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瑞根 -【數風流人物】《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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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2:14 PM

本帖最後由 裘斯特 於 2020-4-8 02:16 PM 編輯

第一百三十五節 掛榜,看榜(上)

  馮紫英醒來時,幾乎要賭咒發誓再也不喝酒了。

  這二十日裡,幾乎是隔三差五就是一頓酒,幾乎要補上他這一兩年讀書時欠缺下的,再說是黃酒,卻也經不起這般。

  這一身酒氣,本身說昨晚便好生洗一個澡,但是還沒等水燒熱,便沉沉睡去,饒是雲裳在一旁死拉硬拽,都未能把馮紫英給拉起來,只能作罷。

  洗完澡,坐在堂前這股子神清氣爽的感覺讓馮紫英終於可以穩穩心神了。

  今日便是那放榜揭曉之日,成與不成,便都要有一個結果了。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端起那水溫正合適的茶湯,喝了一大口,這是雲裳在自己早上起來洗澡時便已經替自己泡好的茶,這一口茶湯下去,整個有些乾澀的腸胃都頓時舒展起來,一陣暖意融融的感覺瀰漫在整個身體中。

  雲裳看見馮紫英舒展開來的面容,心裡也是格外高興,這麼些年來,她對少爺的習慣也是越來越來越瞭解,使得馮紫英也是越來越離不開她。

  只是只有雲裳一個人,有時候的確忙不過來,母親已經問過他,要再安排一二人到他房裡,明嬛、明珠、明琅、明瓏四個大丫鬟都是母親精挑細選的大丫鬟,也明確告知馮紫英,任他選。

  馮紫英自然是明白母親的意思,那就是要往自己屋裡放人了,日後恐怕也就是先為通房丫鬟,若是能生一男半女,那便可以直接抬妾了。

  說實話,馮紫英覺得老娘的審美觀還是和自己有些不一致的,明嬛等幾個丫鬟若是論姿色,在他的眼中是絕對比不過雲裳的,但是勝在端莊,這也是老娘那時候選大丫鬟的標準。

  這一個個名字取得極好,據說是專門找了一個靠賣文吃飯的童生取的,花了十兩銀子,但卻不合馮紫英的意。

  都說娶妻娶德,納妾納色,這都擺明要往自己屋裡放人了,就是為自己準備的通房丫頭和妾,還不能有幾分姿色,那這通房丫頭和妾要來何用?

  看看人家賈璉房中的平兒,賈寶玉房中的襲人,那晴雯馮紫英到現在都還沒見著,還有那薛蟠買來的香菱,甚至林丫頭身邊的紫鵑,和薛寶釵身邊的鶯兒,哪一個不是水靈水秀,天生的美人坯子?

  怎麼到了自己家裡,這嬛、珠、琅、瓏四女,說是尋常當然肯定不算,但是要說多麼漂亮,卻真的說不上,起碼比起雲裳來就要差幾個意思了。

  所以馮紫英很乾脆的拒絕了老娘的安排,據姨娘說這讓老娘也很不高興,覺得拒絕了她一番好意,這四個丫頭都是她好生調教過的,侍候人一等一的合適,但對馮紫英來說,卻不適合自己。

  馮紫英從未想過要當什麼聖人只娶一妻,便是聖人也未要求只能一妻,更何況現在馮家的情形和當下社會風氣,也不會允許只娶一妻。

  大戶人家多有妻妾,甚至講究一些還要把媵妾區分開來,這等情形在馮家就是例證。

  吃完早飯,距離放榜時間已經查不了多久了。

  想想這四千多人,甚至還不止這四千多人,不少還是攜帶家人朋友一起來看榜,可以想像得到這貢院龍門之外的放榜處會有人多少人。

  要依著馮紫英的意思,便是安坐在家中等人去看,而且這京師城裡自然有無數對學子情況熟悉的看榜人,早就瞅好了一些他們看好的角色,一旦確認,便即刻飛奔至這些學子宿處,先把喜報鬧起來,到時候甭管你留守的家人僮僕,還是你隨後回來,那都少不了一份喜錢。

