胸前,目光緊緊盯著那個紅色的身影.忽然間.想過去著看她。

  只是他剛動身,將要過去時,不想就看見走廊的另一邊.有個身影也往千瑤那走去,他遲疑了一下.便收回腳。

  出來有段時間了,估摸著任婉華也該從金氏那出來了.千瑤不想被她抓著自己偷懶的小辮子。

  強壓住煩躁地心.打算先回靜月軒去,完後再好好想想接下來怎麼辦。

  只是她才動身,不想就瞧見小丁從一邊鬼鬼祟祟地朝她跑過來.她馬上皺起眉頭.遂加快了腳步。

  只是小丁卻比她還快,竟一下子竄到她前面.擋住她的去路.千瑤差點沒撞到他身上,氣得立起眉毛喝道:「你幹什麼!」

  小丁先是打量了她幾眼,然後才笑了起來.只是那笑裡總透著幾分猥褻。

  「這一大早的.你來這邊做什麼?」

  小丁也不在意千瑤沒給白已好臉色,嘿嘿一樂,就涎著臉問了一句。

  不知為什麼.自那眼見都要定下的好事黃了後,他心裡反更是惦記著她了.有時夜晨想著想著.下身立馬就難受得緊。

  幾日下來.那邪火是越拱越多.偏是著實沒地兒瀉.自己解決又不帶勁,整個人似萎靡了一般。

  後來跟著府裡幾個同是吃酒耍滑地去了後街小巷那,找了個姐兒.恩愛了幾日,總算是把那一半的火給瀉了出去。

  且這一去,他還從那姐兒那裡得了些好東西.多次試驗下,發現效果比他想像得要好得多。

  心甲興奮得連著那幾日花的銀子也不覺得肉疼了,只心肝肉兒地疼了那姐兒幾場,完後就揣上 那催淫之物,回了任府,尋摸著好時機。

  正巧今日一早,剛從管事那接了個跑腿的活.才一講來.就瞧著千瑤在這,他心裡癢癢,也沒多想,忙不迭地就跑上前來。

  「關你什麼事!」

  千瑤瞪了他一眼.就錯開步子.打算截止他。

  只是小丁似打定主意就要黏上她.千瑤的腳步往哪移.他也跟著往哪動.就是不讓她離開,嘴裡還是樂呵呵地說道:「你別怕我呀.咱們難得見上一面,不好好聊幾句,急著跑開做什麼。」

  他正說著.忽然看見千瑤肩膀上落了片樹葉,於是便伸出手.打算給她拿下來。

  千瑤見他這死皮賴臉地攔住自己.心裡早火了.本想喊一聲的.只走又想到自己是偷偷跑到這邊,且這兒離太太那也不遠.加上金釵還沒找著。

  她不想一會人來了.自己還得多做解釋.於是才生生忍住了。

  只是當看到小丁竟朝自己伸出手.那一瞬.她以為小丁想對自己做什麼無禮之事。

  千瑤只覺得胸口那股氣轟地一下.就往腦門上竄.剛剛的焦躁,現在的憤怒,還有面對危險時的壓力.使得她的身體本能地就做出了最原始,又最有用的反應 !小丁手還沒碰到千瑤,就感覺胯下猛的一陣劇痛.他頓時摀住自個的命根子,彎下腰,悶吭一聲。

  然後才咬著牙.瞪著千瑤.想要說什麼.卻似疼得一時說不出話來,只聽他嘴裡發出滋滋的抽氣聲。

  千瑤更是嚇了一跳,她不知道自己剛剛怎麼就踢出那一腳,別說是小丁.就是她也不相信自己居然會做出這麼不雅.這麼粗魯的動作! 「叫你別擋我的路!」

  只是既然踢都踢了。就不能沒了這股氣勢,千瑤咬了咬牙,惡狠狠地扔下這一句.然後趁著小丁一時還不能直起腰,就提著裙子快步跑開了。

  蔣星凡站在那,一直到千瑤跑開後.他才有些啞然失笑地搖了搖頭.然後又有些同情地看了小丁一眼.心想這丫來夠狠的.真能下得了手!嘖嘖,那金釵拿給她的時候.也不知這丫頭會怎麼對付自己呢.他想著,又笑了起來。

  閏年在外頭等了好一會都不見蔣星凡出來.便又跑進來喊了一聲,蔣星凡這才想起自己還有正事要辦.於是才收了笑,慢慢走了出去。

  而此時金氏這邊,正跟任婉華說著范姨娘的事。

  金氏從范姨娘當時是怎麼進府的,一直以來又怎麼討得任荀歡心的.以及前段時間.是怎麼害了任婉華和千瑤落水.都細細說了一遍。

  緊接著金氏又將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怎樣將人一個一個.巧妙地安排在范姨娘身邊,還有怎麼讓董姨娘甘願幫她.以及怎麼利用蕊珠等等一系列事情的前後都道了出來。

  任婉華聽完後,呆了許久,才愣愣地問出一句,「娘.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事?」

  金氏面上掛著笑,神色極為溫和.她拉起任婉華微有些冰涼的手,輕輕拍了拍:「讓你從現在開始.就學著點.要知道以後你嫁到宋家,沒誰會碰上這樣的事.同時也防止.別人會這般對付你。當年我跟宋夫人給你們倆定娃娃親的時候,宋家還沒那麼多事。也就這十幾年來,他們家做官的人多了,並且官位越來越大.那事情才多了起來。在宋大人過世後,又亂了一陣,所以娘才總為你擔心.希望你能多學著些,將來好保護好自己。」

  任婉華張了張嘴,可一時間卻不知該說什麼.金氏歎了口氣。

  接著道:「華兒,你要記住,那宋家是個大家族.人多事雜.難免就會有人生了這樣或那樣的心思。娘護不了你太多.你要學著怎樣保護自己。

  任婉華垂下臉,不知在想什麼.過了一會.她忽然就問了一句: 「娘,那我不嫁了行嗎?」

  「胡說什麼!」金氏頓時就嚴肅起聲音.只是瞧著任婉華這低垂的臉.她又笑了笑,遂放柔了聲音道:「華兒是被嚇著了?傻孩午.因你將以前的事都忘了,娘心裡著急.生怕你心裡沒個算計.過去了會吃虧,所以才每次都要提醒你.其實也沒那麼嚴重.到底子俊會在你身邊護著你不是。是娘不對,嚇著你了.好了好了.也別想太多.只需心裡記著,有個警惕就行。眼下最主要的還是將你女紅的手藝揀起來,這是女子最起碼的門面.須得用心學知道麼!」

  任婉華從金氏那出來後,面上雖還帶著笑,但她兩手的手心卻都 冒出了冷汗,冰冷而濡濕。

  今天,金氏叫她過來,明明只是跟她說了范姨娘還有宋家的事.別的一句都沒有提到,但是,她心裡卻隱隱覺得。

  金氏好像什麼都知道一般,包括她藏在心底的私密。

  無論什麼時候,那個看著永遠都那麼端莊優雅.溫和賢淑的女人.其實一直就不動聲色地看著這府裡的一切」

  她很少發火.也很少懲罰下人,可卻沒有一個下人敢在她面前不規矩的。

  這府裡,也沒有一件事能瞞得過她的眼晴,從她說起范姨娘的事就能看得出。

  這麼多年來,她就那麼不動神色地看著范姨娘在她面前蹦躂,估計每個人都以為她處於下風,就連任荀,都因范姨娘而對她生出芥蒂來。

  可她一動手,只一個晚上,這府裡就再看不到范姨娘的身影.而任荀.一句話都沒說。

  這麼可怕的女人,真的就一點都不懷疑自己嗎?

  真的會以為,一句失憶,就能解釋一切?

  任婉華這般想著.手心越發冰涼。

  任婉華出去後,金氏輕輕歎了口氣.躺在貴妃椅上休息了一會.然後喚了紅綢進來吩咐道:「你去將千瑤叫過來。」

  「是。」紅綢應了一聲.心裡卻有此不解.最近這幾日.大太似乎常讓她叫千瑤過來,卻總不說什麼事.以前很少這般。還有千瑤.總也有種秘密的,不知在稿什麼。

  「還有,一會讓庫房的管事將那批新近的料子拿到我這邊。」

  紅稠將要出去時,金氏又吩咐了一句。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6 11:06 PM

第57章 千瑤的身世

      任婉華才回靜月軒.紅綢就過來找千瑤了,正巧千瑤去找金釵,紅綢便在屋裡等著。任婉華一聽是金氏叫的,心裡咯登一下.心念一轉,就笑著對紅綢道:「我才從太太那回來呢.怎麼剛沒聽大大跟我說,倒是這會讓姐姐過來找千瑤了.可是什麼要緊事?」

  「太太沒說。」紅綢笑著搖了搖頭.

  「姐姐站著做什麼,坐下說話.在我這還拘什麼禮。」任婉華說著,就起身將紅綢拉到自個身邊坐下.完後一臉親熱地道:「聽說姐姐跟千瑤向來要好,只是這段時間怎麼也不見姐姐到我這邊來敘話.莫不是因我皆忘了之前的事,所以哪裡沒留意.怠慢了姐姐.惹得姐姐不快了?」

  「姑娘這話真是折殺我了。」紅綢說著就要站起身.卻被任婉華拉住了,她只得坐著客氣地說道:「最近事情多了些.所以才沒時間過來說閒話兒,哪裡走姑娘怠慢了我.這話要說出去.我就沒臉見了。」

  「我是開玩笑的,姐姐別在意。」任婉華一笑.將几上的茶果挪到紅綢跟前,然後自己也拈起一粒蜜餞咬了一口.又喝了口茶.才接著道:「不過我瞧著千瑤最近好像心情不怎麼好.也不知因為什麼.脾氣總有些燥。我是因忘了許些事.所以不知該怎麼勸解她。姐姐既然向來同她要好,平日裡若是得空的話.就多來開解她一下吧.問問她是怎麼了,說出來,沒準我能幫上也說不定。」

  聽任婉華這麼一說,紅綢隨即就附和地點了點頭.歎道,「不瞞姑娘,其實我也覺得她如今的脾氣有些變了,之前以為刀子是覺得自己受了委屈,所以才鬧的彆扭。只是後來發覺.她是真的跟以前不太一樣了.但具體哪裡哪裡不一樣,又說不太上來。姑娘不知道,我何嘗不想過來找她敘話,只是她現在似乎跟我生分了不少.明明瞧著心裡擱著事,卻怎麼問都不說。」

  「是自落水後,就開始變得這般了?」任婉華先是歎息一聲,然後似隨意問了一句,只是她說這話的時候.眼晴一直在小心觀察著紅綢的神色。

  「沒錯。」紅綢一笑.「要不是她誰誰都認得.我還真懷疑她是不是變了個人。」

  可真是說者無意,聽看有心。紅綢這話一出.任婉華握著茶盞的手頓時一緊,同時心底倒抽了口冷氣.她忙將茶盞擱到几上,收回微微顫抖的雙手,隱進袖中,然後緊緊握成拳。連紅綢都能察覺得出來,那金氏……怎麼可能看不出來!那個什麼都能看清的女人.為什麼要裝糊塗?

  任婉華忽然想到范姨娘,想到金氏今兒跟自己說的那此事.金氏隱忍了這麼多年,就是為了在范姨娘最不聽話的時候.準備了一個最合適的時機,然後輕而易舉地將范姨娘給抹去!

  而自己,會不會也將走上范姨娘這樣的路?

  任婉華握緊手心,應該不會,她的情況不一樣,到底,到底這具身體就是她金氏的女兒,就算金氏知道什麼,也不可能做出對自己女兒不得的事。可是,前提是,她必須.永遠——都是金氏的女兒才行,若存在 一絲別的可能……任婉華剛想到這.就看到千瑤從外頭走了進來。

  時近中午,外頭陽光正盛,那個一身艷紅裙裝的女子掀開簾子,一下子將秋日和煦的陽光帶了進來,屋裡的光線忽的就亮了幾分,任婉華不由微瞇了瞇眼,然後對上千瑤那雙永遠不服輸的眼睛時 ,她心裡猛的就生出一個感覺來。

  如果,這件事,只要存在著一絲別的可能.她毫不懷疑……那個女人,同樣會將自己抹去!

  如果,真是這樣,那她就要在金氏之前,將所有的可能抹去!

  千瑤也不知金氏今兒又找自己.是為什麼事。

  一邊帶著忐忑地進了金氏的房間.一邊想著,那金氏釵子還沒找到呢,萬一金氏一會問起,她該怎麼答?是如實說丟了,還是,還是扯個謊話,說自己擱了起來?

  還沒想好,紅綢就從裡屋出來朝她說道:「進去吧,太太叫你了。」

  千瑤回過神,忙應了聲,舒了口氣,才小心往裡走去。

  裡屋內,金氏正坐在榻上,手裡拿著一小卷白色的絹帛,千瑤進來後,她才將目光從那絹帛上收回,然後抬起眼.看向千瑤。那眼光很是奇怪,似打量,又是探究,似惋惜.又似無奈。

  「你過來,看看這個。」金氏什麼多餘的都不說,只將手裡的絹帛遞給千瑤。

  千瑤滿心不解的是上前,接過金氏手裡的東西,然後又看了金氏一眼,見金氏示意自己打開。她才將那卷約拇指粗.兩指長的絹帛緩緩拉開。只見上面是用鵝毛筆落的字,字跡雖小.卻寫得很清楚。且那且那上面寫的每一個字,她都認得,但是當那些字組合在一起,所表達出來的意思,卻是讓她大吃一驚!

  千瑤看完,呆呆地站在那,一時不最看向金氏。只是兩手緊緊抓著那張薄薄的絹帛,恨不能毀了它.為什麼,會有這個東西,這讓她如何,如何……

  這上面詳細記載了,她 ,千瑤,何時出生,出生何地,因什麼而被賣,被賣的時候幾歲,買她的人牙子的名字。還有她又是什麼時候被賣入任府 ,當時幾歲,那天身上穿的什麼衣服等等,全都寫在那上面。這些原本都沒什麼,可是最可怕的是當那絹帛完全展開後,她在末尾處看到一句:於瑤之姐,范玉潔記之。

  難怪那日,范姨娘會過來跟她說那句莫名其妙的話,如今一想.完全通了。

  千瑤一時間覺得既可笑,又混亂,這麼說,她原來是范姨娘的親妹子。想到這,她忽然就想起,十六歲生日的那天.她從金氏這裡出來後,說她要去園中走走,結果,是當時的千瑤提議她到那靜月亭裡坐坐,所以她才走上去的!

  難不成,她身邊的丫鬟,早就跟范姨娘勾結好了來害她?其實.是與不是,都不重要了,一切都已成定局。

  眼下最重要的是,金氏會怎麼想這事?

  「這是我昨晚,在范姨娘那我找到的。」金氏緩緩開口,聲音平平,聽不出喜怒。

  千瑤出了一身冷汗,僵硬地轉過頭。對上金氏的目光。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6 11:09 PM

第58章 外出

      金氏面上並無怒容.眼中亦是很平靜.平靜得讓人看不清她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千瑤抿著唇.插直腰背.一動不動地站身那.似在准備迎接宣判一般。

  金氏卻是忽然一笑,緩緩開口:「今兒一早.天還沒亮.范姨娘就被送到鄉下的莊子那了,等她病好之前都不會回來。」

  千瑤沒應聲,她不知道金氏到底想要說什麼.只是垂下眼.又看了手裡的東西一眼,然後默默捲好,交還給金氏。之前.因金氏賞她那支金釵而升起的希望,又被這事給澆滅了.內心冰涼徹骨。命運似乎不願放過她,非要將她踩進泥裡.進而磨光她的鬥志.掐斷她的希望.才肯善罷甘休。

  「你不想說些什麼嗎?」金氏接過那來絹帛.問了一句。

  「太太想聽我說什麼?」千瑤繃著下頜.抬起雙眼.說話的語氣雖很恭敬,但其實卻透著一絲任性.且還帶著著幾分連她自己都沒注意到的賭氣之意。

  金氏轉著手裡的東西,看了她一眼.沉吟了一會才道,「說說你進府之前的事吧,你是怎麼跟你姐姐分開的?講來這府裡後.兩人可有相認?」

  果然是要問這個,千瑤深吸了口氣才直言道,「太太可能還是不信我的話,其實這些事,我都不知道.原因.我早就跟太太說過了.只是太太不信……」

  金氏一直在擺弄著那卷絹帛的動作忽然停了下來.兩眼定定地看著千瑤,許久,一言不發。

  千瑤似賭氣般跟金氏對看了好一會.然後咬了咬牙.垂下眼道:「太太若沒別的吩咐,就容我先退下.姑娘那邊還有好些事等著做呢。」

  還真是個倔丫頭,金氏微不可察地一笑,也不理她的話,想了想.就將手裡的東西擱好,正好這會外頭傳進紅綢的話,「太太.庫房那的柳大娘將料子拿過來了,這會讓她進來嗎?」

  「讓她拿到我這屋裡來。」金氏吩咐了一聲.又接著對千瑤道:「你且先留下,陪我一塊看看那些料子.今秋鋪子那進了不少新花色.你瞧瞧給丫鬟們用哪幾種好.也順便給你自己挑兩樣中意的。」

  千瑤愕然,只是還不待她反應,就見圓圓胖胖的柳大娘就抱著個湖綠彈墨包裹,滿臉笑地走了進來.嘴裡還道,「前兩日就想拿過來給太太看了,只是還缺幾樣沒送到.正好今兒都齊了。太太瞧瞧.這些全是新花色,有好些還是陳管家從柳州那帶回來的。」

  金氏笑了笑,站起身,讓柳大娘將東西擱在旁邊的桃木圓桌上,然後又朝千瑤招了招手,讓她走近來。

  柳大娘三兩下就將那包裹打開.只見裡面花團錦繡,林林總總.擱了十多種料子的小樣,每一種料子都卷在一個用硬紙殼做成半尺長.小臂粗的小圓筒上。只見那些料子,花色鮮艷.光澤柔和,光看.就讓人忍不住動心了。

  「太太瞧,這蝶舞杜鵑、杏林春燕.五彩靈芝.並蒂同心.萬年竹青,都是今年秋剛出來的新花色,這粉玫瑰.藍玫瑰.小百合.小雛菊,則是西洋那邊進來的花色,聽說柳州那邊好些姑娘太太都喜歡。

  料子倒都跟往年差不多,除了這銀紅蟬翼紗和大紅羽紗外.這些是潞綢,漢錦、妝緞,雜色緞,這邊這幾樣是三梭布、大布和毛青布。」柳大娘人雖長得圓實,但手腳卻很麻利.話也說得極利索.且字正腔圓,一溜兒下來,氣都不帶喘的。

  「你瞧瞧,中意哪樣?」金氏掃了一眼.笑了笑.就抬起眼.問向千瑤。

  千瑤愣了愣,眼光不自覺地就看了那蝶舞杜鵑的漢錦一眼.然後走近兩步道:「這些料子給丫鬟們裁衣太過鋪張浪費了.太太若用這些料子的話,成本可比往年多了兩倍不止。」

  一旁的柳大娘聽了這話,不由是一愣.忙問,「太太不是給姑娘和哥兒們選花色料子的嗎?剛剛紅綢也沒說清楚.瞧我都給拿錯了.下人們用的料子,不在這裡頭呢。」

  「不礙事,我原就想今年給各個院裡的大丫鬟都添兩套好衣衫。次一等的每人一套,別的小丫鬟就跟以往一樣。」金氏笑了一句.摸了摸那些料子,然後挑出那杏林春燕的潞綢對千瑤道:「這顏色瞧著不錯,挺鮮亮的,給你做一件裌襖.再配一條紅色的百褶裙如何?」

  千瑤張了張口,只是還未出聲.金氏又挑出那蝶舞杜鵑花色的漢錦接著道:「這個也不錯,這杜鵑花開得熱鬧.很挺話合年輕姑娘.這個就做件長比甲吧,或看你喜歡,改一件小襖也行.底下的裙子.你瞧瞧.喜歡什麼樣的。」

  柳大娘在一旁聽得有些糊塗了.不由笑著插了句嘴,「千瑤可好福氣,這兩種料子裁出來的衣服,兩套兒加起來。少說得十兩銀子。」

  「嗯,她做事用心,該賞她的.你記下了。」金氏瞥了柳大娘一眼,就交代了一句。

  「是,記下了,今年這府裡的丫鬟指不定是怎麼開心呢。」柳大娘笑瞇了眼,接著道:「那大姑娘的新衣裳要用的料子.是不是也這會定?」

  金氏正摸著那綢緞呢,聽了這話.手不由就是一頓,只是隨即她就笑著搖了搖頭道:「那不急,這些料子都太鮮亮濃艷了.估計華兒不喜歡,明天你找幾匹顏色花樣都淡雅些的過來我看看再定。」

  柳大娘一愣,就笑道:「以往大姑娘最喜歡的就是這一類花色的料子呢,我原先也不知,如今府裡花色淡雅的料子不多。我怕入不了大姑娘的眼呢。」

  「讓鋪子那挑好的送來就成了。」金氏隨口道了一句。

  「這——」柳大娘在心裡算了一下時間.就開口道,「大姑娘的喜好.千瑤心裡都清楚,要不今兒讓千瑤隨我出去一趟.我領著她到那鋪子裡著一眼,瞧中意了就拿回來、這樣也省時間。」

  金氏聽了這話,便從那些綾羅綢緞中抬起臉.看了柳大娘一眼:「讓千瑤跟你出去?」

  柳大娘一笑,解釋道:「不是我偷懶.主要是眼下離中秋不到半個月時間了,一下子要趕製這麼多衣服.我怕會來不及。讓千瑤隨我一塊出去.估摸著今日就能將姑娘們要用的花色料子都定下.明兒就能一塊兒開始裁衣了。」

  其實柳大娘是曾多次,著實被任婉華的挑剔反覆給嚇到了。當時明明是上午已經選好料子,結果下午就變卦了。然後挑來挑去,又折騰了半天,原以為終於定下來.結果第二天.任婉華忽然又跑來說.還是要原來的那種。總歸有好幾次.柳大娘都被弄得一個頭兩個大。幸好自兩年前開始,任婉華的衣服料子.多是千瑤先跟任婉華裔量好後.才最後定下。久而久之.千瑤也就摸透了任婉華的喜好。故而從那以後,柳大娘才終於得鬆了口氣.所以剛剛金氏一說那話.她忙就將千瑤拉到前面檔住。

  金氏想了想,又看了千瑤一眼.使點了點頭道,「也行.你出去外頭看看也好,那就讓她隨你出去一趟吧。」金氏說完.頓了頓.又補充一句:「你多帶個人照看著,她到底也是少出門.人交給你.可別弄出什麼事來。」

  見金氏應允了,柳大娘心裡鬆了口氣.一時也沒注意金氏這般小心翼翼的交待,忙就笑著答應了。

  柳大娘樂滋滋地出去後,千瑤臨走前.終於忍不住問了金氏一句:「太太.為何要對我這麼好?」

  金氏看了她一眼,柔聲道:「這些天來.你做的事我都看在眼裡.確實很用心,最難得的是還忠心.范姨娘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誰是誰非我心裡都有數。就是兩套衣服罷了.你好好收著.別多想.將自己手裡的事做好了.我以後還會給你更好的。」

  聽了這話,千瑤怔愣許久,心裡一時有些失望.只是最後要退出去時,金氏忽然又叫住她,她停下回身.恭聲問道,「太太還有什麼吩咐?」

  「剛剛那事,以後不能再提了。」金氏看了她一會.才緩緩開口,神色和語氣都極為認真。

  千瑤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金氏指的是什麼事.心甲頓時翻出無盡苦水。

  「是。」她低頭,垂首,應聲。

  千瑤和柳大娘正準備出去的時候.小丁也好容易求了管事.告了半天的假,然後岔著腿出了府。一路別彆扭扭地跑到了幾條街.終於來到一處冷清的小醫館前面,他在那門口停下後.先往左右看了看.沒發現熟人,又往那醫館裡探了探頭.見就一位年輕郎中在進而看書。他鬆了口氣,忙就竄進去,然後返身就把門一關.並上了門閂。

  那郎中才從那醫書中抬起臉。就被他這一番動作弄得一愣.忙問:「你是誰,這是要幹什麼?」

  小丁瞧著門已經關好,確定一時半會應該不會有人講來.然後就轉身往那年輕郎中走去,還一邊走一邊解腰帶.嘴甲還哧哧地抽著冷氣。一看這架勢,不等他說話,那年輕郎中就嚇得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

  「你,你,你要幹什麼,你別過來.否則別怪我不留情!」年輕郎中漲紅了臉,將手擋在胸前,結結巴巴地說道。

  「大夫,你可得救救我!」小丁哭喪著臉.走過去.就脫了褲子!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6 11:13 PM

第59章 嫉妒

      千瑤出去後.任婉華又做了會針線.只是總有些心神不寧的。結果半天下來,那針腳全亂了,明明繡的是鴛鴦.這一瞅.連鴨子都不像。她只得將手裡的東西扔了,起身在房間裡來回走了幾步.然後就打量著這房間裡的一切,又走到鏡子前看了看.隨即暗暗咬了咬牙.眼中現出一絲瘋狂來。

  正好這會千月進來,她忙收了神色.換了副笑容.坐下隨意問了句:「往常府裡給你們添新衣,一年有幾次?可是都跟今秋這次一樣?」

  千月笑著搖了搖頭,一邊給任婉華遞上熱茶.一動道,「府裡每年都會給下人添四季的衣服,一般是春夏各兩套.秋冬各一套。不過這一次太太開恩,說是大丫鬟每人給添兩套.且用的都是上好的料子。

  剛千瑤在太太那邊,太太還親自為她挑了兩款料子.聽說都是今年新出的新花色,珍珠她們可都羨慕得緊呢。」

  「太太親自給她挑了衣料!」任婉華正要喝茶.忽然又放下了。

  千月點了點頭,眼裡帶著幾分羨慕:「是.以往還沒有哪個丫鬟能去挑自己喜歡的料子,而且還得太太親自給挑.大家都說千瑤這次可真夠長臉的。」

  「是嗎,千瑤……確實是不錯.難怪太太會這麼喜歡她。」任婉華面上帶著笑,捧著茶盞的手卻是不由收緊了.眼晴也慢慢垂了下去。秋日的午後,和煦的陽光從那雕著喜鵲踏梅的窗欞中灑進來,千月輕輕退了出去,屋內寂靜無聲。任婉華走到窗戶邊,將針線簍拿過來.拈起紮在錦帕上的繡花針.坐下,將剛剛繡壞的地方拆了。

  她的動作很輕,很慢,很仔細.面上的表情也比往日要認真許多。慢工出細話,她不著急,既然上天應了她的願.就絕不能錯過。

  「大夫,這,我這個,以後不會有什麼影響吧!那啥……的時間會不會縮短?」小丁拉上褲子.繫好腰帶後.還是不放心地問了一句.接著又有些驕傲地補充道:「我以前可是能一夜長舉的!」

  那年輕郎中正抓著藥,聽著這話.頓時有些尷尬地咳了一聲.然後才抬起眼道:「不會有影響.只是如今我瞧你眼窩帶青.兩眼無神.腳步虛浮,心跳氣短,應是最近房事過多.損了元氣,今後還是節制些好!再看今日又受了此傷,切記三日內不可行房.否則會留下後患。」

  小丁一聽,心裡唬了一跳.咬了咬牙不由就往地上呸了一聲.暗罵一句「狗娘養的!」

  「什麼?」那郎中聽不清他說的什麼,遂抬起臉。

  「啊,沒事沒事,大夫藥抓好了吧?就這兩劑夠嗎?」

  「先吃著,要是明兒還覺得疼,再過來,我瞧是沒大問題.只要注意別再傷到就行。」那郎中包好藥.算了價格.小丁苦著臉.在身上摸了半天,好容易湊齊了醫藥費.才拿藥走了。

  小騷娘們,竟敢踢我,給爺記著.到時連本帶得的,爺都給你討回來!

  小丁從那醫館出來後,就想著早點進回去把藥煎了.只是不料才剛走沒幾句,就瞧見個熟面孔。他慌忙轉身.隨即就換了另一條路.只是因走得急,又不時往回看,一個不留神.前面有個孩子衝過來.他沒來得及躲,一下子就撞到一起。那孩子摔了.他也趔趄了一下。又被絆了一腳,差點沒跟著一塊撲到地上去。好容易站穩了.回頭一看.見撞到自己的原走個髒兮兮的小乞丐,他頓時就上了火.呸了一聲.

  抬腿就往那小乞丐身上踹過去。偏那小乞丐也不知道躲.就那麼坐在地上.蜷著身子,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路邊人來人往.對這事已是司空見慣,也沒

  哪個上前勸一句的。小丁一瞧.便又多踹了兩腳.罵了幾句,因想著還要趕回去煎藥,最後朝那小乞丐吐了口痰才終於走開。

  只是因剛剛踢了那幾腳後.他覺得胯下似平又疼了些,每走一步.那微微有些灼燒的痛感就明顯一分.每走一步.千瑤那讓他又愛又恨的模樣就清楚一分。越走,心裡越是不甘.小丁恨得咬緊身.眼睛微有些充血,小騷娘們,看什麼時候讓爺給抓著了!

  柳大娘這一趟出來,因金氏特意交代。所以除了千瑤外.又找了個小丫鬟跟著,還備了輛青蓬馬車。

  千瑤坐上馬車後,才發現隨柳大娘一塊出來的那小丫鬟竟是小青.且如今她身上穿的也比以前好了、發上還別著自只上次送的那支簪子。

  千瑤一愣,便問:「怎麼,沒在洗衣服那當差了嗎?」

  小青見著她後,一時有些激動.先叫了一聲千瑤姐姐.然後才重重地點了點頭道:「洗衣服那又添了兩個人.賴嬤嬤嫌我力氣小,就把我推了出去。我在廚房那當了幾天差,可是廚房那也不缺人手,後來柳大娘就讓我到庫房那打雜。」

  千瑤點了點頭,一旁的柳大娘放下車簾子.回頭笑著對她說道:「幸好太太讓你跟著出來,不然我還不知該怎麼頭疼呢。」 千瑤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問道:「這話怎麼說?」

  「大姑娘的脾氣你還不是最清楚.挑了這個又挑哪個。有哪次是能一次定下的。有時候甚至是衣服已經裁好了.卻還是這不滿那不對的.每次府裡那幾位栽縫都提心吊膽的。」柳大娘圓圓的臉上.眼晴笑彎成一條線,只是說著,發覺千瑤臉色有此不對勁了.她隨即意識到千瑤到底是大姑娘身邊的丫鬟.自己這會說這話總歸不妥.忙就住了口.笑道:「這離那綢緞莊就兩條街.一會就到了.陳管家這次從柳州那帶回不少新料子,你一會過去.可有得挑了.準能挑花了眼。」

  千瑤沒應聲,聽了柳大娘剛剛的話.不由就回想起自己以前.心裡卻一陣懷疑,她真的那樣過嗎?總覺得.以前那此任性肆意的日子.似乎變得很遙遠了,如今一回想,恍若夢一般。

  馬車在綢緞莊門口停下後,三人都下了車.柳大娘就領著她們往店裡走去。千瑤以前從沒來過這裡.不免有此好奇.下了馬車後就停在那,抬起頭看了著那牌匾,又瞧了瞧周圍。只見這附近商舖鱗次櫛比,車馬行人如織,繁華熱鬧得讓她一時有些懵。以前養在深閨.雖偶爾也出來過,但多是坐在馬車內.身邊還有長輩跟著.幾乎沒有這麼隨隨便便站在大街上的時候。

  其實街道上的女子也不少.但一瞧那衣著裝扮.便知道.有身份地位的女子還是不會輕易出來拋頭露面。如果她不是千瑤.也不可能有機會站在這大街上,隨便走隨便看.也隨便讓人打量。

  「喲,愣著幹什麼,快進來啊。」柳大娘都走到門口了.回頭卻瞧見那倆丫頭竟沒跟上。

  千瑤回過神,歎了口氣.應了一聲.便快步走過去,小青下意識地就跟著她身後。

  只是不料隨柳大娘進了店舖後.竟會在裡頭看到蔣星凡,且他身邊還跟著一個女的。兩人似在挑緞子.掌拒正在一旁極為慇勤地伺候著,瞧著柳大娘這會領著兩位丫鬟進來.便朝蔣星凡歉意的一笑:「九爺您先瞧著,中意的話,我便派人送過去。」

  蔣星凡點了點頭,完後轉過臉看了千瑤一眼.笑了笑.倒沒說什麼.就收回目光。倒是他旁邊那女子順著他的目光.特意上下打量了千瑤一眼,眼中有一絲驚訝一閃而過。千瑤不味道那樣的目光.便也看過去,只見是個二十出頭的女子.素淨的衣衫.素淨的臉面兒.頭髮已盡數館起,梳了個簡單的斜髻.身上不見一件首飾.但姿色卻是不俗.只是目光有些奇怪,似不怎麼友善。她瞧見千瑤看過來後.似愣了一下,便收回目光,低聲跟旁邊的夥計說兩句什麼.蔣星凡地隨即就點了點頭。千瑤皺了皺眉,懶得理他們.轉身就隨柳大娘往店舖裡面去。素娘隨蔣星凡出了綢緞莊後.瞧著街邊已經有馬車在等著了.她遲疑了一下便道:「姐夫送我一趟如何?」

  蔣星凡一笑:「自然是要送你回去的.哪有讓你獨自回去的理.上車吧,我還得去一趟安王府,到時你讓車伕直接到王府那等我就行。」 素娘搖了搖頭:「我早沒那麼嬌貴了.就一小段路還需坐什麼馬車,姐夫忙去吧,今兒謝謝姐夫了.素娘告辭。」她說著就

  從蔣星凡手裡接過那兩匹繭綢,然後轉身走了。

  蔣星凡苦笑了一下,便追上道:「我也有些日子沒見星兒了.去瞧瞧也好。」

  路上行人不少,人來人往間,兩人這麼走在一塊。倒也不算太突兀。素娘終於輕輕一笑,小聲道:「他昨兒還念起你呢.說怎麼還不來看他。」 「我也是才到京州,本想先將手裡的事交代妥後再去看你們.沒想今兒倒是遇上了。」

  「嗯。」素娘低低應了一聲.走了一會又道,「剛剛那位姑娘是……」

  「哪位?」

  「就是在綢緞莊看到的那位.紅衣裳.杏仁眼.姐夫……好像認識她?」素娘說著,就轉頭,抬眼看了蔣星凡一眼。

  「哦,她是任府的一位丫鬟.在那府裡見過兩面。」蔣星凡一笑,隨口說道,表情坦然。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6 11:15 PM

第60章 郎情妾意

      素娘剛說到一半.前面忽然就響起一陣辟里啪啦的爆竹聲,一下子淹沒了她後面的話。兩人抬眼望去.原來是前面一家新鋪子開張放的開門紅,只見這街上的人群驟然熱鬧起來.周圍還不時有人推推搡搡。且那爆竹聲一起,緊接著就瞧見那店舖門口舞起金毛獅子.剛剛還只是快步走的行人,此時都蜂擁地朝那跑去.個個爭搶著要看熱鬧.素娘一不小心,就被人給撞了兩下。蔣星凡道了聲失禮.隨即一手抓住她的胳膊,另一手撥開人群,幫她擋住周圍要撞上來的行人.拉著她往前走去。

  素娘只覺得自己手臂像似被鐵鉗掐住一般.被他抓住的那裡有隱隱的痛,有微微的燙。她緊緊跟著他.不時抬起眼看他一眼.周圍如織的行人似流光掠影般從眼前滑過.眼中只剩下這個離她近在咫尺的男人。時間似乎回到兒時,那會他們還在柳州.他也曾這般帶著她出去玩.還有她姐姐…… 直到蔣星凡放開手,素娘才回過神.瞧著周圍的人已經不似剛剛那般擁擠了,爆竹聲也遠去,她心裡陡然就生出幾分失落。只是眼瞧著就要到她家了,她才勉強拉開一點兩人之間的距離.然後有引起尷尬地道了聲謝謝。

  只是適才手臂被抓住的那裡。麻麻的.癢癢的.一首透到心裡去。

  蔣星凡渾不在意地一笑.放開手後.面上依舊坦然.且一邊走.還一邊打量著這附近,然後似想起她剛剛好像說了一半的話。自己沒聽清,便問道:「對了,你剛說什麼來著?」

  素娘一愣,想起在店裡看到那張明艷的臉.不由抬手摸了摸剛才手臂那被他抓住的地方,偷偷咬了咬唇.就笑道.「沒什麼.就是想問姐夫這次過來,會待多長時間。自年初你過來一趟後.星兒就一直念到現在。」

  「應該會待到年底。」蔣星凡一笑.「星兒滿三歲了吧.上次……」他說到這的時候,眼光忽然瞥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只見那人乾巴身材,長得有些猥瑣,此時手裡領著兩包藥,正從斜對面那走過來。

  蔣星凡特意瞧了小丁手裡的藥包一眼.心裡一時想笑.一時又有些同情,不是真被那丫頭踢的吧,竟這麼狠!

  「怎麼了?」素娘順著蔣星凡的目光看過去.卻沒看到誰。

  「沒事,看到個熟面孔,已經走了。」蔣星凡收回目光.瞧著快到了素娘住的地方了,就接著問一句:「你今日出來.誰幫你著著星兒呢?如今過的怎樣?」

  「有顧媽媽在,平日裡左鄰右舍也多有照看.日子還算過得下去。」素娘一笑,輕輕道了一句,面上卻露出幾分淒涼來。

  蔣星凡看了她一眼,便勸道:「若覺得困難.就帶著星兒回柳州去吧.到底你大哥還在的,而且那邊風氣開放.寡婦改嫁也不是什麼新鮮事。我過來的時候,張家那小子還特意找我打聽了一下.你若中意,年底我回去就給他帶句話。你放心,他人品性不錯.又有誠意.不會委屈了你和星兒,你也無需在意別人的閒言碎語.自己過得好才是正經。」

  素娘聽了他這話,面上的神色從憂轉喜再轉怒,只是她剛一抬起臉.話還未出口,後面就有人喊了一句九爺!蔣星凡回頭.就見閏年正氣喘吁吁地從後跑上來.在他跟前站住後.也不顧上喘氣就開口道:「九爺,安遠王回府了,聽說一會還要出去。九爺趕緊這會兒過去吧.萬一晚了,下次又不知得等到什麼時候!馬車就在前面等著呢!」

  蔣星凡略一沉吟,便轉頭對素娘道:「看來我只能改日再過來看看星兒子,還有,你好好考慮我剛剛說的話。」說完.蔣星凡便轉身走了,留著素娘站在那兒,一雙如秋水般的眼睛裡,哀怨萬分。

  選了足有半個時辰,千瑤才挑了一匹雲絹.一匹漢錦還有兩匹潞綢,顏色和花樣都極為淡雅。其實挑這些東西並不難.只要瞅淮了她自己絕不會喜歡的花色就行了,只是挑好後.她清著那引起西.心裡只感到一陣悶得慌!

  從綢緞莊出來後,三人又上了馬車.可行到一半路的時候.柳大娘卻讓馬車停下來道:「你們先在這等一會.我去我女婿家說句話.馬上就出來。」 千瑤一皺眉:「那得等到什麼時候去.要不我們先回去。」

  柳大娘好氣地笑道:「姑娘真是個急性子.我女婿家就在那胡同後面,我去去就回,一句話的事,耽擱不了多少功夫。再說這是街上也熱鬧,姑娘要嫌無聊,就下去瞧瞧.難得出來一趟.買點東西回去順個人情不也是好的。再說今兒這一趟.給大姑娘桃了這麼引起西.到時我少不了姑娘的好處就是。」

  柳大娘說完,又交代了那車伕幾句.就下了車.往街邊那胡同走去。

  「千瑤姐姐,咱們不下車看看去嗎?」柳大娘下車後.小青瞧著千瑤有些悶悶的臉,又掀開簾子看著那熱鬧的街道,終於忍不住試探地問了一句。

  千瑤瞥了她一眼,便也掀開簾子.往外看了一眼。此時她們停在這地方倒沒剛剛綢緞莊那裡那麼寬敞整潔.只是熱鬧卻是一樣熱鬧.路邊甚至還有擺攤子的,略一掃過去.只見吃的穿的玩的用的.簡直是應有盡有。她畢竟是少出來,雖眼下心裡嫌這地方有此亂哄哄的.地上塵土也不少,但多少還是被勾起了好奇心。

  「那就下去看看吧。」千瑤遲疑了一會.就點了點頭。

  兩人下了馬車,小青心裡雖興奮.但也不敢亂走亂竄.就只跟在千瑤身邊,看著倒像個小跟班似的,千瑤則有些意興闌珊地在那街上踱著步子,眼下那攤位上琳琅滿目的商品根本入不了她的眼.倒是這在外頭,在人群中隨意行走的感覺讓她覺得新鮮。

  「千瑤姐姐,你瞧這個.好不好看?」到底是年輕女子.小青走了沒一會,就被旁邊一攤位上的一支小珠花給吸引住了。千瑤回頭一看,遂皺了皺眉:「這種東西你還瞧得上!」只尋她剛說完這句.忽然就想起自己丟的那支金釵還沒找著呢.一時間.她什麼心情都沒了.於是又接著道:「你慢慢看吧,我先回車上。」

  小青一愣,叫了一聲,就要跟上去.千瑤想了想.便回頭道:「沒關係,難得跟著出來一趟,你隨意看吧.馬車就在那邊.一會柳大娘出來了,你再回來便是。」

  只是千瑤才剛走到任府的馬車跟前.後面駛過來的一輛馬車忽然就停在旁邊。千瑤嚇一跳,遂瞪了那車伕一眼.然後才轉身.正打算要上車,卻不想旁邊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丫頭,今兒出來做什麼呢?」

  她一愣,轉頭,就著到那輛馬車的車簾子被撩開.蔣星凡從裡探出頭來,看著她,笑得可惡。這人,就是在大街上也這麼隨便.千瑤心裡越發厭惡.白了他一眼,就扭回頭,不打算搭理他。

  見她要上馬車了.蔣星凡又是一笑.接著道了一句.「怎麼丟了東西.也不見你著急的。」

  千瑤剛要抬起腿的動作一下停住.猛地轉討頭.只見他還是那般笑得讓人刺目。只是這一刻,她忽然想起那天晚上.他也是在那園子裡的.而且自己是先他一步離開.如果那金釵真是掉在園子裡.極可能是被他給撿到了!

  「你,你是不是撿到我的金釵了!」千瑤想著就上前兩步.瞪著他問道。

  「什麼你的金釵?」蔣星凡佯裝不解。

  「就是,一支金花蝴蝶釵.那上頭的蝴蝶還會動晃的。」千瑤一邊說著,一邊仔細瞧著他此時的神情.心裡是越發肯定準是被他給揀了。於是一想昨兒一晚上.還有個兒一早.自己心裡那焦急的勁,再看他此時這笑得浪蕩的樣.原本該道兩句感謝的話.一時卻吐不出口了。憋了一會.她遂氣沖沖地道.「你要真撿到了.就趕緊還給我!」

  「真是不夠可愛的丫頭,有你這麼求人的嗎?」蔣星凡,挑了挑眉.故意逗她。

  「你——」千瑤一時語塞,隨後只得氣鼓鼓地說道,「我.謝謝你了.請將那支金釵還給我吧.它對我很重要!」她說完.又有些不甘地前充了一句:「再說你又不缺那點銀子。」

  蔣星凡猛的笑了起來,千瑤瞪圓了眼.車內的閏年忍不住提醒一句:「九爺,王府那邊還等著呢。」

  「我知道了,丫頭,不過現在我沒空.東西也沒帶在身上.待晚上我回去了,你再過來找我要吧。」蔣星凡說完.還朝她眨了眨眼.然後便縮回身子,放下簾子,命車伕重新出發。

  千瑤氣得站在那裡,看著那輛漸行漸遠的馬車.心裡把他從裡到外都罵了個遍。只是她卻沒發覺.直到此刻.她心裡那塊石頭總算是落了下來,心中的郁氣也解了不少。瞧著蔣星凡的馬車轉了彎後.她才轉身走回自家馬車跟前,只是將要上去時.那車伕忽然跳下了道:「千瑤姑娘,麻煩你先看著車裡的東西.我內急.去解個手。」

  「嗯。」千瑤皺了皺眉.趕忙模糊地應了一聲。

  那車伕跑開後,千瑤才歎了口氣.兀自搖了搖頭.打算上車待著去。只是不想她還沒動身,後面忽然有人拿善一又疊厚的帕子捂上她的鼻口,身子隨即也被人抱住,鼻子裡瞬時吸進一股極刺激的味道.她心中大驚,只是還來不及掙扎.就感覺眼前一黑.隨即什麼也不知道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6 11:18 PM

第61章 心意急切

      差不多是掌燈時分.蔣星凡才回任府.因在外應酬了大半日,喝了不少酒,於是一回來就讓閏年給他準備熱水去。閏年出去後.蔣星凡揉了揉兩邊有些脹的太陽穴.只覺得累極.走到床邊.四仰八叉地就住那床上一倒,閉上眼晴,長長舒了口氣。歇了好一會,打算起來的時候.手卻碰到他早上擱在床頭的那支金釵。蔣星凡側過臉,將那金釵拿到眼前轉了轉.兀自一笑.那丫頭早回來了吧,也不知什麼時候過來拿?在這把男女大防看得比命還重的深宅大院裡,她敢過來找他嗎?不過……這金釵真是金姨給她的嗎?為什麼偏偏給這個?

  沒一會,閏年就端著熱水從外頭走了進來道,「九爺先洗把臉.洗澡水一會就好了。」

  蔣星凡沒應聲,依舊躺在那.看著那支金釵兀自出神。閏年不解,走進一看,瞧著他手裡那支金金釵.隨即道,「哦.這支金釵!」

  「怎麼?」聽出闖年聲音裡帶著幾分詫異.蔣星凡便把手中的金釵一放,瞥了他一眼。

  「九爺,我估摸著那個丫鬟今兒拿不了這支金釵了。」

  「什麼意思?」蔣星凡從床上坐了起來。

  「九爺不知,我剛剛出去拿熱水的時候.聽這府裡的下人說的。」閏年說著就過去將熱水端近來.一邊給擰上熱毛巾.一邊接著道:「九爺白天不是在外頭碰到那個叫千瑤的丫鬟了嗎,聽說她今兒是跟任府一管事出去辦事的,不想卻在回來的路上.也不知是出了什麼事,總之人忽然就不見了!現在那些下人.有的說她是半道被人劫走,有的說是路上被人騙跑了.總歸說什麼的都有。聽主任失人還發了好大一通火,今兒凡是同那丫鬟一塊出去的.都被打了個半死不活的,同時還專門派了人去外頭找,說是一定得將人找回來。」閏年說到這.忽然又感慨了一句:「真想不到.這京州的官宦人家,還有幾分人情味,能為個丫鬟弄出這麼大動靜來.也算是個難得的主子了。」

  蔣星凡聽完遂凝了神色,將手裡的毛巾一動拋給閏年.一邊問道:「眼下找到人沒?」

  閏年搖了搖頭道:「哪能呢.是自己走丟的.還是被人劫走的都不知道,無頭蒼蠅似的,能往哪找去,不過是出去打聽消息罷了。只是這天都黑了,聽說也都沒什麼好消息傳回來。」

  蔣星凡沉吟一會,就站起身.往外走去。

  閏年忙問:「九爺這會去哪?洗澡水一會就燒好了。」

  「我去任夫人那一趟,你先準備明天的東西。」蔣星凡丟下這句.就出了門。

  「太太就算是疼大姐,也太過了吧,就為了個丫鬟.不但連柳大娘都打了板子,竟還派那麼多人出去找!」任婉欣吃了晚飯後.趁著董姨娘從金氏那回來一趟,便忙過來說道兩句。

  「你這個時候別跟著瞎摻和.我還從沒見太太發過那麼大火呢.剛剛還差點讓人報官去了!」董姨娘喝了口茶.讓丫鬟幫自己換了衣裳,才又接著道:「就是打了那柳大娘才好呢.她跟柳姨娘可是一夥的,平日裡對我都是陽奉陰違,今兒也叫她吃吃苦頭!」

  任婉欣對這沒興趣,眼珠轉了轉.就問道.「大姐那邊什麼動靜?這不見的可是她身邊的丫鬟呢。」

  「剛就去太太那兒了,估計要什麼貼心話.我才出來。」董姨娘說著就走到任婉欣身邊坐下.喝了口茶.接著道,「不過說來也奇.太太這動靜也確實弄得有些大了.也不知是打的什麼主意。」

  「能有什麼主意,太太這些年.但凡是跟大姐有關的事.那次不是大張旗鼓的!」任婉欣撇了撇嘴.想了想.又問道.「只是那千瑤怎麼就半路上不見了呢,姨娘跟我說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們不是幾個人一塊出去的嗎。」

  「可不都趕巧了唄,聽說是回來的路上.柳大娘讓馬車停下.去了她女婿家一趟,小青便趁機下去買東西.那車伕正好內急.就留了千瑤一個看著車。結果當他們回來時.就只見車,不見人了!偏當時他們那馬車是停在街角處,周圍雖有人.但都沒怎麼往那動注意。」董姨娘說著,心裡也為這事覺得挺納悶的。只是金氏的對這事的反應.則更讓她不解,按說不過是個買來的丫鬟罷了.到底賣身契還在手裡的.不可能自己跑,這多成是被人給劫走了。其實這事.只待明兒一早.讓人去官府那報一聲就行。再說.都出了這事.就算是人找回來了.那丫頭的名聲也是盡毀了,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再留在大姑娘身邊.更別說以後能陪嫁到宋家。其實說來說去.如今千瑤不過是個沒了用處的丫鬟罷了,太太何須這麼大費周折。

  而此時金氏這邊,任婉華正小心翼翼地捧上茶道:「我雖也擔心,但走說到底.也不過是個丫鬟罷了.娘千萬別為這事氣壞了身子,明兒將這事交給官府處理吧。說來也是她自己沒這個福氣,小青也是跟她一塊出去的.偏就她出了這事。」

  金氏剛接過茶,原是想歎口氣的.只是一聽任婉華這話,頓時抬起眼,眼神凌厲。

  「以後這話不能隨便說,沒得冷了下人的心!你雖是忘了以前的事,想不起之前的情分也是情有可原.但她到底是用心伺候了你好幾年.又是從我這出來的。如今出了這事。這滿府的下人都著在眼裡呢.你須在心裡記著,主子對每件事的態度都影響每一個下人的心理。你身邊的人能不能忠心,以後能不能一心為你打算.可不是光靠你每月給的那點月錢就能買得來的!」

  任婉華一愣,馬上垂下眼.認錯道:「母親我錯了.娘別生氣.我就是擔心娘的身體,沒考慮太多,多謝娘的教誨,我都記住了。」

  金氏看著坐在自己跟前,一臉柔順的閨女,想起她以往那張揚的樣子,忽然就歎了口氣道:「知道你孝順.行了.回去吧.好好歇著,什麼事都別管,以後把心都用在女紅上.下個月銹一副鴛鴦圖給我瞧瞧。」

  任婉華從金氏那出來後,面上一改之前的溫順,轉而露出隱隱快意.真是連老天爺也在幫她……

  而任婉華才出去沒多會.金氏就聽到外頭響起一陣吵雜聲.她心裡正不耐煩呢,一聽這吵吵雜雜的聲響,遂皺起眉頭,一旁的紅綢忙走出去瞧一眼。沒一會.紅綢就進來道:「太大.是蔣公子過來了,要見嗎?」

  金氏一愣,隨即就點了點頭道:「讓他進來。」

  蔣星凡進了屋,規規矩矩行了禮.待金氏讓他坐下後.他才笑著道:「此時過來,沒打擾到金姨吧.怎麼任大人還沒回來.我剛還自己擺了幾盤棋,只是瞧著天都黑了.也不見大人,便過來問問。」

  金氏一笑:「老爺可能是有事耽擱了.平日裡也有晚的時候,你無須特意等,總歸是件閒情逸致的事,不急這一天兩天的。」

  紅綢棒上茶,蔣星凡接了,喝了一口.略斟酌了一下才道,「我剛過來的時候,聽說府裡一位丫鬟不見了.金姨正派人去找。」

  金氏點了點頭,有些複雜地看了他一眼.一時無話。蔣星凡卻道:「說來我今日在外頭,還見過她一面.金姨能不能跟我說說,千瑤是大約是什麼時候不見的,我想想.能不能幫得上忙。」

  金氏一聽他這話,心裡頓時現出希望來.忙就將柳大娘和小青的原話複述了一遍。蔣星凡聽完,略一琢磨.便道,「這麼說.是在我離開多會就出了事,當時那個地方的人並不少.仔細打聽.多少能打聽出點什麼來。」

  「我也是這般想的,只是那幾個下人當時也不知道出了事.倒是先自個在外頭找了大半天,直到天要黑了才回來報信.等我再派人出去找,那附近的商販早收攤回家了!」金氏說著,面上雖依舊平靜.但眼中卻難掩焦急。她也想去報官.但就一個丫鬟罷了.指定引不起重視.而若是她催得緊了,又怕人家會生出什麼話來。畢竟任荀本身就有官位在身,且這段時間又聲聲叮囑過她.凡事都別張揚.特別是在外頭。

  「金姨可是願意讓我插手這事?」蔣星凡忽然道.只是接著他又補充一句:「雖不能保證她能完好無損回來.不討只要人在.就一定能給金姨帶回來。」

  「當真!」金氏眼神認真.面容肅穆。

  「既然答應了金姨的事,自然是不能食言的。」蔣星凡一笑,說著就站起身。

  金氏一愣,想起自己那日托他的那事.再想今日出的這事.心裡一時生出幾分愧疚來,便站起身歎道:「你是個好孩午.金姨沒看錯人.只是今兒既出了

  這事,金姨也無話可說。這次只要你能將人給帶回來.那日你答應金姨的事,就當沒說過吧。」

  「金姨真走太小看我了,我說過.那也不是什麼為難事。」蔣星凡輕描淡寫地道了一句,說著就要轉身.金氏卻又叫住他.然後有些擔心地問道:「凡兒,你要怎麼找?你不是才剛到京州嗎.且又是剛從西洋回來不久,無論是蔣家.還是齊家.主要勢力還是在柳州那邊.京城這邊……」

  「這個,我今天剛好去拜訪了一下安遠王.若無意外的話.他現在應該還在府裡。」蔣星凡說著.又道:「我知道金姨因為任大人.有所顧忌,所以這事,就交給我吧。」

  蔣星凡走後,金氏慢模坐下.事情還沒解決.她卻已經放下了一半的心。安遠王,那個行事向來低調的王爺.那個從來不願強出風頭的家族,卻是大景一個傳奇的標誌。若得他幫肋.這天底下.應該沒什麼事是辦不成的。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6 11:22 PM

第62章 救與劫

   天已盡黑,佔地不知幾何的安遠王府內.只見一株株蒼天古樹墨影重重。蔣星凡從側門進去,一路往裡.所行之處,皆不見人影。偌大一個王府,卻似死人之所,處處透著陰冷之氣.就如這府裡的主人一般。穿過幾個月洞門後,王府的僕人引著他走到通往正屋的長廊.蔣星凡順看長廊望過去,只見樓宇姐森.房屋洞黑。上百年的大宅.承載著無盡的恩寵與榮耀,卻沒有絲毫的溫馨之感.沉厘古撲的氣息裡,透著冰冷的蒼涼。

  「什麼重要的人,能讓你拿這東西來求我?」安遠王府的書房內.黑漆螺鈿祥雲太詩椅上,一個身著蛟紋玄衣.面色略顯蒼白的年輕男子接過蔣星凡遞上去的金花蝴蝶釵.看了一眼.認出是自家的東西.便難得道了句調侃般的話,只是說話時.他面上的神色卻照舊是淡淡的。

  蔣星凡笑了一下,將今日的事說了.又特意指出自家母親和金氏之間的情誼。

  他說話時,雖特意將聲調放緩了.但卻毫不減他那爽朗痛快的語氣,倒是跟那座上略顯陰鬱沉悶的男子形成鮮明對比。

  座上男子似無趣般地轉了轉那金釵.然後遞環給他.又問了一句:「白天時光顧著說正事,倒是忘了問了.你母親最沂可好?上月老祖宗還跟我說起曾姑奶奶,聽說她老人家最近身體大不如前了。」

  「多謝王爺惦記著,我母親身體無大礙.外祖母想是年紀大了.自年初時患過一次傷寒,就沒好利索過.如今還一直吃著藥。」

  「上官家的子息向來單薄.旁系也不多.能叫出名來的更是少。」座上男子似歎了一聲.又接著道:「我如今回了京.就剩老祖宗一個人在柳州的錦園裡.你母親平日裡若是無事,可多去錦園走動走動,陪老祖宗說說話,給她老人家解解悶兒。」

  蔣星凡有些意外地著了眼前這個身份尊貴的男子一眼.他們兩人之間雖然有那麼一點親戚關係.但一直以來他都自常見避開這一點.從來只就事論事,不想對方眼下倒是主動說起這個。安遠王雖比他小幾歲,論起輩分,也是比他還低一輩.但他可從不認為對方是個會親戚情分的主。

  記得五年前,他第一次見到安遠王時,對方還是個十六歲的少年.滿身的孤高傲氣,手段卻是極為陰狠毒辣.且殺戮決斷從不遲疑.於是他們一拍即合……

  安遠王在桌上扣扣地敲了兩下.外頭應聲走進一名面貌極普通的灰家僕人。

  「九爺有個朋友不見了.你領九爺去找一下.死活都得帶回來。」安遠王簡短地吩咐了一句,只是剛說完.就貝他眉頭微一蹙.面色似比之前又蒼白了幾分。那僕人才領命.瞧著安遠王這一蹙眉.馬上就上前一步,卻被安遠王一個凌厲的眼神給定住了。

  蔣星凡看了安遠王一眼,他從西洋回來後.就隱隱聽到一個關於安遠王受了重傷的傳聞,眼下瞧著.似乎是真的。只是這等秘聞,不是他能打聽得起的,多知道一些對自己的不利就多一分,蔣星凡隨即就哈哈一笑,朝安遠王抱拳道:「多謝王爺.眼下時間緊迫.容在下先行告退,改日再登門道謝!」

  安遠王未多話,只是淡漠地點了點頭.那灰衣僕人只得收起眼中的擔憂,領著蔣星凡出去了。

  任府那邊,蔣星凡才出去沒多會.任荀就回來了.並多少也從下人嘴裡聽說千瑤的事,於是便到金氏房中問道:「一個丫鬟而已.沒了再買一個就是,何須鬧這麼大動靜.明兒派人到官府那報備一下就行。」

  金氏一邊幫他寬衣,一邊道:「到底是華兒身邊的丫鬟.沒準還是有人盯上的,若真出了什麼事,再傳出什麼不三不四的話.對華兒也不好。不過老爺放心,我也只是讓人出去悄悄打聽。沒大肆聲張的.剛剛也差不多都回來了。」

  「眼下是正是多事之秋,各家都小心翼翼著.你別為了個丫鬟.讓人生出什麼話來。」任荀換了常服.坐下喝了口茶。又道,「對了.聽說宋老太爺病了,似乎還挺兇猛的。」

  金氏一驚:「怎麼好好就病了!」

  「估計是被那幾個兒孫子氣的.不過宋老太爺也是過了古稀之年,自宋大人走後,他身體一直就不怎麼好,就看這次能不能挺得過去了。」

  任荀說著,面色漸漸沉下來.心裡生出些許擔憂.眼下他正需要宋老太爺幫著拉人脈的時候,宋溫君的官路也需要宋老太爺的扶持。

  而任宋兩家的聯姻,能有宋老太爺在一旁主持.到時人脈,便能拉得穩一些。無論如何.在這當口.宋老大爺不能沒了,否則對任宋兩家都是損失。

  金氏也隱隱意識到這一點.隨即就歎口氣道,「怎麼偏挑在這個時候!」

  「眼下瞅著這樣,我估摸著宋家那邊沒準會提出沖喜.你到時應下就是,如今不是計較那麼多的時候。」任荀考慮了一會.就吩咐了一句。

  金氏一愣,遲疑了一會.壓住心中的不捨.就點了點頭道.「我明白的。」

  任荀放下茶盞,也跟著歎了口氣.然後著了金氏一眼.兩人一時相對無言。近二十年的夫妻了.在一些大事上.兩人之間的心意可說是是相通的,很多時候,不需要多說就能達成共識.但偏偏在很多小事上,他們卻無法消除存在彼此心裡的一些芥蒂。比如關於范姨娘,自那晚後,任荀沒再提起這個人,但金氏卻覺得.就是如此.反顯得任荀在心裡永遠保留了屬於那個女人的一塊地方!這是任由她有通天手眼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卻說千瑤這邊,自下午被人用迷丅藥迷暈了後.等再次醒來.也不知是什麼時候了。半迷糊半清醒間.她只覺得頭昏得厲害.一時還想不起之前發生了什麼事,只當自己是在做夢呢」

  直到感覺臉上被什麼東西摸來模去.身上也有些不對勁的時候.她才猛地一睜眼,隨即就看到小丁那張猥褻的臉.正口水滴答地盯著她瞧,且那張臉幾乎要貼到她面上了!