  不過書院的同學們都住在鴻升客棧中,這也是圖個好綵頭,另外真要讓這看榜報喜的往幾十里外的書院跑,一來時間耽擱,二來同學們自家也難以忍耐。

  「那柳大爺可曾起來了?」馮紫英隨口問道。

  昨晚是柳湘蓮遊歷回來了,見面之後免不了一頓酒,馮紫英索性就把韓奇和衛若蘭都叫上一道。

  柳家要說也算是世家了,和理國公柳家算是一脈而出,只不過算是旁支,經歷了這六七十年下來,關係也就扯得有些遠了,但是這旁支柳家和馮家上一輩也還有些交情。

  馮唐和柳湘蓮老爹算是自小一起長大,關係還算熟稔,只不過柳家早就敗落下來了,柳湘蓮與理國公柳家的關係便是和那賈芸與賈家關係差不多。

  柳湘蓮老爹老娘都走得早,而這傢伙自小倒也有些志氣,讀書不成便習武,十二歲便敢提劍殺人,十三歲的時候便跟隨他師父,一個甘肅平涼一個崆峒老道,一起遊歷天下,來過大同。

  當馮家從大同回京師的時候,柳湘蓮一直跟隨師父在外遊歷,都是前些日子才算是師成出山回京。

  論年齡柳湘蓮要比馮紫英大兩歲多,已經滿了十六。

  「少爺,柳大爺一大早就起來了,起來便在府裡院子裡練劍,惹得明嬛姐姐她們都躲到一邊兒看呢。」雲裳捂著嘴小聲笑道。

  「哦?這廝又去招蜂引蝶去了?」馮紫英搖搖頭。

  這柳湘蓮的「姿色」真的是老少男女通殺,三年一別,馮紫英前日見到時都有些目眩神迷。

  那一身武生打扮,英姿勃發,陽剛中更見陰柔,真真「我見猶憐」,換一個如賈璉這般男人恐怕就真的要「怦然心動」了,只可惜馮紫英是真正直男,反而有些不習慣這種過於英俊得有些幾乎妖媚的男人了。

  「少爺怎麼這麼說柳大爺?」雲裳啐了一口,「柳大爺說這是他養成的習慣,每日早上都需要習練拳劍,不得停歇。」

  「雲裳怎麼不去看?那柳大爺拳劍可比少爺的拳劍厲害多了。」

  馮紫英在書院裡也保持著每日鍛鍊,但是要論根底基礎那可沒法和柳湘蓮比,乃是跟著軍中那等生死搏殺中淬煉出來的殺人武技,被他用來強身健體了。

  「少爺希望雲裳去看麼?」雲裳咬著嘴唇反問了一句,目光也變得認真起來。

  這倒是把馮紫英問得一怔,打量了雲裳一眼,然後笑了起來,「喲,小雲裳居然敢和少爺強嘴了?嗯,我當然不喜歡,那雲裳呢?」

  「雲裳也不願意。」雲裳也笑了起來,「而且,雲裳也不喜歡柳大爺那樣的,嗯,他們說是柳大爺男生女相,一世富貴,……」

  馮紫英啞然失笑。

  這柳湘蓮不管是《紅樓夢》書中,還是今世,好像都沒有富貴命,倒是被迫遁入空門,也有說淪為強梁的,也不知道這富貴命怎麼能和強梁與空門聯繫起來。

  「雲裳,那一世富貴是要靠自己雙手去掙去搏的,若是靠面相或者祖輩餘蔭這等虛妄,幻想一世富貴,那就真的要保不定日後作強梁,或者誰承望流落在煙花巷了。」

  馮紫英的話讓雲裳半懂不懂,馮紫英也懶得多解釋,解釋了也無人能明白會相信。

  招呼著洗漱完畢的柳湘蓮一起用了早飯,便一起來貢院龍門看榜。

  距離貢院還有兩三里地,便已經有了人山人海的氣象。

  馮紫英早就和范景文他們約好了見面地點,就是考慮到看榜人太多,所以有意選擇距離貢院還有些距離的明智坊草場邊上匯合。

  但即便如此,這一帶依然是人潮洶湧,再往東走,過了斧鉞司營,就是貢院了。

  看見所有同學都已經早早在這裡候著了,馮紫英上前與范景文打招呼,順帶把自己柳湘蓮這個發小給其他人介紹了一番。

  柳湘蓮的模樣還真的讓一干同學們都震了一震,畢竟這般英俊姿容的郎君還真不多見,那男生女相也是這個時候審美觀的一種趨勢。

  柳湘蓮顯然還有些不太適應馮紫英現在的生活,尤其是看到十多個青檀書院學子之後,更是覺得有些不太自在,便站了一會兒就主動告辭了,只說無論考上沒考上,都要告知他一聲,考上了也要來討碗酒喝。