  「晤——」她欲要憤怒出聲時.才發現自己的唇居然被膠布給粘住了.隨即又發現她身上也被繩子給捆住了.牢牢捆在一張椅子上。而這地方也不知是哪裡,瞧著就是個昏暗狹小又有些潮濕的小房間。

  「醒了,別怕啊,主要是擔心你不聽話.才不得不這麼對你.其實我也心疼著呢。」

  小丁嘿嘿一樂,面上帶著貪婪又得意的表情.摸在她臉上的手也沒停,一邊捏一邊揉,嘴裡還嘖嘖道:「真滑.真嫩.嘿嘿.比想像的還要好……」

  千瑤驚怒交加,心中直做惡.她使勁躲著.可縣卻怎麼也躲不開.甚至不能出聲,不能喊叫,不能咒罵。小丁的手越來越放肆.已經慢慢探到她脖子那了,且還彎下腰.將腦袋湊近去.想要親一口.千瑤瞅準這個機會,猛的一回頭,抱著必死的決心.就將自已的腦袋往他腦袋上磕去!

  小丁隨即就嗷地叫了一聲,反射性地就直起腰.從千瑤臉上收回手摀住自己的額頭。千瑤也覺得一陣劇痛和眩暈襲來.只是片刻之後,剛剛那暈沉沉的感覺反而退了.腦袋一時清醒了許多。她顧不上害怕,心裡只覺得快意,兩眼怒不可遏地瞪著小丁!

  「臭婊子!」小丁緩過神.馬上就甩了千瑤一個耳半罵道,「敬酒不吃吃罰酒,你當自個還在任府裡呢.還裝什麼貞潔烈女.爺今兒就讓你知道什麼叫威風!」

  千瑤還沒從那一巴掌的眩暈中回過神.就聽嘶地一聲裂響.隨即身上一涼。

  小丁瞧著撕開那紅色的小襖.露出裡面蔥綠色的抹胸.襯著那一大片滑嫩嫩的雪肌,再加上她此時凌亂的頭髮.害怕又憤怒的眼神。

  他只覺得一陣口乾舌燥,這小騷娘們.果真是勾死男人的貨色!他如虎餓狼一般就撲在她身上啃食揉捏起來.那一瞬.千瑤恨不得自己立刻死去!

  可是本能的,她還是奮力掙扎起來.絕不認命.死都不會認命!就是今日難逃一死,她也會化成厲鬼.將他扒皮抽筋.挫骨揚灰!

  捆在她腿上的繩子終是被她掙得稍鬆了一下.她隨即就不管不顧地往前一頂!

  正巧就頂到他的胯下、小丁又是一聲嗷叫.滿身的火似忽然被一盆冰水給澆了下來,痛得他渾身直打了個哆嗦.頓時就放開了千瑤.摀住自己的命根子痛苦地倒吸了幾口冷氣。

  千瑤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兩眼狠狠地的瞪著他.眼睛中霍霍燃燒著怒火。

  而小丁經這一痛.終於想起今兒那郎中說的話.心裡終於稍稍冷靜下來,又想起眼下天色不早了.他應該先回去一趟.不然讓人懷疑了可不好。於是便然後齜著牙,上前又甩了千瑤兩耳光道,「臭娘們.跟爺耍橫!」

  千瑤頭髮散了下來,臉上火辣辣的疼.可她卻常見得卻比剛剛好受多了。小丁又捏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轉過來道.「爺勸你還是乖一點.不然瞧你這張小臉,長得這麼漂亮.有興趣的人指定不少。若是爺玩膩了,就把你扔到窯子裡去。到時你才知道什麼叫後悔!」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6 11:25 PM

第63章 失身與否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屋內的光線越來進模糊,最後變成漆黑一片。千瑤奮力掙扎,卻絲毫動彈不得,小丁走之前不但將她身上的繩子又收緊了,還將她連椅子一塊綁到屋內的床架上!

  繩子捆得實在太結實,費了半天勁,除了手腕上的皮被磨破外,余的一點作用都沒有!千瑤抬起眼,因過度用力,使得胸口劇烈起伏,鼻子沉沉地呼吸,她看著這烏漆抹黑的屋子,心裡越來越絕望,喉嚨發出低沉的嗚嗚聲。

  她到底是怎麼被帶到這裡的?慢慢回想,卻什麼都想不起來,只記得當時自己要上馬車時,忽然就被人從後面摀住,然後再睜開眼,就到這了。是小丁劫將的她!?他那時怎麼會在那裡?

  還有柳大娘她們發現自己不見了,有沒有找?可現在天都黑了,她們應該都回府了吧,而自己沒回去,有沒有人著急,啃沒有人想著要出來找她?漆黑陰冷潮濕的屋子裡,身上被撕開的襖子依舊那麼敞著,身上的冷意使她不得不又想起剛剛受到的侮辱,再怎命令自己不許哭,可眼淚卻還是忍不住就砸了下來!

  之前總以為,她變成千瑤後,就再沒比那更糟糕的事了,此時方知,那件事根本就算不上什麼,眼下才是真正的絕望。

  即便今晚有幸逃出去,她也不知自己還怎麼活下去!淚水從下巴滴到胸口,冰冷的淚珠順著胸口滑了下去,濡濕了胸前一片。

  身上進來越冷,並開始有輕微的顫抖,她緊緊咬著牙,就算死,也不能便宜了那個千刀萬剮的傢伙!

  而此時千瑤還不知道,除了小丁外,還有更大的危險,正朝她慢慢逼近。

  「大彪,你說是這兒不是?怎麼會在這破地方!」離千瑤被關的那間小屋的不遠處,兩個鬼鬼祟祟的影子正朝這邊走過來。

  「沒錯,我當時可是偷偷跟著的,這地兒是那些人專門聚賭的地,這段時間由小丁握著鑰匙呢,只是他卻不知,我身上也有一把鑰匙!哼,那小子騙了咱辦了事,卻還敢賒賬,既然如此就別怪爺不講義氣,總歸那娘們長得不賴,咱今晚就嘗嘗甜頭去,反正到時他也不敢聲張。

  而且要出什麼事,也是他扛著,不關咱的事。」

  「你那東西帶了沒,我可不想綁著堵著辦事,只是萬一她要叫起來,怕是會讓人聽到。」

  「哪能少了那玩意,走吧,就是貞潔烈女,我也能讓她變成淫丅婦!」

  千瑤正開始跟身上的繩子進行新一輪的拼膊之時,忽然就聽到門外卡吧的一聲響,她嚇一跳,馬上就停下身上的動作,兩眼驚恐地往門口那看過去,難道是小丁又回來了?他連這一晚上前不打算放過她!

  只是卻不料,那門吱呀地一聲被推開後,她竟看到兩個男人的身影!且藉著屋外的微光,看那兩人的身形,明顯不是小丁。

  千瑤大驚,雖一時不知到底怎麼回事,卻已經嚇出了一身汗,不敢動了,呼吸也拚命放低下去。她不知道這時忽然進來兩個陌生男人,到底是要幹什麼?

  不等她想清楚,那兩人就已經進了屋,並又將門關上,接著就聽帶其中一人道:「操,怎麼這麼黑,你帶火折子了沒!」

  那聲音一落,這屋裡隨即就亮出一點火光來,千瑤瞇了瞇,終於看清那兩人,那顆心頓時就沉到冰潭裡去!

  屋內燭光點亮後,那兩個興奮的黑影逼近來時,千瑤在心裡用最惡毒的話語咒罵老天爺,只盼老天能在這一刻收了她。眼下的情形,

  不用想,也知道將要面對的是什麼。她從來就沒有這麼恐懼過,似已怕到麻木,兩眼呆呆地看著那朝自己壓過來的巨大黑影,眼淚已經乾枯。如果說之前面對小丁時,她還有僅存的一絲勇氣,那麼眼下也被消耗殆盡了。

  這天下,真的有比失去身份,失去地位,失去榮華,以及失去生命還要令人恐懼的事。她以前從不知道人心能骯髒險惡卑鄙至此!後院那些女人間面上帶笑,暗裡藏刀的心思,在這赤裸裸的,如強盜一般的卑劣面前,沒有絲毫作用。

  她唇上的膠布被撕開,還不等她喊出聲,下顎就被人強硬捏開。另一人從腰上解下一個羊皮酒囊,擰開蓋子,就往她嘴裡灌下去。刺激的味道令她一陣陣作惡,卻還是被迫不停地往喉嚨中灌下,鼻口都被嗆到,她本能地就要扭打掙扎,卻依舊是徒勞無功,以為已經乾枯的淚,竟又淌了出來。

  「會不會灌太多了?」其中一個問了一句。

  「怕什麼,不給她多灌點,一會怎會乖乖聽話!」另一人說著,瞧著也差不多灌下去半壺了,才終於收了手。那人一放開她的下頜,千瑤還顧不上說話就猛烈地咳了起來,此時她身上狼狽不堪,那兩人瞧著卻越加興奮。

  「沒想到,真是個好貨色,小丁那小子眼光不賴。」等不及千瑤緩過氣,一隻手就在她身上摸了起來。

  「要不要解開繩子,這樣咱也太不方便了!」

  「解吧,反正這藥作用也快!」摸在她身上那隻手嘿嘿地說著,千瑤終於緩過氣,隨即就尖叫一聲:「救命啊——」

  兩人皆嚇一跳,摸在她身上的那隻手忙就摀住她的嘴,面上表情猙獰。

  「操他娘的,你不是說藥效快的嗎,她怎麼還叫這麼大聲!」

  「少廢話,找東西先堵了她的嘴,快點!老子不想幹死人!」

  千瑤拚命地要掙開捂在自己嘴上的手,卻奈何力量差距太大,眼見下頜又要被人捏開,嘴巴將再次被堵上時,她幾乎真的,要放棄忽然,外面,門被敲了一下。

  那制住她的兩人皆是一愣,動作也停了下來,唯有按住千瑤的那隻手力道驟然加大,幾欲讓她窒息。

  「不會是小丁過來了吧?」其中一個悄悄問了一聲。

  「不知道,要是他,敲門做什麼,喊一聲不就得了。」另一個也不解,說著就往外問了一句:「誰啊,睡下了,什麼事明兒再來!」

  千瑤用盡力氣,從喉嚨裡發出兩聲微弱的嗚嗚聲,旁邊兩人嚇一跳,忙回頭看了她一眼。就在這當口,那明明是從裡鎖住的門,竟忽然間就被撞開了,並且還沒發出多大聲響!

  千瑤只覺得自己就快要暈過去的時候,那捂在自己臉上的那隻手終於鬆開,同時耳邊傳來幾聲沉悶聲響,還有凌厲地風劃過,她不及看,只顧費力地呼吸了好幾口新鮮空氣。待再抬起眼,就見一襲墨藍色的外衣落在她身上。

  「九爺,這兩人您打算怎麼處置?」王府的灰家僕人將那兩男人制住後,就問了蔣星凡一句。

  「麻煩先生帶他們到外頭去,再幫我準備一輛馬車,我這裡……」蔣星凡說著就看了千瑤一眼,心裡一時有些懊惱,剛剛應該帶個僕婦過來。

  那灰衣僕人並未往千瑤那看過去一眼,只是微點了點頭,就領著那兩個已經去了半條命的倒霉鬼出去了。

  從那襲外衣落下了,蓋在身上的那一瞬,千瑤就知道自己安全了,可是她心裡卻一點欣慰之感都沒有。她甚至沒說話,只那麼垂著腦袋,一聲不吭地坐在那兒,甚至不叫蔣星凡給她解開繩子,也不問他是怎麼找到她的,為什麼是他過來找她。

  她的心,一片死寂,剛剛的掙扎拚命,似乎只是出於人求生的一種本能。

  蔣星凡也未說什麼,走到她後面,將捆在她身上的繩子一一解開後,看了她被磨破的手腕一眼,想要拿起來,卻才剛伸手碰到她,她馬上就瑟縮了一下,避開了,且喉嚨裡還發出抗拒的聲音,隨即身上顫抖得越來越厲害起來。

  蔣星凡歎了一聲,在她旁邊蹲下去,微抬起臉,看著她柔聲道:「要我去找個丫鬟過來給你處理一下?」

  千瑤沒應聲,只是眼淚一滴一滴地往下砸,蔣星凡怔了一會,才又道:「沒關係的,別想太多,你還是個好姑娘,乖,別哭了,你手上的傷得處理一下,衣服也得換一套,不然怎麼回去。」

  「我……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千瑤終於出聲,那聲音卻似破碎了一般,傳遞了一個女子對於自己人生充滿了最大的絕望和黑暗,讓人聽了止不住心酸。

  蔣星凡站起身,伸出手,要抱住她,卻被她使勁推開道:「別……碰我,我——」

  聽出她此時的聲音忽然變得有些怪異,蔣星凡一愣,他進來的時候,已經聞到這屋裡,還有她身上前帶著酒氣,但眼下看著,似乎並沒那麼簡單!

  「是不是他們給你吃什麼了?」蔣星凡馬上問了一句。

  「我,不知道。」千瑤有些混亂地說著,她只覺得身上起來越熱,並且還隱隱有種很怪異的難受感。

  蔣星凡拿起掉落到地上的那個羊皮酒裴,放到鼻子跟前聞了聞,又用手沾了一點嘗了一下,隨即臉色一變:「該死的,居然還下了合歡散!」

  「什麼?」千瑤聽不清他說什麼。

  「看來你今晚是回不了任府了。」蔣星凡說著就走過去,一把將她抱起來,也不顧她掙扎,收緊了手臂接著道:「留著力氣,等一會有你好受的!」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6 11:29 PM

第六十四章 活色生香

    一路上千瑤都死死咬著牙,即便蔣星凡未跟她明說.但是她身上越來越怪異的感覺,還有腦子裡總不時跳出小時曾偷看過的.那些個春宮圖的畫面,她也慢慢悟出自己究竟是怎麼回事了.一時間羞憤難當.隨即就將自個的唇給咬破了。可是因腦子一時迷糊一時清醒.故而。喉嚨裡還是不時有哼哼唧唧的聲音不自覺地逸出來.特別是每當馬車顛得厲害時,為防止她從座上滾下去.蔣星凡只得靠過去.半摟住她。

  他身上的氣息似乎特別好聞.她不由抓牢他胸前的衣襟,臉往他懷裡拱去。此時她腦子一團混亂,唯有一個會頭.就是想緊緊貼著他.爬到他身上去!可是當偶爾清醒過來時.她隨即就推開他.然後貼著車壁,盡量將自己縮成一團,抱著頭.絕望地嗚咽出聲。她不敢相信自己竟對男人生出這樣的慾望.而且還做出這樣不知羞恥的事情!蔣星凡也被她這來回折騰得頭都大了.只是看著她這狼狽又完全無助的模樣,只得歎了口氣,伸手將她拉過來.抱在懷裡道,「好吧好吧.我就委屈一點,讓你佔一佔便宜。」

  千瑤腦子雖亂轟轟的,身上也難受得厲害.但並不完全糊塗.他這話她自然就聽進去了。

  「誰——要佔你便宜!」她反駁的話順口就道了出來.只是她這話一出口,心裡頓時覺得有些不對勁。可腦子這會根本沒法思考問題.只覺得他對這事不應該是這祥的反應.不應該是這樣的態度才對……

  小丁回來後,先進任府悄悄打聽了一下情況.聽說金氏發了好大一通火,他心裡一時有些害怕,他接著聽說人一直就沒找到,便又放了心。然後裝成沒事人般,溜了一圈.就回了自家。賴嬤嬤出去串門子了,廚房裡留了些冷飯,他心裡抱怨了兩句就坐下拿起筷子。只是才剛吃兩口,他忽然就想起自已今兒叫人幫忙,還欠了一半錢未付.若是那兩傢伙這時上門討債,保不誰讓人發現了自己的事。於是忙放下筷子,悄悄進了賴嬤嬤的房間,一陣兒地翻箱倒櫃。

  也該賴嬤嬤今兒忘了將鑰匙帶在身上.一下子就讓他摸出一包銀子,還有數個鐲子釵子什麼的。小丁簡直是興奮得紅了眼.忙將那銀子釵子都揣在身上,然後匆匆忙又出門去了。他打算先去還了銀子,再去瞅瞅千瑤,就算眼下這一時半會上不了手.那摸一摸過癮,親一親芳澤也能解點饞。

  馬車跑了約莫一刻鐘後,終於在一家客棧的後門處停下來。

  蔣星凡沒多說廢話,自己先下了車.然後將千瑤拖下來.有些粗魯地就打橫抱起。那王府的灰衣僕人己經守在客棧後門旁邊.瞧著蔣星凡走過來後就道了一句:「東西都誰好了,九爺直接進房間就是。」

  「先生費心了,代我跟王爺道一聲謝.還有.那兩人先著.等明日我再拎回任府交給任夫人處置。」

  灰衣僕人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就離開了。客棧後院的閒雜人等已經被提前攆走,只一個低眉順眼的夥計在前頭引路,千瑤的喘息聲越來越急促.她已經有些分不清自己此時身在何處.被蔣星凡抱起來後,下意識地就在他懷裡拱來拱去.然後手不知怎麼一竟就從他衣襟裡探了進去。

  沒想她的手會這麼冰,蔣星凡被凍了個激靈.忙加快腳步.只是春卻附在她耳邊咬牙切齒地說道:「死丫頭.你這是佔我便官佔上癮了?」

  「嗯——」千瑤下意識地應了一聲.實際上她根本沒意識到自己此刻正在做什麼,她只覺得身體難受得緊.那感覺讓她完全不知所措。合歡散向來被稱天下第一淫物.再又加上酒精的作用.她的眼睛這會兒連東西都看不清了,只是隱約聽到有人在跟她說話.所以本能地就抬起臉.往那發出聲音的方向尋過去。

  蔣星凡沒想她竟還往自已唇上啃了起來.只是這丫頭卻連親吻都不會.根本像隻豬一樣,撅著唇.在他下巴處嗅來嗅夫.磨來磨去的。幸好這會終於抱著她進了客棧的房間.那夥計幫他開了門.然後回頭要說什麼,不想就看到這一幕.一時呆住了。蔣星凡馬上瞪了他一眼.

  那夥計才回過神,忙就垂下臉.鞠了一躬.就悄悄退了下去。

  蔣星凡抱著千瑤繞到屏風後面.瞧著那盛滿水的大浴桶後.心裡終於鬆了口氣,然後就垂下眼對那個已經被花燒得迷糊的傢伙道:「忍著點啊.這藥沒解.在冷水裡泡兩個時辰就沒事了。」

  他說著就要把她放下.卻不想千瑤竟緊緊扒著他不放.喉嚨裡還發出一陣一陣不滿的聲音。

  她身上燒著火,而他身上的味道卻能滅掉她身上的火.她神智已經不清了,身體的反應完全出於本能.就像發春的貓兒一樣.尋到異性的氣息,就要粘上去不放開。

  「你別逼我啊!」蔣星凡低吼了一句.隨後心一狠.手一鬆.就將她往那大浴桶裡扔了下去。

  此時已近中秋,又是晚上,這水的溫度.雖比不上冰.卻也是冷得刺骨了。此時的千瑤,就好似燒紅的刀子.一下午被扔進冷水裡。她頓時驚叫了一聲,巨大的刺激使得她的腦子瞬時清醒了幾分.眼睛終於看清東西了。

  「你,你——」她泡在冷水裡.呆呆地看著眼前的男人.心裡一陣發懵。

  「呼,總算是清醒些了.你還真是讓我吃不消啊!」蔣星凡咧嘴一笑,說著就伸出手,要幫她把外衣脫了.千瑤下意識的就兩手護在胸前,瞪著眼睛道:「你,你幹什麼.你要敢對我做什麼.我……」

  「得了吧你,就你現在這模樣.我還真一點胃口都沒有!」蔣星凡不屑的挑了挑眉,然後趁著她還反應遲鈍.三兩下就將她的外衣給扯了下去。千瑤驚叫一聲,就沒到水裡去.只露個腦袋在外頭.只是身上冷熱交加,讓她更加難受。偏心裡還有些迷糊.腦了也是混亂一團。

  蔣星凡往水裡打量了一眼.將手裡的衣服扔了.然後轉身走到香爐邊瞅了瞅,見裡頭焚著的是龍涎香.他又往香爐裡加了一引起.然後才回頭道:「龍涎香雖解不了那藥效.不過能讓它散發得快一此.只是接下來會更難受一點,你就在水裡呆著吧.明兒再喝藥驅寒.怎麼也得熬過這一晚再說。」

  「你,你出去!」千瑤總算是明白過來此時是怎麼樣的一個情況了,即便身子泡在冷水裡.她的雙腿卻還不自覺地相互摩擦起來.身上又冷又熱的,每一寸肌膚都似在渴求著什麼.連聲音也低啞得連自己都認不出來了。然而最讓她覺得難受的則是心裡那怎麼也揮之不去的羞恥感,一個受過教養的,身心清白的女子.怎麼也不能有這樣的慾望!偏她今晚的一切,還都讓這個男人給看的一清二楚,她覺得自己現在簡直是生不如死,眼下恨不能一頭扎入水裡.徹底拋開這一切。

  蔣星凡似知道她心裡想著什麼一般.瞄了她一眼.見她即便沒在水裡.卻還依舊兩手護住胸前,便道了一句:「遮什麼遮.我剛剛被你又摸又親的,清白早被你毀了,我都沒吱聲!」

  「你——」被他這開玩笑般的抱怨.千瑤冷不丁就想起一些自己剛剛的行為,頓時大窘,只是莫名的.心裡那沉重的羞恥感.似稍稍減輕了一些。她不明白這是為什麼.就好似這個男人的言行.在不經意間能影響到她一樣。似乎他所不在意的.就能讓人覺得.那確實是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是,可是她還是……不知為什麼.意識忽然又變得有些模糊起來,只是體內的燥熱依舊在.身上又冷得牙齒直打顫。

  「嘖,別睡過去!」瞧著她有些不對勁了.蔣星凡忙走過去將她從水裡拎上來一點,讓她把兩手搭在桶外.然後在她肩膀上拍打起來。

  「你幹什麼!別碰我!」千瑤又清醒過來.大驚.就要避開他的手。

  「別不識好歹,我還從來沒這麼伺候過一個女人.你給我老實呆著。這水太冷,我不幫你活血.藥效還沒解.你就得凍僵了!」蔣星凡說著就扶住她,手裡的動作加快起來.打得千瑤一陣哇哇直叫。

  約莫過了半刻鐘,蔣星凡才終於收了手.然後瞧著在水裡還在微微扭動的身子,凌亂的長髮,蕩漾的水波.還有她不時發出的呻吟.竟是那樣的活色生香。

  「我去讓人準備些熱粥.半個時辰後.再給你拍打活血。」他悄悄吐了口氣,交代了一句,就往外走了出去。

  拉開門,站在走廊上吹了會夜風.再垂下眼.看著自已已經支起來的帳篷,他心裡忍不住咒罵了一聲.隨即又有些邪惡地想.那丫頭的身子怎麼發育得那麼好!蔣星凡忽而一笑.又搖了搖頭.多好的機會擺在眼前,自己卻不知發了什麼瘋.居然當起正人君子來.還反讓那丫頭佔了自己便宜,真是荒唐!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6 11:33 PM

第65章始亂終棄

      任府那邊得送消息過去,今兒這一晚,是免不了要看著那丫頭了。蔣星凡苦笑了一下,待身上的燥熱退下去後,便叫來那灰衣僕人留在外頭的隨從交代了兩句。只是話還沒說完,忽然就聽到裡頭撲通的一聲響,他心一驚,臉色一變,忙就閃身進去。

  急忙繞過屏風,就看到那丫頭像個落湯雞一般,可憐兮兮地坐在那浴桶裡,面上還帶著潮紅,一雙烏黑的眼眸依舊有些迷亂,神情卻顯得慌張無措。瞧他進來後,馬上又將身子沒進水裡,只是兩手卻抓在桶沿,一雙不甚清醒的眼睛滿是戒備地盯著他。

  「怎麼了?弄出這麼大動靜來?」蔣星凡瞧著她不像有什麼事的樣,心裡鬆了口氣,只是瞥了一眼灑在地上的水,卻又歎了口氣,也不知她到底清醒了幾分,他這才離開一會兒,就不知出了什麼狀況。眼下最怕的就是她會做出什麼傻事來,蔣星凡只覺得頭疼,後悔的事,一次就夠了。

  千瑤盯著他看了好一會,眼睛不自覺地往旁邊擱著香爐的桌子那瞄了一眼,然後才慢吞吞地說道:「這桶太大,我滑了一下。」

  蔣星凡沒錯過她的目光,隨即就往那桌上掃了一下,那上面擺著花好月圓的粉彩香爐,香爐旁邊擱著一個填漆小圓盤,盤裡擺著一個雙耳圓蓋匣子,匣子裡裝著的即是那價比黃金的龍涎香,匣子旁邊還擺著一柄精巧的銅勺子,是專門盛那香料用的。蔣星凡微瞇了瞇眼,他忽然發現那銅勺子的勺柄很尖,很細,在燭光的映照下,反射出一抹幽冷寒光。

  他走過去,將那勺子收了起來,然後才轉身問道:「你想要什麼?」

  千瑤沒應聲,只是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就道:「你出去,我一個人呆著就行。」

  蔣星凡瞧了她一眼,忽然就朝她走了過來,千瑤一驚,反射性地就將兩手護在胸前,往後貼在桶壁上,瞪著他道:「你別過來,出去!」

  「行了,誰稀罕你現在,我看看你的手腕,不是被磨破了嗎。」蔣星凡三兩步就跨過去,一把將她護在胸前的雙手拉了起來,擄上她的中衣袖子,仔細看了看她手腕上的擦傷。

  千瑤咬著嘴唇,盯著眼前這男人那張認真的臉,然後又移開目光。身體裡翻湧的慾望和越來越清醒的腦子不停地交戰著,再加上心裡的羞恥和悲憤,以及對未來的茫然和絕望,她現在是一團混亂。奇怪的是,眼前的這個男人,卻絲毫沒有對她流露出鄙薄的神情。她不明白為什麼,也無力去琢磨了。重要的是,她現在很清楚,自己出了這事,就已是失貞了。

  她不知道,不敢想像,明天回去後,要怎麼面對那麼多人,要怎麼解釋這件事!

  「我給你拿些藥來抹一下,別再沾水了。」蔣星凡放開她的手,將要出去時,又看了她一眼,不放心地道了一句:「我馬上就回來,你別弄什麼花樣,不然我准揍你屁股!」

  「你——」千瑤下意識地瞪圓了眼睛,只是話還出口,蔣星凡就出去了。她咬了咬唇,坐在水裡,抱著濕漉漉的肩膀,身上那怪異的難受感還沒退去,牙齒又開始打顫起來,真的好冷!可是即便是凍成冰,她也不敢出去。

  沒一會兒,蔣星凡又進來了,手裡多了個綠色的小瓷瓶,也不知這麼短時間,他去哪拿來的。

  他拉起她的手,她不再反抗,只是默默地看著他的動作,他微有些粗糲的指腹在她手腕上抹過,剛剛還灼熱刺痛的感覺頓時緩了下去,隨即多了幾分清涼感。

  給她上完藥後,蔣星凡又扔給她一條乾淨的毛巾,讓她擦一擦臉上的水珠,然後自己揀了張椅子坐在那屏風後面,翹起二郎腿道:「說來,你怎麼會有那支金釵?」

  「什麼?」千瑤正擦著臉,忽然聽他這一問,沒反應過來。

  「金花蝴蝶釵,雖算不上是多精貴的東西,不過對一個丫鬟來說,價值也不菲了,那真是你的?」蔣星凡又道了一句。

  「你,你是在說我撒謊!」千瑤怔了怔,隨即一怒。

  「急性子的丫頭,我不過是好奇問問,既然東西是我撿到的,那我總得確定一下失主不是。」蔣星凡說著就是一笑,聲音低沉輕緩,不急不燥。千瑤透過那繡著富貴牡丹的屏風,看到即便是坐著,也顯得那般狂放不羈的男人。她從未見過像他這樣的男人,那麼,那麼……她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眼下只覺得這房間裡,似全佈滿了他的氣息。這個人,只要進入視線範圍內,就讓人無法將其忽略。

  「是太太賞我的,你若不信,去問一問太太便知!」千瑤咬了咬唇,有些憤憤地道了一句。

  「還真是這樣……」蔣星凡似自言自語了一句,千瑤聽不太清,問他說什麼,蔣星凡卻是一笑,改口道:「長夜漫漫,不如我跟你講講我以前遇見的一些奇人奇事吧。」蔣星凡說著,也不等千瑤應聲,就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千瑤因要時時分心抗拒身上的藥效,因此根本不把他的話當回事。只是當聽下去後,她才心裡暗暗吃驚,他的見多識廣超出她的意料,且他說得越多,越讓人感其豐富,他腦子裡的東西,簡直就似個取之不盡的寶藏。天南地北,奇人異事,他可隨手拈來。就是那琴棋書畫的雅事,他也不陌生,而這柴米油鹽的俗事,他也說得頭頭是道。

  且他言語幽默,每每說到驚奇之處,還描述得活靈活現的,千瑤的注意力不覺就被吸引了過去,直到他停下後,她還連連追問,哪知他卻從那屏風後面站起身,走過來道:「再說下去,你就該凍僵了!」

  於是也不管千瑤的抗拒,他就從水裡將她拎了起來,又是了一陣毫不憐惜地拍打。疼得千瑤嗷嗷直叫,最後不慎忍不住掉了眼淚。

  「哭什麼哭,我不這麼給你活血,這大秋天的晚上,你泡一晚冷水,明天還能站得起來嗎!」

  千瑤沒應聲,只是恨恨地擦了眼淚,然後道:「我差不多好了,你給我找套衣服過來。」

  「好什麼,你這是泡在冷水裡不自知,再待半個時辰才能出來。乖,聽話,泡好了,我給你熱騰騰的鴿子粥吃,吃完再上床睡一覺,明兒就什麼事都沒有了。」蔣星凡說著就在她頭頂拍了拍,像安慰個孩子般,完後又走到屏風後面坐下,天南地北地胡扯起來。

  好容易,那藥效總算是完全褪盡了,千瑤也幾乎虛脫,她晚飯原本就沒吃,又泡了近兩個時辰的冷水,身體上的熱量幾乎全部流失,要不是有蔣星凡不停地跟她說話,她根本不可能抗得住。

  「換好衣服就出來,粥已經端過來了,一大鍋,準夠你吃了。」蔣星凡將乾淨的衣服和毛巾丟進來後,交代了一句,就自顧走到外頭的桌子邊擺起碗筷。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好容易換好衣服,千瑤摸著濕漉漉的頭髮,滿是忐忑地從那屏風後面走了出來,看著那個高大的身影,有些侷促了問了一句。眼下她已完全清醒,自是清清楚楚地記得這一晚上發生的事情。剛剛她不但在這個男人面前幾乎是赤身裸體,還讓他上下拍打過,可在那之前,她還被三個男人玷污過!

  從沒覺得自己這麼髒……

  蔣星凡回頭,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笑道:「果真是人要衣裝,餓壞了吧,來,趁熱吃了。」

  千瑤沒動晃,剛剛是迫不得已,但眼下她已經行動自由了,再這麼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可是極大的不妥。蔣星凡卻是不理那一套,見她沒動,隨即就目前兩步一把拉住她,將她拖過來道:「是泡傻了還是怎麼的,瞧你一副馬上要倒下去的樣,唇都白了,趕緊把粥灌進胃裡,趁熱啊。」

  被他按在椅子上後,一碗冒著熱氣的鴿子粥就被挪到面前,千瑤抬起眼,又要開口。蔣星凡卻道:「吃完再說,我也陪你折騰了這大半個晚上,你就不打算讓我先填飽肚子!」

  千瑤終於垂下眼,捧著那碗粥,也不管燙,舀起來就往嘴裡送。

  蔣星凡瞥了她一眼,忽然就從她手裡搶過去,然後拿勺子從碗邊上淺淺舀上一勺,又吹了兩口,瞧著沒那麼燙後才送到她嘴邊道:「你真是個伺候人的丫鬟嗎,怎麼連吃飯都不會,你的知道是木頭做的,不知道燙!」

  千瑤聽了這話,怔了怔,不知怎的,那眼淚突地就下來了。她卻馬上擦掉,深吸了口氣,然後接過蔣星凡手裡的勺碗道,「我自己會吃。」

  蔣星凡便放下勺子,一手支著腦袋,就那麼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把那一大碗粥慢慢吃完。

  千瑤將勺子放下後,才抬起頭問道:「現在什麼時候了?」

  「子時早過了,別跟我說你要這個時候回任府啊,你現在回去也沒人給你開門,而且我是累壞了,什麼事,都明兒再說。」蔣星凡說著就站起身,打了個呵欠,然後就在她面前寬衣解帶起來。

  千瑤愣住,隨即站起身撇開臉道:「你這是幹什麼,太——」

  蔣星凡看了她一眼,不懷好意地一笑,將外衣脫了丟開後,又解開中衣上的帶子,然後走到千瑤跟前道:「你別不是忘了,自己早之前就將我上上下下摸了個盡,還又親又啃的!」

  「你,你胡說!」千瑤隨即抬起臉,瞪圓了眼,不敢相信他竟會說出這等話來。

  「我胡說,你敢說自己沒有摸過我,沒有親過我?」蔣星凡頓時瞇起眼睛。

  「我……」千瑤語塞,一時道不出話來,她清醒後,自己之前曾做過什麼,腦子裡還是有些印象的,可事情絕不是他說的那樣。

  「你該不會是想始亂終棄吧!」他逼近她,又道了一句。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6 11:37 PM

第66章 懷抱

      兩人就這麼大眼瞪小眼般地對視了好久,千瑤想找出他開玩笑蛛絲馬跡來,可是他的表情極其認真,絲毫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男人認真起來,特別是長相不差的男人認真起來,那壓迫感實在令人覺得可怕。而且因他這傾身靠近,使得他已經解開帶子的中衣忽地就敞開來,露出他脖子下面蜜色的胸膛,在燭光的映照下,隱隱泛著光澤……

  千瑤頓時紅了臉,心口一跳,馬上移開目光,心裡卻是一陣莫名,她不知道他怎麼忽然就變了臉。只是他身上的氣息太過強勢,她不由就往後退了兩步,然後暗暗握緊手心,佯裝強硬道:「我不就是,不就是迷糊的碰了你兩下,值得這麼,這麼計較嗎。再說那有什麼大不了的,又不會少塊肉!」說完這話,她蒼白的臉上頓時浮現出兩抹紅暈,到底是養在深閨的女子,雖她打從心裡就不齒那些所謂的三從四德,但最基本的禮義廉恥,還是深刻心中的。這話若擱以前,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會是出自自己之口,而且還是在這樣的一番情況下,面對這麼一個男人說出來。

  「沒什麼大不了的,你真這麼認為?」蔣星凡又逼近一步,面目的表情幾乎是凝重了。

  千瑤不由又移回目光,愣愣地看著他,眼睛瞪得圓圓的。她下意識地嚥了嚥口水,明明是被他的氣勢嚇到了,可嘴裡還是不服輸地道:「沒錯!」

  「不需要以身相許?」他接著問。

  「胡扯!」她脫口而出。

  「不會尋死覓活?」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荒唐!」她立眉大喝。

  蔣星凡忽然笑了起來,大笑!深厚又放肆的笑聲在這黑夜裡特別響亮。千瑤被他這一番變化弄得徹底呆住,腦子一時轉不過彎來,但心裡卻隱隱有種被算計了的感覺。

  「千瑤寶貝,我果真沒瞧低你,你能這麼想就對了!」他笑夠了後,終於開口道了一句,同時把手在她肩膀上拍拍,這動作,瞧著就是他當她是個男人來賞識以及平等對待一般。

  千瑤愣住,好一會才恍過來,自己剛剛是被他的話給繞進去了!她不是傻子,隨即就想清楚了他這一番話的真正用意,以及用心良苦。心裡頓時生出些許複雜的感覺來,因此一時間倒沒注意他對她那聲極為親暱的稱呼。

  正好這時, 外頭有人敲了敲門,蔣星凡將她按到椅子上後才走去開門,外頭的人並未進來,只是將一托盤遞給蔣星凡,完後就悄悄退下了。

  「喝藥吧,是驅寒的,喝完便上床歇著去。」蔣星凡將藥端到她跟前,擱在桌子上,然後看著她。

  千瑤還沒抬手,忽然就打了個哆嗦,確實是有些著涼了。蔣星凡微顰蹙了顰蹙眉,倒沒說什麼,只是將那藥又往她面前挪近了幾分。藥汁很苦,咬著牙根喝下,又喝了幾口糖水,最後將碗擱下後,千瑤想了想,就慢慢站起身,鼓起勇氣,抬起眼,看著眼前的男人問了一句:「你,為什麼對我好?」

  她如今只是個丫鬟身份,跟他又非親非故,他貪圖她什麼?

  蔣星凡聽著這話,忽然就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又是那種赤裸裸的、極為放肆的目光。兩間的距離也就一臂之遙,他伸手即可觸到,千瑤頓時有些懼怕,眼前的男人正毫不掩飾地用目光在巡視她的身體,他嘴角邊還噙著一絲不懷好意的笑。這個人,眼裡絲毫沒有禮教約束,身上總帶著為所欲為的狂放。

  「因為你很漂亮,激起我想當英雄的慾望!」他咧開嘴,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語氣半是認真半是玩笑。

  千瑤皺起眉,面對這帶著幾分無恥的恭維,她反倒不知該如何反應了。只是有些複雜又有些不解的看著他,她很少這樣直視一個男人的眼睛,可以說是從來沒有過。

  他很高,兩人離得很近,所以直視他時,必須得微抬起眼,將視線往上移。見她這般看過來後,他慢慢就收起那調之色,只是眼眸驟然變暗,眼中神色不明,倒是更讓人看不清了。

  「行了,睡覺去吧,時候不早了,養足精神才能面對明天的事不是!」蔣星凡同她對視了一會,但上前又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後不等她避開,就收了手,往那張雕花大床走去。彎腰,三兩下就鋪好床,再轉身,見她還站在那一動不動。他隨即一笑:「過來吧,放心,剛剛那麼好的機會我都放過了,自然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還想著要侵犯你。」

  千瑤微有些不自在地避開他的目光道:「我沒這意思!」

  蔣星凡走過來拉住她的胳膊,一邊往裡拉去,一邊道:「我今晚就睡在軟榻上,離你的床遠著呢,還隔著個屏風,總歸都這個時候了,你就別挑來挑去的。」

  躺在熏過香的床上,身上蓋著軟和的被子,千瑤還有些恍惚。明明是才出了那樣的事,可此時她的心,竟是那麼不可思議的平靜,甚至平靜到能接受跟一個男人共睡一屋,她想不透這是為什麼。

  在床上躺了有好一會了,身上亦是累及,可一閉上眼睛,眼皮就止不住地在跳動,她只好睜開眼,慢慢打量著這房間的一切。其實早之前她就發現,這房間裡的擺設,一點都不比她原來的房間差,可以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一直就沒問這是什麼地方,因為除了任府,她在哪都一樣。只是現在卻開始有些好奇了,不是好奇這裡,而是好奇那個男人……

  「你——你是怎麼找到我的?」她忍不住問了一句。

  蔣星凡在軟榻上換了個姿勢,透過屏風,往那邊看了一眼,想著那床上的顏色,笑了笑:「找了個了不得的人幫了忙。」

  千瑤沉默了一會,又問,「太太她……」

  「她很著急,今日隨你一塊出去的人都被狠罰了,還派了好些人出來尋你。」蔣星凡兩手擱在腦後,看著頭頂的懸樑,過了一會又道:「你們任府,都是這麼看重下人的嗎?」

  千瑤沒應聲,蔣星凡又等了一會,還不見她出聲,便問了一句:「睡著了?」

  還是沒應聲,蔣星凡想了想,應該是睡下了,只是過了一會兒又覺得有些不對勁,便起身走過去,果真瞧到她正躺在床上,面牆而臥,蜷著身子,整個身軀在微微顫抖。

  「怎麼哭了?」他一下子坐到她床上,伸手,探身過去,要將她掰過來。

  「我沒事,你滾開!」她動了一下肩膀,嚷了一聲,只是聲音裡帶著濃濃的哭腔。

  蔣星凡坐在床沿,垂著眼,看她裹著被,蜷著身,埋著臉在那床上顫抖。就在千瑤以為他已經離開的時候,忽然發現一雙手連著被子一把將她從床上拎了起來,然後將她納入一個火熱的懷抱!她身上一直就很冷,自從浴桶裡出來後,身上的顫抖就沒有停過,可她從來都是硬撐慣了。

  在這冰冷寒涼的時候,突然接觸到他身上那似火般的氣息,炙熱得她渾身打了個哆嗦,腦子瞬間空白,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心裡大驚,即道:「你要幹什麼,放開我!」

  「好了,千瑤寶貝。」他緊緊抱著她,一陣歎息,「別這麼可憐兮兮的哭,總歸我身上也被人潑了不少水,再多加點鼻涕和眼淚也沒什麼,想哭就大聲哭出來吧。」他一邊說,一邊拍著她的背,動作那麼輕緩,語氣那麼溫柔,重要的是,他的懷抱那麼有力那麼溫暖!

  自七歲那年開始,金氏就令她要學著做大家閨秀,雖然依舊疼她,但從那以後金氏就再沒抱過她了,在她的記憶裡,即便是母女之間,親情的表達方式也都是極為含蓄的,就算是平日裡在金氏面前撒嬌,最多是貼上去搖搖手臂而已。自七歲以後,無論遇到多麼傷心難過的事,都再沒人這麼抱過她了。!

  她知道他是個男人,即便救了她,但終究是個陌生男人!

  「真這麼傷心?」蔣星凡輕撫她的胳膊,自言自語般地道了一句:「要不要給你下點猛藥,讓你拋開那些事?」

  然而這等方面也不知是他說的太輕了,還是她只顧著內心交戰,竟沒有聽清。蔣星凡說完後,見她沒反應,便笑了一笑,兀自搖了搖頭,就什麼也不說了,只輕輕拍著她的背,直到她在他懷裡深深睡去,他才慢慢放開她。

  將她放到枕頭上,再仔細幫她蓋上被子,然後他就坐在床沿,看著那張睡臉,目光沉沉,透著幾分莫名的隱怒和悲傷……

  翌日一早,天還未亮,金氏就已親筆寫好一封信,並叫了個妥善的人,讓他即刻動身往柳州去,且一定得將這封信親手交到對方手裡。瞧著那人揣好信離開後,金氏才長長地歎了口氣,表情擔憂且沉重,但眼裡卻透著幾分堅決。

  千瑤穿好衣服,梳好頭髮,站起身,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咬了咬牙,才轉身走了出去。蔣星凡已經在外頭等她,瞧她出來後,頓時一笑:「走吧,我送你回去,馬車已經在外頭候著了。」

  只是當蔣星凡扶著千瑤上馬車時,旁邊忽然傳來一個驚訝的聲音「姐夫!」

  千瑤回頭,即見一個身著素衣,面容清麗的女子站在不遠處,眼神複雜,表情驚訝地看著她,和他。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6 11:42 PM

第67章 心思

     千瑤又看了蔣星凡一眼,蔣星凡一笑:「你先上馬車。」

  千瑤避開他的手,讓車伕把小凳拿下來.只是這會素娘卻走上前笑著問道:「這一大早,姐夫怎麼會在這?這位姑娘是?」她說著.就又打重了千瑤一眼,只是當她看清千瑤身上穿的裙子是也雀藍織金百褶裙時,神色不由微怔。這個料子,她記得.昨兒才在綢緞莊裡見過。當時那掌櫃還特意說了,這料子是九爺帶過來的.極為難得.眼下京州就只他一家有賣,雖價錢不菲,卻才剛進來就已經被人定得差不多了。

  這麼金貴的衣料,一個丫鬟怎麼穿得起!素娘又將目光移向蔣星凡.眼下天才亮不久,他們兩人卻從客棧出來……是一早出來辦事的.還是昨晚就……

  「我送千瑤姑娘回府,你怎麼到這邊了?」蔣星凡神色自若地對上素娘,說著就瞥了一眼她手裡的東西.接著道:「給客人送香料?」「哦,是。」素娘回過神.點了點頭.見蔣星凡避開她的話.心裡不甘,還想接著問,然蔣星凡卻朝她道:「那就快去吧.別耽誤了。」

  千瑤有些狐疑地看了他們倆一眼.不理素娘詢問的目光.提著裙子,踏著板凳,上了馬車,然後撩開簾子對蔣星凡道,「我自己回去就行。」

  蔣星凡轉頭笑道:「我也得回去跟金姨交代一番。」他說著使也踏上馬車.卻只坐在車伕旁邊.然後又對站在旁邊的素娘的道:「改日得空,我再去看星兒。」

  素娘笑著點了點頭,又看了千瑤一眼,亦對她露出個淺笑來。千瑤桃了挑眉,沒有回報微笑.只是看過去一眼。霞光之下.那個一身素衣的女子,面上雖帶著笑,眉眼間卻帶著幾分淒楚和柔弱。這個女人.美則美矣,但對千瑤來說.無論是第一次見面留的印象.還是這一次見面的感覺,她都不喜歡.故而看了一眼後.就放下簾子。

  蔣星凡又對素娘點了一點頭,然後就讓車伕出發。千瑤背靠著車壁,身體隨著馬車的晃動而晃動.心裡卻止不住開始發慌。車行了一會,蔣星凡回頭挑開簾子,正好就看到她抿著唇.兩手緊緊抓著裙子坐在車裡,臉色蒼白,神情沉默。

  「擔心什麼?」蔣星凡忽然就竄進車內.在她對面坐下問了一句。

  千瑤嚇一跳,想趕他出去.只是話到嘴邊卻又收住了。瞪了他一眼,皺著眉頭沉默好久才道:「對名聲盡失的丫鬟.一般是先拉去配了人.然後就打發到鄉下的莊子去。」

  「你害帕?」蔣星凡看了一眼她依舊緊捏成拳的手。

  千瑤沉默了一會,忽然就問:「還多長時間能到任府?」

  「怎麼一下子又這麼著急回去了?」薦星凡不解.她剛剛還一副想要逃避的模樣,可才一轉眼.又變得這般迫切起來了。

  「辰時一到,門房的人就都上工了。」千瑤答非所問地道了一句。

  「門房的人?」蔣星凡注意到她說這幾個字時.眼中似要冒出火來,且那捏成拳的手開始有些顫抖起來。他沉吟一會.忽然問道:「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沒說?」

  千瑤看了他一眼,就垂下眼晴道:「跟你無關了.是任府的事。」她說到這,又抬起眼君著蔣星凡道:「昨兒的事.我很感謝你。」

  任府的下人綁架姑娘身邊的丫鬟欲行軌之事,說出來並不好聽,也顯得金氏治理下人不力。她曾是任府的長女.對於名聲家風.是出於本能的維護。蔣星凡到底是個外人.所以她不想讓他知道太具體.而且這事,她必須要自已解決.不管金氏要怎麼打發她.小丁她是絕不會放過的!

  「打算怎麼感謝?」見她不說.蔣星凡也不追問.順她的話.就不懷好意地問出一句來。

  千瑤一愣,認真想了一會.然後看著他說道,「確實.我不能平白承你這個恩情,你說你想要什麼.就算我現在辦不到.也會記在心裡.以後只要機會,定會雙倍報答!」

  原是句逗她的玩笑話,不想她真就這麼認真起來.從沒見過像她這樣的丫鬟,滿身都是傲氣,脾氣也不怎麼好.不過卻能辨明是非。碰上這樣的事情,本以為她會就此倒下去,自暴自棄,卻不想馬上就站了起來,且眼中的驕傲不減.還添了幾分堅強。看著這樣的她.不知為何,蔣星凡忽然想起昨晚她在自己懷裡哭著睡過去的模樣.還是那個時候要可愛一些。他忽然有些懊惱.自已昨晚實在是太正人君子了!