  巳正,一行人終於撤棘解鎖,算是正式宣告二十日的鎖院結束,即將正式公佈丁未年北直隸順天府貢院秋闈大比中式名單。

  當一張接一張的黃色榜至開始貼出來,擁堵在照壁面前的人群開始激動起來,這一張張黃色榜紙上的名單,將決定四千多考生的命運,而幸運者只有其中一百五十五名。

  「出來了,出來了!解元,解元!」歡呼聲中,無數人痛哭流涕,或者高呼驚叫,竟然讓真正喊名字的聲音被壓過,弄得遠在後邊無法靠近的馮紫英、范景文等人竟然聽不見。

  「夢章兄,緊張否?這順天府解元舍君其誰?」馮紫英笑著問道。

  周圍人流湧蕩,將他們幾個人擠得歪來斜去,只能相互拉緊靠近,防止被擠散,而還有幾位早已經迫不及待的同學已經奮不顧身的衝入了人潮,奮力向那照壁掛榜處「游去」。

  按照慣例,順天解元只能取北直隸人,這是北直隸人通過多年來爭取來的權利,因為北直隸寄籍附籍人太多,特別是一些南方士子在順天府寄籍附籍,所以在大周開國那幾科裡,幾乎被南方寄籍附籍者壟斷了順天府解元,這也引起了北直隸考生的不滿,最後最終改為順天府的解元只取北直隸本地士子,寄籍附籍者一律不取。

  范景文剛要謙虛一下,但又不知道該如何說。

  像楊嗣昌、侯氏兄弟等人雖然也文才不凡,但是他們都不是北直人,而是寄籍人士,所以都無可能。

  這等情況下,再要謙虛就顯得有些虛偽了,展顏一笑,范景文還未說話,那邊聲音已經吼了起來:「解元,北直隸河間府生員范景文!」

  馮紫英眼睛一亮,而范景文則是臉上紅潮湧起,周圍的同學們都歡聲載道,紛紛道賀恭喜。

  「恭喜,夢章兄!北直隸解元歸我們青檀書院了!」馮紫英說出了最讓范景文高興的一句話,「這是我們共同的榮耀!」...<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2:15 PM

第一百三十六節 掛榜,看榜(下)

  實際上很多人都能預料得到,能夠有實力爭取順天解元的,范景文應該是最具實力的一個。

  因為有一條,必須是北直隸人,而真正在順天府參加秋闈大比的北直隸人要和來自南邊的附籍寄籍學子相比,還真的要遜色幾分。

  這從每科中式者的籍貫就能看得出來,附籍寄籍者比例相當高,因為其來自衛鎮、官籍、國子監中的各類學生其籍貫都不在北直隸。

  伴隨著范景文解元的塵埃落地,剩下的也就只剩下其他同學們的是否中式了。

  范景文中式是毋庸置疑的,只不過這個解元還是讓范景文相當興奮,但他現在更關心的是馮紫英的中式與否。

  馮紫英來青檀書院這兩年,給書院帶來的變化是顯而易見的,連齊永泰和官應震都經常在眾人面前要誇讚馮紫英這一點。

  而今年京師救災一事帶來的好處更是直接,范景文覺得自己能奪得解元,未嘗沒有因為這一場救災書院學子的身體力行,從頭至尾都全程參與了整個過程,而這一年策論幾乎就是為青檀書院學子們量身定做的。

  范景文甚至可以肯定,今科青檀書院秋闈大比的人數和比例只怕都要再創新高。

  其他人范景文都不那麼在乎,關鍵是馮紫英能不能過這一關。

  這些同學他們即便是過了秋闈中式,但是在明年的春闈中,他們絕大部分都難以再過,因為春闈對時政策論要求更高,而且再無可能有今科這般的好事,而經義所佔的比例還要大幅度下降,這恰恰是這些同學們的優勢所在。

  伴隨著人潮的洶湧,無數人擠進去又被擠出來,或者說自動退出來。

  一百多個人的榜單,分成了五張榜紙,硃筆黃紙,一目瞭然,而絕大多數人哪怕是不甘心的看上兩遍,也只能黯然神傷的離開。

  馮紫英強自壓抑住內心的渴望,竭力讓自己保持著一種勝固欣然敗也從容的心態,嗯,心態是做不到的,但是起碼表面上他要做到。

  但是當瑞祥不顧一切從人群中擠了出來,朝著自己這邊猛衝過來時,馮紫英才發現要做到淡然自若是多麼困難,是多麼的不切實際。

  他只覺得自己呼吸頓時急促起來,胸膛中血液也在那可蓬勃跳動的心臟中瘋狂的擠壓下噴射而出,使得他忍不住全身都要燃燒起來,目光灼熱得幾乎要讓遠在幾丈開外的瑞祥都能感受到。