  蔣星凡忽而一笑,然後有些懶洋洋的靠在車壁上.兩手抱胸前盯著千瑤看了好一會才道:「既然如此.那就當是欠我一個情好了.沒準哪天真會有讓你還的時候。」他說完,就便撩開簾子.出了車廂.又坐在車伕旁邊。

  瞧他出去後.千瑤暗暗鬆了口氣.剛剛被他那麼盯著看,她全身都不自覺地繃緊起來。實在不喜歡他那樣的眼神.讓她覺得自己就似被獵人盯住的獵物一般。

  約莫半個時辰後,馬車穿過京州清晨的數條長街.停在任府側門處。千瑤悄悄舒了口氣,下了車.隨蔣星凡從側門進去後.她特意瞧了幾眼,卻見門房那的人似乎還沒齊.總歸沒見到小丁的身影.也不知是不是太早的關係。原想拉個人問一問.最後卻還是忍住了.反正跑不了,都忍了一晚了,無需著急這麼一會.還是先見金氏.將事情說清楚後,再處置他。

  府裡的下人瞧見千瑤這一大早的.竟隨蔣星凡一塊從外頭講來.且身上穿的衣服還顯得那般金貴.個個面上前露出驚訝的表情。本有人想上前打聽兩句的,只是瞧著千瑤那一臉寒冰的表情後.又忍住了。目送他們走過去後,那些下人才三五成堆地聚在一起竊竊私語起來。

  金氏一早就命一個可靠的婆子在外院候著了.瞧著他們講來後.馬上就領著一路往上房那走去。

  終於行到金氏的院子,千瑤本準備好面那很多人的目來.卻不料這一進去,竟發覺平日裡的那些丫鬟的身影全都不見了。空蕩蕩的院子裡,就紅綢一人候在金氏屋外.且她瞧著千瑤和蔣星凡行來後.只輕笑了一笑,什麼也不說,就給他們撩開簾子。

  那婆子領著兩人進去後,就站住道:「請蔣公子先進裡屋.太太有話想單獨問蔣公子。」

  千瑤一愣,才一張口,只好馬上又咬著唇.把話嚥了下去。蔣星凡朝她一樂,就隨那婆子走了進去。

  裡面說話的聲音很小,千瑤仔細聽也聽不清.且那婆子就在裡屋門口那候著,她無法上探聽.只好耐著性子在外頭等著。可心裡卻是滿腹疑惑,金氏為何要單獨問蔣星凡話.千瑤實在想不透.而且她本以為自己今日回府,應該是前去見管事娘子.然後聽候發落。而她要見金氏的話,至少得想法子爭取一番.卻不料這一回府.就被人領到上房這來了。

  有一種久違了的,受重視的感覺。再想起昨晚從蔣星凡口中得知.金氏昨晚知道她不見後,很著急.還特意著人出來找她!這總總事情.前後聯繫起來,總覺得對於一個丫鬟.金氏不至於這麼緊張重視……

  千瑤一時有些激動,袖中的雙手捏了又鬆.恨不能現在就沖進去。

  而就在這時,千瑤回府的消息已經傳到任婉華那裡。因一大早金氏就吩咐了,今兒早上誰都不必過去請安了.所以這會任婉華正用早膳.只是聽了千月的話後,她手中的勺子忽的就掉了下去.發出一聲脆響。

  「跟蔣公子一塊回來?」任婉華怔了一怔.隨即就似要確認般地問了千月一句。

  「沒錯,聽說一回來,就往太太那去了。」千月點了點頭。面上也有些不解。一旁的珍珠接著補充道:「聽說千瑤的衣服也換了.不是昨晚那一套了,且今兒回來穿的那一身.瞧著很是金貴。」

  「怎麼會跟蔣公子一塊回來?不是說昨兒被人劫走了嗎?」任婉華疑惑地問了一句,隨即又道:「他們倆一大早.一塊回來.難不成是……」

  千月聽了任婉華這未說完的話.愣了一愣.和珍珠對視了一眼.兩人眼中都有些驚訝,只是下面的話.誰都不好接下去。

  「只是太太這麼著急找他們做什麼?還特意交待了不讓人過去打擾!」任婉華坐在那,慢慢琢磨起來.再一想昨晚金氏的大動干戈.

  心中越來進不安。只是她一時也理不出這件事的頭緒來.也不知金氏意欲為何,且接下來打算怎麼安排千瑤.總歸回到她身邊是不可能的了.但她深信,金氏絕不會隨便就打發了千瑤。而且若千瑤不在她身邊.讓她時時看著的話,她心裡就更不踏實!

  「你去太太那兒瞅瞅去,看看怎麼回事。」任婉華琢磨了一會.就朝千月吩咐了一句。

  千月等人心裡也都好奇著這章.聽任婉華這一吩咐.自然沒有推辭,應了聲,就悄悄往往金氏那去了。

  而與此同時,金氏這正盯著蔣星凡.緩慢而鄭重地問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6 11:45 PM

第68章 議親

     蔣星凡收了笑,垂下眼瞼,似認真思索了一會才抬起眼睛道「沒錯,金姨若點頭,我馬上就去準備。」

  金氏倒是有些怔住了,許久都沒說話。

  蔣星凡也不急,坐在那等了一會.又慢慢笑了起來,「金姨之前托我的那事,不也是抱著這個意思嗎?」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金氏那點心思瞞不過你的眼。」金氏一笑,一歎,然後又道:「只是金姨不明白你為何會願意!」昨晚就準備好了滿腹的話,沒想今兒竟一句都說不上.事情順利讓她有些不敢相信。

  「這個……我也不瞞金姨。」蔣星凡笑了笑.「我們家的事.金姨也是略知一二,蔣家這邊,雖如今是我當了家.但其實宗族裡還有一些親戚在,我母親又是個心軟的.總是看在我那已過世的父親面上.平時不免要多照顧著他們一些。而齊家那勸.向來就與我牽扯甚深,故而眼下雙方都想往我身邊塞人.且雙方都不想對方佔了便宜。之前我有婚約在身,他們倒沒那麼明目張膽.可現在……」蔣星凡說到這就苦笑了一下,接著道:「眼下那些人都打起我母親的算盤.自我從西洋回來後,母親幾乎沒有一天得閒的時候。她身體其實並不怎麼好.一直以來也沒少為我操勞,所以我想遂了她的願。」

  金氏沒想竟是這樣一番理由.怔了怔就問道,「那你為何會選中那丫頭?她可是一點背景都沒有.到了你那裡.可不被那兩家給撕了!」

  蔣星凡頓時一笑:「金姨別生氣.既然是入了我蔣家.我自然不會讓她受委屈。」蔣星說到這,頓了頓,沉吟一會,瞧著金氏還等著他的話,他便歎了一聲道:「其實也是碰巧了昨兒那事.我多少有些不忍她往後的路難走。再者嘛.主要是看中她那性子,那丫頭可不是個任人欺負的,我瞧著她天生就是個能壓得住人的主。而且她眼下這個身份,進了我家門,也不至於引起那邊任何一家的不滿。」

  「你這算盤是早就打好了!」金氏面上帶著淡淡的笑意.但眼裡卻不見喜悅之色。

  「也不是,其實是金姨開口後.我多留意了一下.才生出這個念頭來。」蔣星凡說到這,看了金氏一眼.笑了笑,接著道,「說來有些不敬,我原本以為是討個丫鬟罷了.後來發覺金姨對她似乎不一般.所以是慎重考慮後,才開了這口。」

  「她可知你的意思?」金氏沉思一會.又問了一句。

  「這個……還沒有。」蔣星凡搖頭微詫.「金姨點頭了不就行了。」

  金氏卻笑了,端起几上的茶盞.輕輕喝了一口.然後才疲乏,「我得先問問她的意思,雖這看起來像是天上掉餡餅的事,不過總得看她能不能吃得下去才行。」

  蔣星凡歎笑一聲使點了點頭:「應該的。」

  兩人算是達成協議,蔣星凡起身將要退出去時.金氏忽然又叫住他.想了想就輕輕道了一句:「凡兒.她是個特別的孩子.若真能成好事,決不會委屈了你,總有一天你能發現她的好來。」

  蔣星凡微怔,隨即就笑著點頭.受了這話。

  千瑤瞧見蔣星凡終於從金氏那走了出來,馬上詢問地看過去.將要開口,然旁邊的婆子卻重重地咳了一聲道:「太太讓你進去。」

  蔣星凡朝她一笑,面上神采依舊.瞧著千瑤講了裡屋.他才隨那婆子出了屋。從金氏那出來後.蔣星凡忽然想起金氏剛剛說.昨晚那兩混蛋已經著人送到衙府了,他皺了皺眉.又急匆匆出了府。

  兩天後,金氏著人帶了銀子去衙門那打聽了一下.卻不想她本打算一個月後再辦的事,居然不用她動手了。原來那兩人被送進大牢的當天晚上,就忽然得了急病,還沒挨到第二天就斷了氣.只是小丁卻依舊沒找到。其實千瑤出事的那晚.蔣星凡通過王府的僕人找到千瑤後.就從那兩人口中知道主犯走小丁.只可惜這事知道得有些晚了。當時小丁揣著從賴嬤嬤那偷來的銀子去找人還債時.因找不到人.心裡忽然生出不好的預感,忙跑去千瑤那一瞅.果真發現人不見了。他還以為是那兩人去任府告了密,心裡害帕.便連夜揣著銀子逃了。而賴嬤嬤知道小丁竟偷了自己的棺材本跑了.著實好一陣哭天喊地鬧騰了一場.直罵自己抱了白眼狼回來養.早知當年就讓他餓死在路邊了!

  而金氏因不想壞了千瑤的名聲,就只讓人去官府那報了農奴逃跑的案,然後一邊著人偷偷打聽留意.於千瑤滿心忐忑地走進去.瞧著金氏後.昨晚積存心裡的驚恐和委屈隨即就翻湧了出來,眼圈頓時紅了.情難自禁.她忙就低了頭垂下眼.兩手緊握成拳。

  「好孩子,我知道你受驚了.過來我這坐著說話吧。」千瑤進來後,金氏就讓那婆子在外屋守著,然後朝千瑤招了招手.聲音溫柔輕緩。

  金氏不說還好,一說,千瑤還未抬眼.眼淚就砸了下來。她卻只站在那,一動不動,咬著唇流淚。隨後.淚眼朦朧中.忽然發現一雙溫暖的手輕輕握住自己的手臂.並將她拉到椅子上坐下。陳後頭髮被人輕輕撫摸著:「好了,好了,已經沒事了.都過去了。」

  千瑤忍不住一把抱住金氏.臉埋在她胸前號淘大哭.不止是昨晚,還有這些日子來的委屈,一股腦的.全都傾瀉了出來。

  千月才走到金氏院子外頭.就聽到從屋裡傳出的千瑤的哭聲.她愣了愣.悄悄探頭往裡看了一下。卻見就紅綢一人在裡頭.且也是一副愣怔的模樣。她往兩邊瞅了瞅.就悄悄進去朝紅綢打了個手勢。紅綢回過神,忙過去道:「你這會來這做什麼.沒得一會讓太太數落我的!」

  「大姑娘聽說千瑤回來了.心裡惦記著.便讓我過來瞧瞧。」千月訕訕一笑。

  「你先回去吧,我眼下也糊塗著呢。」紅稠說著就把千月往外推。

  「不是聽說還有一個蔣公子跟著一塊回來的麼?」千月退到院門外後,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已經走了。」紅綢白了她一眼.隨後道了一句.然後就返身回到門口那候著。

  哭了足足有一刻鐘,千瑤才慢慢收住聲。在此期間.金氏一句話都不說,只輕輕地,一遍一遍地撫摸著她的頭髮.任她抱著將眼淚鼻涕往自己衣上蹭。

  「太太,對不起,我,我把你的衣服弄髒了……」千瑤勉強穩住情緒,忙放開金氏,說著就要站起身.金氏卻按住她的肩膀道,「不礙事,坐著吧,遇到這等事誰都會害帕的.幸好是有驚無險.人也平安回來了。」

  金氏在她旁邊坐下後,又掏出手絹.一邊幫她擦臉.一邊道:「剛才蔣公子都跟我說了,昨兒晚上,你一直就跟他在一塊。」

  千瑤怔了怔,忙就張口道:「太太.其實我是因為.因為——」

  「我明白,你不用著急,先聽我慢慢說。」金氏給她擦完臉後.就拍了拍她的手接著道:「你要記住.以後不管誰問起你.你都要說昨兒是蔣公子半道上忽然將你帶走.隨後就帶你上玉蓮山陪他遊玩去了.後來你因頭疼,下不了山,所以蔣公子才先下山給你拿藥.然後又上山陪你去。」

  千瑤愣住,不明所以地看著金氏。金氏歎措,「你要清楚.被人擄走,還一夜未歸,這要說出去.不知會讓人傳成什麼樣.到時你的名聲就是徹底毀了。而且有些事情.就算是說了實話.人家也不一定會信。眼下名聲丟失已不可避免.但這樣一說.至少可以補救過來。」

  「補救?」千瑤睜大了又紅又腫的眼睛.更是不解。

  金氏一笑,拉起她的手道:「蔣公子剛剛跟我說了,說他願意娶你為妻,算是為他的輕狂行為負責。」

  千瑤只覺得腦子轟的一聲.徹底愣在那.傻了。

  「雖是這樣嫁過去不算太光彩,但實際上蔣公子是給你添足了面子。他雖是商人身份,但梅州不比京州.那邊風氣比較開放.商人的身份在那邊並不受人看輕。而且蔣公子在柳州也有一定地位.若論起他母親的身份地位,那更是多人都比不上的。」金氏一邊說.一邊仔細觀察千瑤的表情。

  「我,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其實他……」千瑤被這個消息轟得腦子有些亂,喃喃了半天,卻都不知道自己根要說什麼。

  金氏便笑著問了一句:「你只需告訴我.你願不願意?」

  千瑤愣愣地著著金氏,好一會茫然地道了一句,「我.不知道。」

  金氏看著她,輕輕歎了一聲.然後就道了一句,「千瑤.人生無論何時,都可以重新開始。」

  千瑤怔怔地看著金氏,總覺得她這句括.似乎是意有所指!可還不待她開口問,金氏又接著道:「女人這一輩子.雖然必須要依附與男人,但是很多事情,是必須自己去爭取和努力才能得來的。蔣公子的事,我不逼你現在就答覆.但一定要好好考慮.考慮好後.我再跟你說下面的事。」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6 11:48 PM

第69章 乾女兒

    「什麼!」任婉華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太太認她做乾女兒!你沒聽錯!」

  「千真萬確,我當時就在跟前看著.這會太太已經傳話下去了.說是明兒就讓人去官府那消了千瑤的奴藉.再尋個好日子.讓千瑤正式磕頭敬茶。聽說太太還打算讓千瑤掛任姓.說是以便開新的戶籍!」千月道出這驚人請息的時候,面上難掩羨艷之色。一旁的珍珠等人更是驚詫.忙上前問道:「太太怎麼就認她做乾女兒了.這.這不是昨晚一夜未歸嗎?怎麼眼見的壞事反倒變成好事來了?」

  靜月軒內,但凡聽到這個消息的丫鬟.心裡都起來一陣不小的波瀾。面上更是神色各異,有羨慕.有嫉妒.有納罕.也有疑心。

  「是啊,太太總不會平白無故地就要認千瑤做乾女兒吧!」琉璃跟在珍珠後面也問出一句來。

  千月看了她們一眼,又瞅了瞅任婉華.才稍稍壓低了聲音道:「好像昨晚千瑤是同那蔣公子在一塊的.今兒兩人一塊回府後.蔣公子馬上就找了太太,說願意負責。所以太太為了顧得蔣公子的面.就抬了千瑤的身份!」

  「太不要臉了!」不知誰悄悄道了一句。幾個大丫鬟都聽到了.卻都裝作沒聽見,只是每個人心裡都有些不是滋味.她們跟千搖原就是一樣的身份,看的還比千瑤強上不少.可如今千瑤卻一下子飛上了枝頭。無論之前是可憐千瑤的,還是幸災樂禍的.此刻全都變了心態。每個人都忍不住琢磨著千瑤到底是使了什麼法子勾搭上蔣星凡。然後心裡一邊暗罵著不要臉,一邊又忍不住羨慕非常,同時恨自己為何沒有遇上這等機會!

  任婉華跌回座上,表情有些愣怔.內心卻已翻起滔天巨浪.乾女兒,她所擔心的事情果然開始了!她暗暗攥緊手心.這一次是乾女兒.那接下來呢?

  而就在大家議論紛紛的時候,外頭忽然傳來一聲清脆的問好:「千瑤姐姐!」

  屋裡的人一時都靜了下去.任婉華也回過神.忙收斂了神色.鬆了手心,可還不等她悄悄吐完氣.就見那門簾被掀起.只瞧門外閃過一抹絢目的藍光,隨後即見身著一襲孔雀藍織合百褶裙的千瑤從外頭走了進來,且她後面還跟著一位金氏身邊的老嬤嬤。

  千瑤進來後,瞧著裡頭花紅柳綠地站滿了一屋的丫鬟,且個個郡瞪大了眼睛,緊抿著唇,直愣愣地看著她。她面上並無絲毫得意之色,只是如往常一般,神色自若地環視了一圈.然後就走到任婉華跟前行了一禮道:「給姑娘添困猶了.我今兒是來來跟姑娘辭行的。」

  「什麼?」任婉華愣住.沒聽明白這話什麼意思。

  跟著千瑤身後的常嬤嬤便上前笑著道,「大姑娘.是這麼回事.太太說這馬上就要消掉千瑤姑娘的奴籍.再讓她住在姑娘這就不合適了。所以太太的意思便讓老奴領著千瑤姑娘到千葉寺那住幾日.也省的給姑娘添麻煩。」

  「千葉寺?」任婉華更是不解.金氏安排千瑤住到寺廟裡?

  常嬤嬤想起任婉華具忘了前章.使解釋道,「府甲有一處小居,在千葉寺附近,地方不大,不過卻很清靜.是當年專供豐太太吃齋念佛的地兒。」

  「可是怎麼這麼著急,千瑤不是才剛回來!」任婉華說著就從那座上站起身,走到千瑤跟前笑著道:「我昨晚擔心了一晚上.覺都沒睡踏實。今兒好容易等著你平安回來了,才鬆了口氣.且剛又聽說了.太太要認你做乾女兒。我才想著這真是太好了.以後咱倆便可姐妹相稱.比以往又親近了幾分,只是怎麼你倒是就趕著離開呢!那千葉寺雖是有幾分清靜,可到底不比這府裡住著舒坦.要不我跟太太說去,就別去那了,你照舊住在我這,能有什麼麻煩的!」

  千瑤看著她一臉虛偽的笑.扯了扯嘴角道,「姑娘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太太這樣的安排自然有太太的道理.我不能違逆了。」

  「大姑娘能有這樣一番心.太太知道了心裡也會覺得安慰的.時候不早了,千瑤姑娘回屋收拾去吧.我先去瞧著馬車準備好了沒。」常嬤嬤交代完,就退了出去。

  千瑤回屋收給東西的時候.任婉華瞧著屋甲的丫鬟都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心裡不耐煩,便都給轟了出去.然後她一個人在屋甲坐了一會,心神越來越不寧。千瑤這一走,可就脫離了她的監視,以後要出什麼事,她就無法得知了。而且金氏忽然來這一手.也不知是不是還藏著針對自己的意思在裡頭.思來想去.她都覺得這乾女兒認得實在太不合情理。

  怎麼辦,任婉華站起身.在房間裡來回踱了幾步.有什麼辦法能永絕後患?!

  腦子裡閃過數個念頭,眼中露出一抹陰狠.只是思索了一會.她又搖了搖頭。若是以前還好辦一些.如今千瑤馬上就跟靜月軒撇開關係了.且以後也不再是她的丫鬟,她所想到的事.都用不上了。只怪自己之前心太軟,一味的求穩妥,以至於走到今天這局面。任婉華有些恨恨地咬了咬牙,然後又坐下,兩手不自覺地扯著衣角.一定還有別的辦法,事情還不到最後時刻。

  不用多少時間,千瑤就將東西打包好了.還將一些不想帶過去的衣服釵環什麼的,分別送了珍珠琉璃她們.別的小丫鬟也都沒有落下。最後來找千月時,千瑤帶過來的是一件青色緞面暗花裌襖.還有一對白珍珠耳墜兒。

  「不是什麼好東西,留個念想罷了.你別嫌棄。」千瑤說著就將手裡的東西遞給她。

  千月瞧著那遞過來的東西,有些愣住.她之前曾說過.自己有條月白色的裙子,配青色的小襖最合適.沒想到千瑤竟記住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伸手接過道:「總歸你也攀上了高枝.我就不跟你客氣了!」

  「少說這話噁心我!」千瑤頓時立起眉毛.「這段日午.栽毋真心記著你的好才特意過來跟你告別.你別學那些人在我面前說此酸話。

  千月一愣,仔細瞧了瞧千瑤的臉色.小心問了一句,「怎麼了?太太認你做乾女兒,那可不是天大的好事.我可是羨慕得緊呢.你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千瑤瞥了她一眼,稍緩了緩面上的表情.卻沒應聲。千月似悟了過來,只是有些不敢相信地道:「難不成你是不樂意跟蔣公子的……」

  「行了,你別瞎猜了,是我自己的事。」千瑤打斷她.說著又歎了口氣道:「我那屋裡還留了好些東西.只是都不是什麼精貴的玩意.我怕你不喜,便沒拿過來。一會你自己過去看吧.若有喜歡的就拿走,要是都瞧不上,就讓那些小丫鬟自己分了。」千瑤說完.又瞅了瞅這同她差不多一樣的屋子,再看了看一臉不解的千月.想起自己當日剛從昏迷中醒過來,第一眼見到的就是她.心裡一時有些感慨。她吸了口氣,對千月認真道了一句:「這段日子.謝謝你.我走了.你多保重。」

  「好好的,怎麼忽然說得這麼傷感起來.我要是你.不知樂成什麼樣了呢!」不知為何.聽她這麼一說.千月也覺得鼻子有些酸酸的.便白了她一眼。

  「也是。」千瑤笑了,「那你忙吧.我還得回去檢查一番看一看有什麼落下的。」

  是不是去昊哥兒那看一看?千瑤回了屋.拿起那早做好的香袋和扇套,心裡一時有些遲疑。自落水後.事情一件接著一件壓過來.她自顧不暇,就再沒去昊哥兒那看過一眼。而那假冒的任婉華更是藉著失憶.每日除了晨昏定省外,平日裡能避開那此兄弟姐妹就盡量避開。任婉欣和任正君她不怎麼關心.反正他們自有那兩位姨娘護.但她同胞的弟弟和妹妹卻是不同,金氏雖一樣關心疼愛.但到底還有這一大家子的事要顧著,平日裡不可能時刻都關心得到!

  正想著,常嬤嬤就進來了:「馬車已經備好在外頭候著了.千瑤姑娘若是收給好了我去太太那說一聲.趁著天色還早.趕早兒過去。」

  「媽媽再等一下,我去去就回。」

  千瑤把東西放入懷裡,也不管常嬤嬤答不答應.就自顧出去了。

  她過去時,任正昊在丫鬟的攙扶下練習走路.也不知這麼走多久了.千瑤一進去就看見他額上已佈滿了汗珠.衣襟那也濡濕了一大片。

  「臉都白了還練,鸞音你是怎麼伺候的.昊哥兒身子本就不好.你也不知道勸著,這又不是一日兩日就能成的事.萬一把身子弄挎了怎麼辦!」千瑤馬上衝過去扶著顫顫藕巍的任正昊.一邊數落著.一邊攙著他住輪椅那去。

  「千瑤姐姐!千瑤姐姐沒事了吧!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任正昊抬臉,隨即露出那一貫溫和的笑來.還顯稚嫩的臉.眼神裡卻已帶上了成年人才有的包容。

  千瑤歎了口氣,扶著他坐下後.掏出手絹給他擦了擦臉上的汗珠道:「昊哥兒怎麼這麼拚命,太太若知道了豈不心疼!」她說完.就立起眉毛,責備地看了候在旁邊的鴦音一眼。

  「是我硬讓她扶著的。」任正昊馬上幫自己的丫鬟說了一句.然後才道:「千瑤姐姐今兒怎麼有空到我這來了.姐姐快坐.鸞雨還不上茶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6 11:51 PM

第70章 情深

      鸞雨給千瑤捧上茶的時候,忽然露出個古怪的笑來.隨後就道了一句:「恭喜千瑤姐姐了!」只是她說這話時.眼中隱隱帶點鄙夷和羨嫉之色。

  千瑤頓覺不爽,即皺起眉頭.任正昊萍不解地問道,「恭喜什麼?」

  鸞雨笑了笑,同鸞音對視一眼.才接著道,「聽說千瑤姐姐今兒一早回來,就開始準備親事了。」

  任正昊一愣,昨晚的事他已知道.但今早的事.卻只是聽說千瑤平安回來了,余的還未聽說。

  千瑤不悅地看著鸞雨冷笑道:「你如今也有十六了.無需這麼著急羨慕的,用不了兩年,自會輪到你。只要你盡心服侍昊哥兒.到時昊哥兒自會給你包個大紅包,讓你風光嫁出去!」

  鸞雨頓時紅了臉,悄悄撇了任正昊一眼.才勉強笑著道,「千瑤姐姐倒打趣起我來了!」

  「千瑤姐姐真的許了人家了?」任正昊轉過眼.詫異地問了一句。

  「還沒定。」千瑤悶悶地應了一聲.然後將話一轉.「對了.前兩日昊哥兒讓人給大姑娘送去的那盒子翡翠花的糕點.我嘗了一小塊.味道很不錯呢。」

  「原親千瑤姬姐喜歡吃那個.我這還有.只是有些涼了.等一會.我讓她們拿去熱了再送過來。」任正昊說著就吩咐鸞雨將那桌上的糕點拿下去加熱,鸞雨有些不甘願,只是也不敢違逆了任正昊的等方面,應了聲,就拿起那盒糕點出去了。一旁的鸞音見狀.便也笑道,「麻煩千瑤姐姐幫我看著一會,我去誰備昊哥兒一會要用的藥酒。」

  千瑤點頭,只是不由多看了鴦音一眼.心道這倒是個心細的丫鬟,言語也不多,難怪昊哥兒向來就倚重她。

  鸞音和鸞雨出去後,余的幾個小丫鬟都在外頭候著.只是她們似乎並沒多少忌諱,聚在一起就嘰嘰喳喳地說起話兒來.聲音還很大。

  千瑤聽著不時傳進來的笑鬧聲.便道了一句.「昊哥兒也太好脾氣了些,倒是縱得她們越來越不知規矩!」

  「千瑤姐姐這話說得倒跟我大姐有幾分像了,她以前也常這麼說我!」任正昊一笑,眉眼間神色溫和.只是眼中卻隱隱帶著幾分落寞。自任婉華失憶後,他這裡就再看不到任婉華的身影.也再聽不到任婉華關心自己的聲音。就連偶爾在金氏那遇上.任婉華待他也像陌生人一樣生疏客氣,將似之前的姐弟情分.都隨著那記憶一起消失了。

  千瑤一怔,聽了這話,看著坐在輪椅上那還顯單薄瘦小的身板.心中忽的就是一酸,一時倒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千瑤姐姐應該是有話想跟我說吧.是大姐讓你過來的嗎?」瞧見她沉默了下去,任正昊便又是一笑.抬起眼.看向千瑤的目光.沉靜中帶著幾分期待。

  他向來是個聰明心細的孩子。千瑤看著任正昊即便稚氣未脫,但已經顯出清俊的臉,心中不由黯然,真是連老天也妒忌.讓他一出生雙腿就帶了毛病,不然她這弟弟還真是百里挑一.沒幾個世家公子能比得上。

  「呃……我是過來給你這個。」千瑤回過神.本想搖頭的,又不忍讓他失望,只得避開他的話,然後就拿出那個香袋和扇套兒遞給他按著道:「這是,之前大姑娘做了一半.後來出了事.大姑娘忘了這些東西怎麼做了,我便給接著做完.昊哥兒別嫌棄。」

  「怎麼會!」任正昊伸手就接了過去.並拿在手裡細細看了一會才笑道:「做得真好,跟大姐以前做的一模一樣.千瑤姐姐辛苦了。」

  千瑤笑了笑,就看著他道:「我說幾句.哥兒別嫌我囉嗦。雖大夫說過,哥兒這腿,若平日裡堅持練習的話.時長日久.或許有康復的可能,但是哥兒也別太拚命了.到底年紀還小.上回就曾暈倒過一次.不知急死多少人,太太也是心疼得連飯都吃不下。還有,哥兒身邊的丫鬟,也該多管管,至少讓她們言行舉止都知道規矩些。我知道哥兒心慈,不忍拘著她們,但哥兒到底是大家出生的公子.若身邊的下人沒了規矩,那以後丟的可是任府的臉面。而且我瞧著那些丫鬟們是眼見的大了,要再像這樣沒個規矩的.萬一哪天讓嘴閒的人告到太太那去.到時太太能饒得了她們!」

  任正昊有些愣怔地看著千瑤.好一會才笑道:「千瑤姐姐這說話的樣子,跟大姐可真像!」

  千瑤又是一怔,完後就有些好氣地笑道:「哥兒到底聽見我的話沒,好歹是說了這大半天,我心裡著急.哥兒卻還是這般不慍不火的!」

  「我聽見了,千瑤姐姐放心.我心裡都明白的。」任正昊摸著手裡的香袋道:「前兩天我就交代了鴦音.讓她以後負責管教這院子裡的丫鬟,只是才剛開始,她們一時還沒適應過來.過段時間就好了。」

  千瑤一聽,就點了點頭道:「如此這般就好.鸞音那鬟我瞧著是個穩妥的,比鸞雨強多了。你很會看人.就是心要軟些.偏骨子裡又很要強,就對身邊的人好,卻總不顧著自個的身子!」

  任正昊愣住,怔怔地看著千瑤.這太不像是一個丫鬟該說的話了,即便是任婉華身邊的丫鬟,也沒有在他跟前這麼說話的理。這整個任府,除了任荀,金氏和任婉華.就只有他的乳母能跟他這麼說話.千瑤姐姐她怎麼……奇怪的是.他心裡一點都不反感.還有些懷念.就似眼前坐著的是任婉華!

  千瑤也意識到自已的語氣有些不對了.藏住心酸.露出些許尷尬的笑:「我的話逾越了,哥兒莫見怪。」她說完就站起來道,「我該回去了,哥兒……以後照顧好自己身子.我走了。」

  「千瑤姐姐!」任正昊忙叫住她.然後將輪椅推近一些道:「我很高興千瑤姐姐能跟我說這一番話.讓我覺得你像我大姐一樣.是真心為我好!」

  千瑤愣住,隨即笑就起來.容顏舒展.眉眼飛楊.如似那盛放在夏日的杜鵑花,即使歷輕風吹雨打.卻依舊開滿漫山滴野.絢燦奪目!

  千瑤走後,任正昊才想起剛剛忘了問了.千瑤姐姐怎麼就許人了?

  正好鸞音這會走進來,他便叫過來問了一句。鸞音才把今兒早上聽到的消息說了,任正昊聽完,一時高興.一時輕歎.便道,「這麼說.千瑤姐姐今兒是過來跟我告別的,也不知她會在千葉寺那住多長時間.那兒多冷清,一個人住在那也太可憐了.身邊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

  鸞音笑了:「不是有太太撥給的丫鬟和嬤嬤陪著嗎.而且若這親事真定下的話,她就得開始準備嫁衣了.估計也閒不下來。」

  「你知道那蔣公子是個什麼樣的人?我還未曾見過呢。」任正昊說著就慢慢收了笑。

  「這個,我也不曾見過,只聽說是個商人.家業很大。」鸞音說著,就看了任正昊一眼,笑道:「吳哥兒似乎特別關心千瑤姐姐。」

  「嗯。」任正昊應了一聲.又歎了一句.「雖說太太認千瑤姐姐做乾女兒,我也很高興,但是這樣大姐身邊的人就又少了一個。」

  千瑤從任正昊那出來後,遲疑著是不是也去任婉潞那看一眼.一想起那個膽小內向的妹妹,她心裡就直歎氣。再想起之前金氏跟自己說的那事,她忽然就意識到任婉潞如今也有十三了.可親事卻還沒個影.也不知以後會是什麼光景。以前不曾覺得什麼.眼下這般一想.她才發覺,這些年來,金氏心裡應該很不好過。

  任荀是朝廷官員,自然是希望自己的下一代也跟他一樣走仕塗之路,可身殘者不得入仕,這是大景明文規定的。所以昊哥兒才那麼拚命地練習走路,已徑暈倒過不止一次了.而金氏即便在怎麼心疼.也都沒有阻止過他!其實這些事.她以前都知道的.但為什麼直到現在才有看得清透的感覺,才有那種即便心疼.卻又萬分無奈的感覺?

  走到任婉潞那時,任婉潞正坐在她屋前的廊下靜靜繡著花兒.旁邊就候著一個梳著丫鬢的丫鬟。

  「天氣都涼了,三姑娘怎麼坐在外頭繡花?」千瑤走過去輕輕道了一句。

  任婉潞有些茫然地抬起臉.瞧著是千瑤後.似怔了一下.隨即就露出個純淨地笑來:「千,千瑤姐姐!」

  「姑娘繡的什麼花兒?」千瑤說著就上前看了一眼.只見是一副花貓戲蝶圖,才繡了一半。

  任婉潞有些惴惴地站起身道:「千瑤姐姐.坐,坐!」

  「姑娘別忙,我就過來看一眼。」千瑤笑著道了一句.讓她坐回去.然後轉臉問那候在旁邊的丫鬟幾句關於任婉潞這段時間的起居事宜。

  自入畫那件事後,任婉潞身邊的丫鬟就被換了大半.且個個都被金氏嚴令警告過,平日裡不許多嘴多舌.想七想八的.所以如今這裡的丫鬟都不似別處那麼嘰喳聒噪。

  聽完那丫鬟的回話,知瑤覺得自己也操不上什麼心.跟任婉路略說了幾句,就告辭了。任婉潞雖有些不捨.但也沒多想.再者她也不知道千瑤這就要離府了.於是只笑著點了點頭.道了一句.「千瑤姐姐,以,以後要多來。」說完就又低下頭.認真繡起自已的花兒。

  秋日的上午,千瑤拎著簡單的包裹從任府的角門出去的時候.宋府的馬車卻在任府的大門處停了下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7 12:55 PM

第71章 物是人非

      才剛交待好千瑤的事,就聽說宋夫人過來了。

  這個時候過來?金氏心中微凜,暗道莫不是宋老爺子真的不好了!只是沒琢磨多會,外頭就傳來丫鬟們慇勤的問好聲,金氏便收了心緒,從座上起身,唇角輕揚,面上就露出幾分含蓄又得體的笑來。

  又有丫鬟進來報了一聲,她道了一句「快請!」隨後簾子就被掀起,便見那身上衣著華貴,發上珠翠輝煌,面上神情肅穆的宋夫人扶著丫鬟的手,邁過門檻,走了進來。

  金氏笑著迎上去,親自請了宋夫人上座,寒暄完後,接著就拉起家常來。從衣服到膳食,從東家到西家,繞來繞去,就不問宋夫人今兒是為何事過來。

  宋夫人滴水不漏地應和了一會,然後就端起茶盞,輕輕撥著浮在上面的茶葉,故意沉默了下去。

  金氏也慢條斯理地喝著茶,眼下瞧著這般,她心裡差不多有底了。便往候在一旁的婆子示意了一下,那婆子會意,隨即開口讓屋裡的丫鬟都退出去,然後自個也退到屋外候著。

  京州的秋日,滿城都飄著桂花香,千瑤挑開車簾一角,看著那越離越遠的任府圍牆,看著這越來越繁華的京州城,想著這些天來的遭遇,望著以後的路,心裡頓有幾分惶惶不安。

  正出神間,坐在她旁邊的常嬤嬤忽然把她撩起的車簾子放了下去,同時說道:「姑娘如今不同往日,眼下也算掛上官家小姐的名兒了,需得時刻都注意著些,出門在外,最忌隨意拋頭露面,讓外頭一些沒規矩的人瞧了去。」

  千瑤瞥了她一眼,端坐了身子,問了一句:「太太特意讓嬤嬤來教我規矩的?」常嬤嬤是金氏從娘家那邊帶過來的老媽子,一直以來都甚得金氏倚重。所以無論以前還是現在,千瑤對她都帶有幾分客氣。

  「太太只交代我好好伺候姑娘,若說規矩,姑娘在大姑娘身邊那麼久了,該知道的想是心裡也都明白,就無需從頭學起,只需平日裡多注意些,主要是學著怎麼擺出主子的款來,千萬別再當自己是伺候人的丫鬟。」常嬤嬤一邊說著,眼睛還一邊打量著千瑤的坐姿,再瞧千瑤對自己說話時的那神色,心裡暗暗滿意,心想果真是個伶俐的,難怪太特別交待了許些話。

  千瑤卻是漫不經心地道了一句:「千葉寺那邊不比任府,委屈嬤嬤陪我這一趟了。」

  常嬤嬤即道:「姑娘以後莫再說這話,這天底下哪有主子住得了,下人卻道委屈的事!」

  千瑤一愣,遂詢問地看了常嬤嬤一眼,常嬤嬤便笑道:「剛剛臨走前,太太已經交待我了,讓我以後用心伺候姑娘。」

  原來金氏竟把常嬤嬤給了她!這個任府的下人私下裡是總稱為笑面虎的婆子,可是金氏放在府裡的一雙眼睛,也是常給金氏出謀劃策的對象,這就給了自己!千瑤愣了好一會才正了臉色,受了她的話道:「那以後就有勞嬤嬤了,我年少不知事,以後還需要嬤嬤多提點。」

  常嬤嬤微有些詫異,只是隨即就點頭笑道:「姑娘客氣了,這些本就是我該做的,就怕姑娘到時會嫌我囉嗦。」

  千瑤只頷了頷首,不再多說,隨即身子就往後一靠,垂下眼睛,想自己的事去了。常嬤嬤沒想千瑤竟能這麼快就進入角色.若不是原就知道千瑤是丫鬟出身,此時瞧她這氣派,這真會以為她原來就是小姐呢!自己這一雙老眼幾十年看過來,見過多少人了,還真沒見過這樣的!

  只是早之前,也沒發覺這丫鬟有這等氣派……

  兩人在搖搖晃晃的馬車內各懷心思,暗自琢磨,時間不知不覺就滑了過去,約莫中午時分,終於到達了目的地。千瑤扶著常嬤嬤的手下了車,看著眼前這片熟悉的楓葉林,秋風拂過,遂見數片發黃的楓葉從樹稍上緩緩飄落,天空澄淨透亮,地上已鋪滿薄薄的一層半枯半黃的樹葉,空氣裡濃濃的全是秋天的味道。

  千葉寺離楓葉居不到半里,楓林半遮半掩間,抬眼還可看到那寺廟的一角,似乎那廟裡的香火旺了不少,隔著這麼遠,竟還能聞到幾分淡淡的香火味。

  瞧著這地方,千瑤心裡不禁有些感慨,小時候每逢大的節日,金氏多會帶她過來叫身燒香敬佛。那會家裡的幾位堂兄們也都隨自家長輩一快過來,還有宋溫君,因為都是世交,所以那會金氏總會請幾位夫人到這楓葉居一坐。每到那個時候,他們幾個孩子最喜歡在這楓葉林裡玩耍,而她總喜歡趁著身邊的丫鬟不注意,偷偷跑開躲藏起來讓大家著急。

  有一次,她還真是跑遠了,一直跑到後面的陡坡那,藏到一個石頭沒事裡,還不小心就睡了過去。那一次差點沒讓金氏急瘋了,後來是宋溫君先找到了她,當時她也知道自己闖了禍,直哭著說不敢回去。最後宋溫君向她保證,若金氏罰她的話,他就說是自己讓她藏起來的,好說歹說,又答應背她回去,才終於將她哄了起來。只回去後金氏到底是罰了她跪下思過,他護不住,就只好也陪著她一塊跪著……

  站在這承載著她某一段童年時光的地方,兒時的記憶像潮水一般湧過來,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喜歡上那個溫潤如玉的男子?千瑤怔然回想……是從他找到自己後,滿臉的著急頓時化為無奈的笑顏時;還是從他一臉認真的保證,願意為自己抗下母親的懲罰時;還是當時還比她高大不了多少的身子在她面前蹲下,吃力的把她背起來,任怎麼喘氣也不答應把她放下去時……

  心像被什麼捏住一般,難受得嘴裡一陣一陣泛著酸苦,再也回不去了!

  千瑤走進楓葉居,瞧著裡頭的一景一物竟都還保持著印象裡的樣子,心裡一陣恍惚,果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

  宋夫人說完事情後,隨即就起身告辭,金氏遂有些不滿地道:「好歹中午用了飯再回去,難不成還吃不得我這裡的東西了!」

  「說的什麼話。」宋夫人嗔笑了一下,即道:「不是故意要拂你的面,著實是老爺子眼下那般,我哪還有心在外頭久留的。」

  「也是,那我也不強留你了。」金氏跟著歎了一聲,遂起身道:「回去代我向宋老爺子問聲好。」

  晚上,任荀同金氏一塊吃飯的時候就說起白天的事。

  「宋家果真過來說沖喜的事了?」

  「沒錯。」金氏沒多少胃口,略夾了幾筷子就放下道:「宋夫人那意思,是希望下個月就辦!」

  「下個月,那不是剩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了?」任荀一怔,也覺得這太著急了,主要是那個時間,怕是朝中好些人趕不及回來。

  「可不是,我也是覺得太趕了,這樣一來難免會辦得草率。後來我細細問了宋老爺子的病情,雖說宋夫人總閃爍其詞,但聽著那意思,應該還不到那地步,所以最後才商定挪到十月底。」

  任荀想了一會便道:「十月有好幾家要辦喜事,這倒是都趕到一塊兒了!」

  金氏一歎:「總歸宋家既然都開這個口了,只能雙方各讓一步,以後誰面子上都能過得去,華兒也不至於委屈了。」

  任荀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只是過了一會他似想起什麼,皺了皺眉,又問了一句:「聽說昨晚那個丫鬟找回來了,你還給認了做乾女兒.怎麼回事?」

  金氏將兩旁的丫鬃都遣出去後,才輕輕道了一句:「老爺沒聽說那丫頭昨晚是跟蔣公子一塊過了一宿。」

  「既然如此,你直接將那丫鬟送給他不就行了,不過是個順水人情,何須攪出那許多事。」只是說到這,他忽然頓悟,隨即就道:「你是在打算著什麼?」

  金氏笑了:「老爺不知,說來也是那丫鬟的福氣,今兒一早蔣公子將她帶回來後,就直接過來找我說願意娶她為妻!」

  任荀驚詫抬頭,連要夾著菜的手都停在半途,就等著金氏往下說去。

  「蔣家和齊家在析州的勢力不容小覷,重要的是,蔣公子跟安遠王不但有親戚關係,而且還有交情在。」金氏說到這,稍停了一停,拿起筷子幫任荀夾了菜放到他碗裡才接著道:「老爺想,以蔣公子這樣的背景,他的妻子是咱的乾女兒,這事對任府來說,可不是件天大的好事!而且眼下這樣,我們也算是送了蔣公子一個情,這事成後,他心裡自會記下,這可不是留了條退路。」

  金氏說完,就放下筷子,看著任荀。

  任荀沉吟許久,也放下筷子,然後伸手過去,覆住金氏擱在桌面上的手,歎了一句:「你果真想得長遠,這些天,倒是難為你了!」

  金氏笑了,推辭了一句:「我一個婦道人家,能想到的就是這些雞毛蒜皮的事,這府裡的榮光,到底還是靠著老爺。」

  戌時的梆子剛敲過,蔣星凡也回了任府,洗手擦臉的時候,又看見那支還未還回去的金花蝴蝶釵,他正想什麼時候拿給那丫頭,不想就聽說千瑤眼下已經不在任府裡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7 12:58 PM

第72章 被動接受

      楓葉居這一直就有一個姓杜老媽子拖著家口看管著.常嬤嬤帶著千瑤過來後,杜媽媽還不太明白是怎麼回事.常嬤嬤也沒跟她細說.只道千瑤是太太才認下的乾女兒,這些日乎暫住在這.讓她們仔細伺候著。

  杜媽媽心裡雖納罕,卻還是忙不迭拽應下了.一雙眼睛卻在千瑤身上打量起來。只見是個對方是個十六七的姑娘.身上穿著殷紅色杜鵑團花刻絲小襖,孔雀藍織金百褶裙.腰上紮著翠蘭玉女帶.發上戴著卷翅鳳尾金釵,耳上垂著胭脂紅寶石墜兒.面容明艷俏麗.眉眼清晰有神。

  只是不知為何,杜媽媽越瞧越覺得眼熟.又仔細打量了好一會.才終於認出來這姑娘竟是大姑娘邊的丫鬟!杜媽媽有一閨女就在任府裡當差,所以她偶爾也會往任府那跑.倒在那府裡碰上過千瑤幾次.只因千瑤今日換了一身裝束,她剛開始才沒認出來。

  「房間可都收拾好了?」常嬤嬤瞧著這裡人丁冷清.站在旁邊的那幾個應該是杜媽媽的閨女.只是瞧著都沒什麼規矩。候在那眼珠兒只管滴溜溜地轉,面上也不掩好奇和羨慕之色.更不知道垂目斂神.常嬤嬤心想到底是些沒學過規矩.也不好跟她們計較.只是有些不快地問了社媽媽一句。

  「昨兒晚上太太著人過來說後.我就連夜給收拾了出來。」杜媽媽壓住心裡的詫異,笑著道了一句.說完就領著她們往正屋那走去,同時命旁邊那幾個閨女趕緊準備熱水毛巾去。常嬤嬤卻攔住她的話道: 「姑娘帶了自個丫鬟過來,那些活兒就交給她們忙去。」言下之意既是你那幾個閨女還沒資格近身服侍.哪涼快哪呆著去。

  杜媽媽有些訕訕地應了一聲.心裡卻暗道.什麼姑娘.原來不也是個丫鬟,能比我閨女高貴多少去.也不知走了什麼狗屎運,怎的一下子就躍上枝頭,當起姑娘來了,一會得好好打聽打聽去!

  千瑤這一趟過來,除了常嬤嬤跟著外.金氏還給撥了四名丫鬟.其中有一位就是小青。原本金氏沒想派小青跟過來的.再說她昨兒晚上才挨了板子,身上的傷還沒好,連下地走路都困難。只是當時千瑤在金氏那說起小丁的事,接著又隨口問了小青一句.金氏便說等過兩天打發到莊子那。千瑤想了想,覺得難得是個性子敦厚的丫鬟.於是便試著開口討了小青,沒想金氏倒也爽快.隨意問了她兩句就應下了。

  楓葉居是個二進的承院.千瑤走到後院.進了正屋.只見明堂收拾亮亮堂堂的,牆上掛著的依舊是小時見過的那幅百鶴延年圖。她抬眼看著那幅圖,一時間有些恍神.當年她就是在這被金氏罰跪的.宋溫君陪她跪下後還安慰她說:華妹妹.咱一起數那圖上的仙鶴.數完後就可以起來了……

  「姑娘,這邊。」見她忽然站著不動了.跟著進來的一個丫鬟就小聲提醒了一句。

  千瑤回過神,便見杜媽媽正示意她往西側的稍間去.她從那畫上收回目光,收住心緒,轉了身就跟了過去。自老太太過世後.東側的梢間一般就空著,金氏偶爾過來.也是歇在西側的梢間。昨晚金氏著人過來,就是讓杜媽媽將自己住的房間再好好收拾一下.杜媽媽還以為是金氏臨時起意要過來往兩天,所以收拾得將別賣力。簾子床褥.引枕靠墊都換上乾淨的,且一早起來就在房間裡焚了香.還在桌上添了鮮果,卻不想這過來的竟是千瑤,她真是越琢靡不解。

  「兩邊的次間也都收拾好了.姑娘帶過來的丫鬟就都在那安頓吧。」杜媽媽瞧著千瑤坐下了.看著那幾個一排擺開的丫鬟.且個個身上穿的戴的都不差,不由有些眼紅.心道自個身邊還有三個到了年紀的閨女,瞧著也不必她們差,怎的連攤個好差事都那麼難。

  還有這個明明是丫鬟來著,怎麼幾日不見.就倒了個樣了!

  千瑤點了點頭,她早瞧見杜媽媽那從剛到現在就一臉探究的表情,因此在屋裡坐下後就看常嬤嬤一眼。那眼神.跟平日裡金氏吩咐她事情得時候一模一樣,常嬤嬤心裡微詫.只是並未表露.面上一笑.就對杜媽媽道了幾句辛苦,再誇了她幾句利索能幹.然後掏出個小荷包賞了她,就讓她準備午飯去。

  杜媽媽心思雖沒常嬤嬤那麼活絡.到底也是幾十歲的人了.自是明白什麼意思,接了賞錢,笑瞇瞇地就出去了。只是才走出門口.架不住好奇心重,便又悄悄返身回來打算聽門角.不想裡頭就走出一個穿著杏黃比甲的丫鬟,笑瞇瞇地瞟了她一眼問道,「媽媽可是忘了什麼東西?」

  「哦,剛剛那幾樣菜名常嬤嬤說得太快.我記性不好,,這一轉頭就忘了,還得問問去。」杜媽媽訕訕一笑.就找了個借口。

  正在這會,裡頭又出來一個身著翠綠比甲丫鬟笑 著道,「姑娘說她忽然過來,給媽媽添了不少麻煩.心裡過意不去.所以午飯就 派我去廚房幫媽媽打下手。」

  千瑤在裡頭聽著外面的括兒.心裡一笑.太太桃出來的人果真好用。

  金氏派給她的這四個丫鬟.除了小青外.另外三個命別叫表桃.春燕,春喜。眼下守在外頭的那個是春燕.拉著杜媽媽去了廚房的是春喜。

  而留在屋裡春桃,瞧著千瑤州一坐下.她馬上就檢查了一遍這屋裡的茶水,瞧著沒什麼不安後才給倒上一杯.小心捧到千瑤跟前。至於小青,她原本就沒有做過服侍人的疾.加上屁股上還帶了傷.這一路過來,臉上已是蠟白,如今再一瞧這架勢.整個人都懵了.自跟著大家進了房間後,就傻傻站在那.不知該做些什麼好。

  千瑤接過春擾遞過來的茶,先喝了一口.然後看了小青一眼就對春桃吩咐道:「你帶著她到次間歇著去吧.等她把傷養好後再教她規矩。」

  「是。」春桃領了命,就拉著有些呆呆傻傻的小青出去了。

  常嬤嬤剛一直就在一旁一聲不吭地看著,直到丫鬟 都出去後.她才露出笑來走到千瑤跟前道:「姑娘今兒這款拿捏扞不錯。倒真不用我多費心了。」

  千瑤放下茶盞,也不多做謙虛.直接繞開這話.問了一句.「太太讓嬤嬤到我身邊來,是不是還有話要交代我的?」

  常嬤嬤又是一歎:「果真是太太比我會看人.活了這一大把年紀了.沒想竟還有看走眼的時候.怎麼以前就沒發現姑娘還有這氣派!」

  千瑤一怔,太太比她會看人?這話……什麼意思?只是還不待她琢磨明白,常嬤嬤就接著道:「太太說了.如今府裡的風言風語太多.壓也壓不住,索性就讓姑娘先住在這邊.一來可以等那陣風頭過去.二來也讓姑娘好好想想以後的事.三來我也有時間好先跟姑娘說說柳州那邊的事兒。」

  「柳州?」千瑤怔然抬眼。

  「自然是關於蔣公子的事。」常嬤嬤笑了.千瑤愣住.張了張口道:「我還沒有……」

  常嬤嬤清楚她想說什麼.金氏早把話跟自己交代清楚了,於是一聽千瑤張口,她遂收了笑,擺了擺手就打斷千瑤的話道,「眼下事情到了什麼地步,姑娘自個心裡該是清楚的.總歸太太也認了姑娘做乾女兒.所以這擺擺姿態是可以,但是也莫要做得過了。要知道那蔣公子雖是商賈,但可不是外頭那等不入流的商販可比的!而且若不是蔣公子願意三媒六聘,太太也不會認姑娘做乾女兒!」

  千瑤咬著身,冷著臉,沉默下去。

  她覺得,她的人生就好似一出荒唐的戲劇!

  所有的東西都充斥著她看不清的意圖在裡面.心中惶惶不安.這所有的事情,她都是在被動接受.沒者可選擇的餘地。以前過得太順,不曾發覺,如今才真的意識到,女子的命,果真半點不由己.縱使她心性再高又如何!

  不知不覺,千瑤就在這楓葉居渡過了六天的時間.天氣越來越冷,楓葉漸漸變黃,這些天來.她這陸陸續續地又添了許多新衣.且都是上好的料子。一開始還以為是金氏給準備的.後來才從常嬤嬤口中知道,這些衣服竟都是蔣星凡借金氏的手給送來的!

  她看著那些精貴的衣服,越來越不懂那個男人.到底執著什麼心思……

  離中秋節就剎兩天了,林中樹葉漸漸黃.地上落葉漸厚。千瑤在踩著厚厚的落葉,在這林間漫無目的的散著步子,偶爾抬起眼.看著那澄淨透明的天,面上卻帶著幾分冷凝之色。跟在她身邊的春燕和春桃都沒有多話,只保持著三步遠的距離小心跟在後面。

  只是瞧著她越走越遠,春燕和春桃兩人到底不孰悉這地方.便有些擔心的勸了一句:「姑娘,別再往這邊去了.都快看不到楓葉樹了呢.今兒常嬤嬤不在,萬一出了什麼事.我們擔待不起啊!」

  千瑤沒搭理她們,照著記憶裡的方向.一直往那走去。果真看到那個陡坡,且邊上那幾個大石塊還在那兒.當年.她就是藏在這讓別人找不到的……

  千瑤悵然一笑,走過去,站在那石塊上.看著下面斜坡陡峭.怪石嶙峋,心裡一陣感歎。難怪那個時候宋溫君那麼一臉害怕的樣子.且她說什麼都依她,也不知自己那會膽子怎麼那麼大.竟敢爬到這上來!

  「姑娘!快些下來吧,小心摔了!」一旁丫鬟走近看了一眼.臉色一變,忙道了一句。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7 01:00 PM

第73章 提親緣由

      秋風裡帶著幾分凜冽,刮在臉上有微微的刺痛.千瑤垂下眼,往下看了一會,腳尖一動,就將旁邊一抉小石子踢了下去。只見那石子兒咕嚕嚕地順著那陡峭的坡,一路往下.最後落到幾塊凸出來的石頭.彈了幾彈,再繼續往下.最後落到下面的小溝溝裡.不見了。

  候著一旁的兩位丫鬟瞧著千瑤這明顯有些不對勁的模樣.滿是忐忑地對視了一眼,春燕打了個眼色.表桃便小心未到千瑤身後笑著道:「姑娘,這風大,小心著了涼.也出來有一會了.回去吧。」

  千瑤終於回頭,看了她們一眼.問道:「常嬤嬤什麼時候回來?」今兒一早,常嬤嬤匆匆過來跟她打了聲招呼.然後就趕回任府去了.她當時也沒多想,只道是金氏那邊有什麼事要交代。只是常嬤嬤沒走多會,她卻無意中從杜媽媽口中知道.原來幾日前.宋家那邊就已正式下了小定,聽說是婚期提前了.所以任府這些天簡直是忙得底朝天!這事兒,是杜媽媽的閨女托府裡的人送東西過來時說的.錯不了。

  「說是下午便回。」春桃看著千瑤.一邊回話.一邊扶著千瑤從那石頭上走下來,只是當她觸到千瑤像冰一樣的手時.忙又接著道:「姑娘可是凍著了?手怎的這麼涼!」

  「沒有。」千瑤撇開她的手.此時她面上的神色比手還要冰.春桃和春燕不過才服侍幾日,還沒摸透她的脾氣.瞧著這樣.再不敢多話.只有些惴惴地在後面跟著。當日金氏就跟她們幾個說了.以後她們的好壞去留都由千瑤決定,再與任府無關。所以她們幾個雖知道千瑤之前的身份,但絲毫不敢有輕視之心.加上這幾日下來.也發覺千瑤絕不是那等好糊弄的人,故個平日裡服侍更是盡心盡力。

  千瑤垂著眼,冷著臉,沉默地走著。

  原來的生活,真的越離越遠了.她換了身體,一夕之間.原本屬於她的一切都不見了,且最後,竟連這個身體的名節都保不住!而眼下放在她面前的親事,看著更像是憐憫和施捨,偏大家還都以為她是使了什麼下作手段,攀上了高枝。

  常嬤嬤說,她該慶幸,若不是蔣公子,她現在指不定變成什麼樣了.做人要知道惜福。

  她明白,如果她從一出生就是千瑤的話.這的確是因禍得福!可她不是,然而這一點,除了自己.沒人知道!

  她真正想嫁的人,眼見就要娶別人了,而諷刺的是.他將要娶的那個人,那個女人的身體,原本就是她的身體!這事,著實太荒唐太可笑,這到底是誰的錯!

  千瑤忽然想抬頭看一看老天.看一看那天可有眼.只是一抬眼.不想就看到前面走過來一個熟悉的身影.仔細一看.竟是蔣星凡!

  春桃春燕顯然是沒有見過蔣星凡.眼下忽然看到前面走過一個陌生男人,都有些緊張害怕,忙就走到千瑤前面道,「姑娘.咱快些回去吧。」說著就要拉著千瑤往另一邊走去,千瑤看了越走越近的蔣星凡一眼,便朝春桃道了一句:「沒事,是蔣公子.你們到那勸等一會,我跟他說幾句話兒。」

  春桃和春燕皆是一愣,轉頭詫異地打量了蔣星凡幾眼.鼻子眼睛衣飾身形都在心裡評價了一番.心裡悄悄道了一句.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蔣公子,在任府裡沒瞅著,沒想倒是在這裡見到了。

  「你怎麼過來了?」兩人在楓林裡踩著落葉.走了一會.千瑤才轉頭,看了他一眼,問了一句.聲音平平.語氣裡卻帶著幾分冷漠。

  蔣星凡有些意外地打量了她一眼.從剛剛一見面.他就看出她跟以往有些不同了,瞧著是添了幾分冷漠.但總感覺像刻意壓制著什麼似的,眉眼間隱隱帶著幾分不憤。再看她身上穿的.只縣普通的襦裙.外頭的罩衣也都不是他這些天特意讓人送來的衣服。

  「有事正好經過這,便過來看你。」蔣星凡說著就在一棵楓樹下站住,伸手接住一片往下落得楓葉.捏在豐甲轉了轉.再瞥了她一眼問道:「我送來的衣服不喜歡嗎?」

  千瑤垂下眼,看了看身上的衣服.沉吟了一會.就轉過身.面對他問道:「你為什麼要娶我?」

  「因為你漂亮。」他笑著脫口而出。

  「別把我當小孩用這等話來糊弄我!」千瑤立眉一怒.接著道:「這幾日嬤嬤也大致跟我說了你的家世.我不是傻子,像有你這等身家的男子,就是想娶個嫡出的官家小姐也不算什麼難事。而且但凡是商賈之家,沒有不想與官家聯姻的,最不濟,也得門當戶對才行!商人最重利.而我只是個丫鬟.還是……」千瑤說到這,就咬了咬唇.胸口伏了一下才接著問.「即便誰都認為我沒資格計較了,我也不想稀里糊塗地就嫁出去!」

  「笨丫頭,何須鑽那牛角尖.那件事並不是你的錯.還想著它幹嘛。」蔣星凡一笑,就抬手將一片落到她發上的楓葉拿了下來.又順便撥了撥她鬢角那的髮絲,指尖觸到她面上的肌膚.千瑤嚇一跳.渾身僵直,心裡莫名地就誦出幾分厭惡來.忙就退開兩步.眼甲露出幾分驚恐。

  蔣星凡一愣,慢慢收了笑.探究地看她好一會才道.「你——」

  「你還沒回答話!」千瑤馬上扛斷他的話.並將微有些顫抖的手藏在寬大的衣袖裡,緊緊握成拳。

  蔣星凡定定地看著她,眼神晦暗莫測.直到千瑤受不住.撇開臉.他才道:「你走近來,我慢慢跟你說。」

  千瑤轉回目光,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又不是聽不見。」

  「走近來,離得這麼遠說話我嫌累.你放心.又不是洞房花燭夜.我不會對你如何!」蔣星凡似笑非笑地道了一句。千瑤怒瞪他.又往不遠處的春桃和春燕那看了一眼.終於上前兩步.卻不由繃直了腰背,蔣星凡還是用那探究的目光著了她一眼.然後才歎了一句,「千瑤.你跟我說實話,虛的先不說,就是權衡利弊.嫁給我並不算糟是不是?」

  千瑤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她當然明白.權衡利弊.確實是沒有比這更好的選擇了。

  「嗯,我喜歡誠實的人。」蔣星凡笑了.接著道.「不過你心裡卻很不踏實,懷疑我在算計著什麼.生怕自己掉入什麼陷阱裡是嗎?」

  千瑤看著他不語,但那眼神卻是顯而易見的。換了這個身體後.又經歷了這麼多事,她早不是以前那個心性天真的女子了。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她都知道這張臉絕不是什麼傾國傾城之色.更何況這個身體還失了清白,且他還是最清楚這事的.要是在這種情況下.她會相信他是因為迷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而要娶她.那她才是瘋了呢!

  蔣星凡忽然垂下眼.思索了好一會.才抬起眼道,「任夫人可跟你說了我母親的事了?」

  「常嬤嬤大致跟我說了一些。」千瑤點了點頭.又補充一句:「常嬤嬤是太太身邊的人,太太很多事都跟她說。」

  蔣星凡倒不介意,接著道:「我母親是個很好很溫和的人.自小無論我做什麼,她都支持我,所以當五年前.我決定要跟商船去西洋遊歷一番時,她也是一樣沒有阻攔。於是我這一走.就去了四年.卻不想回來後母親身邊卻多了許些人,不過都是些親戚.我只當她是寂寞.讓人來陪她罷了。而且我瞧著自己出去這麼久.回來母親還無病無災.心裡對他們也是很感激。」

  蔣星凡說到這,就歎了口氣.神情落寞.眼中帶著悔意。千瑤還沒聽出個所以然了,皺了皺眉.就問道:「然後呢?」

  「我從西洋回來後,我手裡要管的事情更多起來.所以每日都將精力放在外頭,家裡就交給母親管,一直到兩個月前我才知道.原來我母親她身體並不怎麼好,有時甚至會認錯人.會亂下決定!偏她平日裡看起來很正常,一點都瞧不有什麼不對勁.要不是我無意中發現.還不知道!」蔣星凡說到這,就沉默下去。

  千瑤怔住,良久才道:「這事.難道身邊服侍的下人不知道?」

  「四年時間,夠收買很多下人!」蔣旱凡淡淡地道了一句。

  「既然如此.把這等欺下瞞上的下人全換了不就是了.然後叫個大夫來給你母親好好瞧瞧。」

  「我發現的當天就把府裡的下人全換了.不過有幾個人.也不知是對我母親說了什麼,總歸是讓我母親給死護著!」蔣星凡說著.面上即露出幾分陰霾。

  千瑤想了想,卻是不解:「不過這跟我問你的事.有什麼關係?」

  蔣星凡看了她一眼.又笑道:「自從西洋回來後.我母親就催著我成親,我也覺得,那個家,確實是需要一個女主人來管管了!所以多方權衡之下,發覺你最合適坐上那個位置!」

  千瑤想了好一會才恍悟道:「你讓我幫你管家!」

  蔣星凡笑了:「我會給你一個當家主母應有的一切。」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7 01:03 PM

第74章  介意不介意

      千瑤沉默下去,蔣星凡也不急著要她表態.只是有些懶洋洋的靠在樹幹上,兩手抱在胸前,眼光從千瑤身上掃過.然後看向另一邊。秋日的陽光靜靜灑下,發黃的楓葉緩緩飄落.空氣裡帶著幾分似有若無的香火味,時光如此靜好,然而心卻無法安穩。

  她對於自己的曾經終是不甘不憤.亦無法真正親手割捨!

  「我該回去了。」良久.千瑤才抬起眼.著向他.慢慢道出一句,卻依舊沒有點頭。

  他忽然轉頭,眼風在她臉上掃過.眼神模糊.幾近迷離.讓她看得一怔,一時間竟有些恍神。

  「你到底在顧忌什麼?瞧著似總有什麼為難事擱在心裡?」蔣星凡問了一句,面上前無氣惱之色,只是表情難得的認真。

  千瑤怔住,許久才有些艱難地移開目光.皺著眉頭道了一句:「總歸這事也由不得我選擇了,你其實無須擔心。」

  「我可不希望你覺得自己是被迫的.若是有了抵抗心理.對我來說也不是什麼好事。」蔣星凡搖了搖頭.又笑著道了一句,「說來咱們也都那麼親密了,你還有什麼事不能對我說的?」

  千瑤豁然抬眼,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後一句話也不說.轉身就走。

  「千瑤。」他在後面聽住她。

  她遲疑了一下,終是停了下來.微轉過臉.瞥了他一眼。

  「難不成是因為那個傢伙.你的心上人?」他似笑非笑地問了一句。

  千瑤面上不由一熱.目光閃了閃.就移開了。蔣星凡心中了然.直起身子,走到她跟前道:「你知道任府這幾天都在準備什麼嗎?」

  「我知道!」千瑤心中一緊,咬著唇.哼了一聲.說著就側身欲走開,卻才動身,手臂就被抓住了!

  「你幹什麼!」千瑤一驚.隨即一怒。

  站在不遠處的春挑和春燕看到這一幕.就要上前.卻被同是候在一邊的閏年給攔住了。

  「兩位好姐姐.九爺和姑娘正在說話兒呢。這個時候過去多煞風景。

  「什麼說話,蔣公子在對姑娘動手動腳呢!」春桃有些著急地說道。

  「沒準是千瑤姑娘沒走穩.九爺給扶了一下罷了.瞧瞧.現在不沒什麼事了嗎,再說千瑤姑娘也沒喊你們過去,準是事情還沒說完呢。」閏年笑呵呵地說著,又往蔣星凡那望了一眼.心道.我的爺啊,你怎麼不會挑個沒人的時候,這光天化日的.你不方便.我守著也不自在不是!

  旁邊的春燕也拉了春桃道:「算了.姑娘也沒叫我們.還是別過去而這邊,千瑤的臉已經有些白了.蔣星凡亦感覺到自己抓住的手臂上竟傳來微微的顫抖,他頓時皺起眉頭.稍鬆了鬆手勁.疑惑地問道:「你是在怕我?」

  「沒有,你放開。」千瑤勉強壓住身體上的反感.咬著牙道。

  蔣星凡垂著眼,看了她許久,才慢慢鬆開手,輕聲道,「還記得那晚的事?」

  「住口!」千瑤隨即低喝.臉色卻更加蒼白。她知道自己不是害怕.而是噁心,只要被人觸碰,她就會想起曾經有幾雙骯髒的手.在她身上摸索揉捏擠壓過!那感覺.像烙印一樣刻在心裡.怎麼洗都洗不掉!亦曾多次在無人的時候,悄悄捧著痰孟一個勁地乾嘔.隨後眼淚鼻涕一起流。

  沒人知道,她對這自己這個身體有多麼的厭惡!

  秋日的陽光灑在她臉上.卻更顯得那張臉蒼白得幾近透明.隱約能看得到她肌膚下面細微的血管:緊蹙的眉頭下.纖長濃密的睫毛、微一顫.隨即帶出她眼中複雜的情緒;剛剛被她咬得發白的唇.這會因鬆開了牙齒,一下子紅若滴血……

  這樣無聲的掙扎,隱在平靜底下的激流.使得她看起來竟有種難言的吸引力。

  蔣星凡看著看著,不知為何.忽然有種想把她摟過來狠狠吻上去的慾望!

  只是既然無關情愛,時機亦不合適.他終於順她的煮思.稍稍後退一步才笑著道:「雖然說出來讓人傷心.但你終是要而對現實.他眼下要娶的可是你們任府的大姑娘。而且那個人顯然不適合你.何必死鑽牛角尖!」

  「與你無關!」千瑤橫了他一眼.同時抬手揉了揉剛剛被他抓住的地方,將那種彆扭的感覺盡快消掉。隨後就頭也不回地往楓葉居走去.蔣星凡卻還是在後面笑著道了一句:「千瑤寶貝.我不介意你心裡有別人,但我的事,你絕不能抱著敷衍的心。」

  千瑤微頓了頓腳步,沒回頭,只是道了一句,「我知道。」

  然後真的走了,那頭的春桃和春燕也忙著跑上來,從蔣星凡身邊經過時還有些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九爺.要走了嗎?」瞧著人都離開後.閏年才上來問了一聲。

  「嗯,早點把事辦完。」蔣星凡歎了一句.又自嘲般地笑了笑.才抬步離開了那。

  下午,常嬤嬤沒回來,一直到日頭偏西.槳要吃晚飯時.才聽到外頭有吵雜聲傳來。千瑤正待要問怎麼回事.不想就聽到外頭有人說:「太太來了!」

  她一驚,忙起身走出去,正好就看到金氏攜著任婉華一路從外走進來!

  「太太!」千瑤愣了愣.就走上前問道,「太太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

  「千月,扶著大姑娘進屋歇著去.杜媽媽.將東側的梢間收拾出來.今晚大姑娘在這歇一宿。」金氏看了千瑤一眼.微一頷首.隨後就往旁邊吩咐了一句。千瑤這會才注意到任婉華面色有些蒼白.瞧著很是虛弱的樣。

  一行人李些忙亂的進了屋後.千瑤問了跟過來的丫鬟幾句才知道.原來金氏今日是帶任婉華到那千葉寺上香來著.只是也不知任婉華今日吃了什麼東西,到千葉寺不久,就連著跑了幾趟茅廁.整個人都似要虛脫了般。後來因在寺裡歇的時間長了.眼見太陽已偏西.再不回去的話就不妥了。只是任婉華卻還覺得身子沒恢復過來.不耐坐馬車.於是就央求金氏帶她到楓葉居這住一晚.待明兒一早再回去。

  千瑤接過丫鬟棒上來的茶,親自遞到金氏面前.小心問了一句:「太太今晚也歇在這麼?」

  金氏點了點頭,接過茶盞,然後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笑了笑:「這些天,在這住的可還習慣?丫鬟們服侍得可用心?」

  「回太太,都挺好的。」千瑤垂手立在金氏旁邊輕輕回道。

  「還這麼拘束做什麼.過來坐我身邊說話,別這麼站著。」金氏說著就放下茶盞,拉著千瑤過來.又吩咐丫鬟們趕緊將晚飯擺上.並特意交代杜媽媽記得另外給任婉華熬些細粥。

  眼下,這屋裡的軟塌上,一邊坐著金氏.一邊坐著任婉華.雖那位置瞧還夠塞下一個人,但千瑤卻讓春喜將旁邊那杏花粉彩繡墩搬過來。將繡墩擱在金氏跟前,她才坐了下去.手卻一直被金氏拉著。

  任婉華笑了笑,垂下眼,將手裡的糖水涕給千月.然後就抬起臉道:「娘,如今我是不是該叫千瑤一聲姐姐了?」

  「嗯,說來千瑤是比你大一歲。」金氏聽著.既不搖頭.也不點頭,只是笑著道了一句。隨後又打量了千瑤一眼.發現她身上穿的還是以前的那些衣裳,便問道:「怎麼還穿這些,不是送來好些新衣的嗎?為何不換上?」

  瞧著金氏只顧著跟千瑤說話.任婉華便打量了這屋子一眼.又掃了掃千瑤身邊的那幾個丫鬟。

  千瑤瞥了任婉華一眼,只見她今日穿的是玉色花袍兒.翠藍十樣錦百花裙,腰束著金玉帶,下垂著碧玉環珮.剛進來時.外頭還被著一件鵝黃縷金挑線邊上出風毛的披風。她以前沒有這些衣服.多是她離開的這些天新添置的,她曾經的東西.正一點一點地被剔除!

  「總歸是在屋裡,也無需穿得那麼好「」千瑤悄悄收回目光.勉強笑了笑,然而心裡卻是難免對金氏生出幾分委屈來。這樣的身份.實在讓她不知該如何自處。

  金氏笑了:「你如今身份跟以前不一樣了.那些衣服原就是特意為你做的,到底也要穿上瞧瞧,若是不喜歡.或是不合適了.也好再改。」

  「是什麼樣的衣服,讓我瞧瞧!」任婉華插了一句.金氏轉頭看她道:「這幾日給你添的衣服還不夠你看的.到了這兒還惦記著別人的東西!」

  任婉華隨即撒嬌道:「我就是想看一眼.娘怎麼這麼說我.我還想將好些衣服送給千瑤姐姐呢.就怕她嫌棄!」

  金氏笑了,抬手在她額頭上戳了戳.這一番親妮的對話和動作讓一旁的千瑤看得有些愣住,她忽然覺得.似乎有什麼東西.就要永遠失去了,心裡頓時有些恐慌!

  「太太,晚飯已經擺好了。」常嬤嬤進來道了一句。

  千瑤隨金氏站起來,有些茫然地出了房間.只是才在飯桌上坐下.外頭就有丫鬟進來道:「太太,老爺身邊的小廝過來了.說是有事要見太太。」

  金氏愣住,千瑤也回過神,不解地看向外面。金氏讓那小廝進來說後才知道,竟是薛大人攜著薛夫人要過來任府.任荀便急著找金氏回去。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7 01:05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10-1 10:29 PM 編輯

第75章 矛盾正面對上

    金氏雖有些為難,但是既然是任荀特意派了人來叫她,必是她不要缺席的事,再看連薛夫人都過來了,她確實不回去招待不行。不得已,交代了一番後,趁著天還未黑,就又坐上馬車,匆匆往任府趕了回去。

  如此,這飯桌上就只剩下千瑤和任婉華兩人。金氏一走,丫鬟們早早就將屋內的蠟燭都給點上,明晃晃的燭光映在任婉華面上,已然不見初到之時的那等蒼白之色。

  千瑤與任婉華同坐一桌,面上依舊帶著幾分倨傲的神情,她送走金氏,返回落座後,就不再開口,只當是沒看見任婉華這個人一般。

  「聽說千葉寺的香火很靈,我今日好容易才求了太太帶我過來。」任婉華瞧了千瑤一眼,忽而一笑,就先找了話題。千瑤卻是不理她,慢條斯理地吃著飯,一副置若周聞的模樣,還不時讓丫鬟給她夾菜。常嬤嬤在一旁看著,只覺得千瑤那動作神態,竟比任婉華還要像被人服侍慣了的小姐,心裡不由有些納罕。

  「本想讓你也過去上一蛀香的,只是……」任婉華說到這,忽然就停住了,又特意看了看千瑤。千瑤下意識地瞥了她一眼,任婉華這才似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接著道:「只是後來竟碰到宋公子也到那寺裡.我又有些不舒服,所以才作罷了。」

  千瑤夾菜的動作微滯,睫毛顫了顫,再看任婉華,只見對方也正看著她,眼中還隱隱帶著幾分嘲諷的意味。

  千瑤忽然放下筷子,道了一句:「我吃好了,你自便!」說完她就起身,任婉華卻道:「才吃了這麼一點怎麼就吃飽了,難道是這飯菜不合胃口,沒了食慾?」

  千瑤看了她一眼,忽然道:「姑娘這會沒覺得不舒服了嗎?臉色瞧著比原先好多了。」

  「哦,休息了一會,是覺得好多了。」任婉華不由摸了摸臉,又道:「你若吃不下,坐下陪我一會,同我說說話兒可好,這裡怪冷清的,你回去不也一個人待著,且都待了這些天了,不覺得無聊麼?」

  「姑娘若真嫌無聊,就不該來這。」千瑤絲毫不給面子,丟下這句話就轉身走了。一屋的丫鬟都有些咋舌,驚訝這曾經的主僕兩個怎麼是這樣的一番相處方式,瞧著像是兩人之間有什麼矛盾似的。

  被千瑤這般下面子,任婉華卻絲毫不見有氣惱之色,只是笑了笑,回頭看了還候在一旁的常嬤嬤一眼問道:「千瑤姐姐這些天住在這,是不是悶壞了,似乎心情不怎麼好呢。」

  常嬤嬤忙上前,一邊服侍任婉華用膳,一邊笑著道:「這兒到底比府裡冷清了不少,身邊又沒個熟悉的說得上話,多少是有些悶。

  姑娘別介意,其實千瑤姑娘平日裡說話都挺好的,可能今日真是有什麼心事不順。」

  「我怎麼會介意,千瑤之前跟我就情同姐妹,如今更是比以往親近了幾分,我也是心疼她這幾日一個人在這冷冷清清的,只是可惜我能陪的時間不多。偏我剛剛又不知說錯了什麼,好像倒惹得她有些不快了。」任婉華笑著道了一句,說著又歎了一聲,面上似擔憂又似苦惱。

  「哪會關姑娘的事,應該是她心裡有些心結沒解開,想一個人清靜一會吧,姑娘可別胡亂自責!」一句話,常嬤嬤就幫千瑤找了理由,又適當地開解了任婉華。隨後她便轉了話,瞅著任婉華笑道:「姑娘如今可是越來進善解人意,這幾年也越發出落了,想必太太心裡更是欣慰,以後婆家那邊指不定是怎麼滿意呢。」

  「嬤嬤這是在打趣我!」任婉華微紅了臉,低下頭吃飯,隨後又抬起臉找著話題同常嬤嬤隨意聊了幾句,以表自己親和大方。

  這一頓飯下來,任婉華只覺得自己裝得好,言語之間皆無錯漏。

  然她不知道的是,這期間,常嬤嬤卻在疑惑她什麼時候,竟養成這邊吃飯邊說話的習慣。她記得大姑娘以前可從沒這般的,心道這等習性可不怎麼好,雖說話時沒大的動作,但這看著,總帶著幾分粗俗的感覺,明眼人可是一瞧就瞧出來的。常嬤嬤雖有心想提點一句,只是轉而一想,自己既不是她的教習嬤嬤,且如今又已分到了千瑤身邊,再看剛剛瞧著大姑娘和千瑤姑娘之間就有些疙瘩。這話一說,弄不好會讓大姑娘心裡不快,還是哪天瞧著機會跟太太道一聲為妥。

  千瑤從正屋出來後,夜幕上已升起一輪明月,只見月華清冷,院中草木,皆被染了白霜。

  她想起後天就是團圓節,心裡頓生出幾分淒諒涼之感,這世間,那天上,年年有中秋,月月針五,她卻永無團圓之日。

  剛剛,那個佔據了她身體女人,是故意說那些幫來刺激她,簡直是可恨至極,竟得了便宜還賣乖!

  她知道宋溫君以前就跟那寺裡的方丈有幾分交情,亦知道他之前沒有離開京州的時候,就不時會來千葉寺住上兩天,只是沒想他會在這個時候過來了,可是有什麼煩心事嗎?可是為婚期將近覺得不安?千瑤兀自想著,然後發覺自己無論對於什麼樣的答秦,都不會覺得滿意!

  最後終是強壓住心裡的煩亂和不快,冷著臉,回了屋。只是這個時候,千瑤卻沒想到,自己剛剛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

  那一晚,因為任婉華身邊就帶了千月一個丫鬟,偏她用完晚膳後又想沐浴一下,常嬤嬤便過來跟千瑤說,暫且讓赤燕和表桃兩個丫鬟過去服侍任婉華一晚。

  千瑤本不欲答應,只是後想了想,還是點了頭,讓常嬤嬤隨意安排就好,別來煩她就是。

  楓葉居因為任婉華的忽然住進,比往日多了幾分吵雜,千瑤躺在床上後,還不時聽到有人走路的腳步聲,加上她心裡靜不下來。於是那一晚,來來回回不知翻了幾個身才終於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只是這也沒睡得多踏實,第二日天還沒亮,她就已經睜眼了。

  在床上呆呆地躺了一會,外頭還沒有丫鬟起來只偶爾有兩聲鳥鳴,更顯詩幽。

  楓葉居這裡因為人少,事情不多,所以平日裡除了杜媽媽她們起來的早一些外,千瑤身邊的那幾個丫鬟都比在任府的時候要晚起床小半個時辰。

  千瑤起來後,本想叫春喜進來幫她梳頭的,只是這時忽然聽到春喜迷迷糊糊地說了句夢括,估升是睡得正香呢。她便作罷,自己梳了發,換了衣服,又喝了口冷茶,然後從春喜身邊走過時,見她依舊睡得沉,也不叫她,輕手輕腳的出了房間,打算在院子裡走走,清醒一下腦只是不想,她才出屋,就看見任婉華正往她這過來,且忽然瞧到她後,對方也是一怔。只是隨後任婉華就笑著上前,拉著她走遠了幾步,就輕聲說道:「正想找你陪我出去走走呢,沒想這就出來了,正好,趁著大家還沒醒,咱們去林中散散步吧。我剛瞧著穿堂那的側門已經開了,咱就從那出去,也不用驚動大家。」

  千瑤甩開她的手道:「你若想散步自己出去,不必拉上我!」

  「姐姐可是生我的氣?」任婉華忽然一笑,特意叫了聲姐姐。

  千瑤頓時皺起眉頭,被她那句姐姐叫得噁心,壓住心裡的憤恨,咬著牙轉身,打算走開,來個眼不見為淨。只是沒想任婉華竟在後面道出一句來:「姐姐可是因為宋公子,生我的氣了?」

  千瑤豁然回頭,盯住她,好一會才問道:「你說什麼?」

  任婉華故意神秘地一笑,眼中又透出那等嘲諷之色來,「我知道,姐姐心裡對宋公子可是喜歡得緊呢!」

  千瑤面上驟寒,任婉華又道:「昨兒我在寺廟裡見著宋公子,宋公子有幾句話,是要我帶給姐姐的,難道姐姐不想知道?」

  「他說什麼了?」千瑤盯著她許久,終於開口問了出來。任婉華卻是不說了,只是看了她二眠就轉身,往穿堂那的側門那走去。

  兩人神不知鬼不覺的出來楓葉居,此時天才只是灰濛濛亮,楓林裡的濕氣根重,還隱隱有白霧升起,氣溫很低,一呼一吸間都透著絲絲冷意。千瑤住在這這些天,還從不曾這麼早出來過,走了一段路,瞧著離楓葉居有段距離後就停下來,清著任婉華道:「你可以說了!」

  任婉華卻瞟了她一眼,笑道:「急什麼,難得能撇開那麼多人,自在走這麼一會。呼,還挺冷的,你不給嗎?走快些,我們看日出去!」

  她說著,就呵著氣搓著雙手,自顧加快腳步往前去。

  千瑤皺著眉頭,想了想還是跟上去。天邊透出第一抹微光的時候,兩人終於出了楓林,走到昨日千瑤站上的那石塊跟前。

  而前方,正好看到從那天邊的雲層裡,堪堪露出一丁點胭脂紅的太陽。

  「瞧,趕上日出了!」任婉華站在那看了一會,然後回頭對千瑤笑道,面上的表情那麼愉快,似什麼事也沒有一般。

  「你到底什麼意思?」千瑤原就是個急性子,忍到這會已經是極限了,哪管什麼日出,走上前就瞪著眼,立著眉,大聲質問。

  「急什麼。」任婉華著著她走到自己跟前後,又隨意地往旁挪了挪腳步,然後就看著千瑤模慢笑了起來,「我一直就知道,你是誰,任大小姐!」

  略帶幾分得意和嘲諷的聲音,聽到千瑤耳中卻如遭雷轟!

  那一瞬,她整個呆住,隨即就看到那張自己極為熟悉的臉忽然變得猙獰,同時一把泛著寒光的匕丅首突地就朝她猛地刺了過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7 01:07 PM

第76章激烈

      任婉華是早準備好的,抽出匕首刺過去的時候.那刀刃並沒有對著千瑤。只是千瑤哪能注意到這些.見突起這番變故.心中大驚.忙要往後退。只是還不待她動身,任婉華卻忽的就將匕首轉了方向.從一側猛地砍了過來,千瑤大駭.也顧不上往後退了.反射性地就往另一邊躲。任婉華緊逼而上,千瑤手忙腳亂中.也沒注意方向.只顧著避開那亂砍過來的匕首,並不可置信地喊了一句:「你瘋了1」

  任婉華卻沒理她,面上表情依舊猙獰.且越逼截止.只是她好幾次將要砍到千瑤時,卻又故意偏了方向。

  千瑤瞧著這樣,不敢跟這瘋女人糾纏下去.打算趕緊路回去叫人。

  然她這時才發覺任婉華剛剛那幾下.竟將她逼得往陡坡這過來了!此時她正背對著陡坡,眼角里餘光快速一掃.她離那陡坡的邊緣就差幾步.

  心中暗驚,幸好發現的早,不然就掉下去了。千瑤隨即明白過來.任婉華就是要逼著她摔到那下面去!

  偏眼下情形極不樂觀,她左側是橫著那塊大石頭.背後則是似懸崖一樣的陡坡,而前面,任婉華正握著匕首撲過來!

  跑不了了,也無處身躲,任婉華更不可能給她時間生出變故。

  其實今日這一次,任婉華也是在賭.只不過她的勝算較大.且眼見就要成功了。

  之前任婉華因不知道這個時代官府的斷案能力如何.加上金氏的態度著實可疑,所以無論走在任府.還是在楓葉居.她都不敢貿然下手.

  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人抓到蛛絲馬跡。

  就是現在,她也不敢在千瑤身上留下刀傷.只想逼她摔下去,這樣千瑤的死,就跟自己完全無關了,別人也當另一次意外,金氏也抓不到什麼證據懷疑到自己身上來.從此她就可以高枕無憂.過上她想過的生活。

  眼見那匕首就要砍到她脖子上了.千瑤瞬間驚出了一身汗.腳步像不聽使喚般,死命要往後退去.可她知道.這一退,準保就摔死。而任婉華因不想留下痕跡,所以不敢真砍下去.於是手上的動作不由就緩了一緩。

  既然退無可退.避無可避.唯有奮身迎上。

  因處絕地而生出勇氣,眼見那匕首衝過來的那一瞬.千瑤不退反上.抬手,竟就抓住了任婉華的手腕!

  任婉華大驚,沒想千瑤竟有膽抓住她!

  兩人瞬時就扭打在一起,任婉華死命要將千瑤往後推.千搖死死抓著她不放,這樣要摔的話.準保是兩人一塊往下摔去。於是任婉華又用力要掙回自己的手,千瑤更是不會放鬆絲毫.任婉華瞧著這樣.已經沒辦法了,千瑤必須死,於是也顧不上會不會留下痕跡.緊緊抓在手裡的匕首就要往千瑤臉上刺去。

  千瑤一側臉,低下頭,猛的就往任婉華手上一咬.生生咬出血來。

  任婉華慘叫一聲,手裡的匕首頓時掉了下去.因此時兩人是在掙力扭打,故而那匕首是從手裡甩出去的.且一下子就被甩到那陡坡下去,只聽叮叮的幾聲響,就落得不見影了。

  任婉華大急,一時間眼前紅.幾乎是不管不顧地要把千瑤往坡下推。千瑤仗著這個身體比任婉華高,也比任婉華結實.於是就藉著力,憋著一口氣,身子一轉,就將任婉華給扭到陡坡那功.然後猛地一鬆手。

  任婉華尖叫一身,因力的慣性.沒站穩.就往後滾了下去!

  而千瑤也因這一下,腳一軟.猛的就摔到地上去!

  此時,那太陽才堪堪露出五分之一的臉.天依舊尋灰濛濛的.除了天邊日出那裡泛著淡淡的金光.整今天空還都是墨藍色。遠處的楓林裡依舊有飄渺的霧氣沉浮、四下寂靜得只聽偶爾一陣微風拂過。還有自己粗重劇烈的喘息聲!

  摔死了嗎?

  千瑤坐在那,靠著背後的石頭.急喘了好一會.心臟似快要從胸口那跳出來一般,冷汗濕透了全身!

  一時間,她不敢移過去往下看。

  聽了一會,沒有傳來什麼聲響.應該摔死了吧?

  她深呼吸了一下,才慢慢撐著有些發軟的身體緩緩站了起來.然後走到那陡坡邊,往下一看。

  然而這一看.她頓時被驚得倒吸了口氣.那女人居然沒摔死!且眼下她正一手正抓在一根從石縫裡長出來的樹枝.一手攀住一快凸出來的石塊,而下面,她的一條腿已經找到墊腳的石塊.另一條腿卻是空懸著。旁邊也有石塊可墊腳.可她卻沒動那條空懸著的腿.也不知是折了還是扭了。

  千瑤著著任婉華離上面也不過是半人之距.雖然這坡度比較陡峭,但沒準真能給她爬上來!

  然任婉華此時有多慘,只請她自己清楚.從那上面滾下來的時候.雖胡亂中抓到了一根救命樹枝.但瞧著也不其結實。且眼下她一條腿也不知是扭到了,還是骨折了,總歸一動就疼得要命。

  如今這番模樣,光靠自己是不可能爬上去了.死過一次的人.不可能會想再死第二次,而且她想要的生活就要眼前.不能就這麼失去.絕不能!

  「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抬頭看到千瑤後.她馬上開口求救。

  千瑤愣愣地看著那張自已熟悉的臉.然後她又彎下腰.從旁邊搬起一塊大石頭,對準任婉華舉了起來。那是她的身體.但是已經要不回來了.那就讓她親手毀了吧!

  「不要!」任婉華幾欲嚇得魂飛魄散.急忙大叫.「你.你要幹什麼!」

  千瑤冷冷地說道:「你這個不知從何處來的妖孽.佔據我的身體.霸佔我的一切,還欺騙我的母親!」

  「你聽我說,你先聽我說!」任婉華提著嗓子.看著千瑤著急道: 「佔據你的身體不是我的錯,真的.我也不知道怎麼就來到這個世界.你,你不也一樣,難道你是自願進到你現在這個身體裡的! 這是老天的錯.你不能將到我身上來!我也是無辜的啊!」

  「你剛剛想殺了我!」千瑤怒目大喝.手裡的石頭又舉高了一些。

  「我錯了,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真的.我發誓。」任婉華哭了,見千瑤不信,便又接著道:「我是害怕.害怕差好容易得到的一切會失去,你不知道,這些都是我以前夢寐以求的.可是我每天都如坐針氈,所以才一時鬼迷了心竅.我錯了.真的錯了!」

  千瑤舉著那塊石頭,瞄著從哪扔下去能砸得准一些。

  「你是天生的大小姐,從小就錦衣玉食慣了.根本不會瞭解我以前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戲如人生.人生如戲.這是老天送給我的.一場空前絕後的大戲,只屬於我自已的舞台!」任婉華瞧著千瑤不為所動.哭得愈加淒慘,併合著鼻音繼續說道:「以前.就為一個小得連句台詞都沒有的角色,我不知要對多少人鞠躬陪笑.不知要做多少屈辱事。為了拿到大一點的角色.為了增加曝光度.我付出的.你這些人想都沒有想過!」她說著說著,似乎真有些癲狂起來.「你們不過是仗著出身好,仗著有幾個臭錢,就把我好容易拿到手的戲本搶了.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她說的顛三倒四,舌七八糟.又合著濃濃的鼻音.千瑤根本聽不明白她到底都說了什麼。心裡只道絕對留不得她.千瑤瞄好角度.就往前一步。任婉華一看,頓時慌了、知道眼下裝可憐博同情是不行了.便大聲喊道:「你不打算管你母親、不打算管任府了嗎!」

  千瑤終於頓了頓,往下看了她一眼。任婉華一瞧有作用.忙就接著道:「你總以為是我佔了你的一切.可你卻不知.我其實也承擔了你的責任。」

  千瑤怒道:「你胡說什麼!」

  任婉華喘了喘氣,將那樹枝抓得緊一點.繼續說道,「您自小在任府長大,父親又朝廷官員.太太也看個事事都很精明的人.你心裡自是明白,你和宋公子的親事.其實就是任宋兩家的政治聯姻。只不過巧的是,你與他青梅竹馬、自小就有情.所以你才不反感這親事!是不是!」

  千瑤沒說話,任婉華悄悄吐了口氣.接著道,「那宋家的情況有多複雜,我這些日子也大致瞭解了一些.你以為你那火爆性子.能在宋家過得下去!太太一直擔心的事.你心裡會不明白?再說了.就算眼下我死了,你能代替得了我嫁過去?連太太都不承認.誰會相信你!而且眼下兩家的親友,包括你父親的一些同僚.還有你父親的上峰.全都收到了喜帖。若是可到頭來,這親事忽然告吹.還鬧出人命.你想想會是什麼後果,丟臉事小,連鎖反應才是要命的!還有,我聽說你父親眼下極需要宋家的幫助.而那宋公子也很需要你父親的扶持,所以兩家必須聯姻。你現在若殺了我.就等於將任府陷於不義,陷任府於絕境!到時你怎麼去面對你的那些親人.多誰推他們陷於那樣不堪的地步!但是只要有我在.這一切就會不一樣.我能在宋家很好的生存下去,我能使任宋兩家的關係變得更親密.太太面上也會增光!」

  千瑤依舊沒有說話,但手裡的石頭也沒放下去。

  任婉華又加了一句:「其實這事.是我給你自由,你給我地位.我們等價交換。」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7 01:10 PM

第77章 血書

      天邊金光漸盛.雲霞瑰麗.彤日已露出小半個臉。

  任婉華覺得自己快要支撐不住了.右手食指的指甲之前在攀住岩石的時候就已被掀翻,只是一開始沒注意.眼下才感覺鑽心的疼!兩手越發使不上勁,她心急如焚,卻也不敢催急了千瑤.心想著即便求不得千瑤出手相救,只要能耗得些時間.不讓她對自己下殺手.也可等得一線希望。眼見這天將全亮.楓葉居裡的丫鬟都該醒了.貝不到她們.必會尋出來!

  只是不想千瑤聽完她那些話.才愣了不到半刻鐘.就猛的舉起手裡的石頭,狠狠砸了下去!

  任婉華嚇得閉上眼大聲驚叫起來.頓時驚起不遠處的林中飛鳥無數.隨即就聽到自己左側突地響起出一聲巨大的碰撞.驚得她一本子收了聲,再次睜開眼,才發現那石塊失了準頭.沒砸到自己.從旁邊滾落下去了。她心有餘悸的抬起臉.卻看到千瑤又撿起一塊木瓜大小的石頭對準她!

  此刻東方那邊透出來的霞光正好照在千瑤身上.將她面上那認真又決絕的神色一清二楚地送入任婉華眼裡。任妹華只覺得心都涼透了

  剛剛抱的那絲僥倖心理此時盡數消失.千瑤是真的要殺她!她說的那些話竟不起絲毫作用!

  「等,等一下。」眼見千瑤又要將石頭扔下來了.任婉華趕緊開口道:「你,你殺了我對你能有什麼好處?我剛剛說的還不夠明白嗎!」

  「留著你,是個禍害,剛剛要不是我小心.現在已經死了!」千瑤冷冷地道了一句。

  「剛州是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真的.直的.我發誓!我可以發誓!」任婉華急得六神無主.說著就左豐抓緊了那根樹枝.然後抬起那受傷的右手,指天對日的說著一些什麼五雷轟頂的話。

  「我不信你的瞎話!」千瑤一聲怒喝.隨即又將手裡的石頭扔下去.任婉華又是一聲驚叫,差點就自己先脫了手摔下去。然千瑤這一次又沒砸中,因那石頭先扔中任婉華頭頂凸出來的一石塊.然後一下子就被彈了過去。任婉華又撿回一條小命.只是這令她三魂已經被嚇丟了兩魂,這種眼見的,一次又一次擦身而過的死亡。最能讓人崩潰!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任婉華嚇得眼淚鼻涕一塊往外流.兩手抱住那樹枝,大聲哀求道:「你要怎樣才相信我,你說.你說.我都照你的話去做!」

  千瑤先將旁邊一塊足有小西瓜那麼大的石頭推到邊上.然後慢慢蹲下去,看著任婉華,緩緩說道:「空口無憑.必須以血落字。你親自寫出真相,並按上指印!」

  任婉華停止了哭,愣了愣,小心道:「血.血書?」

  「沒錯。」千瑤說著又把那西瓜大小的石頭推了推.冷聲道: 「你瞧好了,這一次,再不會失了準頭、你寫是不寫?」

  「我寫,我寫。」任婉華瞧著那足有腦袋大的石頭.嚇得魂都飛了.忙就點了頭。只是又接著道:「可是我這.現在這樣,如何能寫?不然,不然你先想辦法拉我上去.我再……」

  「你少給我玩花招,拉你上來了你還會乖乖寫!」千瑤一下子打斷她的話,哼了一聲就道「把你的手絹拿出來.以指筆.以血為墨.我說一字,你寫一字,別給我拖時間。你聽好了,那太陽完全升起來之前你若寫不好的話.我就把這石頭推下去,你耍是不信,盡可一試!」

  任婉華哭了幾聲,不得不照辦.她先將左豐的臂彎在那樹枝上掛穩了,才抖抖索索地就從懷裡掏出那方淡青色的紗絹.再用抓著樹枝的那手拎住手絹,勉強抵在壁上。然後她看了看自己右手的食指.只見那上頭的指甲已經不見,剛剛掏手絹的動作疼得她出了一身冷汗.眼下那血正不停地往外冒!

  「吾本孤魂野鬼,因任氏之女仕婉華落水魂飛.故佔其身自用.並以失憶之借口蒙騙親友……」千瑤一字一句.會得極緩.且說完後.

  又復念一遍,並交代任婉華寫完要按手印.隨後又補充道「一會我看著若少了一個宇,或多了一個宇.定不會饒你!」

  任婉華勉強寫完那些宇,臉色已經是慘白.豐亦是疼得沒有知覺了。好幾次,手指上的血已經乾枯.她不得不狠命擠壓.疼得那是一個天昏地暗的,似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才終於將千瑤念的那幾句話給寫完了。隨即她就顫顫地拎著那方落滿血跡的豐絹.艱難地抬起臉,滿是含恨地看著千瑤道:「我都照你說的做了!你快想法子拉我上去,我,堅持……不住了!」

  千瑤沒理她的話,接著命令道:「你把你發上的那支大金釵拿下來,將那手絹插在金釵上,完後扔上來給我!記住了,你若是將那手絹扔偏了,弄掉了下去,那我便會讓你同它一塊下去!」

  「我,我這給了你,你若再殺我滅口.我一一」

  「你沒得選擇!我現在就可以把這石頭推下去!」

  任婉華心裡恨意滔天,卻不得不照著辦.她心裡告訴自己,留的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不管怎樣,先過了這一關再說。

  那支累絲八寶鑲夜明珠的大金釵扔上來的一瞬.即將東邊的霞光反射過來,晃出一抹絢燦的金光。千瑤一瞇眼.就見插著手絹的金釵叮的一聲,掉到自己腳邊。

  急切撿起,小心取下,展開手絹.定神細看。

  確實一字不差,雖有些字寫得不甚規矩,但皆看得清楚。且還有手印!

  不等她激動,任婉華就在下面叫道:「我都照辦了.你快救我上去!」

  千瑤將那手絹小心收好.才緩緩站起身.往下青、任婉華瞧著她面上的神色,心裡一驚,忙道:「難道你要食言!」

  「你等著,我回去找人,救你。」忍了幾忍.她才忍住不將那塊石頭推下去!

  瞧著千瑤竟丟著這句話就跑了.任婉華愣了愣.就連著大聲喊了起來:「你若敢騙我,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的!」

  既然決定要救她了,就不會敷衍.千瑤跑得很急.腳步邁得很大.

  只是才剛跑到楓林裡,因裙擺的拖累.她忽的就摔了一跌!爬起來後.才發現手掌擦破了,頓時是一陣火辣辣的疼.只另也硬不上許多.吹了兩口,再拿袖子隨意擦了擦.就繼續往楓葉居跑去。

  果真,還未跑到楓葉居那.就瞧見常嬤嬤正帶著幾個丫鬟 兩名家丁.滿林子的找過來,且宋溫君亦在其中!千瑤忽的就站住了.只是同時,常嬤嬤她們也看到了她。

  「老天爺,我的姑娘喲,你這一大早的跑哪去了?」常嬤嬤馬上嚷了一聲,隨即就跑過來,只是瞧著千瑤身上的模樣後又是一驚, 「姑娘這是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此時千月也跑上來,一臉著急地問道:「千瑤你.你可是跟大姑娘一塊出來的?」一早起來,竟滿院子都找不到任婉華的影.她已經嚇得有些慌了。

  千瑤看了上前來的宋溫君一眼.很想問他這個時候怎麼會在這.

  只是架不住常嬤嬤和千月的目光。只得定了定心神.開口道,「你們快去救大姑娘,她剛從陡坡那掉下去了.正掛在那呢.我救不上來才跑回來喊人的!」

  「什麼!」千月遂叫了一聲.常嬤嬤也變了臉。

  宋溫君隨即衝上來問:「陡坡!是不是有個大石塊的陡坡那裡?」

  「沒錯。」很少看到他有這麼著急的時候.千瑤愣了愣.然才點頭.宋溫君就從她身邊跑過去了!她呆了呆.正要順著他的身影看過去.只是一旁千月卻結結巴巴地問道:「千.千瑤.你剛剛說什麼.大.大姑娘她從哪摔下去了!?」

  「先別問這麼多了,你們快去救人.宋公子一個人肯定拉不上來的.快去,都去!」千瑤這會沒時間.也沒心情多說.便朝她們吼了一句。常嬤嬤也明白此事非同小可.當下就今下人趕緊追上宋公子.且她說著也跟著拎起裙子快步跑去。任婉華若在這個節骨眼上.在楓葉居裡出了事,這可是牽一動百的大事.到時她們誰都不會有好下場!

  瞧著人都跑了過去,千瑤怔了怔.隨即也邁開腿跟在後面。只是她剛剛才從那邊一路急奔過來.加上之前同任婉華拼了那麼一下.這會她身上已經沒幾分勁了,於是追了一會.距離就給拉了下來。再抬眼向前望去,已看不到宋溫君的身影.想是早路出這片楓林。沒想他會這麼著急,千瑤心裡一時五味雜陳.他的著急.明明是為她.卻偏偏又不是她!

  腳步放緩後,忽然又被那裙擺給絆了一下.膝蓋一軟.整個人就往前猛的撲到地上。

  手掌破皮的地方又被擦了一下.好疼!好疼!疼得哭不出來了!

  「唉,什麼時候看到你能不是這麼一副慘兮兮的模樣?」正要爬起身,忽然就聽到旁邊傳來一聲歎息.隨即她就被人給整個拎了起來。

  「怎麼弄得這麼狼狽?」蔣星凡一邊無奈地歎氣.一邊拿袖子給她輕輕擦了擦臉,然後又托起她的手掌著了看.即微皺起眉頭道.「真夠笨的,你路都不會走的嗎!」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7 01:13 PM

第78章  奪回的轉機

      此時太陽已從雲海中跳出.金色的霞光穿過楓林.落到地在上,將他面上的五官照得分明。

  千瑤不習慣他這麼自然的靠近以及這麼親妮的動作.要抽回自己的手,只是蔣星凡卻未放開,反還幫她將沾到手上的沙土擦掉.同時問道:「出什麼事了?」

  「你怎麼會在這?」他碰到她的傷口.她絲了一聲.便一邊用力地抽回手,一邊皺著眉問道。

  蔣星凡給她吹了兩下就放開了她.然後抬起眼.「我昨晚宿在千葉寺,才出來走走,就瞧著你了.剛跑過去的那一撥人怎麼回事?」

  千瑤咬了咬唇,往那邊著了一眼.道了一句,「不關你的事.你.你迴避吧。」她說著就要提著裙子往那邊跑去.蔣星凡卻又拉住她問道:「什麼事這麼重要,連手上的傷都不管了!」

  「你放開!」這個人著實太隨便.絲毫不知道顧忌.千瑤有些氣憤地一甩手臂,卻沒能甩開他的手。

  蔣星凡瞧著她眼下這有些狼狽的模樣.忽的就是一笑,「也罷.我就隨你過去看看。」

  「你一一」千瑤站拄了.皺著眉頭看了他一眼.沉吟一會.就道: 「隨你!」

  一路上,蔣星凡沒再開口.只是不時看著千瑤腳下.配合她的速度度走著,且還伸手扶了她幾次。

  而就在千瑤將要走到那的時候.任婉華已經被拉上來了.常嬤嬤嚇得白了臉,也不顧上問別的.井就摟住她上下檢查.千月則在一旁掉眼淚。隨後那一圈人就商量著怎麼將任婉華給回楓葉居去,因任婉華方腿的腳腕也不知是折了.還是扭了.眼下已腫起來.且碰一下就疼得厲害,根本走不了路。

  「姑娘,忍著點疼,嬤嬤背你回去,咱馬上就叫大夫過來瞧!」常嬤嬤擦了把臉,一邊說著,一邊讓那兩家丁一個回去通知杜媽媽準備一下,一個馬上跑去找大夫過來。

  總算獲救了,任婉華鬆了口氣的同時又提起心來.且比之前更焦慮。一想到如今竟是留了確確實實的證據在千瑤手中.偏自己一時間又想不出什麼好法子解決這事.她那顆心就像被拿到油鍋裡煎一般的難受。眼下那份血書若真被公開的話,她絕對會有麻煩.這一點她不敢抱絲毫僥倖之心!

  想到這,任婉華只覺後悔萬分.只怪自己剛剛沒能沉住氣,竟聽了話寫下那個東西,心裡真是又恨又悔.加上手和腳都疼得厲害,全身也已是虛脫。於是她便什麼也沒說.只坐在地上.靠在常嬤嬤懷裡不停地垂淚,眼睛紅腫,滿臉無措.配上那張容顏,端的是梨花帶雨惹人憐!

  「嬤嬤年紀大了.不堪這遠路,還是讓我背華妹妹回去吧.得趕緊找個大夫過來瞧瞧!不能耽擱了!」宋溫君看著實在心疼,說著就在任婉華跟前蹲了下去。

  千瑤走上前來正好就看到這一幕.聽到這一句,她一下午就站住腳,愣在那裡。

  那一瞬,時光在眼前呼地倒流回去.恍惚間她似青到數年前.那個在她面前蹲下去的小小少年!

  「那怎麼行,這……」常嬤嬤剛一張口.宋溫君即道,「我跟華妹妹原就有婚約在身,眼下這情況.無需介意那麼多.顧著華妹妹的傷要緊!」

  任婉華已經看到千瑤了,她眼神閃了閃.就吸了吸鼻子.終是什麼也沒說。

  宋溫君將任婉華背起來.從千瑤身邊走過時.因心裡著急.也顧不上看她,邁著步子就過去了。常嬤嬤在一旁跟上.從千瑤身邊過時,看了一旁的蔣星凡一眼,道了一句:「眼下事出突然.千瑤姑娘就麻煩蔣公子送一趟。」

  「嬤嬤放心。」蔣星凡笑著點了點頭。剛剛他跟著千瑤過來時.瞧著這番情況後,便禮貌地站在旁邊.沒有貿然上前探視.也沒有多話.故而常嬤嬤對他便緩了幾分臉色。

  「姑娘快些跟上!」常嬤嬤心裡為這出事著急.也沒顧上仔細瞧千瑤的臉色,交待了一句就忙追上宋溫君。此時千月已經慌了神.更顧不上千瑤,任婉華被宋溫君背起來後.她就亦趨亦步地跟在旁邊。

  他們都走遠後,千瑤還站在那.袖子底下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當年,他就是那麼背著自己回去的.如今.他背上還是同一個人.但卻不是她!

  蔣星凡站在她身邊,默不作聲地看著她.心裡雖有疑問.卻什麼都沒問。良久,他忽然就伸出手.一把將她攬討來.壓在懷裡。千瑤欲要掙扎,卻被他摟得更緊,隨後就聽他道了一句,「哭出來也無妨。」

  她停下掙扎,他輕輕撫摸著她的頭髮……

  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出聲.問了一句:「你可有表字?」

  「嗯?」他怔了怔.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千瑤慢慢推開他道, 「總不能直呼你姓名,若看有字.以便稱呼。」

  蔣星凡笑了,幫她撥了撥額前的劉海道:「退之.退之一步.海闊天空。這是我弱冠那年,舅舅贈我的。」

  「退之。」千瑤輕輕念了一下.然後看著他道,「今兒的事.你就當什麼都沒看見可好?」

  「好。」蔣星凡隨即就答應。

  千瑤反是一愣,看了他一眼、咬了咬唇.道了句「謝謝」然後便垂下眼,邁開腳往楓葉居那走回去,蔣星凡跟在她身邊.將她一路送到楓葉居門前,瞧著她要進去了.才開口道:「進去吧.記得處理一下手上的傷,我得空的時候再來看你。」

  千瑤點了點頭,進去後又回頭看了他一眼.蔣星凡.頓時一笑.她一怔,就收回目光,將門掩上。正好小青從裡頭出來.瞧著千瑤後.忙跑上來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滿臉緊張地問答,「姑娘洞畜吧!」

  「大姑娘現在在哪?」千瑤一邊往裡走.一邊問。

  「在東梢間那,常嬤嬤她們都在那頭呢.大家都嚇壞了!」小青跟著千瑤身邊,說著就又看了千瑤一眼.雖不敢多問.但她瞧著千瑤身上也有些狼狽,便小心道了一句:「姑娘可是要先回屋將衣服換了.我去給姑娘打水過來。」

  「春喜她們幾個都去大姑娘那了?」千瑤面表情的問了一句。

  「沒有,春喜姐姐眼下在廚房.就春桃和表燕被常嬤嬤叫去了.要我給喚春喜姐姐過來嗎?」

  千瑤搖了搖頭,一邊往西梢間走去.一邊交代,「你去吧.打熱水的時候,再給我拿瓶金瘡藥過來。」

  「姑娘受傷了,傷到哪了.我這就告訴常嬤嬤去!」 小青大驚.千瑤頓時皺著眉頭喝住她:「別這麼大驚小怪.一些擦傷罷了.快去。」

  進了房間,關了門,千瑤也顧不上手疼.就先將懷裡的血書給拿出來,再細看一遍,確定沒問題後,小心疊好.又取出一方乾淨的帕子包住.然後放在一個小荷包裡頭。隨後她在這屋左右看了看.覺得無論放在哪都不妥當,便趕緊從櫃子裡拿出件乾淨的衣服.快速換上後.她才將那荷包重新放回身上。

  瞧著都收拾妥當了,千瑤這才覺得手腳有些發軟.不由就扶著桌子坐在邊上的繡墩上,然後摸著放在懷裡的那個荷包.心裡激動難平.果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她終於為自己求得這個轉機!