  范景文無疑也感受到了馮紫英此時的心境,輕輕的拍了拍馮紫英的肩頭。

  「少爺,少爺,中了,中了!」瑞祥興奮得連鼻頭都紅了起來,外衫被擠得歪斜著,腰帶也被擠得鬆散,幾乎要脫落下來,但還是他也顧不得了。

  馮紫英強壓住內心的狂喜,仍然沉聲問道:「誰中了,多少名?」

  「少爺中了,是少爺中了,順天府國子監生員馮鏗,第一百四十九名!」衝到馮紫英面前的瑞祥喘著粗氣,幾乎是撕裂著嗓子吼道:「少爺,你中了!」

  噫,我中了?!我真的中了?!

  是真的,我中了!!!

  聽到了瑞祥念出「順天府國子監生員馮鏗」幾個字,馮紫英心中大定。

  若說是整個北直隸有同名同姓的,那國子監生員卻只有自己一人叫馮鏗的了,而且一百四十九名更是確定了這一消息的正確性。

  若真是報出一個二三十名,馮紫英恐怕還真的要不敢信了,他很清楚自己那份經義試卷的水準,能排在倒數幾位,那也是相當滿足了。

  狠狠的一揮手,馮紫英忍不住仰天怒吼一聲,這一關一過,基本上就是天高任鳥飛,海闊任魚躍了。

  哪怕明年春闈過不了,但是馮紫英也有把握在下一科春闈過關了。

  卡在他面前的就是這秋闈的經義關,只要這一關過了,其他很多問題都迎刃而解。

  「紫英,恭喜!」范景文也很清楚這一點,鄉試也許就是馮紫英最艱難的一戰,過了這一坎,或許明年的春闈,這個傢伙也能再創造一次歷史,一個十五歲的進士,那將是一個什麼樣的榮光?

  「謝謝夢章兄,謝謝!」馮紫英忍不住握住范景文的手。

  可以說這兩年在青檀書院的讀書真沒有白費。

  除了周朝宗的針對性的補課外,齊永泰、官應震以及自己周圍的這些同學,都給了自己無微不至的關懷,練國事、許獬、范景文等幾人更是幫助他良多。

  時政策論他自然是強項,但是能在短短兩年間讓他的經義水準上升到北直隸的中等水平,真的太不容易了。

  你可以想像一下,整個北直隸四千多名學子中,哪一個不是苦讀十多年甚至二十年以上經義的,但是他們有一小半的經義試卷都只獲得了中下以下的評語。

  而馮紫英卻能獲得一個中的評語,無論這裡邊有沒有一些水分,但是起碼不會太離譜,因為這等審閱都是要經得起覆核的,沒有誰會拿自己的烏紗帽來犯這種錯誤。

  ********

  從馮紫英帶著瑞祥出門,整個馮家就處於了一種坐臥不安的狀態中。

  雲裳幾乎就是帶著寶祥守在了門口,而大小段氏則是和蘇氏謝氏端坐在廳堂中。

  門口的門房早已經伸長了脖子,望著東面的巷口。

  本來段氏是要派人去看榜的,但是馮紫英已經帶著瑞祥去了,也專門叮囑了瑞祥,要在看完榜之後的第一時間回報府裡,當然這是指少爺中了的情況下。

  看見自家姐姐坐下又站起來,手裡捏著的佛珠不斷的撥拉著,但是這絲毫不能減輕段氏內心的焦躁和不安。

  「照理說這會兒榜已經掛了出來,為何那瑞祥還不回報?」

  「姐姐,哪有那麼快?而且這會兒貢院門口肯定人山人海,瑞祥他們要擠進邊上也得要些時間才行,您就先坐一會兒吧,這樣來回走著,讓我們心裡都慌了起來。」

  也只有小段氏能說這種話,蘇氏和謝氏自然是不敢說的。

  段氏嘆了一口氣,「你們說說,這心情是不是和我生鏗哥兒的時候一樣?在沒有得到確切消息之前,一直都是這樣心煩意亂,食不甘味的。」

  門房上兩個人也是齜牙咧嘴的看著巷口,兩道人影閃了出來,看個頭肯定不是瑞祥那小子,兩個門房有些失望,但迅即又緊張起來,是兩個滿頭大汗卻穿著一身朱衣,腰間更是繫著紫帶,一看就是那種專門報喜為生的角色。

  瞪大眼睛看到這二人幾乎是爭先恐後的一直衝到府門前,當先一人猛然提足嗓音喊道:「可是順天府國子監生員馮鏗家?」

  門房愣怔了一下,兩個人才忙不迭的雞啄米一般連連點頭:「正是,正是,兩位大爺……」

  「捷報!順天府國子監監生馮鏗,高中順天鄉試第一百四十九名,特此道賀!」

  這聲音夠大,幾乎要穿堂過屋,就是要讓府裡邊管事兒的知曉,你們家人中了,趕緊出來賀喜,那啥,銀子銅錢也該準備端出來了。

  這一下子整個馮府都轟動起來了,連帶著周圍的幾戶人都紛紛從角門裡湧出來,這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條街上有人秋闈中舉!