  只要將這份血書公開,只要將這份血書公開.她就有希望要回原屬於她的一切……

  正想著,小青就端著水走了進來.千瑤穩了穩心神.問道,「宋公子.眼下也在大姑娘那?」

  小青一邊將水盆放到盆架上.一邊搖頭道.「宋公子送大姑娘回來後就趕回千葉寺了,說是千葉寺那有位會醫術的僧人.他要請過了給大姑娘看看。」

  千瑤壓住心裡的酸澀,伸出手.讓小青幫她上藥。小青瞧著千瑤掌上的擦傷,吃了一驚,忙就擰開藥瓶子。

  才剛上好藥,宋溫君就將千葉寺的僧人給請了過來.院中頓時響起一些吵雜聲,千瑤出去一看,正好瞧見宋溫君帶著一位光頭和尚入了正屋。

  沒一會,那屋裡就傳出一聲慘叫.連守在外屋的杜媽媽都嚇得一個哆嗦,忙道了一句:「莫不是不中用了吧!」

  又過了一會.這一院子的人懸了大半天的心.才終於稍稍放了回去。原來任婉華的腳腕只是扭傷了.骨頭微有些錯位.剛剛已掰回去.只要好好歇養一個月那樣,便可痊癒。

  常嬤嬤又問了幾句,確認任婉華眼下這般.只要不讓她自己走路.坐短途的馬車並無大礙。於是將那名僧人送走後.常嬤嬤當下就決定將任婉華送回任府養傷.且她也得跟著回去領罪。

  千瑤一聽這事,忙就找上常嬤嬤要求跟著回去。

  「說來我還一直就沒顧上說姑娘呢.好好的.姑娘當時怎麼就沒拉著大姑娘,反還跟著一塊悄悄跑出去看日出.眼下出了這事.這叫我如何跟太太交代!」常嬤嬤從任婉華房裡出來後.瞧著找上自己的千瑤.聽了她的話,也沒說答不答應.倒是先數落了一句。

  「嬤嬤別擔心,這事我來跟太太說去.太大準不會怪嬤嬤的。」千瑤緩慢而堅定地說道。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7 01:15 PM

第79章  真正的成長

     常嬤嬤出去準備的時候.任婉華遂將千瑤喚進來.並遣退兩邊的丫鬟,只留千瑤跟她在房間裡。

  床邊香几上的纏枝梅花琺琅香爐裡飄著清幽的百合香.簾下的案几上擺著一盆含苞吐芳的君子蘭。雕著喜鵲踏梅的黃花梨木月洞門架子床上,已梳洗過,並換了一身雖顯素淨卻不失華貴衣衫的任婉華.正歪著身子半躺在床上,背靠著一個秋香色的引枕。

  「那東西,我是被脅迫寫下的.做不得數。」兩人對視良久.任婉華摸著蓋在身上的錦被,輕輕道了一句。

  千瑤冷哼一聲,沒說話。任婉華不由握緊手心.抓緊被子.「我可以當今天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就是太太問起了.我也只說是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她說到這.停了一會.瞧著千瑤還是冷著那張臉.面上依舊帶著那種倨傲的神情,她咬了咬牙.接著道,「如果你以為手裡有了那張東西,就能一切順你的意的話.那是妄想1只要我說當時是你將我推下去的,然後再脅迫我寫下那些括.你自只掂量掂量.到時太太會相信誰!」

  「是非黑白,太太自會判斷.可不是由你說了算的!」千瑤哼了聲,轉身之前又嘲諷地道了一句:「還有.救你的人是我.我若推你去.又何須再去找人救你,而且這手絹上.可沒有一個牢提到我.我脅迫你寫這個做什麼?對我有什麼好處?」

  任婉華愣住,一直到千瑤出了屋.她都沒回過神.只是臉色白得嚇人,繡著花鳥的絲綢被面也被她扯得起了皺。

  臨上馬車前,任婉華不欲讓千瑤跟著回去.可因一時說不出適當的理由來,心裡生怯,便她說想先休息幾天再回去。常嬤嬤哪會答應.這邊服侍的人少,又缺醫少藥的.若再又什麼不妥.她絕擔待不起。

  任婉華就是不答應起身,千瑤遂上前.佯裝扶她.然後低頭在她耳邊道了一句:「你躲不過的.就算你今日不回任府.也擋不住我回去見太太!」

  終於又回到這裡,因任婉華的關係.一時間倒沒幾個人注意到千瑤。馬車才在側門那停下,一眾丫鬟僕婦們就圍上來.鋪著褥子的竹轎早已備好,任婉華坐上竹轎後.就由兩個腰粗背圓的婆子抬了起來,兩邊還跟著五六個丫鬟僕婦,一路擁著往裡去。

  常嬤嬤領著千瑤進去後,問了其中一個婆子.得知金氏眼下正接待薛夫人,一時抽不出身來,只交代了,大姑娘回府後.讓先送回靜月軒好生服侍著,還有大夫也已經候在那邊了。

  原來昨晚薛大人和薛夫人臨時改變注意.並未過來任府.弄得任荀虛驚了一場。只是不料一早.薛夫人倒是上來串門了。

  「如此,那就先回靜月軒等著吧。」嬤嬤道了一句,不想千瑤卻道:「不用了,我就到太太的院子裡等著.嬤嬤先忙去吧.一會我會把事情跟太太說清楚的。」

  「姑娘急個什麼。」常嬤嬤瞥了她一眼.就歎了口氣道.「姑娘也不用太擔心,大姑娘也說了,是她自個不小心摔的.如今只養著就好,沒什麼大礙,想像太太也不會將這事全怪到姑娘身上。再說,是真有板子吃,我也不能讓姑娘替了,總之姑娘將心裝到肚子裡去.兩日太太還要正式認姑娘做乾女兒呢。」

  千瑤有些意外地看了常嬤嬤一眼.常嬤嬤笑了一笑.安慰道: 「之前不過是著急,數落了兩句.怎麼就放在心上了。行了.回去吧.想來姑娘也為這事沒少焦慮,回去好好歇歇.待太太得空了才過去說話。」

  千瑤卻是搖了搖頭道:「多謝嬤嬤為我著想.不過我其實還有些事要同太太講,心裡等不住,還是去太太那候著好一些.嬤嬤別管我了。」千瑤說完,就自己轉了身.往上房那去了。常嬤嬤愣了愣.,心裡有些不解,只是這會抬著任婉華的那一行人已經走得有些遠了.便只得先追了上去。她心想.既然太太已經決定要認千瑤做乾女兒.又要將她許配給蔣公子,還讓自己以後就跟著千瑤姑娘.想來也不會為這事多做為難。

  千瑤來到金氏院裡的時候.只瞧這院裡冷冷清清的.那正屋門口竟沒有丫鬟在旁邊守著,廊下只有兩個面生的小丫鬟在踢著毽子。

  她走過去,拉住一個丫鬟問道:「怎麼這院裡一個人都沒有?太太可在屋裡?」

  那兩小丫鬟是新買進來的,還認不全這府甲的丫鬟小姐.只是瞧著千瑤身上的穿著,以為是二姑娘.便站穩了回道,「太太和薛夫人到園子裡去了,姐姐們都跟在身邊伺候.就留了我們兩看著院子。」

  千瑤一怔,又問:「那太太和薛夫人去園子裡多久了?」

  「有小半個時辰了吧。」那丫鬟 說著.另一個丫鬟 忽然就道, 「糟了,水房那還燒著爐子呢.這會可不燒乾了.你剛怎麼就只顧著踢毽子,也不知說一聲!」

  正同千瑤說著話的那丫鬟即是一慌.也顧不上千瑤.轉身就隨自個的同伴往水房那小跑去,還一邊抱怨道:「你不也是忘了……可千萬別把水燒乾了,太太就要回來了.一會紅綢姐姐過來看怎麼辦……」

  千瑤站在那想了想,金氏和薛夫人在園子裡逛了小半個時辰.估計是該回來了,她還是就在這等著吧。只是站了一會.又想起剛剛那兩小丫鬟的話,心裡擔心眼下那屋裡的茶水都是冷的.一會怠悼了薛夫人可不安,於是便上了台階,掀開簾子走了進去。

  然而千瑤才碰了碰那桌上的茶壺.不想外頭就響起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連同幾聲輕輕地交談聲,正朝這屋裡進來!千瑤一聽聲音.竟是金氏回來了,不知怎的,她心裡莫名的就是一慌.眼見那腳步聲就要到門口了,她遲疑了一下.忽的就轉身.快步進了裡屋.藏在屏風後面。

  「你們不用都跟進來。」金氏先讓薛夫人進了屋.又對身邊的丫鬟交代了一句,然後才跟著走了進去。

  千瑤站在裡屋,一時有些懊惱.也不知自只這是在躲什麼.弄得跟做賊心虛一般。只是眼下再出去就更不安了.沒辦法.她只得乖乖站在那兒,打算等薛夫人走後,再出去。幸好這會也沒人進裡屋瞧一眼,紅綢等人捧上茶果後,就全都退了出去。

  「你真是個心靈手巧的,這府裡上上下下都被你打理得這麼妥當.也難怪任大人這幾年.官路平升.就是我家大人也時不時地誇上幾句呢。」薛夫人掀開茶蓋,一邊兒輕輕撥著那上面的茶葉.一邊兒笑著說道。

  「夫人謬讚了,不過是人口少些.便於打理.哪稱得上是心靈手巧。」金氏垂下眼,笑了一句。

  「只是沒想你那大姑娘今年竟連著出事.前段時間才落水失憶.怎麼今個兒又扭傷了。嘖嘖,那麼一個可人兒.我剛剛瞧著都心疼!」薛夫人說著就放下茶盞,歎了一聲。

  金氏頓了一頓,亦是一聲歎息:「那孩子今年確實有些多災多難.不過眼下她的喜事也近了,想是能沖一衝.以後應該就都順了。」

  「呵呵,昨兒老爺還特意說了.你們兩府辦喜事的那日.他到時一定抽空前來沾沾喜氣!」

  金氏即笑著客氣一番,完後就開始誇起任婉華來.又帶著薛夫人嘮了幾句兒媳們的話兒,只是才說了半刻鐘那樣.薛夫人忽然又問了一句:「只是我剛剛瞧著華丫頭那傷.似乎不輕.會不會耽擱了婚禮日期?」

  「眼下離那還有一個多月.大夫也說了.華兒的傷.一個月便可痊癒。」

  「這般我就放心了,說來你們兩家的親事能結成.我家大人也覺得欣慰,實在是虧得你還有這麼一個好女兒.不然光靠後面那兩個小的.可不就……」薛夫人說到這.似意識到自己的話不妥了.忙就住了口.笑了兩聲,然後改口說了句開心的:「你們兩家這親事一成啊.任大人以後的官路定會比以往更順.沒淮你那誥命封號還能往上升一級。」

  金氏謙虛了兩句,便將這話轉開了.只是沒說多會.那薛夫人又將話頭轉到這上面來,反反覆覆的好幾次。千瑤在裡屋聽著聽著.終於明白,那薛夫人是在拐彎抹角地打聽任宋兩家之間的事.那話裡話外,都在暗示著,任宋兩家的聯姻.關係到薛大人的一些決策.以及任荀接下來的官路是否順坦。

  而金氏也再三表示,他們兩家的聯姻是十多年前就已經訂好的.不會.也不可能出現任何變動!

  直到金氏起身送薛夫人出去.屋裡又歸於寂靜後.千瑤還站在那裡屋的屏風後面,臉色蒼白,神情愣怔。手捂著身上那放著荷包的地方.良久良久,直到她手背上忽然落下一滴冰涼的水珠.她才慢慢放開手。

  明明希望就在眼前,明明選擇就在手裡.這一刻.她卻選擇了放開……

  為了什麼,為了養了她十六年的任府:為了疼她寵她寵她的母親:為了年幼的妹妹;為了身殘的弟弟;為了這個家能繼續平靜下去……她不甘,真的不甘,但是,必須放棄!

  所謂的成長,其實就是從懂得放棄的那一刻開始.其中疼痛.錐心噬骨,卻又是她人生道路上必須經歷的路……

  她親手割斷了自己的過去,斷了最後一線希望。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7 01:20 PM

第80章  細細的交代

   回任府的第二天即是中狄節.金氏一早就命人給千瑤送來一件妃紅色,飾著繡有杜鵑花衣緣的衫裙.束腰同是一塊繡著杜鵑花的遍地織金帛錦,另外還配了一條金線絲絛.上繫著塊石榴紅的如意瑪瑙石。

  這是既正式又古老的禮服,除非有重要事.杏則不會穿這麼正式的衣服。

  果真,千瑤還未問,常嬤嬤就開口了.原來金氏就定在今日.正式認她做乾女兒。並趁著過節,給各個親戚送禮道賀時.順便把這個消息送出去,好讓大家都知道。

  換好衣服後,常嬤嬤又親手幫千瑤梳了個漂帝的桃心髻,隨後讓春喜將她帶過來的那個錦匣子打開.只見裡頭擱著是一套鑲著紅寶石的金頭面,金釵,花勝,耳墜,皆是一個樣式。

  千瑤是見過好東西的,故一眼就看出那首飾上頭的紅寶石.雖個頭不算大,但成色皆是上等,這套東西.價值可是不菲!她一時有些愣怔,沒想金氏出手竟是這麼大方,她到底只是個丫鬟.這些東西.著實是過重了。

  「這個……」見常嬤嬤拿起那金釵要給她戴上時.千瑤偏過頭.遲疑了一下。

  常嬤嬤看出她的心思,便笑道:「這此都是太太給姑娘的嫁妝.要知道那蔣家,可不是一般的富貴,太太說了.雖不跟他們比官.卻也不能讓人瞧低了,而且姑娘體面了.她面上也有光。所以姑娘就安心受著吧,一會太太還有好事要跟姑娘說呢。」

  「什好事?」千瑤又問一句。

  「姑娘一會就知道了。」常嬤嬤給千瑤戴好頭飾後.再上下打量了一眼,遂讚道:「姑娘這容貌.這氣派.可沒幾個正經小姐比得上的。」

  千瑤站起身,看著鏡中的自已.久久不做聲。

  旁邊的春喜和小青等人只見打扮好後的千瑤.一襲紅裝.身姿妖嬈,面若桃花,整個人嬌艷得讓人夠不開眼。只是因她此時的沉默.使得那眉眼,瞧著似比平日多了幾分凌厲。

  這是不計入族譜的關係,也沒有血緣上的牽扯.就只是個虛名罷了。所以儀式很簡單,不過是在一眾姨娘,哥兒.姑娘.還有一些體面地下人面前,對著座上的任荀夫婦倆正式磕頭敬茶.然後叫了一聲乾爹乾娘,再接了任荀和金氏親自賞的紅封。如此.千瑤就算成了任府的乾女兒,從此有了個聽起來勉強算是體面的身份。

  任婉華因為腳傷的關係,所以今日這事,她一首就沒露面。昨晚金氏就安排千瑤宿在自己院中的廂房內.故而千瑤自昨日回府後,就再沒見過任婉華,只聽說金氏將靜月軒裡的下人換了大半。且還從外頭請了一位嬤嬤住在靜月軒裡,開始教任婉華一些規矩.就算任婉華暫時下不地,也不能閒著,該記的記.該學的學。

  知道金氏還有話需要單獨對千瑤說,於是等千瑤站起來後.任荀略說了幾句場面話,就起身出去了。隨後在金氏的示意下.別的人也都慢慢退了出去,一個不留。

  「好孩子,過來我這邊坐。」瞧著屋裡就剩下她們兩人後.金氏遂笑著朝千瑤招了招手,讓她上首座來。

  千瑤略推辭一番,才走過去.行了一禮,便側著身子坐了下去。

  金氏又仔細打量了她幾眼.就拉起她的手笑道.「這一打扮,果真是個好模樣,看著就讓人喜歡!」

  千瑤垂下眼,心中一歎.沒應聲.金氏只道她是害羞.拍了拍她的手道:「今兒把你留下了.是有些話要同你交待一番.免得將來你去了那邊,心裡糊塗。」

  千瑤抬起眼,不解地問道:「那邊?」

  「傻孩子,還能有哪,自然是蔣公子那邊了。」金氏說著就放開她的手,然後將旁邊一個不甚起眼的朱漆匣子挪了過來.卻沒有打開,只是看著千瑤道:「雖常嬤嬤前些天同你說了蔣公子的身世.但那蔣家的具體情況,你卻還不清楚.我如今說.你須好好聽著。」

  千瑤有些愣神,欲要張口.只是想了想.又閉上了。

  金氏瞧著千瑤這有些茫然的神色.先笑了笑.然後便開口緩緩道來。

  原來那蔣星凡無論是在齊家.還是在蔣家的同輩人中.都是排行第九.所以外頭的人皆稱他為九爺,單說那蔣家.雖當年蔣老爺的妻妾不算多,但卻個個都極能生養.幾年下來.竟就得了八個兒子.再算上外頭最小的私生子,便是九個。

  只是後來,因朝中事變,受了牽連.整個蔣府都遭了滅頂之災.數年後雖得了平反,但那整府的妻妾以及她們的兒子包括蔣老爺.全都陸陸續續死了,沒一個能熬到平反之日。

  「這麼說,如今那蔣府就只蔣公子和他母親兩人嗎?」千瑤疑惑地問了一句。

  「那倒不是。」金搖了搖頭.「蔣家平反時,那蔣老太太還是在世的.不然誰能做主讓蔣公子回去認祖歸宗繼承家業。只是蔣公子回去沒幾年.蔣老太太也仙逝了。如今那蔣府裡,除了蔣公子母子兩人外.還有六房的媳婦和七房的媳婦。聽說當年那六少奶奶是因為病重.瞧著像是熬不住了.娘家的人花了重金通了關係,偷偷接到外頭.才保住了一條命。而那七少奶奶是因為當時已經懷有身孕,蔣老爺為了保住這條血脈.便在事發之前.悄悄讓人送走了,故而也保住了一命。只是可惜那七少奶奶最後生下來的是個閨女,今年正好十歲。」

  金氏說到這,停了一下.瞧著千瑤還是一副懵懂的樣.便歎了口氣,接著道:「雖說那蔣府如今是蔣公子當家.但他到底是未成親之人.加上他自己在外也有生意要打理.故而那府裡的一些雜事.他自然不會事事插手管。至於蔣公子的母親齊氏.我少時曾同她相處過一陣.多少有些瞭解,她不是會管那後院之事的人.所以我估摸著.眼下那蔣府.多是如今的六奶奶和七奶奶分割著掌權.齊氏就是平日裡過問一下罷了。而蔣公子當年是在齊家長大,自小就跟在他舅舅身邊學著生意上的手段,所以對後院的事不太瞭解.想是最初幾年.因方蔣老太太在.又是剛得平反,所以那蔣府裡出不了什麼蛾子.故而蔣公子便粗心了。我猜,他定是從西洋回來後.發現那府裡亂了套.自己母親又不是能鎮得住事的,於是才意識到那府裡缺少一位女手人! 只是眼下他那番情況,想找一個稱心的女人.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真正有身份,不一定會管事:會管事的.不一定能稱他的心.最主要的是,他定是希望能找一位既能幫他管事.又不會牽扯到別的利益的女人。」

  聽到這,千瑤著實窮些愣住.她自小就跟在金氏身動.雖多少有些耳孺目染,但別人那家裡的彎彎饒繞.竟就讓金氏三言兩語說了個透。

  就連蔣星凡的心思和目的,以及他母親的異樣.都猜?個七七八八!若不是蔣星凡那日就同她說過他娶她的目的.她指定會當這些話是金氏胡猜的。

  千瑤怔然無語,這一刻她才發覺自己母親真是深藏不露.料事如神!

  見千瑤沒有開口,只顧怔怔地看著自己.金氏以為她是在怨自己將她推向那灘渾水裡,心中一歎.使拉起千瑤的手道.「好孩子.你莫要怨我,你以後就會明白,那個地方.是最適合你這性子的。而且蔣家雖富,卻稱不上貴,加上柳州風氣開放.所以那蔣府裡不會有什麼太大的規矩,你自不會有太多拘束。主要是.退之那孩子既是選中了你.就定會給你撐腰,你不必太過擔心.平日裡只需多長幾個心眼.在蔣夫人面前別失了禮數就行。我讓常嬤嬤跟在你身動.你若有什麼不懂的,或是拿不定主意的,定要記得跟常嬤嬤商量著辦.別火氣上來了.就什麼都不管不顧,著了人家的道兒。」

  千瑤怔然良久,才慢慢點了頭。

  金氏瞧著千瑤這樣,心裡有些過不去.便又道,「至於蔣公子.你也不必擔心,我心裡曉得,你是個難得的孩子。只要兩人相處久了.他自然會發現你的好.到時定是離不得你。」

  聽了這話,千瑤心裡終於有些不自在起來.眼光亂膘了一通.隨後就注意到金氏剛剛挪過來的那個朱漆匣子.便問道.「太太這個是?」

  剛剛已經認了乾娘了,這會卻還是稱她為太太.金氏也不糾正.笑了笑,就打開那朱漆匣子,拿出裡面的東西遞給千瑤道:「這是常嬤嬤和那幾個丫鬟的身契,你收好了。還有這些.這是一千兩寶通的銀票.哪都可以兌換現銀,還有.這是柳州那動的一張房契。我之前已經讓郭掌櫃過去那邊開了間鋪子,以後就專門負責供京州這功的貨源.還有這幾個印章。你都小心收好了.有了這些東西.郭掌櫃以後無論大小事,都需要報給你一聲。你平日裡若有不懂的.只管問退之就是,生意上的事,沒人能糊弄得過他的眼。」金氏說著.就將那些東西一張一張地給千瑤過目,然千瑤哪看得進去.她已經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了,呆了好一會,才抬起眼看著金氏道:「太太.這些東西.您是要給我!?」

  金氏一笑,點了點她的額頭道:「小貪心的.我這是讓你幫我管著呢,也算是給你的依仗,讓你到了那邊.心裡踏實一些。錢財這東西.雖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但活著的時候.卻怎麼都少不了它.手裡有錢,心裡不慌。就算以後退之再怎麼寵你.你手裡都得握著自己的東西才行!」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7 01:25 PM

第81章  定親

      將金氏給的那些東西拿回房間收好後.千瑤坐在那愣愣地想了半天.心裡似喜似憂地琢磨了好一會.最後輕蹙著眉頭.歎了口氣.站起身,瞧著時候還早,又難得回來。便打算去任正昊那看看。春喜見千瑤起身,就要跟上,卻被千瑤擺手止住了。

  一個人出了院,只是才走到穿堂那.不想就看見蔣星凡正從那頭走過來。

  千瑤微狂,便站住了,蔣星凡三兩步就走上前來.瞧著她今日這一身打扮,上下打量了好一會才笑道:「怎麼忽然回來也不跟我說一聲?」

  「我回來還需跟你說什麼。」千瑤皺著眉頭道了一句.又瞟了他一眼問道:「你是要去太太那?」

  「嗯。」蔣星凡點了點頭.又笑瞇瞇地看了她好幾眼.才越過她.就要往金氏那走去。

  千瑤遲疑了一下.轉頭.開口叫住他:「等一下!」

  蔣星凡哄看了她一眼,見她似是有話要說的樣子.便轉回身.面上半是含笑地等著她的話。

  「那個,你打算什麼時候辦……那個事?」到底是未出閣的姑娘,雖知道兩人之間談不上情字.但讓她親口問對方親事.還是有些不自在,憋了好久,千瑤才合含糊糊地吐出這麼一句來。剛剛有金氏那,光顧著說他們家的事了,竟忘了問這個.這會瞧著他馬上就想了起來。

  蔣星凡一開始先是一怔,後瞧著千瑤那神色.隨即就猜到她問的是什麼了。只是看心要逗逗她,便故意裝糊塗地問道,「辦什麼事?」

  千瑤瞪著眼睛看他,隨後瞧著他眼裡帶著一絲戲謔.她頓時一窘,隨意又是一怒,便道:「不知道就算了!」說著就轉身.偏身子還沒轉過去,就被蔣星凡伸過來的手給拉住了。

  「還真是火爆性子!」符她拉住後.蔣星凡便放開她.然後歪著身子靠在牆上,垂著眼睛看著她問道:「這麼說.你心裡是真的放下了?」

  「放下什麼?」千瑤一邊問,一邊擦了擦手腕。

  「你的心上人啊。」蔣星凡揚起嘴角.一臉笑意。

  不知為何,此時看著他這樣的笑.千瑤只覺礙眼極了.瞪了他一眼就撇開臉,賭氣似的哼了一聲:「與你無關!」

  蔣星凡依舊那麼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良久才輕道,「小丫頭!」

  隨後也不等千瑤頂嘴,又接著道:「過兩日就讓媒人過來正式說親.接下來都照規矩來辦,可能跟你們府裡大姑娘的好日子薑不多趕到一塊。」蔣星凡說到這,發現千瑤的臉色忽然就沉了下去,他便笑了: 「放心,我不會讓你被壓了風頭.任府的大姑娘當日有什麼.你也不會少」

  哪知千瑤卻忽然開口:「我要比她早一日!」

  蔣星凡不解:「這是為何?」

  千瑤吟著臉,良久才道:「我想這樣。」

  蔣星凡微怔,瞇著眼睛看了她一會.便似哄個孩子般笑呵呵地說: 「好,就照你說的辦.還想要什麼?我一會讓人一起都準備去。」

  之前住在楓葉居的那些天.他也常往那邊給她送好東西.什麼意思.她心裡也明白個一二。於是趁著這個機會.千瑤遂認真地表明態度道:「你放心,我曾欠過你一個情.所以如今既答應了你,就不會抱有敷衍的心,只是希望你別後悔,我不一定就能稱了你的意!」

  「能有你這句話,我可是比什麼都放心!」蔣星凡.歎笑一聲,想要拍拍她,只是手敢了動,卻又放下了。

  瞧著他離開後,千瑤站在那兒.不知為何.忽然覺得身上有些發虛。她靠在牆上輕輕吐了口氣.然後握緊手心.站直了身子.挺直肩背,向前走去。

  既然已經決定了放棄,那就乾脆一點.絕不給自己任何可後悔和抱怨的機會!

  蔣星凡同金氏商量好事宜後.便又匆匆忙忙出去辦自己的事了.他打算親事一完,就動身回柳州,所以那回程的日子一下子提前了不少,加上臨時攤上這門親,故而手裡的事情頓時變得緊迫起來。京州的關係不好拉,需要上下打點的太多.費了他不少心思。故而這些天下來,他倒是隱隱有些盼著這些事趕緊完.然後帶著自個的美嬌娘回家好好歇幾日去。

  一晃眼,一個月就過去了。

  天氣越來越冷,任府的喜事亦跟著越來越近。早在一個多月前.任府就已經將喜帖發往各個親朋好友手裡.眼下但凡同任府有些交情的.都知道這個月底,任宋兩家要辦喜事。其實這原本也不算什麼稀罕事,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兩家又是世交.本是水到渠成的事兒,構不成什麼談資。只是在這之前.卻有一件妙事兒.被許些知道任府的人以及外頭的一些賈費扯談了好些時候。

  其實這說的就是千瑤和蔣星凡的事.因這段日子來.蔣星凡在京州結交了不少朋友,故而不少人都知道他喜事將近。原本大家一開始都以為是哪家的千金,卻不料竟是個丫鬟出身的小姐.雖每個人嘴上都道恭喜,但轉過身,自是免不了要說道一番。於是這一傳十.十傳百.倒是讓一些跟任府八竿子打不著關係的人都知道了這事兒。

  而這些人當中,素娘就是其中一位。

  知道這個消息的那日,已經是十月中旬了。京州的冬日.天多是陰沉沉的,素娘出來的那天,明明上午瞧著還好好的.卻一到下午竟就起了風.只見那嗚嗚地北風刮著外頭的幡子啪啪作響。而她早上特意換的厚襖子被這風一刮,馬上就有些頂不住了.才從那家香料店出來.她就不禁連著打了幾個寒顫。然而即便凍得嘴唇發緊.卻也比不上此刻她心裡的寒涼。

  也不知為何,素娘從那店裡出來後.一時竟不想回家去.於是就站在街邊發愣,瞧著似有些呆了。正巧這香料店的旁邊就是一家酒樓.在這寒冷的冬日裡,自是沒少一些游手好閒的人在裡頭呼朋喝友地痛飲。正巧這天就有那麼一個傢伙.因酒喝得有些多了.又聽外頭有人賣糖炒栗子,肚中饞蟲一動.便起身走了出來。只是不想這一出來,竟就瞧著個穿著素衣的婦人.俏生生的站在一旁發呆!

  那素娘原就是生了個好樣貌.加上年紀輕輕就守了寡.所以面上總帶著幾分憂鬱之色,故而瞧著不由就讓人多出幾分我見猶憐之感。

  素娘正發愣間,旁邊忽然就湊上一個帶著滿身酒氣的男人.涎著個大紅臉,瞇著一雙醉貓眼,嘿嘿直樂地對她道,「小娘子怎的一個人在這吹冷風!嘖嘖,真可憐,是不是你家相公不要你了!」

  素娘嚇一跳,抬起臉,見是個醉漢.便一臉嫌惡地捂著鼻子退開兩步,然後就轉身。可就是因她剛剛那一抬臉.例讓人瞧清了她的容貌.那醉漢忽的就酥了全身.加上酒氣壯膽.心裡平白就多了幾分牛氣。於是還不待素娘走開,那醉漢就追上前張開手擋住她的去路!

  素娘心裡一驚,忙就要往另一邊走.可那醉漢卻就粘上她了.將她攔得死死的。眼下街上的人並不多.偶爾有一兩個往這邊看過來一眼,也沒有要多管閒事的意思。

  「你,你要幹什麼!」素娘有些懼怕地道了一句.同時兩眼有些著急地往兩邊瞅著,心裡希望能遇上個熟人。

  「好個俊俏的小娘子,莫,莫怕!」醉漢睜著那雙發紅的眼.打了個酒嗝,說著就伸出手一把抓住素娘的手腕!

  素娘隨即一聲尖叫,正要喊救命.不想那醉漢卻忽然鬆了手.隨後就從她身邊飛了出去,一下子摔到那街心去!素娘一時嚇得摀住嘴.轉眼一看,竟是蔣星凡!

  她愣住的時候,閏年已經將那醉漢的幾位同伴叫了出來.三兩下就打發他們把躺在地上那正滿嘴罵罵喇例的人抬走了事。

  「大冷天的,你還出來送香料?」蔣星凡瞧著素娘身上穿著單薄.便又道:「既然出來了,怎麼也不穿得厚點!」

  素娘垂下眼,輕輕道了句謝.然後又抬起眼問道,「姐夫怎麼在這?」

  「我正巧就在那酒樓裡陪些人吃喝.沒想往下一瞧.倒是看到你了。」蔣星凡說完,看了看那天色便接著造:「天氣冷.你快些回去吧。」

  素娘瞧著他說完又要進那酒樓裡.便再不顧得什麼.張口就問了一句:「我聽說姐夫要成親了.娶的就是那日見到的那個丫鬟!」

  「哦,消息傳得可真快!」蔣星凡一笑.隨後又道「對了.一直就忘了跟你說一句,以後你別在喊我姐夫了.這個稱呼雖是小時說慣的.但別的人不知,免不得要誤會。」

  素娘愣在那,那聲姐夫對她來說.別具意義.卻不想…….好一會.她才勉強笑道:「是我沒考慮周到.那我以後就喊你大哥可好.從小我就希望你能是我哥哥!」

  蔣星凡又是一笑,算是默許了.完後又催她趕緊回去.他也該進去了。只是素娘臨轉身前又問了一句:「大哥成親後.是不是就長住京州?」

  「沒有,在這邊成親後就回柳州.哦.成親那日我會讓人給你派喜帖的。」蔣星凡回頭道了一句.隨後裡頭就有人出來拉他.他笑了笑,便進去了。

  素娘站在那許久,然後才慢慢轉身.同時心裡亦下了決定.柳州.她也該回去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7 01:27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10-1 10:30 PM 編輯

第82章 新婚夜

    因蔣母不在京州,所以為了使這拜堂成親之事看著鄭重一些,蔣星凡不知使了什麼法子,竟請了太常寺少卿許大人來做主婚人.且那當日.連安遠王都備了重禮前來賀喜。於是這使得一此原本打算只讓下人帶著賀禮過來做個樣子,稍有些頭臉的貴人心裡都吃了一驚.不料那姓蔣的竟看這麼大的臉面,於是當下就決定親自上門賀喜去。

  蔣星凡早在一個月前,就在京州買了一處宅院.也不知花了多少銀子.那地段兒挑得極好,跟任府就隔著一條街。且佔地也不小.那一日.這新宅的裡裡外外,竟擺了三十桌酒席.整個院子都披紅掛綵.前來賀喜的人絡繹不絕,鞭飽聲響震了天.艷紅的碎紙飛了滿街。因前來的人比預計的要多,從任府那借來的人手瞧著根本不夠招呼客人.蔣星凡又去外頭臨時請了十個手腳利索.眼神靈活的小廝才算就會過去。

  千瑤著上紅艷艷的霞帔,戴上金燦燦的鳳冠.然後站起身.定定地看著鏡中的自己,一時間有些愣神。不知為何.竟有種像是在看戲的感覺,如何,就走到了這一步?她竟要嫁人了!

  常嬤嬤在旁邊提醒了一下.迎親的人已經到了.老爺和太太.還有哥兒姑娘們等都在正屋那坐著了.就等著她過去磕頭道別.隨後便可上花轎。

  千瑤轉過身,扶著春喜的手出了廂房往正堂走去。

  今日整個任府都披紅拄彩.各處的門窗都新上了漆。抬頭望去.只見滿眼前是鮮亮的一片,即便是在這寒冷的冬日.也蓋不住這熱鬧的氣氛!

  雖說這些大動作.多半也是為了明日任婉華的婚禮準備的.但她到底是提前享受到了。而明天,任婉華用的就是自己剩下的東西,這麼一想,千瑤心裡才略略好受了些。

  半個月前,任婉華的腳傷已經痊癒,行走無得了.但金氏反卻拘她拘得更緊了起來,並讓那教習嬤嬤該罵該罰的時候.無需客氣.總歸務必要讓任婉華在成婚之前.格一切禮儀規矩都學會了。所以這段時間,千瑤跟任婉華就沒見過幾次、即便偶爾有那麼一兩次打照面.各自的身邊也都帶著丫鬟。故而她們兩自從楓葉層那回來後.就再沒單獨說過話。

  只是有些事,兩人心裡其實都心知肚明.亦各自有所顧忌.所以這段時間裡,她們無形中就達成了共識。因此當金氏對千瑤的婚事擺在自己之前,並且還大操大辦,任婉華對此沒有一句不滿。

  走進堂屋時,只見屋內金翠輝煌.滿滿一屋的人皆穿紅戴綠,耀得人眼花。在那上首坐著的任荀夫婦.面上皆帶著笑.滿臉喜氣的看著一身霞衣,緩緩走進來的千瑤。

  跪下磕了頭,起身淚已落。

  金氏眼中亦是滿含潮意,只是面上卻依舊帶著笑,略有些激動地對千瑤說了許些吉祥話。隨即旁邊的任婉華.任婉欣.任婉潞.任正昊以及任正君也都一一上來賀喜。

  千瑤皆受了,臨轉身前,又看了金氏和任荀一眼.再次掉了淚.卻依舊什麼都沒說。

  坐進花轎後,外頭頓時響起僻裡啪啦的爆竹聲.伴著一陣熱熱鬧鬧的敲鑼打鼓嗩吶聲,身著霞帔.頭蓋喜帕的任千瑤,就被這八抬大轎送往蔣星凡那去了!

  下轎的時候,那天竟飄起雪花!

  一路往裡走,耳邊全是吵吵雜雜的聲音.熱騰得似一鍋煮沸了的開水,她不由有些緊張起來.手心全是汗.又因為地上落了雪花.下台階時,她的腳忽的就滑了一下!扶著她的喜娘不料會出這意外.手也沒抓牢,眼見新娘子就要從台階上跌下去了。千瑤瞬間就嚇得出了一身冷汗,她要是真在這當口摔了.還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幸好她才脫了喜娘的手,旁邊隨即就伸過來一隻大手扶著她的腰。

  千瑤頓時鬆了口氣,雖頭上蓋著喜帕.她看不到對方的臉.但從喜帕下面的餘光看到對方身上穿的衣服.以及他靠近來的那種感覺.已經猜到是誰了。

  只是還不待她心裡生出感激.蔣星凡竟一把就將她整個抱了起來,並大笑著說道:「我的新娘子有些緊張.大傢伙別介意!」

  周圍頓時爆發出一陣起哄之聲.這整個院子似炸開了一般.千瑤腦子有瞬間的空白,待回過神,蔣星凡已經抱著她走了好一段路了。

  「你,你快放我下來!」她大急.整個都有些慌了.不知怎麼竟出了這一碼事!喜娘呢?

  「放你下去.你再摔了.我豈不丟臉!」 蔣星凡.隔著喜帕.一邊笑嘻嘻地同她耳語,一邊跟旁邊的人打著招呼。也不理別人那或是驚訝,或是興奮,或是好奇的目光.一路進了正堂才將千瑤放了下來。

  跟在後面,滿臉大汗的喜娘忙上前.勉強穩住心神.腦子裡搜刮著應景的吉祥話兒,眉開眼笑地將這小小的意外順了過去.然後才開始準備下面的拜堂儀式。

  只是接下來的日子,想像這京州又有新的談資了.而那行事不羈的蔣九爺,更是在這些京州貴人心裡留下極深刻的印象.此為後話.暫且不提。

  桌上喜燭燒了有一半,外頭的哄鬧真才稍稍歇了下去.又過一會.終於聽到有腳步聲往新房這邊來,千瑤下意識地就繃直了背.隨後那門即被推開,蔣星凡帶著一身濃濃的酒氣走了進來。

  頭蓋被掀起,還不待千瑤適應那光線.隨即就被人拉起.糊里糊塗地就喝了交杯酒。完後又吃了個生餃子.說了點蠢話.那喜娘才領著屋裡的丫鬟退了出去.並關好門。

  蔣星凡喝了不少,進來的時候已經有些醉熏熏的了.剛剛喝交杯酒的時候還灑了一些。好容易撐到那些人走出去.他忽的一下就落到椅子上,同時將千瑤也拉了下來.張開手就抱了個滿懷!

  千瑤被他突地一搶,臉一下子被壓在他胸膛上.幾欲窒息.一時間倒忘了緊張和不自在,反射性地就掙扎起來!

  蔣星凡呵呵一笑,終於鬆了手.稍稍放開她.千瑤遂抬起臉怒道: 「你幹什麼!」

  「我家娘子真漂亮!」蔣星凡笑呵呵地捧起她的臉.說著就俯下唇,狠狠吻了上去!

  「唔一一」千瑤只來得及發出一個音.就被他那排山倒海般的攻勢給沖昏了,他在她唇上毫不憐惜地啃咬吮吸.存她嘴裡肆虐地狂掃.

  也不知過了多久,眼見她要暈過去的時候.他才終於結柬了那個兇猛的吻!然後依舊捧著她的臉,鼻唇在她臉上不停地蹭著.沙啞的聲音輕輕地問道:「怕不怕?」

  千瑤還沒從剛州那個吻裡回過神.胸口一個勁地劇烈起伏著.腦子一片混亂。

  蔣星凡瞇著半醉的眼,看著她良久.然後就將她的鳳冠給摘了.接著脫掉她的霞帔,隨即一把將她抱了起來.往新床走去。

  「等,等一下!」千瑤這才回過神.雖知道他要做什麼.心裡卻還是生起幾分恐懼,且不知為何.竟就想起自己那日被劫走的情形。

  兩人倒在床上後,蔣星凡隨即就往她身上壓了上去.有些粗暴地就將她的衣裙給扯掉,手掌在她身上胡亂的揉捏摩蹭。呼吸越來越沉.

  千瑤被他那半醉半醒的神情給嚇住了。最後身上只剩下褻衣褻褲時.她終於忍不住要推開他的手.卻抵不過他的力道.想要縮著身子.卻整個身子都已經被他禁住了,根本沒地方躲!

  她怔怔地看著他,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來。

  她知道,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既然嫁了他.就不能拒絕這種事。

  蔣星凡被她一推,猛地回過神.剛剛有些迷醉的眼似稍稍清醒了一些,隨後就看見千瑤面上帶著那種.幾平可以說是視死如歸的表情.被他壓在身下的身子也在輕微顫抖著。

  他慢慢蹙起眉頭,看了她良久.甩了甩頭.忽地就往旁一倒.將她摟到懷裡,臉埋在她肩窩處吸了吸。然後才歎了一聲.「算了.給你些時間也無妨!」

  千瑤怔住,不明白他怎麼就打住了.但卻不敢說話.怕他忽然又起身。就那麼被抱著躺了許久.千瑤才拭著轉過臉.稍稍看了他一眼.卻見他似已睡著,溫熱的呼吸噴在她臉側.鼻間聞到的全是酒氣。她又等了一會,見他沒有醒過來的跡象.便慢慢拉開他的手.起身,下床。拿之前就已經在屏風後面備好的熱水和手巾洗了臉.然後再回來,幫他脫了衣服和靴子.見他還沒醒.她便又全毛巾幫他擦了臉和脖子。一切都弄好後,她才放了帳子.在他外面輕輕躺下。

  只是還不等她閉上眼睛.蔣星凡突然就將她樓了過去.她一驚.隨即就被他摟著翻了個身,遞遂挪到床裡頭睡下!

  千瑤只覺得心臟差點沒跳出來.轉眼看他.卻見他還是閉著眼睛.睡得一臉安詳的樣。

  她怔然,眼睛睜得大大的.只是也不知過了多會.那眼皮慢慢就垂了下去,不知不覺,竟就睡了過去。

  紅燭一夜,燃到天明。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7 01:30 PM

第83章  挨打

   第二日起來後,蔣星凡先將那鋪在床上.依舊乾淨潔白的元帕收了.因他的這一番動作,千瑤也醒了過來。睜開眼.正好就看到蔣星凡站在那櫃子前,將手裡的帕子折好.放在一個帶鎖的描金小匣子裡.然後再扔到拒子裡。

  關上櫃門後,蔣星凡正打算喚人進來伺候.只是一回頭就見千瑤已經下了床,正站在那床邊,有些惴惴不安地看著他。他隨即一笑.走過來在她臉上輕輕拍了柏.然後戲謔地說道,「怎麼.是不是後悔了?怪我昨兒晚上沒好好疼你一場?」

  千瑤臉一紅,瞧著他這般不正經的樣.她心裡那點愧疚感即時消失不見,撇了撇嘴,就打算推開他.只是蔣星凡卻未動.且看著她的眼神似忽的就黯了下去,貼在她臉上的手亦慢慢往下滑。千瑤頓時緊張起來,貼在他胸前的手掌似隔著衣服.也能感覺得到他身上的明顯不同於她手掌的溫度!她不由就放開手.並往後一退.只是她原本就站在床邊.這往後一退,後背馬上就撞到那紫檀雕花架子床的月洞門上。

  而千瑤往後退的同時,蔣星凡亦跟著往前一步.兩眼直直地盯著她看。剛起床的她,烏髮如瀑,兩靨微紅.無辜的眼裡帶著幾分迷茫和懼意,還有一絲不甘示弱的倔強。她身上只披著件單衣.衣帶未繫好.領口是敞開的,只見裡頭肌膚如雪.襯著那鮮紅的鴛鴦戲水肚兜兒,香艷得讓人呼吸頓急,再看她胸前那被肚兜兒勾勒出來的曲線……

  蔣星凡低下頭在她耳邊低聲道了一句:「昨晚的事.我現在補好不奸?」

  還不待千瑤出聲,他的手已經從她肩膀上滑了下去.一下子就獲住她胸前的那一團柔軟!

  千瑤倒抽了口冷氣,猛的睜大眼睛.不敢相信他竟就這麼,竟在天亮以後……他的動作極為嫻熟、手指異常靈巧.沒幾下.一種奇異的感覺突地就從胸尖那往四肢百骸傳去.全身猛地一顛.腦子瞬間有些發懵.身上發軟,手腳無措。就好似那日中了合歡散一樣,難受又怪異,身體裡似在渴望著什麼,但是殘留的理智卻在一遍又一遍地唾棄她.責備她不該有這樣的感覺!

  直到他將手伸進她肚兜裡頭.手掌的溫度.豐上的薄繭,毫無阻隔地傳到她的肌膚上,她才想起要推開他。

  可是她剛一動,右手就被他給制住了.遂整個人被他死死壓在床架子上,揉捏撫摸她的動作卻絲毫不見停緩.她空出來的左手根本掙不過他的力道!

  也不知在她胸前流連了多久.他的手才徐徐往下.滑到她腰上,來回撫摸,輕輕揉搓,時不時在她腰上捏一下.引得她忍不住發出一陣戰慄,差點就叫了出來。

  這樣太,太不知廉恥了!

  「退之,退之,等晚上了好不好.現在是白天!」眼見他的呼吸越來越沉,手越往越下,唇亦開始在她脖子上輕啄吮吸.偏她又掙不過他,只好開口商量,卻也不敢大聲了。出嫁之前.金氏就同她細細說過.她能在京州同蔣星凡先成了親.然後再回柳州.於她來說是件好事。因在回柳州之前,這段時間裡就她跟蔣星凡兩人.沒有旁的人打擾,又是新婚燕爾,故而是將他的心抓牢的最好時機。只要能讓他離不得她,以後她進了那蔣府、說話行事才能有底氣。

  所以剛剛她醒來時,當看到蔣星凡收起那乾淨的元帕.她忽的就想起金氏的話,然後再回想昨夜之事.原先那點慶幸心就慢慢冷了下去.心裡隱隱生出幾分懊惱來。太太說的沒錯,若床帷之事不能滿足丈夫的話,以後保不準會有狐狸精出來生壞。

  到時再後悔,可就晚了.她絕不能讓自己陷到那等地步。

  所以眼下不能只顧著自己心裡的那點彆扭.得往長遠了想。千瑤這麼對自己說,故而剛剛站在床邊.看著蔣星凡關上櫃門的時候.她心裡就下了決定,今晚一定要跟他圓房.卻不料還未等她說話.他忽然間就急成這樣!

  只是白天做這事,萬一丫鬟們發現了.她的臉得往哪擱!可他正在她身上肆無忌憚地揉捏噬咬著、連她的呼吸也跟著變急促起來.身上漸軟,兩腿愈發站不住.即便未嘗人事.也知道眼下推開他的話.他絕不會高興!怎麼辦?

  正胡思亂想著,他忽然就從她胸前抬起臉.隨即將她的下巴勾了起來,俯下唇之前道了一聲:「抱住我!」

  「什麼——」又是不等她說完話.聲音就被他吞沒了。他吻得很急.像是恨不能將她整個吞下去般,寬大又有力的手掌,一手托住她的後腦.一手還在她身上四處揉搓。

  千瑤覺得自己就快化成一灘水了.可不知為何.腦子裡總有個聲音在叫囂著,不行不行……

  於是,就在他兩手都滑到她腰間的時候.她得了白由的右手莫名地就揚了起來!

  春意萌動的新房內,啪那聲脆響落下後.氣氛一下子就僵住了!

  千瑤傻了,喘著氣,看著自己那隻手.不明白它怎麼就出去了!

  蔣星凡愣住,胸口一起一伏的.怔怔看著自個的妻子.他看的出來,她明明已經被自己吻得動了情,她的唇色已紅得滴血.她的眼裡已含波光,她的面上已經浮艷.她的呼吸跟他的一樣急促……他身上很燥熱,恨不能馬上就將她推到床上.撕開衣服……

  「對,對不起!」千瑤回過神.立馬道歉。新婚第一日就打了自個的丈夫,這絕不是什麼好的開始!

  可是蔣星凡卻沒有說話.還是那麼看著她.表情極為不善.明顯就是在強忍著怒氣。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他生氣了,這可不好!千瑤苦思冥想想了好一會,見他還沒個反應.忙就接著解釋道,「我不是拒絕你.只是現在是白天,讓丫鬟們知道了總不太好。我只是覺得等到今兒晚上再,再……」

  似乎是候在外頭的常嬤嬤聽到了裡頭的動靜.便站在門外小心問了一句:「九爺,九奶奶,可是起床了.能進去伺候了嗎?」

  「沒有,你別進來!」千瑤嚇一跳.忙轉頭往外喊了一句.要是讓人看到她此時這副模樣,她以後就沒臉見人了。

  外頭沒聲了,蔣星凡卻忽的就笑了起來.千瑤回過頭.便見他面上終於退去剛剛那隱忍之色,卻換上她不明白的笑.也不知到底在笑什麼。千瑤有些傻愣愣地站在那看著他.過了好一會,蔣星凡才慢慢收了笑,然後看著一臉迷茫的千瑤.伸出手.勾住她的下巴道,「好吧.今晚就今晚,這個耳光我可是記下了!」

  千瑤嚥了嚥口水,滿臉認真地保證道:「我知道.我不會再打你了!」

  蔣星凡苦笑地搖了搖頭,然後幫她整了整被自己弄得凌亂的衣衫.待兩人都收拾得差不多後,才換了丫鬟講來伺候。

  常嬤嬤笑瞇瞇地走進來後,瞧著兩人面上的那等神情.她是過來人,自是嗅出了兩人之間極為和揩的味道.心裡頓時樂開了花.隨即就連連道了好一溜吉祥如意百子千孫的話.說得千瑤面上不自在了.才打住。只是當她往床上看,發現昨晚擱在那上頭的元帕不見時.一時就愣住了。

  千瑤還沒來得及想出解釋的話.蔣星凡就已道出一句,「別找了.是我收藏起來了。」

  這話一出,常嬤嬤和跟進來的春喜她們面上都是一僵。

  這是什麼癖好!

  千瑤的臉色就跟是開了染房一樣.忍了好久才沒發作.重重地咳了一聲,就開口讓春喜和小青把水端過來服侍她梳洗。

  兩人收拾好後,一塊用早膳的時候.忽然就聽到外頭隱隱傳來爆竹聲。千瑤愣了一下,才想起今日是任婉華的大喜之日.剛剛因那番 「混亂」,倒令她一時將這事給忘了。

  如今一想起,頓時就沒了胃口。

  再看周圍立著的那幾個丫鬟.不知為何.忽然覺得如此冷清.而眼下.那任宋兩府裡,一定熱鬧非凡。莫名地.心裡就生出幾分委屈和惶惶之感,她真的脫離了那裡。

  「涼了就不好吃了。」見她只顧著出神.蔣星凡也不問.只是幫她舀了一碗熱乎乎的小湯圓找到她跟前。

  千瑤回過神,就問道:「你打算什麼時候回柳州?」

  「等你回門後,就準備啟程。」蔣星凡抬眼看她.笑顏,「你瞧著倒是比我還急。」

  千瑤垂下眼,沒答他的話,拿著勺子盛起一個湯圓往嘴甲送。可是外面的爆竹聲卻連續不斷地傳過來.擾亂了她的心.蔣星凡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正想說什麼,卻這時外頭忽然有了老媽子進來道,「九爺,十一爺過來了,說是有事要見九爺。」

  蔣星凡一怔,便吩咐了一句:「讓他到書房等我。」

  那老媽子領命退出去後,千瑤不解地問道,「十一爺?」

  「他是我表弟,之前還是柳州那邊.這會忽然過來.可能是有什麼事,我先去,一會再讓他來見你。」蔣星凡說著就站了起來.往千瑤肩膀上拍了拍,然後就走了出去。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7 01:34 PM

第84章 離京

      蔣星凡出去後,千瑤一個人對著那一桌的吃食.再聽遠處斷斷續續傳來的喜炮聲,更是沒了胃口。且剛剛吃了個湯圓.正學得膩得慌.便讓丫鬟給盛碗鴿子粥來,只是才吃了半碗便擱了勺子。

  春喜是個有眼色的,一瞧千瑤擱了勺子.便知道已經吃好了。眼疾手快地就將漱口的茶給遞上.一旁的春燕遂將痰盂捧,春桃隨後將剛泡好的毛尖端過來,三個人的動作配合得極默契。唯有小青還傻愣愣地站在一旁,不知該做些什麼。可是瞧著春喜她們幾位位在千瑤跟前那麼慇勤地伺候著,自己卻乾站在一旁.自己瞧著都像是在偷懶。

  其實之前那一個多月,春喜倒教過她規矩.只是小身版就不似她們那等靈活討巧之人,因而每次幾個人站在一塊.她都像是裝飾似的。

  雖她沒有要在姑娘跟前爭寵的心.但卻怕姑娘以為她是好吃懶做之人.可是在那幾位姐姐面前,她實在找不到表現的機會.只盼著姑娘能吩咐她點什麼。

  千瑤哪有餘的心思關注丫鬟心裡的想法.漱了口.接了茶.輕輕抿了一口。後瞧著那一桌還沒怎麼動的吃食.便開口都賞了身邊的人。春喜幾位忙就笑著行禮道謝.小青回過神.也跟著行禮.卻又是慢了一拍,心裡更是懊惱。

  只是這時,常嬤嬤忽然在一旁輕輕提醒道,「奶奶.九爺還沒吃呢。」

  千瑤一怔,看了看擱在蔣星凡位置前的碟碗.果然還是乾淨的。

  他當時給她舀了湯圓,沒來得及給自個盛一碗就有人來尋他了,而她剛剛心裡被旁的事打擾,便沒多注意。

  「也不知會說到什麼時候.這些東西涼了可不能吃了。」千瑤自言自語地道了一句,便讓常嬤嬤將之前進來的那個老媽子叫進來。她剛剛瞧著那人面生,且對方還出口就是十一爺.想是蔣星凡在柳州那邊的老僕人。她早就聽說蔣星凡買了這所宅院後.就從柳州那叫了位他信得過的嬤嬤過來幫忙收拾打理。

  徐媽媽進來後,不卑不亢地給千瑤行了禮.完後問道,「九奶奶找我何事?」

  千瑤略一皺眉,打量了對方幾眼.只見這徐媽媽瞧差有四十多了.長方臉兒,溜光的頭髮在腦後盤了個鬃.發上只戴了兩支碧璽簪子.耳上一對樣式簡單的金耳環,身上穿著件錦緞掐邊兒的藏青色繭綢長襖。

  整個人看著很是乾淨利爽,態度也算恭敬,但千瑤還是瞧了出來.徐媽媽剛進來的時候,瞧著自己的那眼神裡明顯是帶著幾分不屑。

  她雖說是金氏認的乾女兒.但誰都知道.那不過是個虛名罷了.

  她之前曾是什麼身份,大家心裡都清楚。只是眼下她還怕這麼點臉色不成,千瑤心裡冷笑一聲,面上卻帶著幾分客氣道,「也沒大事.就是剛剛九爺還未用早膳就出去了.昨兒他又喝了不少酒.我擔心他這會胃裡難受,萬一把身體給熬壞了就不好了。便讓媽媽講來跟我說一說,九爺平日裡都慣吃什麼,我這會給他端過去。」

  徐媽媽有些意外地抬起眼看了千瑤一眼.面聲略緩了一些.隨後便道:「奶奶有心了,只是九爺這會正跟十一爺談事呢.奶奶這會過去不太好。」

  「這樣,那這些東西……」

  「剛剛奶奶既然說賞了下人,那就讓她們端走吧.我一個再去給九爺單做一份就是。」

  徐媽媽這話倒沒有責備地意思.不過是直說罷了.然旁邊的常嬤嬤卻留了神,心想也不知這徐媽媽以後跟不跟著回柳州去.她這幾日得想法子拉攏著些,可不能讓人給奶奶小鞋穿。

  什麼事兒這麼重要?急巴巴地從柳州趕來.若是為賀喜的話,也該是昨兒過來才是……千瑤心裡存疑.卻也不便問,讓丫鬟將桌上的東西收拾了,便又向許媽媽打聽起柳州那邊的事來。

  只是還沒說上兩句,蔣星凡就從外頭進來了.後面還跟了個瞧著有二十出頭的白面小生。千瑤略掃一眼.就發覺那人生得極風流。配上他那身月白色的暗花袍子,銀絲繡花玉扣腰帶.簡直是把女子都比下去了。

  「你坐著。」蔣星凡進來後.見千瑤要站起菲.朝她擺了擺手就走到她旁邊坐下,然後抬手指了指那白面小生介紹道,「他就是我那表弟,在齊家排行十一,單名一個歡字。」

  齊歡待蔣星凡說完,忙就上前兩步走到千瑤面前彎著腰笑道:「見過嫂子.因來得急,賀禮備得輕了.還望嫂子莫要嫌棄。」他說著就將手裡一個楠木匣子呈上.一旁的春喜上前接了.拿到千瑤跟前。

  千瑤接過也不打開,就道了句:「何需這麼客氣……」只是她客氣話還沒說完,齊歡就有些緊張地說道:「嫂子先打開.看看能不能入得了嫂子的眼。」

  千瑤一怔,不由就看了蔣星凡一眼.蔣星凡一笑,「喜歡就收了.不喜歡就退回去。」

  齊歡在一旁乾笑道:「嫂子要不喜歡.便留著玩耍吧.我改天再尋好的來就是,還退什麼!」

  蔣星凡瞥了他一眼,眼中露出幾分厲色.齊歡頓時不敢吱聲了.似認慫般地低下頭。千瑤越瞧他們這樣,心裡越是奇.將那匣子擱到茶几上,輕輕打 開,不由就是一怔。

  那裡頭,裝著的竟是滿滿一匣子的粉色珍珠.個個都有龍眼那麼大.且每一個看起來大小色譯皆無差。這樣的好東西.且不論價值多少,而是即便想買卻不是隨便就能買得到的。而這一匣子的珍珠.少說有三十顆!

  「這個,太貴重了!」千瑤看了一眼.就抬起頭道了一句.然後不解地看了蔣星凡一眼。

  「這算得了什麼,能入嫂子的眼,就是我的造化了!」齊歡似鬆了口氣,然後似怕千瑤要退回來一般.接著就道,「九哥.嫂子.我那還有急事,就先告辭了。」

  他說完就跟逃似奪門而去.只是走到門邊的時候.忽然又回頭道了一句:「對了,祝九哥九嫂永結同心,白頭偕老!」

  瞧著齊歡這莫名其妙的逃走後.千瑤更是一臉莫名其妙地青向蔣星凡; 「他怎麼了?」

  蔣星凡從進來到現在,面上就沒什麼不妥的神色.但不知為何.她心裡卻隱隱生出幾分不好的感覺來.似發生了什麼事情一般。加上齊歡送了這麼一份厚禮,卻又說了那麼莫名其妙的話……

  蔣星凡讓下人都退出去,然後才慢慢收了面上的笑看著千瑤道: 「我們今天就回柳州,你一會去任府說一聲吧。」

  「什麼!」千瑤怔住,「怎麼突然這麼急?」她說著又看了看那一匣子的粉珍珠,又問:「出什麼事了?跟齊歡有關?」

  蔣星凡歎了口氣:「我娘病倒了.也不知怎麼樣了現在。」

  千瑤又是一愣,似明白,只是想了想.又有些糊塗.琢磨了一會便又小心問了一句:「這跟齊歡有關是嗎?」

  蔣星凡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那一匣子的珍珠.忽然伸出手啪地一聲,將那匣子給蓋上,同時他眉頭已皺起.聲音裡亦帶著幾分怒氣: 「沒錯,他將我六嫂的肚子搞大了.六嫂要鬧.我娘被氣病了.眼下那府裡正亂著,那小子怕被舅舅打斷他的腿.就連夜跑來告訴我。」

  千瑤一時間愣在那說不出話來.他六嫂,不是寡婦嗎?

  所以……那齊歡才送了這匣子珍珠。

  蔣星凡見她沉歉許久,忽的就是一笑.看著她道,「怕了?心裡後悔了?」

  他那眼神,就似知道她心裡想著什麼一般.千瑤即是一怒,遂立起眉毛道:「我怕什麼,又不是我!」

  「那就去準備吧,路上還得些時候,我慢慢跟你說。」蔣星凡說著就站起身,走到她跟前接著道:「你放心,有我在.吃不了你!」

  因事出突然,回柳州之前,蔣星凡亦需要出去交代些事,因此他說完話後,就匆匆出去了。

  這,今天就得離開京州了.是得去任府那說一聲.只是……外頭又隱隱越越傳來爆竹聲,在提醒她今日正巧是任婉華的大婚之日.金氏指不定會忙成什麼樣,不可能有時間接待她。

  千瑤想了想,便進了房間.思忖良久.然後親手寫了封信。

  寫好後,原想讓人送去的.遲疑了一下.又覺得還是自己送過去妥當一些,遂命徐媽媽備車。

  今日的任府果真熱鬧非常.光停在門前的馬車就有十多輛.門口立著十多位衣著鮮亮的下人,個個面上前帶著笑招呼著前來的客人。千瑤看了一會,放下車簾子,然後將手裡那封信遞給常嬤嬤道,「嬤嬤把這個拿進去交給太太吧,若太太沒空.交給紅綢也行.我就不進去了。

  常嬤嬤接過信,應了聲.便下去了。千瑤靠著車壁.輕輕吐了口氣,然後閉上眼睛,漠然地聽著外頭的喧鬧聲.心裡跟這個地方做最後的道別。

  金氏果真抽不出空,常嬤嬤只得把那封信交給紅綢.交代了幾句就出來了。

  「走吧,是該離開這了。」常嬤嬤上了馬車.千瑤睜開眼.淡淡地道了一句,神情裡隱隱帶著幾分堅毅。

  吵雜喧鬧聲慢慢遠去,千瑤只覺得自己的心亦跟著慢慢平靜。

  只是當馬車在蔣府停下後.千瑤一掀簾子.不想就看到素娘跟蔣星凡站在那大門口說著什麼。而她剛一下馬車.兩人就說完了話.且那素娘明明是瞧見她了,竟當做沒看著.轉身就朝另一個方向走了。

  「她過來做什麼?」千瑤走到蔣星凡身邊.看著素娘的背影.皺著眉頭問了一句。

  「過來道別的,你的事情都辦好了?」蔣星凡一笑.也問了一句。

  「嗯。」千瑤點了點頭.又往素娘那看了一眼.然後再瞟了瞟蔣星凡,倒沒說什麼,撇了撇嘴.就進去了。

  雖蔣星凡的東西不多,但千瑤要帶過去的嫁妝卻不少.一眾人忙了兩個多時辰才終於將東西打包好.加上千瑤陪嫁過來的四個丫鬟.一位嬤嬤,四位粗實的婆子,蔣星凡這邊除了他身動的小廝.幾名護衛外,徐媽媽也是跟著回去了。

  中午時分,任府的花轎起來的那一刻.蔣府這邊.六輛大馬車亦開始啟程,浩浩蕩蕩地往柳州行去。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7 01:38 PM

第二卷 榮華始歸來

      所謂情愛,所謂婚姻,就是為了能讓身體和心靈都得到更好的享受……

第1章 蔣府

      在路上奔波了近七天,又是冬季.路途遙遠.氣候寒冷,人無甚風景可看,於是這一路下來.可算是無味至極。其實前兩天還好.千瑤畢竟從未出過遠門,除去離京前那幾許悵然外.心裡多少還是覺得有些新鮮的。只是這樣的長途趕路終究是乏味。加上知道蔣家那些事後,想到自己將要面對的那些人事.沒兩日就將這旅途的新鮮感給沖淡了。

  不過也幸好她身體不錯,這一路下來都沒吃到什麼苦頭.倒是她身邊那幾個丫鬟,瞧著不怎麼中用,才第一日.春桃和春燕就吐了個天昏地暗,還得別人費心照料,反添了不少麻煩。幸而小青和春喜能受得住,晚上住進客棧後,還能跑上跑下地伺候.不然千瑤更得煩悶了。

  好容易熬到第六日,因離梅州城已近.故而這一晚.她們住的客棧也像樣了許多。

  千瑤想著明兒中午就能到柳州.今晚需得好好洗個澡.養足精神.明日才好應付事情。

  卻不料她竟在洗澡的時候著了涼.只是一開始未曾覺得什麼.不過是打了兩噴嚏,也沒在意.不想天黑後竟發了燒。

  「怎麼不舒服也不早點說!」蔣星凡吩咐人出去找大夫後.回來坐在床邊看著她被燒得通紅的臉蛋.又皺著眉頭責備了一句。

  「我以為沒事,那一路上我吐都沒吐過呢……」千瑤有些虛弱地應了一聲。

  「這比得了嗎!」蔣星凡有些無奈地看著她.正好這會.小青同春喜蔣熬好的薑湯端進來。

  「先把薑湯喝了,大夫一會就到。」蔣旱凡說著就扶她起來.原是要餵她,千瑤瞧著丫翼們俱在.便搖了搖頭.自己接過喝了。

  歇了一會,大夫終於到了.把了脈.瞧了瞧,只道無礙。

  不過是因為在車廂內捂得太熱.下車時猛地吃了風.緊接著就泡在滾燙的熱水裡,再又窗戶沒關好.不小心又吹了風。這連接著冷熱交替,加上路途疲憊,身子才終於吃不住。不過到底年輕.身體底子也不錯,今晚喝了藥,捂捂汗,睡一晚.明兒這燒就能退個七七八八了。

  蔣星凡一聽,心中寬慰,賞了銀子.又命人趕緊抓藥去。

  只是這天已暗,又走冬夜.怕是那藥店的門不好敲開。徐媽媽擔心閏年領著那幾名護衛將人家藥鋪的門砸了,再瞧蔣星凡一臉著急的樣.她便捎悄從閏年手裡接了那藥方。然後領著閏年出去了。

  常嬤嬤瞧著後,沒吱聲,心裡卻是默默記下了。

  夜深之時,千瑤讓蔣星凡另要一間房.別跟她睡一起.免得傳染了.有丫鬟陪著她就行。蔣星凡伸手在她額頭上探了探.覺得似乎退了點燒,便讓春喜和小青都出去、然後自己脫了外衣,把千瑤往裡挪了挪.就爬到床上。

  「你怎麼一一」

  「唾吧,我守著你放心一些.再說這大半夜的.我還哪找房間去。」蔣星凡說著就幫她拉了拉被子.又探了探她的額頭.心裡歎了口氣。

  千瑤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忽然問道:「你六嫂那事.你打算怎麼辦?不會真讓齊歡娶她吧?」

  雖大景沒哪條律法說寡婦不許再嫁,但一女侍二夫是自古就遭人唾棄的事……而即便寡婦再嫁在柳州那邊不算鮮見.但眼下這事卻不可相同並論。這可是寡婦偷情的醜事,雖說蔣家如今只是商賈.但人要臉樹要皮,誰家也不願出這事。這幾日她也琢磨過.要將這醜事掩去.無非就兩個法子……

  「他若答應,就不會急巴巴地把一匣子珍珠給送過來。」蔣星凡躺在床上想了一會,「看六嫂怎麼打算.我也不想將事情做絕了。」他說完,又瞧了千瑤一眼,接著道:「你好好休息.暫不需想這些.仔細把身子養好,別什麼事都還設遇著事呢.就自己先趴下了。」

  千瑤本想回他一句的,只是覺得眼皮沉重.腦子也混濁起來.實在無力跟他計較,只得先在心裡記下。

  翌日一早,千瑤起來後.果真覺得身子舒服多了.頓時又精神百倍。連蔣星凡都歎她這強悍的身體素質.絕非一般女子能比.千瑤瞪了他一眼,遂想起他昨晚的話.便抬起下巴哼了一聲.隨後倒是自己先笑了起來。

  「走吧千瑤寶貝,咱們回家去!」蔣星凡.站在馬車前朝她伸出手.爽朗的聲音如似這冬日裡的暖陽.聽著就讓人學得心裡熱乎。千瑤見他竟在外頭,當著丫鬟們的面,就把稱呼喊得那麼露骨.一時間惱也不是羞也不是,只把臉一紅,當做沒聽見.狠狠瞪了他一眼.就踏著凳子上了車。

  春喜她們卻是忍不住悄悄笑了起來.被常嬤嬤瞪了一眼.然後看著一旁的徐媽媽,套近乎地問了一句:「老姐姐昨晚睡得可好?我昨夜裡有些冷,起來又添了點炭,沒吵著老姐姐吧。」

  一路下來,常嬤嬤沒少跟自己這麼套近乎.徐媽媽也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她原是齊氏身邊的丫鬟.後來成了蔣星凡的乳母.所以她對蔣星凡的感情不一般,故總覺得自家少爺娶了個丫鬟出身的小姐.著實是委屈了。但這些天來他瞧著九爺對九奶奶其為看重.且九奶奶身上也沒那等小家子氣,除了性子強硬一些外.言行舉止倒不失大家風範.故而慢慢就把心裡的成見放下去一半。再加上這一路下來.常嬤嬤的有意親近,她從一開始的敷衍.到現在.同常嬤嬤從昨晚的炭火.不知不覺就扯到蔣府的吃穿用上。

  日上中天時,千瑤這一行人馬終於在蔣府大門口停了下來。

  才一進柳州城,千瑤光坐在馬車裡就,已感覺到此地之熱鬧。竟比京城還勝三分!悄悄撩起車窗簾一角.往外瞧了一眼.只貝外頭車水馬龍,行人如織,街道兩邊的房子簷角高飛.間間鋪門大開.個個招牌新穎……

  蔣府就坐落在柳州城西的九華街上.光他家一個府邸.就差不多將這條街佔去一大半。千瑤扶著蔣星凡的手下了車後.看著那氣派的朱紅大門、門前半人高的台階、台階兩邊威武的石獅子以及早候在兩邊的一眾僕人。她心裡多少還是吃了一驚.想不到竟富成這樣.瞧著這大門的氣派,真不比京州哪家侯府差。幸而是在柳州.要是再京城那地方.區區一個商賈之家若敢這麼張揚。指不定會招來什麼禍事!

  隨蔣星凡從大門進去後,一路行到二進門那.千瑤便發現這裡府裡的下人,正忙著在各處掛上畫著雙喜字的大紅燈籠.只見那瓊樓玉宇間,雪花正簌簌地往下落,皚皚白雪襯著那紅艷艷的燈籠。好不醒目!

  千瑤這才想起自己是新婦身份.便轉頭看了蔣星凡一眼.只是還不待她出聲,前面忽然衝過來一個橘紅色的身影.同時一個嬌嫩嫩的聲音一路傳來:「九叔,九叔,你終於回來了.安然想起死你了!」

  千瑤一愣,隨即就見那個衝過來的小姑娘一下子抱住蔣星凡的腰.並抬起一張粉嫩嫩臉蛋兒.眨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撇著圓嘟哪的小唇兒,略帶幾分委屈地看著蔣星凡又道了一句.「九叔又是一去就這麼久,安然天天都盼著你回來.就怕九叔不要我們了!」

  「九叔是去辦正事,好了,小安然快站好.眼見.就快是個大姑娘了.還這麼調皮的,也不怕別人笑話!」蔣星凡一臉寵溺地在安姐兒腦袋上柏了柏,然後就笑著拉開她抱在自己身上的小手。

  千瑤瞧著他們叔侄兩人間竟完全不避下人.就表現得這麼親熱.心裡著實吃了一驚。雖說那安姐兒瞧著只是個十歲左右的小姑娘.身量未足,但到底是姑娘家,如何也不該跟自己的親叔叔這般……可是當她再看旁邊的下人,除了自己帶過來的人外.余的面上皆無異色.似早已見慣一般。

  這裡,果真跟京州不一樣!

  千瑤心裡才一歎,遂又見安姐兒驕傲地抬起臉.撒嬌地拉著蔣星凡的袖子道了一句:「誰敢笑話我.九叔幫我教訓他!」

  「別人九叔可以幫你教訓,但要是你九嬸.那九叔要教訓的可就是你了!」蔣星凡說著就拉起安姐兒的手.正打算給她介紹千瑤。然那安姐兒卻左右瞧了瞧,在那一眾丫鬟上找了找.一臉迷茫地問道: 「九叔把九嬸嬸帶回來了!是哪一位?」

  「小調皮的,是想讓九叔罰你抄書是不是.九嬸就站在你跟前還認不出來,還不快行禮問好!」蔣星凡似責備地道了一句.且說著.他拉著安姐兒的手就放了下去。安姐兒一怔.遂委屈的撇了撇嘴.一雙水靈靈的眼睛裡就含了淚,挪動著小腿兒.委孝屈屈地走到千瑤跟前行了一禮道:「見過九嬸嬸,侄女剛剛是跟九嬸嬸開玩笑地.求九嬸嬸莫怪安然。」

  這丫頭,竟比她小時候還會裝模作樣!

  千瑤一笑,就從身上拿出個玉珮放在安然手裡.然後才對蔣星凡道:「怎麼跟孩子認真起來了,再說這外頭多冷.還站在這說來半天話.也不怕凍著孩子。」

  蔣星凡遂笑了,將要開口.卻旁邊又傳來一聲音,「我就知道,一聽說九叔回來,這丫頭就坐不住、這一天都不知往這門口跑過幾回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7 11:13 PM

第2章  婆媳

      千瑤抬眼望去,只見是位二十出頭的女人.雪膚花貌.肌質豐腴.一雙鳳眼兒捨情帶露,笑意盈盈地從那走來。她身上穿著金枝線葉碧色長襖,別緻的是那襖子是大翻毛領兒.中間還飾了一塊鴿子蛋大小的藍寶石,下垂著金色滾蘇。衣服的顏色花樣不算扎眼.但那用料裝飾等,一整套配下來,華貴得令人咋舌。

  千瑤才在心裡話想,這位估計就是蔣星凡跟她說的那位七嫂.梅采薇梅氏。

  那梅氏就已經走上前來.一臉親熱地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眼,滿是讚賞地道了一句:「這位就是九弟妹吧.九叔真是好眼光。娶了這麼一個可人兒,連我瞧著都移不開眼!」

  蔣星凡遂在一旁給千瑤介紹了一聲.然後便問,「太太現在身體如何了?」

  之前他們進城的時候,蔣府的一老僕人已經在那城門處等著他們.

  那是齊氏信得過之人,亦是她特意派去接蔣星凡他們的。故而蔣星凡進城的時候就已從那老僕人口中知道.齊氏之前不過是有幾日胃口不好.懶得理事,並非是身體不妥。

  「太太身體無礙,今兒早上吃了碗粳來粥.聽說中午也吃了大半碗飯.眼下正在明淨堂那歇著呢。」梅氏跟在蔣星凡身邊.一邊往明淨堂那去,一邊接著道:「我前些日子算著時間.知道九叔也就今明兩日到,於是今兒一早就讓下人將這府裡好好打理了一番.連安姐兒都幫了不少的忙。」梅氏說話時,聲音總是輕輕軟軟的,面上亦帶著淺笑.且這會她說完後,又滿含慈愛地看了自己閨女一眼。

  「我給九叔插了梅花,放在九叔的房間裡了.還看兩條小金魚!」安姐兒會意地接過梅氏的話.且說著.她那小腿兒蹦了幾下.竟就擠到千瑤和蔣星凡中間,然後拉著蔣星凡的手接著道:「九叔這次回來,有沒有給安然帶禮物?」

  千瑤微蹙了蹙眉,只覺得這丫頭怎的這麼不懂規矩。在長輩面前竟這般放肆,若是她親侄女,她誰一句就呵斥住了。只是眼下她初來乍到,又是新婦身份,不好跟個孩子計較,可心裡卻尋暗暗記下了.並不動聲色地看了梅氏一眼,卻見對方只顧著看安姐兒和蔣星凡,並未理她。

  「都在你九嬸那呢,一會你九嬸會給你的。」蔣星凡說著就看了千瑤一眼,千瑤馬上笑了笑。安姐兒遂轉過臉.著了千瑤一眼.然後又回過頭看著蔣星凡,似有些失望地說道,「九叔以前都是親自給安然挑禮物的,有了九嬸,就嫌安然了!」

  「你這孩子,瞎說什麼!」梅氏在一旁撲哧的一竿,然後就伸手將安姐兒拉到自個身邊,再看向千瑤略有此歉意地說道,「小孩子不會說話,她平日裡就是跟她九叔感情太好了.丸弟妹別跟她一般見識。」

  「哪會,童言無忌嘛,我也有小的時候。」千瑤笑著道了一句.誰沒有小的時候,會不會說話.有沒有規矩,那都是教州出的。以前金氏再怎麼寵她,也斷不會容她在長輩面前沒了規矩.更不許在外頭面前表現出恃寵而嬌的姿態來。

  梅氏心裡微怔,不由又打量了千瑤一眼.只見容貌情麗明艷.眉眼清晰有種,雖是丫鬟出身,但從進來到現在.她身上卻無一終怯意。

  因是新婚,所以眼下她穿的是一身大紅遍地金的衫裙兒.外頭還罩著件大紅遍地金的西番蓮大袖衫兒、一頭烏髮梳得高高的.發上的金釵.耳上的墜兒,還有剛剛自己拉起她的手.注意到她腕上戴的手鐲.皆是以紅寶石鑲飾的一套兒東西。

  重要的是年輕,再怎麼漂亮華貴的衣飾.都比不上那張臉的蓬勃朝喜氣。

  梅氏心裡一時歎,一時羨.一時嫉.一時又隱隱有些恨。

  不多會,他們一行人就走到明淨堂這.那門口處說說瞧著他們的丫鬟忙進去報了。

  千瑤沒來得急細看這院子,就被蔣星凡帶進了屋裡.故只覺得這明淨堂比金氏那院子大了不止兩倍.且院裡還種了數株紅梅.映著白雪,煞是好看。

  齊氏這段時間,因氣著許氏那醜事.連帶著也不想見梅氏。於是梅氏一路陪著蔣星凡和千瑤到明淨堂後.就拉著安姐兒離開了。只是臨走前她又同千瑤道了句:「今日剛來.九弟妹必抽不出牢.等過兩天一切都安歇好後,我再去九弟妹那叨擾叨攏擾。」

  一旁的安姐兒也甜甜地道了一句:「一會我就去九嬸嬸那拿九叔給我帶的禮物,九嬸嬸可別忘了。」

  「急性,九嬸嬸還能昧了你的東西不成!」梅氏馬上就責備了安姐兒一句,然後又對千瑤抱歉地笑了笑.便拉著安姐兒走了。

  千瑤看著那母女倆,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但又說不出什麼來,只覺得不喜歡她們。

  「娘,你為什麼對九嬸嬸那麼客氣,她不是個丫鬟嗎,不是跟咱家裡的丫鬟一樣麼!」出了明淨堂後,安姐兒才拉著梅氏的手問了一句。

  「就是個乞丐,那如今也是你九嬸嬸了,娘瞧著你九叔可是喜歡得緊呢!」梅氏抬手在耳鬢那抿了抿,然後才似笑非笑地道了一句。

  「那九叔最喜歡人的不是我了?」安姐兒有些不安地問了一句。

  「九叔當然還喜歡你的,不過你心裡得記得一點,以後要不想九叔討厭你,你就不能在他面前給你九嬸嬸甩臉色。」梅氏說就低下頭看了安姐兒一眼。

  安姐兒立即會意,漂亮的小臉兒一笑,嬌嫩的聲音一揚:「那只要不是在九叔跟前就可以了!」

  「平日裡怎麼教你的,這些話只能放在心裡!」梅氏忙往兩邊看了看,見周圍沒丫鬟走動,才鬆了口氣,隨即又教訓的安姐兒幾句。

  那安姐兒雖不服氣,卻也乖乖應著,於是母女倆就這麼一路低聲交談著往自個的院子走去。

  只是從映霞閣前面經過時,梅氏忽然看見個穿著秋香色緞面對襟褙子,杏紅色撒花裙子的丫鬟,手裡拎著個朱漆食盒從裡頭出來。梅氏定眼一瞧,原是許氏身邊的丫鬟秋兒,她遂上前叫住秋兒笑著道:「聽說今兒早上,你家奶奶打了你,可是真的?」梅氏說著就往秋兒臉上細看了一眼,隨即就有些心疼地說道:「喲,可憐這張小臉兒,六嫂也真下得了手,這還腫著呢,我那邊正好有消腫的藥膏,隨我過去拿吧。」

  秋兒忙抬手摀住臉頰有些尷尬地笑了笑:「謝謝七奶奶.我沒事,我先去忙了!」她說著就側身,急急忙忙走了。梅氏站在那看著秋兒跑開的背影,又往映霞閣那瞟了一眼,忽的就冷笑一聲,哼道: 「你也有這一天!」

  安姐兒瞧著自個母親面上的表情,遂一臉興奮地湊上前問道: 「娘,六嬸嬸她……」

  「別多嘴,回去說。」梅氏打斷她的話,就拉著她走了。

  千瑤隨蔣星凡進了裡屋後,遂見那鋪著棕紅色妝花羊毛毯的軟榻上,坐著個四十上下的女人,她身上穿著很素淨,發上亦只戴了支白玉雕花簪子,眉眼溫柔,笑容可親。

  「娘!」蔣星凡進去就喊了一聲,隨即拉著千瑤走到齊氏跟前跪了下去。瞧著這兩孩子磕完了頭後,齊氏才讓旁邊的馮媽媽上去扶他們起來,然後就朝千瑤抬了招手,將她拉到自個身邊笑著道:「退之也是個急性子,我原是打算等明兒一早才讓你磕頭敬茶的,這下倒是多受了你一禮,好孩子,你心裡可別委屈了。」

  千瑤怔住,沒想自個婆婆竟是這樣……溫和的人,她愣了好一會才想起開口道:「娘說笑了,哪怕是磕一百個頭,也是應該的,哪說得上委屈!」

  齊氏面上笑得更開了,又上下打量了千瑤好一會.遂轉頭朝一旁的馮媽媽歎道:「倒真是退之的福氣,你瞧這孩子,生的這好模樣!」 馮媽媽也笑著點頭:「跟九爺正好是郎才女貌,恭喜太太,總算是了了塊心病。」

  齊氏歎息一聲,就拉著千瑤要讓她在自個身邊坐下。千瑤一驚,忙推辭,並看了蔣星凡一眼,蔣星凡笑道:「既然是娘抬愛,你就共心坐下。」

  「坐下吧,這裡也別的人,不需顧那些虛禮。」齊氏拉著千瑤坐下後,又歎一聲:「元惜把你教得不錯。」

  聽到對方說起金氏的閨名,千瑤怔了怔,這才想起她們原就是閨蜜。心裡略一琢磨,遂明白了過來,想是金氏之前就已經幫她說過話了,所以這才一見面,齊氏就對自己這麼親密這麼溫和。

  「好孩子,如今你過來了,我算是鬆了口氣。只是少不得要讓你受些委屈,這才進門,就攤上這麼一件不中用的事。」

  「娘……」蔣星凡因不想一回來就提這事讓他母親心裡不快,卻不想齊氏倒先開口說了,他忙就上前一步,有些擔心地喊了一聲。

  齊氏卻一笑,朝蔣星凡道:「你也別太擔心,比這難熬的事我都經歷過了,這算得了什麼。只不過是年紀大了,只想著安安心心過幾天好日子罷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7 11:15 PM

第3章 剽悍的寡婦

      三人正在屋裡說著話兒,外頭忽然就傳進一陣雜亂爭吵之聲.齊氏面色微變,一旁的馮媽媽忙就出去了。

  千瑤仔細一聽,似乎是有誰要往裡來.卻被外頭的丫鬟婆子給攔住了.於是便起了爭執。

  「吵吵嚷嚷的成何體統.不知太太正在屋裡跟九爺說話嗎.一個個都皮癢了不是!平日裡才待你們好一些就蹬鼻子上臉起來.給了三分顏色,就想開染坊!」馮媽媽一出去就罵了一通.隨即一個略顯低啞,透著幾分性感與慵懶的聲音就道:「媽媽這是在罵誰呢.別以為我不知道這裡有句話叫做指桑罵槐!」

  「原來是六奶奶過來了,真不巧.太太這會沒空呢。」馮媽媽的聲音遂帶上幾分笑意。

  「無妨,我是來找九爺的。」

  「喲,六奶奶這可不成.九爺和九奶奶正在裡頭跟太太敘話呢!」

  「那正好,我也想見見咱家的九奶奶。媽媽別攔我.總歸你們都覺得現在我已經沒臉了,所以我也不怕撕破大家的臉面!」

  「六奶奶一一」馮媽媽的聲音頓時就沉了下去。

  蔣星凡在裡頭聽著,面色愈漸不豫.正要起身.卻齊氏按住了.然後她便朝外頭吩咐一聲:「馮媽.請六奶奶講來。」

  人還未看到,千瑤就已聞到一股特別的香味.很淡,但卻足以吸引人的目光朝那看過去。

  門簾掀起,遂見一位同梅氏差不多年紀,深目高鼻.體態妖嬈的婦人從外頭甩著裙子走了進來。千瑤從榻上站起.再細打量了這位六奶奶一眼,只見她穿著紫色妝花亮緞襖兒.大紅官錦寬闌裙子.腳上套著粉底繡花鞋,且兩邊的鞋頭上竟還各綴著一顆龍眼大的珍珠。

  同是寡婦,梅氏那般的打扮.已是很過分了.但到底沒穿那麼鮮艷顯眼的衣服,金貴的地方也只從細微處著手。然這一位六奶奶.瞧著那一身的穿衣打扮,簡直讓人瞠目結舌。且除去她那衣服.還有發上的珠銀,項上的瓔珞.面上的脂粉.指上的丹蔻,無一不是精心打理搭配出來的,看到這樣的女人,誰會以為是位寡婦!

  之前就聽蔣星凡說,他那六嫂是古雅那邊的女子.性子向來潑辣.做派也與大景這邊的女子不一樣.且家裡還有些勢力.所以這事才有些棘手。

  果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千瑤不動聲色地打量完後,心裡隨即是一歎.連她都不敢這麼大紅大緊地搭配.可卻不想竟有女人能將這兩種顏色的衣服穿得那麼好看!簡直讓她有些嫉妒了.不過這蔣府裡的寡婦.個個都是花容月貌,還各有風情.且又這麼張揚,難怪會出事。只是…….她不是懷孕了嗎,怎麼看著這氣勢,倒像是被封了誥命似的!千瑤只覺得腦子有些暈,難道柳州這邊對寡婦懷孕的事.真的都不在意?

  「齊歡可是跟你們一塊回來?」許氏進來後.還沒向齊氏行禮問好.就先朝蔣星凡問了一句。

  蔣星凡瞥了她一眼,沒應聲.許氏冷哼一聲。就上前略欠身給齊氏行了一禮道:「太太莫怪,我本是個坐不住的性子.今兒聽說九爺回來後,就緊著過來問個究竟。太太也莫為我的事煩心.這事兒.我自己會解決的。不過我現在就想見齊歡一面.他要不敢過來.我就上齊家見齊老爺去!」

  好了不得的女人,千瑤在一旁看得有些呆住.想不明白她這底氣是從哪來的!

  「你先見見你九弟妹吧。」齊氏似不想再跟她說這事.歎了口氣就往千瑤那示意了一下。

  許氏這才轉過眼,上下打量了千瑤一會.不冷不熱地道了一句: 「瞧著長得還不錯!」

  千瑤正要給她行禮,她卻一擺手.就轉向蔣星凡.接著道,「恭喜九爺了,賀禮我一會就讓人送到翼園。只是齊歡若是已經回來了.就麻煩九爺幫我傳一聲,他要敢就這麼撩手不管.我定叫他後悔!撕破臉的事,我可從不怕!」

  蔣星凡微蹙著眉頭看了她一眼.對於這個六嫂.他心裡還是有幾分欣賞的,只是這事得太不像話。且如今他都回來了.她竟還敢就到明淨堂來橫衝直闖,可以想像得出他離開的那些時間.齊氏該多疲於應會。

  「太太如今精神不好.六嫂以後別來煩太太了.若有什麼事.六嫂跟千瑤說就好。至於齊歡.他三天後就回來.六嫂還是回映霄閣好好待著。還有,許家的人,沒我的許可.一個都不能進府.六嫂好自為之.撕破臉面不是那麼好收拾的。六嫂雖是古雅人,但已經嫁到大景了,出了事就得照著大景的規矩辦,若真開了祠堂,到時會是什麼後果,六嫂心裡必清楚。」蔣星凡說著就吩咐下人送許氏回去。許氏甩了甩袖子,喝開那兩位丫鬟,然後咬著牙,恨恨地出去了。

  「娘,六嫂這幾個月,可是時時過來你這煩擾你?」許氏出去後,蔣星凡就問了齊氏一句,候在一旁的馮媽媽馬上代齊氏回答道: 「那倒是沒有,就是許家的幾個小子時時進府找六奶奶。九爺也知道,那六奶奶是什麼性子,太太是想攔也攔不住,幾日前,太太也是下令不許放人進來的,可架不住六奶奶自個出去啊。幸好現在時間還短,沒瞧出什麼來,但再過兩個月,就是再寬大的衣服都遮不住了。若不是都住在一個府裡,誰耐煩管著她,早知道當日老太太一過世,就該都將她們送出去,死活隨她們。偏太太是個心軟的,如今卻連個清靜都換不來!」

  「好了,都別說了。」齊氏歎了口氣,就又拉著千瑤在自已身邊坐下道:「倒是你一進門,就看了場笑話。」

  千瑤不好應這話,只得微垂下眼,齊氏卻笑了,然後朝馮媽媽吩咐道:「你將那東西拿出來。」

  馮媽媽應聲,遂將早淮備好放在一邊,鑲著螺鈾及玉石的紅木匣子捧了過來,齊氏接過放到千瑤手裡笑著道:「這是我外婆給母親打的嫁妝,她一次都沒帶過,直接給了我,如今我也總算傳到你手裡。你要是不喜歡,就你趕緊跟退之生個大胖小子,然後也能犯它交給你的兒媳。」

  千瑤臉一紅,不由就看了蔣星凡一眼,蔣星凡遂拋開剛剛的那點不快,跟著一笑。千瑤忙收回目光,打開那匣子,原來裡頭放著是一套鑲祖母綠的金頭面,只見那上面的寶石,個個份量都很足,金子也很足,應該是太足了,瞧著反有些嚇人!

  千瑤捧著首飾匣子從齊氏那出來後,蔣星凡便跟她道了一句: 「常嬤嬤和你那幾個丫鬟,徐媽媽已經將她們領到翼園,你的東西都由她們給你清點整理。今兒先好好休息,明兒我再讓府裡的管事過來見你。」

  千瑤點了點頭,走一會,終是忍不住問道:「外頭還有男人進這府裡找六嫂!?」

  「那是她外頭鋪子的幾個掌拒,都是他們許家的人。」蔣星凡看了千瑤一眼,見她抱著那首飾匣子,露在外面的兩手凍得有些紅,便伸手接過那匣子,然後握住她的一隻手接著道:「蔣家被平反後沒多久,六嫂就自己開了鋪子,幾年下來,生意瞧著還不錯。我看她有這方面的才幹,覺得她一個寡婦也是不易,之前便多有幫忙.卻不想竟出了這事。」

  「可是六嫂她怎麼……瞧著一點也不怕?」剛剛許氏給她那印象實在太深刻了,一個女人,那內心得多麼彪悍,才能在面對這種事時,還能那麼理直氣壯!

  「她是古雅人,那邊的風俗與咱大景這邊不一樣,那邊沒有寡婦必須守節這種事。這麼多年來,柳州這邊多少也受了點影響,所以大家對於古雅女子的婦道,沒有像要求中原女子那麼苛刻嚴格。而且當年蔣家被抄家時,她也是因為身份特珠,加上當時病得厲害,許家花了錢,打通關係,所以才躲過一劫。」

  「那六嫂是要生下這個孩子!」千瑤楞住,剛剛在齊氏那裡,她看許氏似就有這意思。

  「我舅舅不會讓這個孩子出生的。」蔣星凡說這句話時.表情微沉。齊家雖亦是商賈之家,但非常注重血統和身份,且因齊家當年曾在古雅吃過虧,所以對古雅人抱有成見,生意往來沒有問題,但這事卻是一萬個不可能!再說許氏原就是蔣家的媳婦,而齊家和蔣家如今是親家,眼下出了這事,若真被桶到外頭去,許氏自己倒不在乎了,但齊家哪受得了這等醜事。

  蔣府很大,從明淨堂走到翼園,花了一刻鐘不止,千瑤因心裡被那些事纏著,也沒多少心思看這園子。只覺得一路行來,所見之處,皆是華美氣派。朱廊碧瓦,無一不是鮮亮惹眼,更不說那園中極盡奇巧的山石水樹亭台了。

  翼園比明淨堂還要大,裡裡外外都見有丫鬟僕婦們來回走動,也不知都在忙些什麼,且他們瞧著蔣星凡和千瑤進來後又忙著行禮,倒顯得甫些亂糟糟的。千瑤微一皺眉,沒說什麼,只在心裡記下,然後呼了口白氣,就快步隨蔣星凡進了正屋。

  只是不料才一進去,就瞧見安姐兒正站在裡頭,一臉氣鼓鼓地怒斥著她身邊的丫鬟小青。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7 11:18 PM

第4章  來事

      屋裡比外面更亂,五六個丫鬟加上兩個老媽子皆圍在安姐兒身邊.有拿紗布的,有拿剪刀的,有拿藥瓶的.有端盆送水的.有搬椅子挪板凳的,亂糟糟地擠成一團,一時竟沒人發現蔣星凡和千瑤已經進來了,而小青還傻愣愣地站在一旁.一臉蒼白.不知所措.且她站著的那塊地方,竟灑一地的水,連她的裙擺都被沾濕了好一大塊。

  春喜將掃好的碎玻璃擱到角落裡後.就從旁勸的盆架上取下一條大毛巾,然後轉身走回來,正要蹲下去時.忽然看見蔣星凡和千瑤的身影,她忙就站直了身,有些惴惴不安地叫了聲「九爺.九奶奶。」

  春喜這話一出,大家才回過神.屋裡一時間就靜了下去.安姐兒正要接著罵小青的聲音也收住了。轉過頭.就看到蔣星凡和千瑤正往她這走了,且兩人面上的神色不一。

  丫鬟們自動退開後,蔣星凡即看到安姐兒正季屈地舉起的右手的食指竟是受了傷,只見指尖那已經被鮮血染了紅紅的一小片!

  「怎麼回事!」蔣星凡面色一沉.遂大步走過去。

  千瑤發覺,即便是剛剛在明淨堂那會.面對許氏的無禮.蔣星凡的臉色都沒此時這麼難看。

  「九叔!」瞧著蔣星凡朝自已走過來後.安姐兒哇地一聲就朝他撲過去大哭起來。蔣星凡忙就蹲了下去.抓住安姐兒小小的肩膀,一邊安慰她不哭,一邊將她的右手拉到眼前細看了一眼。只見安姐兒食指的指尖是被割傷了,雖已上了藥,但傷口還沒完全癒合。

  「常嬤嬤,出什麼事了?安姐兒怎麼會受傷?」千瑤剛已看見被春喜擱在角落處的玻璃碎片,走過來後.又瞧到安姐兒旁邊的案幾上正擺著兩條死金魚,她大致就猜出發生了什麼事。只是瞧著蔣星凡的臉色不對,且又事關自己身邊的丫鬟.便先開口問了一句。

  「回奶奶……」只是常嬤嬤剛一開口.安姐兒突然就抬起左手,指著小青,含著鼻音對蔣星凡控訴道:「九叔.她討厭我,故意把我送九叔的魚弄死了!還害我受了傷!九叔要為安然做主啊」她說著就又哭起來,粉嫩嫩的小臉上,眼睛紅得跟兔子的.讓人瞧著是可旁又可憐。

  小青臉上血色退盡,腳步趔趄了一下.一邊往後退.一邊搖著頭道:「我沒有一一」

  千瑤不由皺起眉頭,便上前兩步,著著安姐兒輕笑著道,「安然是不是誤會什麼了,小青她今日才隨我進府.怎麼就討厭安然了呢.再說那金魚既是送給九爺的禮物.她更不可能去動一下。」

  「我,我怎麼知道,可能是嫌我礙眼了……」安姐兒似怕千瑤一般.一邊說著一邊就往蔣星凡懷裡躲去。

  蔣星凡在安姐兒背上輕輕拍了拍,然後就將她起起來.放到旁邊的圈椅上,後才回身掃了這一屋的丫鬟婆子,最後才看了千瑤一眼。

  千瑤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讓她出面處理這事.但瞧著他此時的臉色.那意思其實是讓她給他個交代。

  這事不用問,千瑤也清楚.就是給小青一萬個膽子.小青都不敢做。即便退一萬步,小青就是有這膽子,她也沒理由。

  只是眼下這事卻是必須要問個清楚.千瑤只好朝小春看了過去,小青滿臉無措地擺著手道:「我沒有.沒有弄死金魚.是安姐兒讓我將那魚缸挪一挪的,然後……」

  「你撒謊。」安姐兒立即打斷她的話.然後扯著蔣星凡的衣服急切又委屈地說道:「九叔,安然原本是過來要找九嬸嬸拿九叔給我帶的禮物,哪知一進來,就瞧著她正把手放在魚缸裡捏我送給九叔的金魚,我嚇一跳,就跑上去要推開她.誰知她看到我跑過來後.竟就將魚缸推到地上!我蹲下去要救我的金魚.她卻按住我的手.然後我的手就被玻璃劃傷了!」

  「是這樣嗎?」千瑤心裡冷笑一聲.小小年紀.竟就學會胡編亂造。

  「我說的都是實話,九嬸嬸不喜歡我.定不願相信我.不過這事卻是有人看到的,九嬸嬸不信.可以問問。」安姐兒緊緊拉著蔣星凡的袖子,將一半身子藏在蔣星凡身後.怯怯地看著千瑤說道。

  千瑤看向常嬤嬤和春喜她們.卻見她們都垂下眼.千瑤面色一凝.常嬤嬤只得開口道:「剛剛我們正在裡屋給奶奶收給東西.聽到聲音後出來一看,安姐兒的手指已經傷了。」

  「我們看到了。」常嬤嬤的話才落.站在安姐兒旁邊的丫鬟遂道了一句,然後又瞧了瞧同她站在一塊的丫鬟.那丫鬟忙跟著一點頭.她才又接著道:「要是別的事就算了,可眼下安姐兒都受傷了.我們回去沒法跟七奶奶交待,只能實話實說。」

  千瑤瞪圓了眼睛,這些人淨是在睜眼說瞎話.這一著就是早有預謀的事兒,擺明了就是要栽贓陷害.什麼小青.明明就是在針對她!

  連她都看得出來,蔣星凡會不清楚.她隨即看向蔣星凡。可蔣星凡並未馬上開口為她說話。

  而安姐兒這會又拉著蔣星凡的衣袖道:「九叔.還是算了.安然知道,是安然惹嫌,連九叔都不願……」

  「好了,安然別難過,九叔為安然做主。」蔣星凡滿是心疼的摸了摸安姐兒的腦袋,然後抬眼看了千瑤一眼。

  「你一一」千瑤大怒,他這是什麼意思!

  此時,蔣府的下人已開始在外頭探頭探腦.並且還不時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

  「奶奶!」常嬤嬤一看這情形.忙就笑著走到千瑤身邊.扶著她的胳膊道:「奶奶在路上奔波了好幾日.想是累了,這罰下人的事。就交給嬤嬤吧,不勞奶奶費神。」常嬤嬤說著.就令小青到外頭的是廊那跪下思過,然後還朝春喜她們使了眼色。那三個春都是心思活絡的人兒,自是明白這事就是針對她們奶奶來的.但是眼下九爺是站在安姐兒那邊,若九奶奶為這事跟九爺僵持下去.吃虧的定是九奶奶。

  收到常嬤嬤的意思,春喜和春桃馬上走過去.一功一個拉住小青的胳膊,就將她拽了出去。

  千瑤正要開口,卻被常嬤嬤重重地捏了一下.且還在她耳邊悄悄說了個忍字。

  千瑤氣得紅了眼,咬著牙.硬是吞下這口氣.然後看向蔣星凡道: 「你滿意了?」

  蔣星凡還沒說話,安姐兒就又拉著他的衣袖怯怯怯地說道:「九叔.九嬸嬸生氣了,娘一會一定會罵我的!」

  「我怎麼會生氣呢。」千瑤怒極反笑.說著就走到安姐兒跟前接著道:「既然是我的丫鬟做錯了事.那就是該罰.常嬤嬤剛剛還罰得輕了,我再替安姐兒罰她今天一整天都不許吃東西好不好。」

  安姐兒睜著一雙紅紅的兔眼睛.抓著蔣星凡的袖子.愣愣地看著千瑤,似沒一時反應過來,剛剛還怒氣衝天的臉.怎麼忽然就笑出來了。

  「安姐兒不說話?是還不滿意?」千瑤依舊笑瞇瞇地追問。

  「我,我不知道。」安姐兒把臉埋在蔣星凡的衣袖上.撒嬌地說道:「九叔,安然要回去了。」

  「怎麼這麼快就走,瞧.這臉上的淚都沒乾呢。」千瑤說著就掏出手絹,彎下腰,一臉溫柔地幫她擦著小臉兒.嘴裡還接著道,「安姐兒這樣紅著眼睛,手上又帶著傷回去.你娘可不以為是九嬸嬸欺負了你。要不這樣,就讓九嬸嬸送你回去可好?」

  安姐兒忙縮回自己的小臉蛋、並緊緊貼著蔣星凡。嘴裡叫了一聲: 「九叔……」

  蔣星凡歎了口氣,輕輕拍了拍安姐兒.然後才略帶愧疚地對千瑤道:「我送她回去,你先歇著。」

  千瑤冷著眼,面上似笑非笑地著著他道:「那九爺可要幫我解釋一番,免得七嫂以為我欺負了安姐兒。」

  瞧著他們離開後,千瑤才慢慢收起面上的假笑.眼裡幾乎就要噴出火來。

  「去讓小青起來,跪什麼跪!」千瑤恨恨地咬了咬牙.就朝春喜喝了一句。

  常嬤嬤忙讓春喜去外頭守著.這會別讓蔣府的下人講來.完後她才拉著千瑤進了裡屋勸到:「奶奶.你現在可千萬別跟九爺慪氣。」

  「嬤嬤,他是糊塗了,難道你也糊塗了不成!什麼金魚死了.我都不用問,定是送過來的時候就是死的!那小丫頭一人自說自演, 也就他才信那鬼話!」千瑤坐下後,說著就在扶手上重重拍了一下。

  常嬤嬤拉起千瑤的手,輕輕揉了揉,然後苦口婆心地勸道,「奶奶,忍得了一時,往後才好長遠,九爺的態度你不是都瞧著了麼,心肝似的疼著,而且那小丫頭又會來事。再者這事,定是已經傳出去了,小青做沒做,沒人看見,但安姐受了傷,那可是擺在眼前的事。而您如今是要坐上這當家主母的位置,若一進門就鬧出賞罰不公,包庇自己的丫鬟,欺負小侄女的話,那以後對奶奶可是萬萬不利啊。」

  千瑤咬著唇,她也是明白這個理,所以剛剛才硬生生地忍了下去,可是心裡卻還是吃不下這口氣。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7 11:22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10-1 10:31 PM 編輯

第5章 誰都不是軟柿子

      「這才第一天,我就護不住自己的丫鬟,已經被人看了笑話!」千瑤立著眉,瞪圓了眼睛接著道:「我就是個護短的,那又如何,就讓他們說去,我還真會怕了不成!」

  常嬤嬤聽著千瑤這氣沖沖地話,苦笑了一下,接過春燕捧上的熱茶,見千瑤擺手,她便輕輕擱到旁邊的几上,然後才緩聲勸道:「奶奶有護短之心,本是我們的福氣,但有幾句話,嬤嬤我仗著有些年紀,又受了太太所托,今日就厚著臉皮給奶奶點幾句,望奶奶莫怪。」

  千瑤見她說得鄭重,還將金氏給搬了出來,想起自己如今到了這邊,所能依仗的人,就眼前這麼幾個罷了,且常嬤嬤原就是金氏身邊的人,於是她面上的怒氣不由就收了幾分,點了點頭。

  「奶奶心裡需得清楚,如今這裡是柳州,離京遠,奶奶又是剛進門,在這府還沒根基,就是奶奶從京州那帶過來的人也不多。而且奶奶剛剛一路進來想是也看到了,這蔣府的規模可不簡單。」常嬤嬤說到這,就走近一步,放低了聲音接著道:「前幾日在路上,我從徐媽媽那裡知道。原來這蔣府,如今雖說是蔣老夫人當家,但那蔣老夫人卻是個不大理事的主,所以這府裡啊,多是由七奶奶管著。而那六奶奶,雖說甚少插手這府裡的事,但卻是個不好相與的,又仗著手裡有些銀錢,氣壯著呢。徐媽媽說了,那六奶奶平日裡就是個我行我素之人,連蔣老太太都管不住,而九爺到底是小叔子,也不便說。」常嬤嬤道了這一通,再瞧千瑤的臉色已不似剛剛那麼氣鼓鼓的,便才接著道:「說來今兒這事,我琢磨了一下,其中是有文章的。」

  千瑤冷笑一聲,端起茶,喝了一口,才慢慢道出一句:「不就是弄了個圈兒,要我自個往下跳,讓我跟九爺發生爭執,好的話,就能讓九爺對我生出成見和不滿來!」

  常嬤嬤忙點頭:「奶奶能想到這一層就好,太太之前就說了,奶奶本是個聰明的,就是怕年輕吃不住氣,容易吃暗虧。」

  千瑤臉色才剛緩,忽然又皺起眉頭看著常嬤嬤道:「不過那女人怎麼就能斷定九爺定會為那丫頭做主,我到底是他正經夫人呢!」而且在這事之前,蔣星凡待她的態度可算是極好的,就是齊氏對她也是親得緊,梅氏就不怕弄巧成抽,讓自個閨女白白吃了虧?

  常嬤嬤凝了臉色道:「老奴覺得,主要是安姐兒的手劃破了,還見了血,到底是這府裡的姑娘,又哭著句句喊委屈,九爺若是什麼都不表示,也說不過去。就是不知她是自己故意劃傷了手,還是真不小心給劃到的,那七奶奶總不會忍心讓自個閨女……」

  「叫小青進來問問!」千瑤遂放下茶盞就道了一句,只是說這句話時,她心裡已經隱隱有了答案。

  果真,叫小青進來後一問,竟真是安姐兒自個劃傷的!

  千瑤的臉色慢慢沉了下去,常嬤嬤心裡也是吃了一驚,好一對厲害的母女!

  小青回完話後,見千瑤和常嬤嬤都沉默下去,以為她們是不相信自己的話,畢竟哪有孩子會傻傻地將自個的手給劃出血來,誰聽了都會以為她是在為自己推脫,這麼一想,她心裡頓時一慌,忙就跪下去顫顫巍巍地說道:「奶奶,我,我說的都是真的!」

  千瑤回過神,忽然就站起身,走過去將小青扶起來道:「我知道,剛剛委屈你了,春桃,你送她回去歇著,再拿藥給她揉揉膝蓋,在外頭跪了那麼久,別凍壞了。」

  「奶奶一一」常嬤嬤語氣有些不贊同,九爺才走一會,這馬上就讓受罰的丫鬟起來,敷衍的痕跡太重了,萬一有人故意挑撥,讓九爺心裡不快……

  千瑤卻打斷常嬤嬤的話:「嬤嬤別說了,他要真抓著這事跟我計較,那我也沒必要待在這。哦,那些東西你們都別收拾了,先放著,看一會九爺回來什麼個意思,不行我就馬上出去,沒道理巴巴送上門來讓人作賤的!」

  常嬤嬤愣住,以為千瑤心裡還賭著氣,胡亂開口,誰知千瑤又接著道:「嬤嬤說的我都明白,只是有些事,退一步可以卻不能步步都退。剛剛我讓小青出去罰跪,已經是低頭了,也算是給了他面子,但這事不是咱的錯,就不能真的自打嘴巴。他既然能對那邊表示,就不能對我卻是這麼稀里糊塗的,我可不是軟柿子,任他想怎麼捏就怎麼捏!」

  春挑帶小青出去後,常嬤嬤歎了口氣道:「奶奶何必這麼跟九爺置氣,其實這事在九爺眼裡,就是小侄女受了委屈,錯的是丫鬟,罰的也是丫鬟,說白了,這事跟奶奶沒多大關係。如今奶奶是剛進府,最要緊的是籠住九爺的心,收買好府裡的人,掌了實權。到明年奶奶再生個一兒半女的,就憑九爺喜歡孩子那勁兒,奶奶還怕會受閒氣!」

  千瑤只笑了笑,並未改變主意,她明白常嬤嬤說的都在理,但常嬤嬤卻不知,她跟蔣星凡之間沒那麼簡單。他原本是讓她過來幫他管家的,還許諾要給她一個當家主母應有的一切,可才第一天,他就自毀承諾.這算什麼?!

  她不是委屈,只是覺得憋屈。

  她對他雖沒有感情,但確實是帶著誠意過來的,卻沒想反被他給擺了一道。

  常嬤嬤見怎麼說,千瑤都是雷打不動的樣子,心裡直歎,怎麼這性子竟倔成這樣。難怪臨出嫁前,太太對自己是千叮嚀萬囑咐的,她當時還覺得太太說得過了,如今才知道那是一點都不帶誇張的。

  然而蔣星凡這一去,就似不打算回來了一般,都小半個時辰過去了.竟還不見人影!

  千瑤的臉色越來進不好,常嬤嬤心裡也有些犯嘀咕,莫不是有別的事耽擱了,正打算讓人去七奶奶那打聽一下,卻被千瑤給攔住了。

  「沒關係,我等得起。」千瑤冷笑一聲,就從椅子上站起身,脫了外面的大罩衣,然後走到那鋪著大紅錦被的緊檀木拔步床上側身躺了下去,再喚赤喜和春燕過來給她捏捏腿。

  差不多是又過了半個時辰,才聽到外頭有人叫「九爺」的聲音,千瑤卻還躺在床上,絲毫不見要起來的意思,而且還乾脆就閉上了眼晴。於是當蔣星凡走進裡屋時,正好就看見那紅羅帳下的美人側臥圖,慵懶,又帶著幾分香艷,著實是迷人。

  春喜和春燕還在幫千瑤推著腿,見蔣星凡進來後,正有些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該提醒一下自個奶奶,眼下這樣,萬一……

  蔣星凡卻朝她手門擺了擺手,就示意她們出去。春喜和春燕對看了一眼,遲疑了一下,見千瑤未睜開眼,才雙雙站起身,悄悄退了出去。

  蔣星凡走到床邊,見千瑤還閉著眼睛,他便輕輕坐了下去,伸出手順著她身上的曲線撫摸了一下,然後才將手放到她小腿那給她揉捏起來。

  千瑤這才徐徐睜開眼,只是看過來的目光卻是冷冷的,蔣星凡笑道:「坐了這麼長時間的馬車,身上是不是酸得厲害,你躺著,我給你捏捏。」

  千瑤忽然起身,一下子拍開他的手,立著眉毛怒瞪他。

  蔣星凡也不生氣,伸出手,在她眉毛上撫了撫,面上依舊帶著笑: 「雖然你生氣的樣子很吸引人,但我卻更喜歡你對著我笑。」

  「少跟我說這些有的沒的!」千瑤又柏開他的手,依舊冷著臉瞪著他。

  蔣星凡歎氣,抓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親了一下,柔聲道:「別生氣,剛剛是外頭有人找我,才耽擱了這麼些時候,下次有事我會記得讓人過來跟你說一聲的。肚子餓不餓,中午在馬車上見你也沒吃多少東西.現在要不要讓人給你做點什麼?」

  「別跟我扯東扯西的。」千瑤說著就耍抽回自己的手,蔣星凡卻是不放,她使勁地猙了幾下,無果,只得任他握著厲聲道:「安姐兒是怎麼回事?你到底什麼意思!」

  蔣星凡笑了笑:「小孩子鬧鬧彆扭罷了,你順著她就行,何必跟她計較,眼下不是都沒事了嗎,而且剛剛你處理得也很好,怎麼還在生氣。」

  「你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千瑤瞪圓了眼,毫不客氣地道了一句,然後就指了指那邊還沒打開的箱子道:「看到了嗎,你知道我什麼意思!」

  蔣星凡順著她的手往那看了一眼,略一思忖,面上的笑遂淡了下去。

  「我知道你心裡明鏡似的。」千瑤冷哼一聲,接著道:「你要疼誰,要護著誰,我管不著,也管不上,但你不能跟我說是一套,做是一套!把我當傻子耍著玩!你到底是個什麼意思,今兒就給我說明白了.省的我以後還要費勁猜來猜去!」

  蔣星凡看到那幾個擱在一旁一直就沒收拾的箱子後,原是有些不快,只是聽到千瑤這番控訴,心裡忽的就是一軟,便歎道:「我知道,剛剛是委屈你了,也掃了你的臉面。但安姐兒到底是受傷了,她又是個孩子,而且下人們也都看到了,剛剛那番情況,難不成還能讓安姐兒給賠錯不成?」

  「原來你心裡頭還真是一清二楚!」千瑤瞪圓了眼睛,心裡的怒火更盛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7 11:33 PM

第6章  解釋

     「其實那孩子就是跟我撒撒嬌而已,怕我從此冷落了她。我剛剛也訓過她了,她以後會知道分寸的。」蔣星凡說到這,想了想,又道: 「剛剛那個丫鬟,一會你多給賞點東西,需要什麼,你跟我開口就是,別再為個丫鬟跟我這麼置氣,嗯!」

  千瑤卻冷笑一聲道:「這事,重點不在小青!」她說著就使勁抽回手,隨即就下了床,蔣星凡微一皺眉,遂伸手抓住她的胳膊。而千瑤被他這麼一拽,猛的就跌回床上,幸好那床上的褥子鋪得夠厚,沒摔疼她.但卻給氣到了。

  「你幹什麼!」千瑤幾乎是用吼的,即便感覺到蔣星凡也動了氣,她依舊是毫不示弱地瞪回去。

  今日這屋裡不僅是燒了地龍,那床上還擱了熏籠.千瑤剛剛就是倚著那熏籠瞇了小半個時辰,小臉兒被熏得有些紅,蔣星凡進來時,就發覺此時的千瑤,瞧著比往日平添了幾分嫵媚。而眼下她雖是正氣在頭上,眼神亦是桀驁鋒利,但卻一點都不損她的魅力,瞧著反是更吸引人了,就似朵帶刺的玫瑰。

  千瑤那聲低吼一下子傳到外屋去,正不放心地在外屋候著的常嬤嬤心裡一跳,不由就念了句阿彌陀佛,想進去看看,只是遲疑了一下,見裡頭沒再傳出什麼了不得的聲音,她使又忍住了。

  蔣星凡看了千瑤良久,忽然就笑著搖了搖頭道:「我都跟你說得那麼清楚了,怎麼還抓著不放,算上虛歲,安姐兒今年也才十歲。你如今是人家嬸嬸了,即便是她調皮,但到底也是個孩子,你就為個孩子這麼跟我賭氣,不覺得羞!」

  見他還是句句維護著安姐兒,千瑤氣得冷笑一聲,然後定定地看了他好一會,才道了一句:「我問你,你之前說的要我幫你理家,可還作數?」

  「自然是作數的。」

  「那如果以後再出現似今日這般的事情,你是打算放手讓我處理,還是一樣要插手管?或看這府裡,就那安姐兒是特殊的,以後任她怎麼鬧騰,都由著她?」

  蔣星凡怔了怔,才道:「你放心,以後再不會有這種事了。」他說完,見千瑤面色愈加不善,便苦笑地補充了一句:「好了,真要有這事,就都照你說的辦,只是別真的委屈了孩子就行。」

  千瑤遂冷哼一聲,見她還不滿意,蔣星凡才又歎道:「你不知,安然是個可憐孩子,十年前蔣親被抄家的時候,七嫂才剛懷上她。一直到蔣家被平反後的那四年時間裡,七嫂帶著她在外面到處躲躲藏藏,吃了不少苦。記得剛將她們接回來的時候,那安姐兒是見了誰都怕,卻獨獨不懼我,所以我同她相處的時間倒多了些,且那會她又小,慢慢便養成依賴我的習慣。後來我決定要去西洋時,也是她哭得最厲害,我離開的前幾天,她是寸步不離地粘在我身邊,死拽著衣服就是不放手

  「所以你對她覺得愧疚,因此就什麼都順著她。」千瑤總結了一句,語氣緩和了不少,但並未氣消。

  「她是個好孩子,就是我離開這幾年,被七嫂嬌慣了些,任性點罷了。往後她要真做錯什麼,你也別往心裡去,到底還有七嫂在,讓人過去吱一聲便好。不是我偏向她,畢竟你是嬸嬸,總也不好越俎代庖不是。」

  這麼一說,千瑤堵在胸口的氣才略順了點,只是想了想,又道: 「不過如今不是七嫂在管家嗎,你就不怕今後我接了手,她們母女會覺得委屈了?這管家大權,對後院的女人來說可是件大事,而且都管了這麼些年,忽然要交出來,誰都不會甘願。」

  蔣星凡笑了笑:「我如今都有正房太太了,這管家的事自然不能再讓嫂子代勞,只是她畢竟是辛苦了幾年,而且這府裡也有不少她的親信人脈,只能你以後多費點心。至於安然,我早給她準備了嫁妝,不會委屈的。」

  千瑤心裡還有疑問,只是這會外頭忽然傳進春燕的話,說是閏年有急事找九爺。

  蔣星凡便起身,在她肩膀上撫了撫道:「估計我又得出去一趟,可能晚飯時才回,別再生氣了。」他說完,就抬起她的下巴,俯下臉,在她唇上啄了一口,聲音低啞地補充道:「晚上等我回來。」完後便出去了。

  蔣星凡前腳剛走,常嬤嬤後腳就進來笑著道了一句:「奶奶可是跟九爺說妥了?」

  「嗯……」千瑤起身,想了想,就將蔣星凡剛剛說的大致道了出來,然後問常嬤嬤怎麼想。

  常嬤嬤一聽,便笑了:「原是這般,這麼說來,奶奶今日這事,其實也不算委屈。」

  見千瑤這就皺起眉頭,常嬤嬤忙接著解釋道:「奶奶眼下是年輕,卻是忘了九爺如今都二十有六了,這個年紀的男人,整日對著個那麼依賴自己的孩子,再加上當年心裡的愧疚,所以溺愛也是難免的。不過奶奶實不用擔心,那到底只是侄女,哪比得上自己的親骨肉,九爺的心遲早都會轉回來的,奶奶就放一百個心吧。」

  千瑤沉吟一會,不知為何,總覺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麼,心裡有種怪怪的感覺。

  想了許久,她才恍悟,即道:「對了,他這屋裡可有通房丫鬟?還有這翼園裡可有妾室?」

  按說,他都這個年紀了,不可能沒有,只是怎麼沒見誰提起過。

  一聽到千瑤提起這事,常嬤嬤似忽然想起什麼,忙就上前一步道:「虧得奶奶提醒,我倒是忘了說這事了。」

  「怎麼?」千瑤抬眼詢問地看著常嬤嬤。

  「這也是我在路上時,從徐媽媽嘴裡知道的。」常嬤嬤放低了聲音,「徐媽媽說了,九爺去西洋之前,屋裡原是有兩通房丫鬟,而且那會九爺還有婚約在身,聽說就等正經夫人進門後,便給那兩丫鬟開臉。只是後來,九爺的親事黃了,接著就去了西洋。只是誰知九爺才走了不到一年,那兩丫鬟就陸續死了,九爺回來後倒也問了一下,可大家都說是得了急病,相互傳染走的,於是這事便過去了。後來九爺就沒再往房裡收人,如今這翼園裡,就奶奶一人。」

  千瑤聽得怔住,看了常嬤嬤一眼,問了道:「真是得了病?」

  常嬤嬤搖了搖頭,「這個誰知道總歸人都走了,也沒什麼正經身份,是不是真的,誰在乎。」

  「嬤嬤不覺得奇怪嗎?」千瑤頭問了一句。

  常嬤嬤笑了:「總歸是過去的事了,而且走了也清淨,奶奶倒是省了防這個那個的。再說如今奶奶是正正經徑從大門進來的,又有九爺護著,連老夫人都喜歡,量誰也不敢翻出什麼麼蛾子來!」

  正說著話,外頭又有人進來。

  千瑤轉眼一瞧,只見春燕領著個衣著極體面的丫鬟走進來,且那丫鬟手裡還捧著個錦匣子。

  原來是梅氏讓身邊的丫鬟素素給送賀禮來了,常嬤嬤一聽,面色即有些不好看。又不是隔著十里八鄉,送賀禮竟讓丫鬟給帶過來,也將人看得太輕了!

  千瑤聽了來意後,便站起身,親自接過那錦匣子笑道:「七嫂客氣了.春燕,拿一等紅封賞。」

  素素笑著接了春燕遞上的紅封,道了謝,又對千瑤道:「七奶奶說了,她原是想親自送來的,只是安姐兒身上忽然有些不好,再看九奶奶這兒想必也忙著,她過來了倒是會添亂,才讓我將賀禮送來,望九奶奶別見怪了。」

  千瑤面帶微笑,聲音溫和:「怎麼會,難得七嫂想得周到,你回去告訴你家奶奶,說我多謝她惦記著了,待我這收給好後,再請她過來喝茶敘括。」

  「是。」素素笑著應聲,然後又行了一禮,才退了出去。

  素素走後,千瑤打開那錦匣子一看,只見裡頭放著的是一對精美的彩色玻璃瓶。

  出手還挺大方的,這麼一對瓶子,造價可不低,就是直接去買對汝窯瓶子估計都比這划算。千瑤將那瓶子拿在手裡轉了轉.不過為何會送玻璃瓶子,這麼易碎的東西。她想到這,忽爾一笑,易碎……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想了。

  讓春燕將這瓶子擺在多寶格土後,便讓她們繼續將那沒收拾完的東西收拾好。

  只是當看到春燕她們將自己的妝匣子拿出來時,才想起蔣星凡給安姐兒準備的小禮物還沒送出去。

  千瑤撥弄著盒子裡的鎏金九連環,笑了笑,又將旁邊那對鑲著紅寶石的玉兔拿了起來,然後對常嬤嬤道:「嬤嬤找個丫鬟給我領路,我去七嫂那看看。」

  「奶奶怎麼這會過去?」常嬤嬤正指揮著丫鬟們幹活,聽聞千瑤這麼一說,遂是一愣。

  「也算是禮尚往來,再說剛剛安姐兒在我這受了傷,照理我也該過去看一眼,既然都裝到這份上了,就乾脆再裝得像點也無妨。」

  「奶奶能這般想就好了,乾脆我也隨奶奶一塊過去。」常嬤嬤心裡鬆了口氣,忙就出去叫人準備。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7 11:36 PM

第7章  大戰

      春桃給千瑤繫上雪狐大氅,春燕又拿出雪帽給她戴上,常嬤嬤找了個精巧的小匣子,將要給安姐兒的東西裝了起來,然後拿在手裡,隨千瑤走了出去。外頭已經有丫鬟候在那了,原本徐媽媽是要給準備小竹轎的,因翼園離梅氏的點春院有段距離,且眼下又落著雪花。但千瑤卻道不用,反正現在天還早,她正好趁機好好看看這園子。

  剛剛進翼園的時候,千瑤就瞧見這園子的前面有一汪清池,池水繞園圍山,彎曲東流,一路穿洞至山後大池,地上架有曲橋.過了曲橋,往右便是映霞閣和點春院,往左則是明淨堂。

  一般的名門府邱,園子裡多會挖個池子,養些荷花金魚什麼的來觀賞,就連任府,雖佔地不大,但也有個靜月池。然奇特的是,眼下都是三九寒冬了,可翼園前面那小池子裡的水不但未結冰,還隱隱約約冒著白霧。只是走上曲橋後,又發現下面的大池子卻是結了薄冰,不過那冰層下面亦可見足有千百錦魚悠遊其中。

  經前頭引路的丫鬟一解釋,千瑤才知,原來翼園前面那小池子竟是個天然溫泉,取的是地熱,故而終年不結冰。只是可惜那泉水的水溫不算高,有些雞肋,所以當年蔣老爺乾脆就將那泉眼改成景觀,引水繞園,於是才得如今這一番美景。

  千瑤心裡暗歎,面上卻未露分毫,那丫鬟道完後,特意看了千瑤一樣,見她面上神色依舊波瀾不驚,心中不由有些奇。她心想,連知府大人進了這府裡都是連連驚歎的,怎麼這新進門的九奶奶倒似沒瞧在眼裡一般,看來那些流言輩語果真是不可信。

  走過那隔水相望的堤岸、穿過那相映成趣的假山,行過那縵回的廊腰,見著那高啄的簷牙後,便是到了點春院。

  點春院比翼園小很多,但房屋門窗迴廊,處處都透著精緻,只是可惜是冬天,院中草木皆枯謝,只餘白雪。若是春天必是一番好景象。

  千瑤才進院門,就已經有丫鬟進去通報了,候在外頭的皆一臉好奇地打量著她。常嬤嬤幫千瑤抖了抖落在大氅上的雪花,才隨她一塊走了進去。

  然奇怪的是,這一進去,竟就聽到低低的抽咽聲,且這外屋也看不到梅氏的身影。

  千瑤狐疑地看了常嬤嬤一眼,常嬤嬤也是一怔,正要開口問那屋裡的丫鬟,只是這會梅氏忽然就從裡屋走了出來,並三兩步就走到千瑤跟前,一把就拉起她的手歎道:「好妹妹,你千萬別生氣,都是我平日裡太慣著她了,不想竟讓她把性子養得進發嬌縱起來,我已經在罰她了!」

  「七嫂這說的是什麼,倒是把我弄糊塗了。」千瑤聽梅氏說完這一通話,心裡已明白她指的什麼事,不由就看了常嬤嬤一眼,然後便笑道。

  「因為九奶奶,我家姑娘正被七奶奶罰跪著呢,現在還在裡頭跪著!」剛剛進去通報的那個丫鬟忽然就插了一嘴。梅氏頓時轉頭喝了她一句:「放肆,我跟九奶奶在這說話,輪得到你多嘴!還不快上茶來,沒見九奶奶都進來大半天了!」

  那丫頭忙應了聲,就低頭垂臉地出去準備茶果。

  千瑤脫了外頭的大氅後,往裡屋看了一眼,便問道:「七嫂罰安姐兒怎麼是因為我?」

  梅氏又歎了口氣,看著千瑤,滿是歉意地說道:「剛剛她九叔送她回來的時候都說了,要不是當時她九叔攔著,我早就打她戒尺了。眼下我正讓她在屋裡跪下思過,也狠狠說了她一頓,所以之前那點不愉快,弟妹千萬別放下心上,不然可是我的過錯了!」

  千瑤瞧了梅氏一眠忽然就笑道:「七嫂莫不是以為我是興師問罪來了。」

  梅氏也跟著一笑,卻沒應聲,只是拉著千瑤.要請她上座。千瑤卻檔開她的手,然後從常嬤嬤手裡接過那小匣子笑道:「既然是小孩子調皮,我怎麼會放在心上,七嫂真是誤會我了。我這是給安姐兒送禮物來的,之前安姐兒不是一直惦記著麼,也不知合不合她心意。」

  幸好她今日過來了,不然經由梅氏這一手.明兒這府裡指不定傳出什麼話來。雖然她不在意別人嚼舌頭,但卻受不了這般被人算計的。

  「九弟妹真是有心,那我就先收著吧,等一會她悔過了,我再給她。」梅氏說著就要接過千瑤手裡的匣子,千瑤卻是避開笑道:「看著我特意過來一趟的份上,七嫂就不讓我見見安姐兒,要是我這麼將東西擱下就走,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這嬸嬸是故意過來看侄女笑話的.七嫂這不是置我於窘地嗎!」

  「瞧你說的!」梅氏無奈地瞟了她一眼,只得輕擺腰肢,讓千瑤隨自己進了裡屋。

  只是千瑤剛一進去,梅氏即對那正跪在地上的安姐兒道:「還不快過來給九嬸嬸認錯!」

  不等安姐兒開口,千瑤忙就上前將她給扶了起來,然後掏出手絹,一邊幫安姐兒擦著面上的眼淚鼻涕,一邊說道:「七嫂也太認真了些,還是個孩子,這大冬天的怎麼這麼罰。又不是什麼大事,七嫂這麼做,又句句因我,倒成了我的不是了!這讓我心裡如何過得去!」

  哪知千瑤的話剛落,安姐兒忽然就掙開她的手,忽的一下就在她面前跪了下去道:「九嬸嬸莫氣,安然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會惹九嬸嬸生氣了。」

  此時外頭正好角丫鬟捧著茶果進來,恰恰就見到安姐兒給千瑤下跪的這一幕。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是面對這麼一個聲聲認錯,句句沫淚的孩子。然而這裡可是藏著九拐十八彎的心思,這對母女,真是不簡單啊!

  千瑤心裡吸了口氣,面上露出笑來,遂彎下腰扶起安姐兒,柔聲問道:「九嬸嬸怎麼不清楚安姐兒到底做錯了什麼.要不安姐兒給九嬸嬸說說可好?」

  安姐兒一愣,不由就看了梅氏一眼,梅氏沒想千瑤會這麼反問回來,生怕事情會弄巧成拙,忙就笑著上前將安姐兒拉過來,然後推到丫鬟身邊道:「好了好了,瞧這小臉髒的,快去洗把臉,收給整齊了再進來,別讓人看了笑話。」

  見對方偃旗息鼓了,千瑤才坐下,接過丫鬟捧上的茶,然後一邊撥弄著茶蓋,一邊打量著這屋裡的擺飾。別的不說,光是擺著那邊的兩張紫檀雕花圓墩兒,竟是每一張的腿上前包著金衣,金衣上還雕著繁複精美的花紋。外頭的雪光從窗戶那透了進來,灑到那上面,即炫出一層庸俗華貴的金光,簡直是生怕別人不知她兜裡有錢似的!

  千瑤心裡嘲弄地一笑,繼續看,只是一抬眼.忽然就看見左側條案的矮几上,正擺著一個瞧著極眼熟的獅子戲球白玉擺飾。她記得翼園的新房裡也有這麼一個東西,因那擺飾的造型憨態可掬,所以她剛剛出來的時候還特意多看了兩眼。

  梅氏順著千瑤的目光看過去,瞧著那獅子戲球的擺飾後,便笑道:哪是九叔去西洋前,特意找人雕琢了這麼一對擺件,一個給了安姐兒,一個他放在屋裡了。」梅氏說到這就笑了笑,看了千瑤一眼,又道:「弟妹也是瞧著了吧,我記得九叔就擺在那房間裡的桌案上。」

  千瑤沒應聲,只笑了笑,就端起茶盞吹了吹,然後輕輕喝了一口。

  梅氏正要接著說自家閨女的招人喜愛處,不想忽然就聽到外頭起了一陣喧嘩,隨即就瞧見一個衣著艷麗的女人風一樣地捲了進來,忽的就將手裡的東西摔到自己跟前,並喝罵了一句:「梅采薇,你給我的這是什麼東西!」

  千瑤嚇一跳,忙就將手裡的茶盞擱在几上,然後看了衝進來的許氏一眼,又瞧了瞧那被摔在地上,撒了滿地的香料。她還鬧不明白出了什麼事,梅氏已經從椅子上站起身,笑著走到許氏身邊道:「六嫂什麼事這麼大的火氣,眼下不是應該小心身子的時候麼!」

  「收起你這副假惺惺的嘴臉。」許氏指著那地上的香料道:「你給我聽清楚了,今日你要麼把那五百兩退回來,要麼把正經一等品給我替上!」

  「六嫂這意思我可是不懂了。」梅氏在千瑤面前被許氏推了一把,面上也有些掛不住,便扭著腰走過來坐下道:「早就銀貨兩清的事,六嫂這會卻跑到我這胡說八道,到底是哪的理呢!打量我這孤兒寡母的,無依無靠,好欺負呢!」

  聽了梅氏這話,許氏忽然笑了,只見她慢條斯理地捲起自個那繡著薔薇花的衣袖,然後道了一句:「我今兒就是過來欺負你的!你瞧好了!」

  她聲音一落,桌上一對青花雙耳瓶就落到地上,碎了。

  接著是瑪瑙纏枝碟,玻璃花盞,汝窯筆筒,粉彩圓盤……一件一件,毫不客氣地直往地上摔!

  梅氏尖叫出聲,就要撲上,卻早被一個孔武有力的婆子抓住了,門口那也被許氏帶過來的兩個肥頭大耳的婆子堵住。

  「九弟妹,你快阻止她,快拉住那個瘋婆娘啊!」

  千瑤置若周聞地坐在那,怔怔地看著眼前這突如其來的一幕,看著那滿地的碎片,看著依舊不見停手的許氏,心裡連連驚歎,原來還能這樣!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7 11:49 PM

第8章  誰是誰非

     不到半刻鐘,這房間就似被人洗劫過一般,凡是擺在桌案茶几上的東西,全都一股腦被掃到地土,就連那兩張紫檀圓墩兒也未能倖免,也合該擺的位置礙了眼,一下子就被許氏給踹翻了。

     直到這屋裡再也找不到可摔的東西,許氏才停了手,然後對著梅氏撂下一句:「以後好好睜大你的眼睛,我可不是九爺,不是你閨女隨便哭上兩聲就什麼事都能一筆勾銷的!」

      她說完,甩了甩袖子,就領著那幾個婆子雄糾糾氣昂昂地走了,滿園的丫鬟婆子,無一人敢攔。

     梅氏得了自由後,白著臉,看著這滿屋的狼藉,身子晃了晃,就倒在椅子上,暈了過去!

     千瑤一驚,忙叫丫鬟婆子進來,安姐兒是第一個衝進來的,且不等千瑤開口,她就已經一口一個指使著那些丫鬟婆子處理眼下之事。兩人負責將梅氏扶上床,兩人負責收拾這屋裡的東西,一個趕緊去叫懂醫的嬤嬤過來,一個馬上去明淨堂去將這事說了。接著安姐兒又招來一個年長的丫鬟,悄悄交待了句什麼,那丫鬟聽完,一點頭,就走了。

     最後安姐兒才紅著眼,面上略帶幾分無措地看向千瑤道:「難得九嬸嬸今兒能過來,卻還沒來得及招待,就讓九嬸嬸看了笑話,安然心裡愧疚萬分!」她說完,竟真就掉了兩滴淚。還顯稚嫩的臉,驚慌又勉做鎮定的表情,滿屋的狼藉,慌亂的下人,不省人事的母親,此情此景,任誰看了都免不了要心疼幾分。

     千瑤才安慰了她一句,梅氏就悠悠轉醒了,安姐兒隨即撇開千瑤奔到床邊滿聲關切的詢問。梅氏先是呆了一呆,然後從床上坐起,一把抱住安姐兒哭道:「我的兒啊,這造的是什麼孽!因你九叔疼你,讓咱娘倆過了兩天好日子,馬上就有人紅眼,心裡把恨上了,這剛一來,就打的打,罵的罵,這不是活生生要逼死我們嗎,我苦命的兒啊一一」

     這話說得“千瑤微一篷眉,只是眼下她也不好轉身就走,少不得上去勸了兩句。梅氏似一愣,然後忽的就抓住她的手道:「剛剛九弟妹也都親眼看到了,這事,九弟妹一定要為我做主,不然我們母女就真是沒有活路了!」

      「七嫂言重了,如何就談得上死啊活的。」千瑤微皺著笑了一笑,一邊掰開她的手,一邊道:「再說這是六嫂和七嫂之間的事,我又才剛進門,哪有什麼資格為誰做主的,而且剛剛安姐兒不是已經讓人去明淨堂那說一聲了,七嫂就……」

     「弟妹這今時候還推託什麼,九叔早表示過了,只要弟妹一進門,這管家之權就歸到弟妹手裡。我是日盼夜盼的,好容易盼得弟妹進了門,眼見又出了這事,難不成弟妹真忍心見死不救!」梅氏說著就又將安姐兒樓到懷裡,一邊撫著她的頭髮,一邊流著淚道:「要單是我,被人這麼做賤,咬咬牙,也就忍下去了,可是安姐兒怎麼辦?可憐她還沒出生就沒了爹,自小苦大,好容易回了家,還不得安寧……」

     從點春院出來後,常嬤嬤緊跟在千瑤身邊悄聲道:「那七奶奶可不是個簡單的,奶奶可千萬別攬這事,這可是兩邊都討不得好的事兒!徐媽媽早說了,這兩位奶奶向來就不對眼.只不過倆人一直以來就井水不把河水,所以倒沒出過大事。如今奶奶剛一進門,馬上就砸出這炮仗來,奶奶可得小心,別著了她的道,把自個賠進去!」

      「我當然知道。」千瑤冷笑一聲,所以剛剛她連這事的原因都不問,隨便含糊了幾句,就找藉口出來了。只是走了一會,她心裡還是有些好奇,就道一句:「不過也不知到底是什麼事,我剛剛在裡頭聽那六嫂讓七嫂還她五百兩銀子,還有什麼一等貨的」”

      「那六奶奶一直就在做生意,我估摸著啊,準是七奶奶瞧著眼紅,也想分一杯羹,所以便使了什麼手段讓六奶奶著了道。”許氏剛剛說話的聲音不小,候在外屋的常蛾可是聽得一清二楚,不過瞧七奶奶那一屋子的東西,可不止五百兩,光那兩對花瓶就差不多這個數,更別說那些瑪瑙翡翠碟碗了,難怪七奶奶會一口氣上不來!」

        經常嬤嬤這一嘆,千瑤想起剛剛許氏那目中無人的樣,不知為何,心裡倒是一樂,她還從沒見過這麼厲害的女人。只是想了想,又有些不解地道:「不過不是說她們之間的關係一直就不好麼,怎麼還能合夥做生意?再說我瞧六嫂可不是個簡單的,又向來跟七嫂的關係不好,竟能著了她的道?」

      「奶奶這就不了解了,有哪個商人會跟銀子過不去.只要能有得賺,就是對上仇人都能笑出三分來。而且再怎麼精明的人,也難保一輩子不吃虧,再說那六奶奶這段時間不也一堆事,沒準就是因為那些事兒擾了心,所以才不小心著了道!」常嬤嬤說著,接著又提醒千瑤道: 「雖說這管家大權一定會落到奶奶手裡,但這麼大一個家,也不是每件事都必須得奶奶親自過問的。就算七奶奶咬著不放,奶奶要麼就將這事推給蔣老夫人,要麼就給她可勁兒地拖著,只管坐山觀虎鬥就行。到底奶奶才剛進門,就算有些事做的不盡完善,別人也說不出什麼來。」

      千瑤點了點頭,一路琢磨著回了翼園,只是一進屋,忽然看到一個嵌絲填彩天女散花的大插屏立在那兒。

     「這是新送來的?」千瑤走到那大插屏跟前,仔細看了兩眼,她記得剛剛出來的時候,屋裡還沒這物兒。

     「是六奶奶親自帶人送來的,才剛走呢,奶奶就回來了。」春桃一邊給千瑤捧上茶一邊笑著道,那邊正在收拾桌案的春燕接著就將妝台上的錦匣子捧到千瑤跟前道:「六奶奶還送了這個。」

      千瑤一看,只見裡頭是一對瑪瑙鐲子還有一個橢圓形的琥珀吊墜兒。

     「六奶奶有說別的嗎?」千瑤有些驚訝的拿起那鐲子,這賀禮送得,竟是一個比一個大方!

     「六奶奶只說禮輕不成敬意,望奶奶別嫌棄了。」春燕道了一句,就看了春桃一眼,春桃遲疑了一下才低聲接著道:「六奶奶還說,讓奶奶不用費心她的事,她自己會處理,免得,免得到時大家面上前難看。」

      千瑤一怔,完後就是一笑,即看了常嬤嬤一眼道:「真想不到,六嫂可是個爽快人。」剛剛許氏在梅氏那裡,砸完東西,撂下狠話就走了,從始到終一眼前沒看自己,卻不想出來後馬上就親自領著人送東西到自己這,還把話說得明明白白的。

     常嬤嬤也是有些驚訝,還以為許氏也跟梅氏一樣,打算將千瑤施下水呢。

     「你們可看見六奶好出了翼園後是往哪走的?」千瑤將鐲子放回去,想起自己剛剛就是從映霞閣那個方向過來的,怎麼沒跟許氏碰上。

     「六奶奶出去後,好像是往明淨堂那去了。」春桃聲音才落,就聽到外頭似有誰來了,常嬤嬤出去一看,不多時走回來道:「是老夫人讓人過來告訴奶奶一聲,說是奶奶路上累了好些天,今晚在自個院裡用晚飯就行,不用過去她那邊了。」

      估計是剛剛那事已經在明淨堂那鬧開了,也不知齊氏是真的為她著想還是出於別的考慮,不過這今時候不讓她過去,對她來說確實是好的,誰願意一進門就趟這渾水。弄得好了,她沒什麼功,而若要是弄差了一丁點,那所有的矛頭可都會指向她!

     差不多是掌燈時分,蔣星凡才從外頭回來,正想著趕緊回去看千瑤,卻不料剛進二門,他就看見一個丫鬟正頓著腳站在那。

     天已盡暗,已卸了寶石大金釵,脫了大紅衫裙,換了一身玫瑰茜紅的纏枝杜鵑花寬袖衫兒的千瑤,抱著嵌絲琺瑯圓頂手爐倚在貴妃椅上,因等得太久,差點睡著。常嬤嬤出去了兩趟,又找徐媽媽說了會話,才又進了屋,輕輕走到千瑤身邊低聲道:「奶奶,九爺回來了。」「嗯,那就準備傳飯吧。」千瑤睜開眼,便有些漫不經心地吩咐道。

     「奶奶。」常嬤嬤走近兩步,接著道:「九爺回府已經有一會了,眼下是從點春院那過來的。」

      千瑤抬起眼看了常嬤嬤一眼,將手裡的手爐遞給一旁的春喜,然後站起身走到穿衣鏡前看了看,瞧著沒什麼不妥後,才出了房間道:「傳飯吧。」

      飯桌剛擺好,蔣星凡就進來了,一旁的丫鬟早準備好了熱水和毛巾等物。千瑤沒問別的,服侍他洗手擦臉,然後就隨他一塊上座。

     飯菜準備得極豐盛,蔣星凡的心情似乎不錯,一邊吃,一邊不停地給千瑤夾菜,且還同她隨意聊著外頭的趣事,卻一句都沒提點春院那邊。只是兩人才吃到一半的時候,廳外忽然就起了吵雜聲,千瑤停了筷子,朝候在一旁的春喜道:「出去看看,怎麼回事?」

      只是還沒等春喜出去,外頭忽然就傳進來一聲哭求:「安姐兒不好了.求九爺快過去看看吧!」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7 11:53 PM

第9章  紅燭晃

      都這麼嚷得滿院人都知道了.千瑤只得讓常嬤嬤將那丫鬟請進來。人進來後,千瑤一瞧,見是個才十一二歲的小丫鬟, 滿臉稚氣.且這進了屋後,整個人瞧著都很拘束.眼神也是左右亂轉的。

  千瑤收回目光,看了蔣星凡一眼.然後啪地一下.就將手裡的筷子擱到桌上。

  蔣星凡皺了皺眉,看向那小丫鬟問道:「出什麼事了?」

  那小丫鬟有些慌張地抬起眼.看了看千瑤.又看了看蔣星凡.囁嚅了好一會,剛想出句完整話來。可還不及說.春燕就講來道,「奶奶.七奶奶身邊的素素姐姐過來了.說要見奶奶。」

  千瑤一怔,又瞧了蔣星凡一眼.然後才問,「她這會過來什麼事?」

  「說是找奶奶要生肌膏急用。」春燕說著面上也帶著幾分疑惑。

  「我哪有什麼生肌膏!」千瑤一皺眉頭。

  「是我這有,你讓她進來。」蔣星凡說著就朝千瑤道,「就放在屋裡桌安旁邊第二個抽屜裡,那個碧綠色畫著梅花的小瓷罐就是。」

  千瑤看了他一眼,才朝旁邊的春喜點了點頭.春喜進去拿的時候.外頭的素素也進來了。

  「實在不該這個時候過來.只是七奶奶那邊正好沒了這藥膏.不得已.才厚臉找到九奶奶這邊,望九奶奶莫怪。」素素一進來就朝千瑤行禮,滿臉滿口都是卑敬。且她說完,馬上就責備地看了剛剛講來的那小丫鬟一眼,接著道:「她剛剛一見安姐兒被燙傷了.估計嚇得慌了神,沒多想,就跟以往一樣跑到這邊來……讓九奶奶見笑了,我回去會好好教她規矩的。」

  「安姐兒怎麼燙傷了?要緊不要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千瑤只得將別的事拋開,瞥了蔣星凡一眼.代他關切地問了一句。

  素素謙卑一笑:「多些九奶奶關心.是被剛沏好的茶燙了手.紅了一大片,安姐兒原說不用過來打擾九爺和九奶奶的.隨便用點清涼膏抹一抹就行。只是七奶奶卻擔心會起水泡.萬一晚上蹭到,以後留了疤就不好了,所以才讓我過來求九奶奶。」

  「說什麼打擾,孩子都燙傷了.自然是取藥要緊!再說我這又不是什麼閻王殿,不能隨便過來的!」千瑤笑了竿.只春喜已拿著蔣星凡說的那個綠色的小罐子從裡屋出來了,她便起身走過去.從春喜手裡接過那小罐,然後遞到素素手裡道:「快拿回共給安姐兒抹上.都這麼會了,指不定疼成什麼樣了呢、我一會收拾收拾.也過去看看。」

  素素接過那藥罐子,先道了謝,然後又道,「七奶奶剛剛交待了.說是眼下那屋裡沒收拾好,九奶奶若是要過去的話.務必讓我轉一聲,九奶奶的好意,我們七奶奶心領.只是今兒確實不便。」

  「這般也好.那我就不過去添亂了,你快回去吧。」千瑤笑著點頭。

  素素朝蔣星凡行了一禮.才領著那小丫鬟退了出去。

  千瑤重新坐下,拿起筷子繼續吃飯、就似什麼事也發生一般。蔣星凡先她一步放了筷子,然後一臉笑的看著她吃.千瑤不抬眼也不開口.將那碗飯一粒不剩地吃完,又慢條斯理地喝了兩碗熱湯.直到感覺胃裡暖和後,才放了勺碗。

  漱了口,喝了茶,丫鬟們下去用飯.千瑤便回了裡屋。

  蔣星凡跟著進去,讓屋裡的丫鬟退出去後.就將千瑤拉到身邊笑道:「怎麼瞧著好像還在生氣!」

  千瑤撥開他攬在自己腰上的手.瞥了他一眼道,「我不是生氣.是替你難受。」

  「替我難受?」蔣星凡一怔。

  千瑤忽然伸出手.在他胸口上點了點道.「這裡.可不是早就跑到那邊去了,卻又礙著我在這,倒是苦了你.生生受著這份煎熬。」

  「說什麼混話!」蔣星凡失笑.只是瞧著她說話時這嬌俏的模樣,忍不住就抬手在她臉頰上捏了捏。

  千瑤拍開他的手,瞪了他一眼.只是隨即又笑道,「既然你剛剛顧著我的臉面,沒有急巴巴地一抬腿就跟人家走,所以你現在要是想過去.我也不會攔著。」

  蔣星凡面上的神情頓時變得極精彩.語塞地站在那看了千瑤良久.才苦笑地歎了口氣道:「胡說什麼.什麼我抬腿跟人家走的.你倒是什麼都能說!」

  千瑤上下打量了他一會.笑了笑.轉身撥弄著花架上的珊瑚盆景:「我知道你心裡惦記著那小丫頭呢.而且今兒她那邊還出了點事.你放心,我能理解。」千瑤說到這.就又轉過臉.看著蔣星凡.接著道:「不過你也要理解我,我不可能像你一樣的去關心她.再說那丫頭指不定也不屑我的關心。總歸以後只要你能讓我在面上過得去.遵守你對我說過的話,我就不會多做計較.並會盡量幫你理好家.伺候好你娘。」

  「那也是你娘!」明明是很對他心思的話.蔣星凡聽著卻覺得極不舒服,皺了皺眉,就略帶責備地說了一句。

  千瑤一怔,遂笑了:「是.我說錯了。」

  蔣星凡看著她那清朗朗的眼神.歎了口氣,「算了.我去洗個澡。」

  千瑤又是一怔,歪了歪頭不解地問道:「你真的不過去嗎?」

  「你——」蔣星凡瞪她,咬牙切齒地道了一句,「你在床上好好待著等我!」

  「嬤嬤,打聽到什麼了?」蔣星凡出去沒多會.千瑤就叫了常嬤嬤進來輕聲問了一句。

  「那安姐兒確實是被燙到了.不過沒說的那麼嚴重.不過是稍稍紅了點罷了,她們是故意做戲給奶奶看的。」常嬤嬤說完就接過千瑤手裡的手爐,給撥了撥裡頭的灰,然後遞回去又接著道.「奶奶.那小丫頭是個人小鬼大的,又仗著九爺疼著她.以後定還會生出別的麼蛾子來!」

  「我就知道!」千瑤接了手爐.斜靠在貴妃椅上.冷笑一聲: 「無妨,隨她折騰去,反正是小打小鬧.你平日裡多幫我注意著點就行。」

  「奶奶放心。」常嬤嬤一笑.想了想又道,「說來那徐媽媽也是看不慣她們那樣兒,不然我還真沒法打聽出這麼多事來。」

  「哦,為什麼?」千瑤一聽這話.也有些奇了.她記得那徐媽媽不但少言寡語,人也很嚴肅,對自己總隱隱帶著幾分不滿。只是因對方是蔣星凡的乳母,她也不好說什麼.只有敬著的份.卻不料那徐媽媽竟會站在她這邊。

  常嬤嬤輕聲道:「估計也是看不慣那邊那做派.奶奶沒瞧見剛剛素素那丫鬟怎麼說的嗎,什麼往常一樣就跑來這邊.嘖嘖.既不是無父無母.又不是三歲孩童。我都長這把年紀了,還從沒聽過有哪家姑娘這麼霸著自個叔叔的。」千瑤笑了笑,也不甚在意.打了個呵欠.朝常嬤嬤擺了擺手.就將自己兩腿都放在貴妃椅上,然後歪著身子假寐起來。

  常嬤嬤悄悄退了出去,滿懷激情地繼續自己的深入敵情工作。

  從千瑤屋裡出去後,蔣星凡先處理了點私事.然後才去泡了個熱水澡,穿好衣服再回屋時,夜已深.千瑤斜著身子.閉著眼睛.一身慵懶地依在那鋪著大紅妝花錦褥的貴妃椅上.似已睡著。

  香幾上芙蓉花碟托著的麒麟戲珠雙耳香爐正幽幽散著百合香.鎏金燭台的底座上已凝了一層又一層的花狀蠟油.候存旁邊的春喜和春燕正要出聲,蔣星凡道忙打了個嗓聲的手勢.然後朝她們揮了揮手.眼晴卻一直盯著貴妃椅,那目光似被粘住了一般。

  春喜和春燕相視一笑,恭恭敬敬行了一禮.然後才退了出去。

  蔣星凡走到那貴妃椅跟前.靜靜地看著她.她發上珠釵已卸.無一裝飾的烏髮,襯著那容顏,竟更讓人覺得絢目.她身上亦換了一襲藍地牡丹加金錦對襟褙子,寬大的衣袖從那貴妃椅上柔柔地垂了下來……

  他似怕驚擾到她一般,小心翼翼地側身坐下.翻起她的衣袖.找到她的手,輕輕托起她的手腕.低頭吻了下去。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8 12:00 AM

第10章 床在搖

   榻上依春嬌,雲鬢微解,糙頰紅潮,一看魂銷。

  肌膚如脂,瑩白似玉,他俯唇在上幾番輕啄,濃情未解,遂將玉腕高抬,衣袖紛紛下落,露出雪膀寸許,晃迷了眼。千瑤如似醉了一般,即便蔣星凡忍不住在她臂上噬咬了一下,她也只是眉頭微蹙,嘴裡輕輕嗯了一聲,依舊閉著眼,任君所為。

  蔣星凡抬起眼,看她就這般乖巧地躺在眼前,他知道她並未入睡,或是懼,或是無措,或是認命…卻終究是依了他!

  平日裡那麼桀驁剛直的女子,忽然顯出這般柔軟順從的一面。剛剛才只是淺嘗,甚至連衣衫都未為她解開,他就覺得自己的呼吸巳開始急促。今晚的地龍似燒得特別足,身上燥熱得厲害,又俯下臉,就發現她鼻尖上亦是冒了細微的汗。

  千瑤知道今晚將會發生什麼,在他托住她的手腕時,一股令人迷惘和驚恐的感覺即襲遍她全身!

  看著她微微顫抖的睫毛,蔣星凡輕歎,不似第一次吻她時那麼粗魯狂野,溫熱的唇在她眼瞼上輕點,掃過她的臉頰,順著她的鼻樑,落到她唇瓣上,停在那磨蹭了一會,終是忍住未挑開她的唇就離開了那裡。

  他的手解開她褙子的花扣,解開她小襖的盤和,解開她中衣的帶子,一層一層地輕輕佻開,最後露出那繡著並蒂蓮花的粉紅肚兜,細細的紅帶子纏在她的脖頸上,敞開的層層衣襟露出她纖細的鎖骨,光潔的肩膀,柔嫩的肌膚……

  他低歎,隱忍的吻一寸一寸地在她裸露的肌膚上來回撫過,她身上的輕顫,令他欲罷不能,游移在她腰臀上的手忽的就移了上來,一把抓住她兩邊的胳膊。她一驚,他已將她托了起來,唇從她往後伸的脖子上一路往下吻,最後落到她胸前,緊緊貼在她胸口!

  輕薄的潞稠肚兜檔不住他火熱的雙唇,他又貼得那麼緊,那麼久,燙得千瑤忍不住就呻吟了一聲。正抓住她雙臂的手似忽的一緊,隨即他的唇就離開她的胸口,只是還不待她鬆口氣.他就已含住她左側的胸尖,即便隔著一層肚兜,卻依舊能清楚地感覺到他的唇齒在上面肆虐!

  他忽的又將她壓到將榻上,溫熱的手探入她肚兜握住她的豐盈,肆意揉捏挑撥。

  她終忍不住蹙 眉頭,扭著腰身,似在躲避,又似在迎著他的她的動作惹得他的手愈加放肆,她的呼吸亦跟著越來越急,身子的感覺似回到中了合歡散那個晚上,但似乎又有些不一樣。腹中屢屢熱流順著他的吻往四肢百骸侵襲而去,似有什麼要從身體裡要噴薄而出!

  不知何時,他已退下她的長裙,只留一條薄薄的褻褲,他的手已滑到她腰間,他的唇亦落到她的小腹上,舌尖正在她的肚臍上輕點,打圈……

  亦不知何時開始,她己控制不住連聲呻吟,嬌喘息息。

  貴妃椅下衣衫凌亂,鎏金台上燭火搖曳,滾熱的蠟油順著寸許高的紅燭,一滴一滴的往下滑,舊的凝結,新的再往下落,慢慢開出一朵又一朵鮮艷的紅花。

  她身上的衣裳並未脫盡,粉嫩的肚兜兒欲掉不掉地繫在身上,外面的小襖和中衣依舊凌亂地敞開,從未見過她這般靡艷的樣子,房間裡瀰漫著催情的味道。他就要退下她的褻褲,她終於睜開眼,抓住他的手臂,波光瀲灩的雙眸裡,有祈求,有驚懼,有迷亂……

  蔣星凡怔了怔,微起身上前,在她眉間輕吻,嘴裡呢喃地說著一些安撫的情話,順著她的脖子一路輕吻噬咬著往下.然後托起她的小腿,隔著柔軟輕滑的絲綢褻褲,若即若離地輕吻愛撫。

  她腦子漸漸迷亂,任他的手他的唇順著她的小腿一路往上,從未有過的觸感如浪潮般一波一波侵襲著她的神經,她幾乎透不過氣卻欲罷不能,身上戰慄不已,口內呻吟不停!

  他才離開,她遂不由自主地弓起腰身,身體裡強烈地渴望著什麼直到下身一涼,她的腦子才略清醒了些,卻一睜眼,就看到自己白晃晃的雙腿正愁在他兩邊大腿上!

  她頓時一聲驚呼,蔣星凡勉力忍著,觸門不入,呼了口氣,就附身下去,托住她的後腦,開始了今晚第一個真正的吻。千瑤還未從剛剛的驚恐中回過神,就又被那枉風驟雨般的吻給吞沒了,她反射性地掙扎了一下,卻根本無濟於事。

  直到幾欲窒息之時,他才放開她,卻順手就解下她的肚兜,兩手順著她的背滑到她的腰下,趁著她眩暈之時,就將那肚兜順利墊在她臀下。

  千瑤半瞇著眼看著這富麗堂皇,奢華至極的房間,只覺得那鎏金台上燭火似乎都變成了一雙一對,眩暈的感覺好像是在做夢……

  他再次撥弄,她下身突地又是一顫,隨即臀股被抬起.他猛地就衝了進去,滾燙如巖,勢如破竹,力道強悍,無法阻檔!

  她叫,他哄;她推櫃,他愛撫;她嬌喘,他推進;她呻吟,他用力……

  鎏金燭台上有兩支蠟燭先燃盡,屋裡陡然暗下幾分,然急促的喘息聲卻還未停下,衣裳凌亂的兩人正奮力地擁纏在一起,麒麟戲珠。

  百合香漸漸被情慾的味道蓋住……直到那排山倒海之感狂捲而過,慢慢退去後,渾身濕透的蔣星凡才慢慢躺下,將癱軟如泥的千瑤整個攬在懷裡,劇烈地喘息了好久才滿足地歎了口氣,吻著她的頭髮道:「你真是,差點沒把我逼瘋……」

  「……嗯?」千瑤還未完全醒過神,只是下意識地應了一聲。

  蔣星凡輕笑,手開始在她身上一遍一遍地愛撫,唇在她耳邊呢喃私語。他沒想到自己竟會這般投入,就跟暈了頭一般,整個泥陷進去!

  約過了一刻多鐘,千瑤才終於完全靖醒,隨即就看到近在眼前的寬闊胸膛,同時感覺到他的手還在自己身上游移,原來,是這樣的感覺,難怪……

  「還疼麼?」見她醒過神了,他遂在她額上溫柔地輕吻,又關切地問了一句。

  她在他懷裡搖了搖頭,然後停了一會,忽就驚呼一聲。

  「怎麼了?」他一怔。

  千瑤從他懷裡伸出手,將身上還未褪盡的衣服往身上拉了拉,然後咬著唇瞪了他一眼道:「你,你怎麼就在這裡!」說著就要推開她,然這椅榻太窄,怎麼著兩人都是貼在一塊,也不知剛剛他都怎麼做那些動作的。

  蔣星凡恍悟過來,遂揶揄地看著她笑道:「不是娘子先選的地兒嗎,為夫可是都順著娘子的意思那!」

  千瑤臉一紅,就撇開臉坐起身,打算將衣服穿好,蔣星凡早被她這嬌俏的模樣看得心轅意馬,才剛平靜的情慾又蠢蠢欲動起來。於是他也跟著起身,又一把將她攬進懷裡低聲道:「都這麼晚了,還穿衣服做什麼,上床就寢吧,剛剛動了那麼一下,不累麼?」

  他貼過來的胸膛,圈過來的強健手臂,溫熱的呼吸,低啞的聲音,每一點都在提醒著她剛剛的狂野放縱。

  千瑤只覺得面上越來越熱,連繫衣服帶子的手都有些發抖起來,偏這房間的燭光還死亮死亮的,她就是再低著頭,他也能看清她面上什麼神色!

  「呵,千瑤寶貝,千瑤寶貝……」他連聲低笑,遞將她整個攬在懷裡蹂躪了幾下,然後不待她抗議就將她整個抱起來朝他們的新床走去。

  將她放在床上後,又從屏風後面找了條乾淨的毛巾,一邊幫她擦著身子,一邊笑道:「娘子將就一下,別讓丫鬟進來打擾咱們了。」

  千瑤瞥著嘴,紅著臉,推開他的手。蔣星凡一樂,將毛巾扔了,又去吹了蠟燭,然後走回床邊,脫了衣服才鑽進被窩。

  不想他進來的身體竟未穿衣服,千瑤一驚,就轉頭瞪他:「你一一」

  「都這麼親密了,還要那衣物隔著做什麼,肌膚相貼才舒服。」 他在她臉上蹭著,說話同時還動手要將她剛剛穿上的中衣脫掉。千瑤自是不依他,可她既拜不過他的力道,臉皮又沒他這麼厚。兩人過了幾招,千瑤終是架不住他的死皮賴臉,可憐才穿上的中衣中褲就被扔了出去!

  「我好累,你不許再使壞了!」千瑤生氣地背對著他道了一句。

  「好了好了,我知道。」蔣星凡狗皮藥膏般地又貼上去,強硬地將她攬到懷裡,只是這次他的手腳倒真的安分下來,只從後面抱著她,沒別的多餘動作。

  千瑤心慌意亂的任他抱了好一會才稍稍習慣,身子慢慢放鬆下去。

  寒冷的矛夜,兩人這麼親密無間地貼在一塊,確實異常溫暖,也異常舒服。

  千瑤原以為這樣會很難入唾,卻沒多會,就感覺困意襲來,只是她剛閉上眼睛,就感覺他的指腹在她肚臍上來回輕刷。那觸覺,就像是有根羽毛在身上輕撫似的,癢癢的,酥酥的,麻麻的,有些難受,同時又盾種怪異的舒服。

  見她沒反對,他的手開始往下,此時她巳感覺到他身體起了的反應,千瑤剛放鬆的身子不由就繃緊了,雙腿頓時閉攏。他的手隨即就停住了,然後緩緩往上移,略顯粗糲的手指在她的肌膚上劃出一陣輕微戰慄。

  不行,這樣下去…...

  千瑤忙就往裡挪了挪,稍稍離開他的懷抱。

  蔣星凡也不阻止,搭在她腰腹上的手在她腰間的曲線上輕輕愛撫著,然後慢慢滑到她背後,手指順著她的脊推骨似描畫一般,一點一點地往上移。她的身子很美,胸乳豐盈,纖腰可握,肌膚膩如脂,滑似緞.越撫摸越挪不開手。

  他的手指移到她後頸時,就停在那輕輕畫著圈,千瑤只覺得那感覺異常舒服,閉上眼睛忍住想要從喉嚨裡發出來的聲音。只是沒一會他的手就順著她的肩膀滑到前面,他的人也跟著靠了過來!

  「徐一一」

  「我好冷!」他無恥地道了一句,說話的同時,手已經覆上他垂涎已久的地方。

  喘息漸急,呻吟漸起……

  外面下起了大雪,呼嘯的寒風卻絲毫卷不進這越來越升溫的錦繡香閨。

  千瑤看著壓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只覺得天地都在晃動,連這也床似跟著在搖了起來……

  又是一場縱情枉歡,結束後,千瑤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癱在他懷裡不滿地嘟囔了幾句。

  蔣星扶著她的肩膀,一邊滿含歉意地輕哄道:「明兒不用早早起床了,想睡到什麼時候都行,娘那邊不用擔心,我會跟她說的。」

  千瑤躺在他懷裡休息了好久,才徐徐睜開眼道:「你這會倒是不著急著要我幫你理家了。」

  蔣星凡笑著揉了揉她的頭髮道:「開始擠兌我來了!」

  千瑤嬌憨地有了一聲,想了想,就趁機說道:「今兒六嫂和七嫂的事你知道了吧。」

  「嗯,她們原先就有些不對付,六嫂的性格就那樣,你以後就會習慣的。」似乎是被餵飽了,心情極好,提到這事,也沒見影響到他的心情,說話時他語氣裡甚至還帶著點笑意。

  男人什麼時候最容易說說就是把他餵飽喝足後。

  千瑤先前並不知道這一點,但她在這一刻,第一時間就抓住了這個感覺。所以她眼睛轉了轉,就接著說道:「以後我接手管家了,兩位嫂嫂之間事,還是讓她們自個處理吧。我若從中插手著實不妥,即便七嫂要我給主持公道什麼的,我也不想接,你到時可別勉強我,說我不盡力的。」

  蔣星凡笑了,撫著她的肩背道:「我知道,你當我真是那沒分寸的麼。」

  千瑤滿意的想了一聲,然後就翻開身子躺在床上,只是正打算閉上眼睛睡覺時,忽然又想了起來,便問道:「不過你可知她們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麼?」

  蔣星凡轉過臉,一邊幫她撥了撥散在枕頭邊的頭髮,一邊道: 「六嫂外頭看一家香料鋪子,生意向來不錯。一直以來她的貨源也多是從我那直接撥過去的,只是我從西洋回來後,我那邊的香料就被京州那邊的簡人全給包了。因她當時沒提前與我定貨,而我向來事多繁雜,也忘了問她一句,加上下面的人偷懶,也疏忽了這事。因此這段時間,她店舖裡的存貨有些吃緊,偏她又不願降低要求,非要我跟原先同等級香料。於是這事被七嫂知道了,七嫂不知從哪找的門路,說是有一批不錯的香料要轉給六嫂。原本六嫂不打算要的,巧的是那段時間,她的一位老客戶正好找她買那種香料,故而六嫂才從七嫂手裡買了那些香料,只是那客戶拿了香料後,回頭發現是好貨裡參雜了次等品。生意做久了,最帕的是信譽受損,所以六嫂才急了。」

  千瑤聽完,想了想,就有些不解地問道:「既然六嫂是做這一行的,怎麼會不識貨呢,竟辨不出好壞來!?」

  蔣星凡呵呵一笑:「柳州這邊,能賺得上錢的,主要有兩種人。一是其中某一行的行家,這種人,即便自身沒有本金,也會人人或是高價請他,或是直接讓他參股。還有一種,就是對行情能看得準的人,簡單來說就是有賺錢的眼光,六嫂是屬於後者。」蔣星凡說到這,就輕輕歎了口氣,才接著道「她之前是從我這裡進貨,所以不必擔心質量問題,後來因在我這的貨源斷了後,我怕她會吃虧,便讓齊歡過去幫她一陣。」

  「齊歡?」瑤怔住,不想這事竟能扯上齊歡來。

  「嗯 那小子是個天才。」蔣星凡一歎.「別人需要用二十多年才能磨練出來的鼻子,他天生就有了,任何香料,他只要聞一聞,就能一五一十都給道出裡頭的成分來,甚至原料的產地,加工的手法等等,無一不差!」

  「所以你就讓齊歡過來給六嫂把關,免得六嫂受騙!」千瑤這才明白。

  「沒錯。」蔣星凡看了她一眼,接著道:「我要知道那小子膽大成那樣,之前就不會讓他過來了。」

  千瑤想了想,又有些不解:「不過既然六嫂都有齊歡給她把關,怎麼還能被七嫂給騙了?」

  蔣星凡無奈地說道:「六嫂的身孕有兩個多月了,齊歡是半個月前知道的,嚇得一溜煙就跑了。也巧是事情都道在一塊,所以才就出了下面的那些事。」

  「這麼說,今兒這事,果真是七嫂的錯在先。」千瑤沉吟一會,就喃喃道了一句。

  「嗯,不過六嫂也太衝動了些,氣是出了,卻也給自己惹了麻煩。若說錢,那一基子的東西可不只五百兩了。」

  「七嫂會叫六嫂賠嗎?」確定這事他不會讓自己插手後,千瑤便好奇的問道,不過瞧著許氏那樣,估計是死都不會賠的。

  蔣星凡笑了笑,就在她臉上拍了柏,將話轉開:「不是累得不行了嗎,這麼多話!」

  見他的手又開始不安分起來,千瑤忙拍開他的手.撇了撇嘴道: 「不說就算了,幹嘛動手動腳的。」

  蔣星凡抽出手,在她頭頂上揉了揉道:「睡吧,睡吧,明兒還是要見這府裡的管事的,讓你早點熟悉也好。」

  閉上眼睛前,千瑤還是忍不住想,他剛剛不說,難不成是他為這事自己貼銀子給梅氏那邊?只是她確實太累了,沒琢磨多久就不知不覺睡了過去。蔣星凡看著她沉沉的睡臉,憐惜地在她眉間吻了吻,然後伸手擁著她閉上眼睛,也跟著進入夢鄉。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8 12:02 AM

第11章  母女

     「今天九嬸嬸要去明淨堂敬茶,娘不是說今天稱病,不過去那的嗎?」安然一進梅氏的房間就開口問了一句。原本昨晚都說妥的事,不想今兒一早梅氏又讓素素過去叫她,還特意給她打扮了一番。

  梅氏剛換上月白素花的綾襖,石青刻絲貉鼠褙子,寶藍銀鼠皮裙,正站在穿衣鏡前左右看著。聽到安然的聲音後,轉頭,瞧著自個閨女那粉雕玉琢的小臉兒,遂笑道:「安姐兒過來幫娘看看,今兒這一身配佩戴些什麼好?」她說著,又擺了擺手,將屋裡的丫鬟都打發出去。

  安然一看梅氏的神色,便知梅氏另有話要說。於是默不作聲地走過去,在梅氏的放著首飾的妝匣裡看了看,然後挑出一支累絲素銀的鳳釵,兩隻碧玉雕花簪子,一對藍寶石耳墜,還有一對翡翠鐲子。

  「安姐兒眼光越來越好了。」梅氏看著滿意,便在那妝台前坐下,對著鏡子,將那些髮釵配飾一一戴上。

  梅氏生得眉眼風流,身材豐腴,加上這些年保養得宜,那臉面是越發顯得年輕動人。裝扮好後,她對著鏡子看了好一會,就轉過臉問道:「安姐兒覺得娘這看著年不年輕?好不好看?」

  安然見梅氏滿臉期待地看著冉己,便抱住梅氏的胳膊半倚在她懷裡撒嬌地說道:「娘當然年輕了,人家不知道的,指不定還以為娘和安然是倆姐妹呢!」

  「你這小丫頭,嘴巴是越發甜了!」梅氏聽得開心,摟著自個閨女笑了起來,只是說著就又歎了口氣道:「若是你九叔也能像娘一樣,兩句話兒就被你哄得這麼開心就好了。」

  安然不解地抬起臉:「娘這話講麼意思?」

  「你昨晚燙傷了,你九叔可沒過來看你呢,想來咱娘倆都小瞧了你那新進門的九嬸。」梅氏說著就拉起安然的右手,只見那小手上正包著一層厚厚的紗布。

  聽梅氏這麼一說,安然就皺了皺眉,想了想,即道:「不過九叔昨晚一回府,卻是先到了娘這邊的,而且還給了娘一張大面額的銀票。娘擔心什麼,只要有我在,九叔就不會忘了咱們的。」她這話,與其是在安慰梅氏,不如說是在安慰自己。昨晚她明明都讓丫鬟過去叫蔣星凡了,不料蔣星凡卻沒過來。她心裡已隱隱有些不安,故而對千瑤的厭惡又添了幾分。

  「傻孩子,若是你九嬸生了孩子,那情況就不一樣了。」梅氏摸著安然的小臉蛋,慢慢道了一句。

  安然一愣,一時啞住,她倒還真沒想過這點,忙就從梅氏懷裡站起來道:「娘,那咱們怎麼辦?要不要就——」

  「不急不急。」見閨女這就慌了,梅氏笑了笑,就拍著她的手安撫道:「咱先看著,等你九叔的新鮮勁過去了再好好做打算,不過經昨兒一事,你心裡也清楚了,如今這個女人甚得你九叔看重,可不是好打發的主。」

  安然有些怔怔地看了梅氏好一會,就又依在她身上擔心的說道: 「九叔會不會慢慢就不喜歡我了?」昨晚的事情對她的打擊不小,以前可從沒有出過這事的,現在又聽梅氏這麼一說,她心裡的不安越擴進大。

  「絕不會的……」梅氏輕聲安撫,語氣卻是無比篤定。

  母女倆收拾好後,往明淨堂去的路上,梅氏又交代安然道:「一會在那兒見著了你六嬸,別給她擺臉色,要表現得乖巧一點,就當昨兒什麼事都沒發生過,該笑時笑,該安靜時安靜,你九叔最不喜歡有人在老夫人跟前生事的。」

  「我知道的。」安然點子點頭,又道,「現在奶奶已經很喜歡我了.娘就放心吧。」

  齊氏原不是梅氏的婆婆,只是自蔣老夫人過世後,齊氏就成了蔣府的當家奶奶。而梅氏又幫齊氏理家這麼長時間,還天天去齊氏那問安伺候,兩人間的相處瞧著倒是跟婆媳無異,所以安姐兒的這一聲奶奶叫的也不算過分。

  今日齊氏的心情極好,起來後就讓馮媽給自己找了身鮮亮衣服。換好衣服後,馮媽給齊氏梳頭時,瞧著鏡子裡的齊氏滿臉都是笑,便也跟著笑道:「許久沒見老夫人這麼開心了。」

  「我也不知怎的,一想那孩子跟退之站一塊,我這心裡就覺得開心!」一提這話,齊氏面上即笑了起來。

  「九奶奶是個有福氣的,能遇上老夫人這麼好的婆婆。」馮媽說著就已經梳好頭髮,正要拿起齊氏昨兒戴的那支白玉簪子,齊氏卻另挑了一支點翠菊花金釵遞給馮媽,然後道:「唉,你也知道我,從不想擺什麼婆婆的譜,後半輩子就圖個清靜,只要孩子過得好好的就比什麼都強。只是好容易盼到了兒媳進門,偏這府裡反不安生起來。我這心裡對那兩孩子真有些愧疚的,若不是我管不來事,身子又不好,也不至於到今天這地步!」

  「老夫人何需這般自責,兒媳婦為婆婆分憂,伺候婆婆,本是天經地義的事,再說九爺不也是這個意思。再說九奶奶也是個能穩得住的主,您無需為他們擔心,好好保養自個的身子才是正經,不然以後累的還不是九爺和九奶奶。」馮媽幫齊氏戴好金釵後,拿小鏡子在後面給她照了照。見齊氏點頭了,便放下鏡子,扶她起來。

  「你說的也是,退之那孩子的眼光比我好,自小就就有主見,我沒為他操心多少,倒是都讓他為我操心了。」齊氏笑著點了點頭,就走出屋。

  此時梅氏已經在廳裡坐了一會了,瞧著齊氏出來後,忙就上去一陣兒的噓寒問暖,安姐兒也是甜甜地喊著奶奶。待齊氏坐上座後,安姐兒又接過丫鬟捧上的參茶,小心遞給齊氏道:「這是娘送來的老參,最是補身子了,奶奶喝了這個,身體定會一日比一日好的。」

  齊氏一邊誇著安然乖巧懂事,一邊接過參茶,梅氏等齊氏喝了參茶後才笑著道:「今兒起晚了些,還擔心弟妹已經過來了呢,不想我倒是來得早了。」

  齊氏將茶盞遞給馮媽,然後就將安姐兒拉到懷裡,一邊看著她包著紗布的小手,一邊輕聲說道:「如今天冷,早些晚些都無妨,他們沒過來,你就先陪我說說話不也挺好。」

  梅氏笑著應了聲是,心裡卻極不舒服,心道真是什麼好事都讓那女人給佔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8 12:08 AM

第12章 事連事

      約過了一刻鐘,外頭忽的就傳來許氏那慷懶的嬌笑聲,「昨晚下了一夜的雪,老夫人這院裡的梅花開得進發精神了!」

  話才落,外頭就看丫鬟進來報:「六奶奶過來了。」

  齊氏一抬眼,遂見還不待丫鬟給掀開門簾.許氏就等不及地自己撥開簾子,帶著風走了進來,正倚在齊氏懷裡的安然這時也忍不住轉臉看過去。許氏今日披了件簇新的百鳥羽緞斗薄.外頭還是下著雪的.可眼下那斗篷上的羽毛卻是油光錚亮.竟一片雪花都不見落在上頭。

  只見那寬大的斗篷隨著許氏的腳步搖擺間.竟隱隱幻出五彩的光.連這廳堂都跟著添了幾分金翠輝煌。

  安姐兒看得有些愣住,梅氏卻看得極為眼紅。

  許氏進來後,將那斗篷一脫.裡面露出了的亦是一身的珠光寶氣,緞襖綢裙,無一不顯金貴.渾身上下都在閃閃發亮。且那些珠兒翠兒地掛了她滿身,卻絲毫不顯低俗.唯見貴氣逼人。

  梅氏不由暗咬銀牙,昨兒這賤婦才去自己那洗劫一光.今兒就故意穿戴成這樣在她面前顯擺來.是打量自已拿她奈何不得呢。哼.且讓你得意兩天,到時有你哭的時候。

  「你今兒披這件斗篷,是古雅那邊來的吧「」許氏向齊氏問好的時侯,齊氏點了點頭,又看了看許氏交給丫鬟的那件羽緞斗篷.面上微顯出幾分懷念之色,然後笑了一笑.就道出這麼一句來。

  許氏也笑了:「老夫人好眼光.確實是那邊的東西.聽說用了數百種鳥的羽毛製成的,今年就得兩件.一會我讓丫鬟將另外那件送來,老夫人平日裡若要出去賞雪觀梅.披著這個,可比鶴氅暖和。」

  「我如今哪還用得上這個。」齊氏回過神.就擺了擺手,「今兒忽然瞧見你披著進來,倒是讓我想起我母親.她也有這麼一件羽緞斗篷,比你這個的顏色還要鮮亮幾分。我記得她說過.這種羽緞斗篷,只有古雅那邊才有,且幾乎每年古雅都會給安遠王府送來一件最好的。我母親出嫁時,也得了一件這東西.小時見過她披上幾次.實在是好看得緊。」

  許氏一聽,面上難得謙虛一笑:「我這個自然是比不上安遠王府的東西,倒是讓老夫人見笑了。」

  本氏搖了搖頭,接著道:「聽說如今那此羽毛艷麗的鳥兒都難找了.能有一件你這樣的,已是很難得。」

  「誰說不是……」許氏接著齊氏的話就聊了起來。

  梅氏在一旁聽著一時插不上嘴.但心裡卻悄悄惦記上許氏剛剛說的那另外一件羽緞斗篷。早之前她就聽說過這東西了.卻苦於價錢實在太高,即便她買得起,卻也不捨得。而她一直就覺得.明明這府裡無論是蔣星凡還是許氏,都有本事得這東西.偏就沒人想著給她送一件.著實讓她暗恨了許久,故更不願自己花錢買!

  其實她管著蔣府的這幾年.荷包早肥了.這麼大一個府邸.每年除了各處莊子的進項外,蔣星凡還另外撥一竿銀芋講來供府甲開銷的,數目極為可觀,所以這些年,梅氏沒少在裡頭撈著好處。只是她這人不但沒什麼本事,偏眼光又短.還微利不放.故而管家的這幾年.這府裡根本就是一本糊塗賬。饒是再多的銀子都能讓她給花得一個不剩.且每年還都有幾個月是要拖丫鬟婆子們月錢的,次數多了.她也不好每次都管蔣星凡張口,怕惹了蔣星凡的厭.可又捨不得從自己兜裡摳出銀錢來,於是少不得就做出拆東牆補西牆的事。

  故而這其中就犯到了許氏幾次.原本許氏就看不慣她.只是因花的不是自己的銀子,她管不上,也懶得管。所以便隨她去.只是平日裡只要有機會為難梅氏的,她就絕不放過。

  而梅氏自蔣星凡去了西洋後.貪銀錢的心是越來越大.甚至都把算盤打到齊氏身上來。她就是趁著有段時間馮媽身體不好.回老家休養的空擋,將好些人安插到明淨堂裡.想找出齊氏的嫁妝.只是可惜還不等她心願達成,馮媽就病癒歸來了。

  於是一計不成,她又再出一計.隔三余五地就找齊氏哭訴府裡開銷大,九爺又不在,她一個女人扛著這個家實在辛苦等等。

  齊氏聽得多了,難免精神恍惚.差點就給她拿出壓箱底的錢了.幸好被馮媽止住。隨後馮媽就點了梅氏幾句.如果她真管不好這個家.可以讓許氏幫她分憂,再者.她管家的這些日子.府裡的多了多少窟窿,不是沒人知道,而九爺總有回來的一天……

  於是梅氏才稍稍收斂了些.但是架不住自己沒本事.然萬幸的是.她身邊有今日漸成長的好閨女。說來安然的年紀雖小.但對這銀錢僕役的管理,真是比她強上十倍不止。特別是蔣星凡回來後的這一年.經安姐兒不時地給梅氏出主意.之前她弄出來的那此窟窿.多多少少都給掩飾了過去,故而這瞧在蔣星凡眼裡.也不至於那麼難看。

  原本梅氏打算著,如今有安姐兒在身邊幫襯.再過個一兩年.這府裡就能盡在自己掌控了。眼見這日子是過得越來越舒心.卻不料半路就殺出個程咬金來,叫她如何不生氣。

  又一盞茶的工夫過去了,梅氏見千瑤還不過來.就笑著道了一句: 「九弟妹倒是個好命的,這都快日上三竿了.怎麼連影都……」

  只是她話還沒說完,外頭就傳來丫鬟的聲音,「九爺九奶奶過來了。」

  隨後就見那厚厚的絨簾子被掀起.蔣星凡先低頭進來後.就停住轉身,往外伸出手,將千瑤扶了進來。

  「今兒是我起得晚了,讓娘久等.實在不該。」蔣星凡扶著千瑤進來就對那座上的齊氏道了一句.齊氏即笑了,「不晚不晚.原就是我起的早。」

  蔣星凡隨即看了千瑤一眼.眼睛半是含笑.千瑤亦瞥了他一眼.就收回目光。

  他們這一動作瞧著旁人眼裡即是眉目傳情了,齊氏是看得開心.梅氏是看得刺眼,安然是看得不安.許氏則是看得饒有興趣。

  敬了茶,磕了頭,齊氏賞了紅包.說了些百子千孫的話,這禮就算成了。隨後齊氏就吩咐道:「馮媽.傳飯吧.今兒大家都在這用早膳。」

  一眾人圍著飯桌落座後,梅氏就轉過頭對安然道,「手能拿得穩勺子嗎?要不要娘餵你?」

  才說著就見安然手抖了一下.忽的就打翻了剛給她盛上來的粥.只見那一整碗米粥幾乎整個都灑在她那包著紗布的手上.這是剛才熬好的米粥,盛上來的時候還滾著呢!

  安姐兒慘叫出聲的同時.蔣星凡已離了座,三兩步就走到安姐兒身邊抓她的手,一邊將她手上的米粥抖掉.一邊往後吩咐道.「快去準備清水和藥膏。」

  「疼不疼,怎麼這麼不小心.都拿不穩怎麼也不說一聲.那是多燙的東西,你瞧,這眼見就起泡了!」梅氏頓時慌了神.眼裡隨即就含了淚,瞧著倒不像是裝的。

  「我,我不想給大家添麻煩。」安然低下頭軒輕道了一句.然後又抬起眼看向對面的千瑤道:「掃了九嬸嬸的興了.都是安然的不是.九叔別擔心,安然不疼的。」

  「七嫂快帶安姐兒到裡廳去吧.這裡都是湯湯水水.當心又燙著了。」千瑤回過神,不在意地笑了笑.就滿臉關心的對梅氏道。

  「是是,你快把姐兒扶到那裡去.馮媽怎麼還不把藥膏拿出來!」 齊氏也跟著道了一句。

  梅氏抱歉地一笑,就拉著安姐兒離了桌,蔣星凡本是抬腿要跟進去的.只是眼角的餘光看到千瑤,就又停住.遲疑了一下才轉身回到她身邊。千瑤這時卻站起身,走到馮媽跟前.接過馮媽手甲的藥膏.然後才轉頭對齊氏道:「娘先吃著.我去給安姐兒上了藥再回來。」

  齊氏點了點頭,蔣星凡欲言又止.卻終是什麼都沒說.只目送著她進裡廳去。

  這一頓早飯,真是吃得各有滋味.好容易熬了過去.梅氏臨走前又拉著安姐兒又走道謝又是賠罪的。

  「也是我疏忽了,沒交代丫鬟好好伺候著.倒是傷著了孩子了。」

  齊氏歎了口氣,就交代梅氏道:「你這幾天多注意這點.仔細別讓孩子留了印子,這可是傷上加傷了!」

  「是,多謝老夫人拄心。」梅氏應了聲.又讓安姐兒對大家一一道了謝,完後才領著她出去了。

  母女倆出了點春院後.梅氏遂摒退了房間裡的丫鬟.然後才笑著將安姐兒拉到身邊道:「小精靈鬼.事先不跟我吱一聲.倒真是嚇了我一跳!」

  「娘要是先知道了,那著起來不就假了嗎.九叔當時也不會馬上就丟下九嬸嬸跑到我身邊來!」安然一臉得意的笑.接著又道,「而且我馴剛也瞧出來了,要不是九嬸嬸看了九叔幾眼.九叔就親自幫我上藥了。」

  「沒錯,我的兒,你九叔心裡果真是放不下你的!」梅氏在安然小臉蛋上連親了好幾下,然後又將她摟在懷裡.笑得那叫一個開心。

  直到安然嘴裡忽的哧了一聲.梅氏才醒過神.忙就放開她.然後托起她的手,心疼的吹了吹道:「好孩子.不過這一次真是苦了你.是不是疼得很厲害!」

  「娘,這是值得的。」安然說著就靠在梅氏懷裡道,「我除了娘.就只有九叔了,娘一直說我們不能失去九叔。」

  梅氏心裡歎了口氣,緊緊摟著安然.沒有說話。

  千瑤和蔣星凡從明淨堂那出來後.一路往翠園回去的路上.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蔣星凡原是有幾次張口的.只是想了想.又覺得沒必要解釋什麼.便又閉上了嘴。而千瑤雖心裡不快.但又真沒什麼可指責他的地方.於是就默默走著。

  回了翼園,進了房間,屋內還殘餘幾分昨晚的濃情繾綣.卻不想不過是片刻,兩人之間就隱隱生出幾分冷淡僵持來。

  蔣星凡似心裡擱著事,話也不多.待千瑤換了衣服.就讓徐媽媽將府裡的若干管事叫來,再將府裡的賬本對牌鑰匙等交給千瑤。這些東西.昨兒徐媽媽就已經找梅氏辦好了,所以今兒梅氏無需到翼園來.也省得給雙方添堵。

  於是認人,訓話,再略熟悉一下府裡的大小事.不知不覺就過去了一個多時辰。蔣星凡瞧著自己也陪得差不多了,面子底子都給足了,下人們也都清楚如今真正當家的是誰.於是便起身道一句「我出去一趟,午飯你等我回來一塊吃。」

  千瑤抬眼看了他一眼,什麼都不說就點了頭.只具他要轉身時.她忽然又叫住他,然後站起身走過去幫他整了整衣服.又喚春喜將他的披風拿來。

  「外面冷,還是加件扳風再出去。她一邊幫他繫上放風.一邊叮囑道:「若是事兒多,你派了小廝回來說一聲也行.我讓人給你送飯去。」

  蔣星凡垂下眼,此時從他這個距離.這個角度看下去,能瞧得見她皮膚下面細細的血管,能數得請她有多少根睫毛.且還能感覺得到她的呼吸和她指尖上傳來的微微涼意。

  忽的就想起昨晚的柔情蜜意。他心中一動.只是礙於丫鬟們都在.便只笑道:「我去去就回。」

  蔣星凡出去沒多會,常娘娘就捧著參茶進來了。千瑤不喜歡那個味道,便擱在一邊,繼續皺著眉頭看賬本。只是過了一會.她想了想,就抬起頭問了常嬤嬤一句:「嬤嬤.男人都是那麼喜歡孩子的嗎?」

  春喜幾個是常嬤嬤在任府一手調教出來的親信.故而早上在明淨堂那發生了什麼事,她們回來沒多久.常嬤嬤就都知道了。

  「奶奶,這不一定都喜歡,但子嗣對男人來說可是重中之重.不然何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話!」

  千瑤聞言,過了好一會才輕輕搖了搖頭道:「我倒不是生氣.但他著實是太緊張那孩子,就是安姐兒才傷了點皮.他卻馬上就看不見我了!再說剛剛那會安姐兒她娘都在旁邊呢.且兩位嬸嬸也都在.丫鬟婆子們也不少,何須他急巴巴地繞過去。」

  「奶奶千萬記得不能為安姐兒的事說九爺的不是.這事只要一提.弄不好就成了奶奶的不是了!」常嬤嬤歎了口氣,叮囑完又接著道:「其實奶奶用不著搭理那邊.連個小侄女九爺都能這麼疼著.對奶奶來說也未嘗不是件好事兒。」

  千瑤抬眼,常嬤嬤想了想.就又歎了口與道,「奶奶大概不知.當年太太之所以給老爺納妾,也是因為連著兩胎都是生了千金.為這事.太太不知悄悄吞了多少苦水。這天底下.每個男人都想要兒子.所以說新進門的媳婦,最緊張地就是頭一胎.若能一舉得男.不知能一下子省去多少事非。」

  千瑤怔住,想起金氏,久久無語……

  這世上,有幾個女子能像許氏那樣.活得那般橫衝直闖.耀武楊威。

  但追究起來,許氏能這般.主要還是倚靠了她背後的家族。她若不是出身古雅,若不是她娘家在古雅那邊亦是顯赫一方.若不是她娘家鼎力支持她,她如今怎麼可能還能活得這麼安然無恙.有滋有味!

  柳州這邊的風氣再怎麼開放.可這天下.終究還是男人的天下。

  蔣星凡一出翼園,馬上就交代了閏年一句.閏年聽完就朝點春院跑去了。

  出了府,剛上馬車,閏年又從裡頭跑了出來.跟在蔣星凡後面跳上馬車道:「九爺,都辦好了。」

  蔣星凡點了點頭,閏年往外招呼一聲.那車伕就駕著車往天香樓跑去。

  半個時辰後,蔣星凡上了天香樓三樓的雅間.點了幾個招牌菜.那夥計記好後就樂呵呵地問了一句:「九爺好久沒過來了.今兒這酒是上花彫還是女兒紅?」

  蔣星凡一邊喝著茶,一邊道:「酒就不用了.今兒這引起是要帶回去給我夫人嘗的,記得讓大廚用點心。」

  那夥計先是一愣,完後臉上隨即笑開了花.跟著就連連鞠躬道喜,那模樣瞧著就跟是自己成親了似的。薦星凡笑了笑.受了他的恭賀,隨便掏出塊銀子賞了他就打發他出去.且還交待那夥計.今兒別讓人過來打擾,改天他再擺酒請大家。

  那夥計自是忙不迭點頭.然後才滿臉喜慶地退了出去。

  剛喝完第二杯茶,外頭就每人輕輕敲了敲門.蔣星凡放下杯子道: 「進來吧。」

  只見那門一開,就探進個眉眼生得比女人還俊的男人來。

  「九哥,嘿嘿……這沒別人吧?」齊歡說著還不放心地左右看了看。

  蔣星凡瞥了他一眼,沒說話.齊歡訕訕一笑.就推開門.一邊小心翼翼地走進去,一邊苦著臉道:「九哥這次真的要救救我啊.我爹他說要打斷我一雙腿,就絕不會只打斷一條的!」

  「既然害怕,當日怎麼還有膽子做!」蔣星凡說著就抬起腿往他腹上狠狠踢了一腳。

  齊歡慘叫一聲,疼得一下子彎下腰倒在地上.然後就跟死了一樣,久久不做聲。蔣星凡也不理他.又給自己倒了杯茶.齊歡無法.只得爬起來涎著臉道:「九哥.咱都是男人.你瞭解的.男人嘛.總有忍不住做錯事的時候。」

  「明天我要帶你嫂子去見舅舅.你跟在後面。」蔣星凡不理他.直接就說了決定。

  齊歡慘叫:「九哥,我明天回去.我爹會直接將我亂棍打死的!」

  「早死早投胎,省得我每次都要給你收給爛攤子!」 蔣星凡說著啪地一下放下茶杯,站起身。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8 12:18 AM

第13章 警告

   中午的時候,雪眼見有停下的趨勢.可卻又起了風.嗚嗚地捲雪花,刀子般地往人臉上刮去。

  梅氏裹著鶴氅,領著丫鬟拿著兩套名貴瓷器從庫房出來.忽見一丫鬟被風吹得瑟縮了一下,她忙就斥道:「都給我拿穩了.這要是摔了.拿你整個人都換不來!」

  兩丫鬟也顧不上手腳僵硬.忙就抱緊了手中的東西.再顧不上天冷風大.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因昨兒點春院那被許氏被砸了個盡.故而今日梅氏就忙著往院裡添新物件,還親自來回跑了幾趟.不知不覺就到了中午。眼下這差不多是最後一趟了,梅氏一邊走.一邊算著這次從中取了多少利。當走到那曲橋前邊時,不想就看見蔣星凡從外往這邊矛來。

  梅氏一怔,隨即笑著迎上去道:「九叔這是要出去?」她說話的同時就往蔣星凡後面看了一眼,只只閏年手裡正拎著個大食盒.梅氏再仔細一瞧.遂認出那是天香樓將制的雙層保溫食盒.便又接著道,「原來九叔是去了天香樓,安姐兒前幾天還跟我說好久沒吃那的汆銀耳鴨舌了.偏我這幾天忙的,應了她幾次.卻總忘了叫人出去買。」

  蔣星凡看了梅氏一眼,就示意閏年到前面等他。

  梅氏瞧著閏年竟就拎著那食盒從自己身邊過去了.眉頭不覺皺了皺.只是想了想,便又看向蔣星凡笑道:「這是特意出去給弟妹買的吧.九叔真是有心!怪道安姐兒這兩日來跟我賭氣.連飯都不好好吃了!」梅氏說著就自顧自地笑了幾聲.聲音不大.卻聽著自有幾分妖嬈。

  「安然如今也不小了。」蔣星凡忽然就開口.正好這會一陣寒風刮過,忽的就捲起他身上的披風。梅氏猛的打了個寒顫.身上的鶴氅也被刮得亂晃,她便忙兩手拉緊了。

  「有些事她還似懂非懂.七嫂既是她娘親.就該多為她著想。」

  蔣星凡繼續說著,素錦宮緞夾裡的玄色披風在他背後像翅膀一樣飛揚.他整個人卻紋絲不動,面上的表情也微帶了幾分冷硬。

  梅氏愣住,怔怔看了蔣星凡.良久才勉強笑道:「 九叔這話什麼意思,我怎麼不為安姐兒著想了?」

  「我再怎麼疼她,也護不了她一輩子。」蔣星凡說著就往候在不遠處,手裡捧著東西,身上凍得直哆嗦的那兩丫鬟看了一眼.又接著道:「七嫂這些年管著府裡的事.我甚少過問.且只要能給得起的也向來都不會吝嗇。不過如今七嫂已經卸了擔子.所以以後還是多把心放在孩子身上吧,以前七嫂那有什麼,今後也不會短了的。」

  蔣星凡說完就走了,留下梅氏看些愣愣地站在那.半天沒回過神。

  「娘,這對喜鵲登梅的花瓶比先前那對還好呢.我給擺這裡了.你瞧瞧好不好看!」梅氏回屋的時候.安然正在屋裡重新佈置新物件.並用包著紗布的那隻手有模有樣的指揮著丫鬟們做這做那。

  「你們都出去吧。」梅氏也沒看那對新花瓶.讓丫鬟將那兩套荷塘月色的粉彩茶具放下後,就輕輕道了一句。

  安然這才發現梅氏面上的神色有些不對勁,忙就走到梅氏身邊扶著她坐下問道:「娘怎麼了?是不是九嬸嬸讓庫房那邊的管事媽媽為難您了?」

  梅氏歎了口氣,將安然拉到身邊說道:「安姐兒.咱娘倆活得可真不易啊。」

  「娘到底怎麼了?」安然茫然地抬起臉.擔心地看著梅氏。

  「是娘疏忽了,忘了提醒你.你九叔他只不過是願意對咱娘倆好.但卻不是個好糊弄的。」梅氏說著就將這安然摟在懷裡.輕輕拍著說道:「安然,千萬別忘了咱們以前餓肚子的日子。」

  雖不明白梅氏怎麼忽然提起這個.但她並未多問.只是怔了怔就張開手反抱住梅氏道:「娘那個時候為了給我討吃的.差點被人打死.安然怎麼可能會忘……」

  此時,翼園這邊,看了快一上午賬本的千瑤.剛抬手在眉心那捏了捏,就聽外頭有丫鬟喊了聲「九爺回來了。」

  她放下手,抬起眼,還不等站起身.就見蔣星凡帶著一身的冰雪味從外屋走了進來。

  「怎麼還看這些東西!」蔣星凡一進來.見千瑤跟前還擺著賬本.便道了一句。

  「整個是一本糊塗賬,也虧你沒被掏空!」千瑤撇了撇嘴.就起身幫他脫了披風,又讓丫鬟將熱水毛巾端進來。

  「都知道是糊塗賬了還看它做什麼.沒得費了眼睛。」蔣星凡一邊擦著手一邊笑道。

  千瑤瞥了他一眼,待屋裡的丫鬟都出去後.她才重新坐到那榻上隨手翻了翻那賬本道:「第一年還好些,沒那麼嚇人.不過從第二年開始就可笑了,這銀子是一年一年地往上翻倍。你瞧.連種個花都要花三百五十兩.且還一年四季輪著換,敢情那花一換季就活不成了!還有.什麼魚餌要每月二十兩銀子.竟比人吃的還貴,難道那魚是龍宮裡請來的不成!不過這還算是看得過去的.後面的更是離譜,我都想不到原來花銀子竟還有這麼多名目!」

  蔣星凡瞧著她說話時面上帶著幾分不可思議的神情.且兩眼還瞪得圓圓的,話一落,牙齒總不自覺地咬一咬下唇。這動作看得他心裡直癢癢,便就笑著走過去給她合上賬本道,「好了,這個隨你翻翻知道怎麼回事就行,總歸都過去了.還計較它做什麼。」

  千瑤抬起眼上下打量了他一會.想起早上他那緊張的樣.就意有所指道了一句:「你還真一點都不心疼那!」

  蔣星凡呵呵一笑:「娘子這是吃味了.還是為我心疼了?」

  千瑤白了他一眼,就站起身:「少給自己臉上貼合.誰有那閒功夫。」她說完就要出去讓丫鬟擺飯.只是才走兩步.蔣星凡忽的就從後面抱住她,還將下巴抵在她肩膀上.側過險.就在她臉上啄了一下。

  千瑤嚇一大跳,頓時撇開臉.轉過頭瞪著他道,「你幹什麼.大白天地正經些!」

  蔣星凡看著她頓時就飛了紅霞的臉.嘻嘻笑著.忍不住又在她臉上咬了幾口,直待她眼見就要生氣了才依依不捨地放開。

  「你一一」千瑤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又咬了咬唇.就轉身走到梳妝台前,對著鏡子,仔細理著兩鬢。

  蔣星凡跟著走過去,幫她正了正發上的金釵.然後就握住她要放下的手,拉到唇邊吻了吻,兩眼看著她低聲道:「你放心.我定不會負你。」

  千瑤一怔,遂滿眼狐疑地看著他.不明白好端端地怎麼就冒出這麼一句來。

  只是他早上不是還對安姐兒緊張得連自己都看不見了嗎.怎麼這會又來這麼柔情蜜意的一句,難不成是……怕她也跟那梅氏一樣.變著法子地揮霍他的銀子,所以這一開始就給她灌迷魂湯?

  這也太小瞧她了!千瑤心裡冷哼一聲.就抽回手.立著眉瞪著他理直氣壯地說道:「既然是正正經經拜過天地.你當然不能負我!」

  蔣星凡一怔,然後忽的就大笑起來.正在外頭擺桌布菜的丫鬟們皆被嚇一跳,差點就將手裡的東西給摔了。

  兩人出來坐下後,蔣星凡便給她指著那擺在中間三碟菜道「這是外頭買來的,你嘗嘗,若是喜歡.改日我帶你過去現堂那師傅的手藝。」

  「鴨信?」千瑤瞧著換到自已跟前的那小碟東西.心想這鴨信任府的廚子可是最拿手的,早把她的舌頭給養刁了。雖自變成千瑤後.她就少有吃得上了,但那記憶中的味道卻是存著的。

  千瑤有些挑剔地夾了一塊送入嘴裡.蔣星凡讓丫鬟退到一邊.然後自己拿起已經溫好的酒.親自給她斟了一杯道.「再喝一口試試。」

  嘗了那鴨信後千瑤已有些怔住.聽他一說.便就拿起酒杯輕輕啜了一小口。一時間她只覺那溫香的酒順著喉嚨.一路暖到腹中.舌頭上的味蕾似一下子全甦醒過來!

  「味道不錯是不是。」蔣星凡笑了.看著她隱隱有些發亮的眼晴.心裡喜歡,就同她對飲了一杯。

  千瑤點了點頭,真心讚了一句.然後又問,「你剛剛出去就是為給我買這個?」

  「一是買這個,一是去會一會齊歡.交代他幾句。」蔣星凡放下酒杯.拿起筷子,一邊給她夾菜.一邊笑道。

  「齊歡?」千瑤怔住,剛拿起筷子又停了下來.「他回來了!」

  「嗯,今早回來的,沒敢回家去.在外頭躲著呢。」

  「那六嫂知道了嗎?」千瑤低聲問了一句.昨兒許氏可是在明淨堂那放過話的。

  「現在應該還不知道,不過遲早會知道的。」蔣星凡搖了搖頭.說著就勸千瑤快吃,別等涼了。

  「那你打算怎麼辦?」千瑤略吃了口飯.嚥下後.又接著問道。

  「明兒我帶你去見舅舅,讓齊歡也跟著回去.到時我跟舅舅談談再做決定.畢竟是他家的骨肉。」

  「我!?」千瑤一愣。

  蔣星凡看著她笑道:「舅舅教了我很多東西.我亦視他如父.如今成了親,他卻連我的喜酒都沒喝上.心裡不知怎麼生我的氣呢。所以明兒你過去了,他要是說你兩句.打我兩下.你就先委屈些受著.回來再找我算賬便是,千萬別忤逆了他老人家。」

  千瑤瞪圓了眼睛看他,她怎麼覺得這人一直就在給她挖坑讓她跳!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8 01:04 PM

第14章  臉面

     氣派十足的大廳內,齊府的大大小小,男男女女,花團錦簇,濟濟坐了一堂。

  只是,千瑤沒想她這一進來,就是罰站!難道這是柳州這邊的風氣?

  已經有一盞茶的功夫了,因座上的齊家大老爺未開口,故這滿屋的人也無一人敢吭聲。齊老夫人難免有些尷尬,雖她心裡也氣那沒良心的小子連成親這種大事,竟就自己悄無聲息地辦了.但老爺眼下這般也不是待客之道。到底還是要顧一顧新娘子的臉面,再說人家也只是她的外甥媳婦,再怎麼生外甥的氣,也沒道理第一天上門拜訪就這麼下人臉面的。

  齊老夫人想著就悄悄給正坐在下首,自個大兒子齊大富打了個眼色,齊大富心裡會意,即笑道:「早就聽聞咱這邊的木料越來越少,先前還不當回事,個兒才知不假。」

  「大哥這話怎麼說?」坐在齊大富旁邊的齊大貴亦收到齊老夫人的眼色,馬上就接話問下去。

  「若不是木料少了,咱家如何就缺了椅子!娘也太會為爹打算了,連把椅子都不捨得多買!」齊大富說著就看向那座上的齊老夫人。

  這話一出,滿屋的人自是明白什麼意思了,面上不由都帶了笑。

  今兒這一出雖有些失禮,但好在千瑤給他們的印象不錯,雖站了這麼會,可她面上的表情神色依舊是落落大方,不急不躁,倒是讓不少人對她生出許些好感。

  「說的什麼混話。」齊老夫人即笑了,就轉過臉對齊大老爺道: 「老爺還不快請退之他們入坐,再站下去孩子們該笑話咱齊府不會待客了!」

  齊大老爺是個五十多歲的人,身材粗壯,面膛黝黑,兩鬢已染上白霜,但兩眼依舊炯炯有神。

  「嗯,坐下吧。」似乎是瞧著蔣星凡的態度不錯,外甥媳婦也算乖巧大方,齊大老爺終於開恩賞座。

  齊老夫人忙就起身招呼,並讓離自己最近的大兒和大兒媳婦給他們讓出位置來。蔣星凡自是開口推辭的,千瑤更是不敢貿然落座,只是齊大富和他媳婦已經起身,隨即齊老夫人就將千瑤拉了過去。

  「九弟娶了媳婦怎的反變得這般生分了,再說今兒你們是客,自是該你坐在這的!」齊大富起身後,就往蔣星凡肩膀上拍了拍,哈哈一笑。

  旁邊的人亦是跟著打趣起來,蔣星凡面上帶著一貫的笑,對千瑤私語一句,就坐下了。

  其實大傢伙更好奇的是千瑤,只是因齊大老爺坐鎮在旁,所以說笑歸說笑,誰也不敢太放肆。

  而千瑤行了一圈的禮,接了一兜的金銀珠寶.再坐下一一回著大家的話,不覺又一盞茶功夫過去了,瞧著時候已差不多,齊大富便率先起身告退,接著齊大貴也拉著媳婦起身告退。餘下的人一瞧這趨勢,雖未十分明白,也隱約知道齊大老爺和蔣星凡有什麼話要說,於是便跟著陸續起身,一一退了出去。

  「前幾日別人送我一些上好的血燕,我本想給你娘送去的,只是恰好有事耽擱了,正好你們今兒過來,倒是省得我跑一趟了。」大傢伙都退出去後,齊老夫人就笑著對蔣星凡道了一句。

  蔣星凡聽了也不推辭,笑著道了謝,又替他母親問候了舅母幾句,一會功夫後,齊老夫人才對千瑤道:「瑤兒隨我進去拿燕窩吧,省得一會又忘了。」

  千瑤明白蔣星凡這是要跟齊大老爺說齊歡的事了,她自是不方便在一旁待著的,便笑著起身,恭恭敬敬地朝座上的齊大老爺行了一禮,告了罪,待齊大老爺點頭後,她才隨齊老夫人退了出去。

  「是個不錯的娃兒,比之前那一位強多了。」千瑤出去後,齊大老爺才對蔣星凡道了一句。

  「剛過來這邊,是不是覺得這裡跟京州那差別挺大的,過得可是習慣?可是有些人的做派給驚著了?」齊老夫人領著千瑤進了自己的房間後,就拉著她上了炕,然後一邊讓丫鬟上茶,一邊親切地問了一句。

  「謝謝舅母關心,我覺得都挺好,還沒什麼不適應的地方。」千瑤端端正正地塵在那,含蓄地道了一句。

  今日她過來齊府,身上穿的是桃紅撒花襖,金黃對襟立領縷金牡丹鳳凰刺繡大紅褙子,寶藍遍地金裙子,額上戴著雪貉昭君套,頭上高高梳了個飛燕髻,髮簪正中戴著累絲金葉片轅紅寶石的花勝,兩邊還各簪了一隻夜明珠簪子。這樣的一身,加上她這通身的氣派,襯著那張粉光艷的臉蛋,瞧著竟有種寶相莊嚴的感覺,讓人絲毫不敢小瞧。

  齊老夫人細細打量完,不由就幽幽地歎了口氣,待丫鬟給捧上茶後,就令她們都退出去,然後拉起千瑤的手道:「好孩子,舅母今日求你一件事可好?」

  千瑤嚇一跳,忙就受寵若驚般地抬起眼道:「舅母有事儘管吩咐,何來求之一字,千瑤如何擔當得起!」

  「真是個招人疼的孩子,我先前一直還當心著,今兒見著你後,終於都放了心。退之那孩子的眼光不錯,我雖是個見識短的,卻也有幸見過幾位郡主縣主,憑你這般的樣貌兒還有這通身的氣派,可絲毫不比那些個貴人差的,舅母這瞧著心裡甭提有多喜歡了!」齊老夫人一通話兒就連砸了好幾頂高帽下來。

  只是這高帽沒把千瑤砸暈,倒是把她心裡的警鈴砸得大響。齊老夫人的話說得越漂亮,她對齊老夫人將要求的事就進擔心起來,於是對方還沒開口,她就已經開始琢磨著怎麼拒絕了。

  「舅母謬讚了,這其實都是靠衣服撐起來的,脫下這身,我也就是個沒見過世面的丫頭罷了。」千瑤忙笑著就謙虛了一句。

  「嗯,懂得謙虛,不驕不躁,果真是不錯!」卻不想齊老夫人竟順著她的話,又砸了一頂高帽子下來。

  千瑤汗顏:「舅母再誇下去,千瑤可就忘了自己是誰了。」

  「當然是蔣府的當家奶奶了,還能是誰。」齊老夫人說著就又笑瞇瞇地在她手上輕拍了柏。

  「舅母說笑了,府裡如今還是由娘當著家的,我哪有那等本事。」千瑤說著就作勢要端茶,悄悄抽回自己的手。

  「唉,果真還是個極孝順的,你婆婆比我有福啊。」齊老夫人又歎了口氣,「我雖比她多了幾個孩子,但卻沒一個讓我省心,特別是最後一個,簡直是讓我一下子把一隻腳踩到棺材裡去了!」

  千瑤總算明白齊老夫人要提的是什麼事,只是卻不知齊老夫人會說出什麼來,便只得輕笑著小心安慰兩句,卻不主動提許氏的事。

  齊老夫人看了她一眼,終於公開說道:「好孩子,我知道你是早知道那事了,想必是吃了一驚吧,我當時也是氣得差點一口氣沒上來,老爺也不知一下子白了多少頭髮。」

  按說這不關她的事,且她和許氏是妯嫂,自是不好就此事評三道四。故而千瑤聽了後只輕笑了一笑,就垂下眼,沉默地看著那碗茶。

  「瑤兒幫舅母去勸勸你六嫂可好?要知道到這事兒若真鬧開了,可是兩家都丟臉的事啊!」

  「這我如何勸得上,又該怎麼勸?」千瑤苦笑,「再說眼下舅舅不是正跟退之在商談著這事麼,不是瑤兒拒絕舅母,只是這事兒該怎麼決定,如何輪到我插手的。」

  齊老夫人亦是跟著苦笑:「舅母知道為難你了,只是你六嫂那脾氣我是知道一二的,能厚著臉來勾引我兒,哪會願意乖乖讓這事平息下去的主。我實在不好過去同她談,退之又是小叔身份,更不好與她細談此事。而你七嫂,那是個擔不起事的主,且她同你六嫂向來來不和,我也不好去求她。至於你婆婆,耳根子太軟,哪會是你六嫂的對手,所以我這想來想去,就只看你了!」

  千瑤聽了這話,只覺得齊老太太明顯是對這事做了決定,於是遲疑了一下,便小心翼翼地問道:「舅母是打算?」

  「讓她別張揚,悄悄拿掉孩子,隨她開口要多少銀子我都給她!」

  齊老夫人慢慢道出一句來。

  雖猜到是這個意思,但聽齊老夫人一字一句地這麼道出來,千瑤還是被驚了一下,怔了好久都沒吱聲。在蔣府的這兩日,她可是看得出來.許氏,似乎沒有要拿掉孩子的意思……

  原本蔣星凡還想讓千瑤見一見他外祖母的,只是今兒過來後才知道,兩天前他外祖就被安遠王的祖母給接到錦園作伴去了,聽說會多住幾日。故而今日兩人在齊府用完午飯,蔣星凡就起身告辭,只等哪日他外祖母回來後,再攜千瑤過來一趟。

  坐上馬車,離了齊府,千瑤兀自想了一會,才抬起眼問了蔣星凡一句:「六嫂的事,舅舅打算如何?」

  剛剛她在齊老夫人屋裡說話的時候,忽然就聽見外頭有人被打板子的聲音,後來隱約聽到兩個丫鬟的交談才得知,原來那會被打的人就是齊歡,也不知打成什麼樣了,吃午飯的時候都沒見著人。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3-9-28 01:09 PM

第15章 再見

      蔣星凡沉默一會,將要開口.只是馬車忽的就頓了一下,千瑤差點就從座上摔下去。蔣星凡忙抓住她的胳膊.將她扶穩後才往外喝問怎麼回事,不待車伕回話,就聽一個略顯嘶啞的聲音有些焦慮地傳了進來:「九哥,是我!對不住,驚擾到九嫂了!」

  千瑤聽出那外頭竟是齊歡的聲音.遂不解地清了蔣星凡一眼.蔣星凡亦是皺了皺眉。

  齊歡又在外頭喊了一聲,蔣星凡只得在千瑤胳膊上輕撫了撫道: 「我下去一會。」

  厚厚的車簾子被撩開的那一瞬.千瑤只見未著披風的齊歡正縮脖聳肩地站在雪地裡,瞧著有些狼狽.像是偷跑出來的一般。

  片刻之後,蔣星凡就進來了。

  「咱們先去四方館歇片刻.晚些再回府。」蔣星凡在她身功坐下後.就笑著道了一句。

  「四方館?」千瑤一怔。

  「哦,是我船貨存放還有生意往來的地方.就在前方不說處。」

  蔣星凡說著就幫她戴上斗篷的帽子.叮囑道:「外頭又下雪了.小心別凍著。」

  「齊歡他……」千瑤一邊將兩手攏到袖中.一汝遲疑地問道。

  「舅舅說要關他一年,他偷摸跑出來了。」蔣星凡好笑地道了一句。

  這事他還笑得出來,千瑤怪異地瞅著他.鬧不明白他對那齊大老爺到底是真的敬,還是只是虛與委蛇。剛剛在齊府,她瞧著那齊大老爺可不是個容易說話的主,而眼下齊歡這般偷跑出來打他……

  「你不告訴舅舅?」

  蔣星凡看了她一眼,笑道:「舅舅若真想關住齊歡.就憑齊歡那幾下.決計沒有跑出來的可能。」

  「那是一一」千瑤愣住。

  「剛剛在齊府,舅舅他們不是已經表明態度了麼。」蔣星說著就往後一靠.手臂隨意搭在千瑤的肩膀上.表情有些懶懶的.「舅舅在前廳跟我談事,舅母在後院與你說話。」

  千瑤一聽,遂明白過來.齊大老爺也是那個意思! 只是她想了想又有些不解:「既是如此……那為何還故意放齊歡出來?」

  蔣星凡看了她一眼.只見那邊緣綴著風毛的雪帽下面.膚柔眸亮.容顏嬌嫩。他忍不住就抬起手.在她臉上輕輕捏了一捏.千瑤皺眉,即瞪起眼睛拍開他的手嗔道:「你就不能正經些.好好說話說明白了!」

  蔣星凡低笑,將她攏在袖中的手拉過來捂在手中.然後才接著道: 「六嫂不是說了麼,她定要見齊歡一面.否則誰都別想好過。只是舅舅卻擔心若齊歡見了六嫂,反助長了六嫂的底氣.這事就更不好辦了,到底解鈴還需繫鈴人,因此舅舅就想讓我勸一勸齊歡.若他主動出面讓六嫂斷了那份心,這事就不會傷筋動骨.如此便是對誰都好。」

  千瑤聽完,卻是滿臉狐疑地看著他道:「那舅舅為何不直接讓齊歡去說?何須繞到你這邊來?」

  「那小子向來愛犯渾,剛剛在前廳就頂撞了舅舅,梗著脖子就說舅舅舅大驚小怪,大不了他娶了六嫂不就行了!還說這樣一來.舅舅既得了兒媳.又有孫子可抱……」蔣星凡說著.倒是自己先笑了出來。

  千瑤驚得張了口,良久才道:「齊歡不是不願的嗎.怎麼又一一」

  蔣星凡搖了搖頭:「所以我才說他犯渾.估計他自己心裡也亂著呢,不過是從小跟舅舅賭氣慣了.只要舅舅說西,他就必是往東的!」

  千瑤瞧著他依舊是帶著幾分淺笑的表情.再想他疼愛安姐兒那模樣,一時倒拿不準他對這事到底是什麼態度了。說起來.許氏肚子裡的那個,跟他也有點關係呢!見她不說話了.蔣星凡便笑道,「怎麼.為舅母托你的事感到為難嗎?」

  千瑤搖了搖頭:「我只是不知.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蔣星凡笑,忽然就伸手將她攏過來道,「其實吧.我只希望大家都過得好好的就行了。」

  這麼模稜兩可的話,千瑤極不滿地推開他.也正好這會.馬車停了。

  聽到外頭的聲音,千瑤只得暫時將這事擱下.忙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斗篷,蔣星凡卻趁這機會在她臉上偷香了一下.完後就起身撩開簾子下了車。千瑤欲氣不能,抬眼已見他站在車下.一臉笑意地朝她伸出手.外頭雪光錚亮,一時晃暈了她的眼。

  四方館前面的門臉並不大.就兩層半新不舊的小樓.只是這條街道倒是很寬敞,行人商舖亦不少。

  「九爺!」剛走上台階,館內就急步走出一個身著赭色團花圓領袍.蓄著一把鬍子,瞧著有四十上下,瞧著很是精幹能幹的中年男人。

  蔣星凡即問:「十一爺可是過來了?」

  「是,剛到不久,正在樓上等著九爺呢。」齊正海點了點頭.就側過身微彎著腰,等蔣星凡和千瑤都進去後.他才又接著問了一句:「可要為夫人另備些什麼?」

  「樓上的房間都收拾了?」

  「都收拾好了,只是不知夫人會過來.所以也沒來得及備些什麼.只點了香,添茶水點心。」

  「無妨,只是在這歇一會,我同十一爺談完事就回去.你且忙你的去。哦,再讓人給夫人送個手爐過來「」蔣星凡一路走一路吩咐.說著就領著千瑤上了樓梯,直接往二樓走去。

  千瑤進了這館後,才發覺裡頭地方不小.還有幾個人在那桌椅台櫃前忙碌著,瞧著他們進來後.也只站在原地朝他們微行了一禮.然後又接著忙自個手裡的事。後面似乎還有地方.且那後頭明顯比前面熱鬧許多,她甚至能聽到好些吵雜和碰撞之聲」

  「後面是倉庫和議堂,每天會有人過來取貨談價等.人多事雜.且這邊也沒丫鬟,就不帶你過去看了。」蔣星凡回頭跟她解釋了一句。

  千瑤心裡雖有幾分好奇.但也知道分寸.點頭默不作聲地跟在他後面。

  樓上和樓下差別不大,房間裡的擺飾比想像中簡樸許多.房間也有些冷,因那炭盆是才剛燒上的。千瑤略有些驚訝.不想他辦事的地方竟是這樣,跟蔣府的奢華相比.簡直是天差地別。蔣星凡才讓她在榻上坐下,外頭就有人送手爐過來了。

  千瑤捂著那花好甘圓的玉瓷手爐.左右看了看這房間.見裡頭還擺著張羅漢床,便問:「你還在這過夜?」

  「嗯,偶爾忙的時候。」蔣星凡隨口應了一句.幫她移了移那火盆.然後就道:「齊歡就在隔壁.我去跟他談談.你先坐一會.要是實在無聊,就推開窗戶看看外頭的街道。這邊沒那麼多規矩.只是小心別著涼了就行。」

  因房間裡還有些冷,所以千瑤進來後身上的斗篷並未脫.只摘了上頭的雪帽。眼下她正抱著手爐坐在榻上.寬大的斗篷將她整個身子都罩住,只留一顆腦袋在外頭.聽他說完話後就聽話地點了點頭。蔣星凡只見她烏眸閃亮,表情乖順.只覺得她從未這般可愛過.他忽然又伸出手,指背在她臉上輕劃了劃。

  被他的手指冰了一下,千瑤立即皺眉躲開他的豐.瞪了他一眼, 「幹什麼你!」

  「好了,我出去了。」蔣星凡笑了笑.心裡歎氣.還是這麼不解風情,什麼時候能開竅一些!

  其實,她心裡還是挺好奇他們會談些什麼.只是既然人家都沒讓她過去聽,她自是不好恬著臉開口要求。抱著手爐坐了半刻鐘後.終於覺得這房間暖和些了,她便起身在這房間內走了一圈.翻了某本桌案上的書,甚覺無趣。便又回身坐下.瞧著那火盆裡燒得紅彤彤的銀絲炭.慢慢思索著今日之事。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齊家似乎有些忌憚許氏.雖說許氏的娘家在古雅也有些地位,但還不至於讓齊家這麼縮手縮腳吧!難不成還有別的緣由在裡頭?

  不過這事,她心裡總有個感覺,許氏必不會讓他們得逞。

  從來沒見過那麼強悍的女人.千瑤想著.忽然就歎息一聲.莫名就生出幾欽佩來。

  只是才這麼想,她忽的就搖了搖頭.暗道自己這是怎麼了……算了,不想這事了。

  起身,拉了拉身上的斗篷.然後走到窗戶旁.遲疑了一下.終於伸出手,輕輕推開。

  還真沒有這般看過外面的街道.天空還下著雪.街道上雖人來人往,但大家或是匆忙趕路,或是招呼生意.一時倒沒人注意到自己。

  千瑤待在那窗戶旁,迎著雪花.抱著手爐.垂著眼睛.看著這全新的世界,只覺得心裡晴朗朗的.一片開闊。柳州這邊.確實跟京州不一樣,以前哪敢想像,自己能這般從看著外面。

  正出神間,忽然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千瑤即一怔.站直了身子.再仔細一瞧,可不就是在京州看到的那個素娘嗎。

  她怎麼也在這?

  才想著,就見那素娘竟朝四方館這過來了.千瑤疑惑間.那素娘就進了四方館!

  進了這裡?不會是特意過來找退之的吧?

  千瑤皺了皺眉,心裡遲疑著.自己是不是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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