  而且還是這神武將軍府上的獨子秋闈中舉了!

  大小段氏聽到門口的喊叫聲時,都還不敢相信,這不是瑞祥傳回來的消息,但是卻是外邊報喜人送回來的消息,尚未等她們走出二門,這門口陸續又有兩三撥人趕上來報喜只是慢了一步,落在了前面這二人身後罷了。

  短短一炷香時間,馮府面前已經是人聲鼎沸,

  這些人都是提前就打聽過了一些情況的,尤其是那些個家境好讀書不錯有望中式的,更是幾撥人盯著,就是要望著這一撥掙一把。

  很顯然,馮府獨子,在青檀書院讀書,自然就是一個典型的肥羊。

  段氏已經興奮得有些恍惚了。

  中了,兒子中了!

  這得馬上送信到榆林讓老爺知道!

  小段氏要冷靜許多,見自己姐姐興奮得不知該如何應對,她趕緊安排人把提前預備好的一些散碎銀子和金瓜子都送了上來,分別送給了第一波和第二、第三波來報喜的送信人。

  當然第一波趕到的會受益最大,誰讓人家跑得最快呢。

  一直到把幾撥送信報喜的人打發走,瑞祥才穿著粗氣趕回府裡向太太報信,直到這個時候,段氏乃至馮府一家人才算是真正相信了,少爺是真中了,實打實的舉人了!

  這對於一個武勳家庭的重要性和意義有多大,大小段氏也只能有一個粗略的感覺。

  那就是馮家和其他那些個武勳家族已經拉開了距離,不再一樣了,鏗哥兒現在是真正的士林中人了。

  而鏗哥兒也可以不用再走他老爹的老路吃兵糧,不需要再去刀口舔血,甚至更穩妥一些,去吏部排隊歷事,便可直接選官了,十五歲的官!

  當然,這顯然不是馮紫英想要的,甚至只是第一步,他有更遠大的抱負和目標。...<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2:20 PM

第一百三十七節 餘波裊裊

  相較於同學們的欣喜若狂,官應震和周永春自然就要矜持許多了。

  他們沒有去貢院現場,而是尋了一處酒樓等待。

  嗯,還是白月樓,這也是馮紫英替他們定下的,他們認為這座酒樓能帶來好運。

  所以當范景文拿下順天府今科解元時,官應震和周永春都忍不住擊掌慶賀。

  順天府這一科的秋闈,對於官應震和周永春二人來說,關注點有三個,一是馮紫英能不能過,二是今科十九人裡中式數量能不能破以往的記錄,三是范景文能不能拿下解元。

  現在第三個目標已經實現了,緊接著就是馮紫英中式第一百四十九名,同樣創造了一個歷史,十四歲的舉人,在北直隸還是第一個!甚至算得上是在大周定都京師之後的第一個!

  這也是官應震和周永春最為關注的一個點,雖然喬應甲和齊永泰都以馮紫英之師自稱,但真正這兩年裡為馮紫英學業上花心思最多的還是官應震,因為官應震覺得馮紫英性子上和自己最對路,既講原則底線,但更能靈活變通,這與齊永泰和周永春的性子上都還是有些差別,所以他也一力想要把馮紫英培養出來。

  同樣周永春也對自己這個「鄉黨」十分看重。

  山東籍官員在朝堂上影響力不但無法和南直隸、浙江這些省份相比,而且就算是與湖廣和山西相比,亦有遜色,作為山東籍士人的周永春,自然希望馮紫英能夠迅速成長起來,未來成為山東籍士人的代言人。

  而要踏足朝堂,跨過舉人這一坎兒就是最關鍵的,現在馮紫英終於越過了這個門檻,這如何不讓周永春感到興奮?

  當最後傳來的消息是十五名青檀書院的學子考中今科順天秋闈打破了歷年青檀書院記錄時,饒是官應震和周永春想要保持矜持沉靜的名士風範,也忍不住站起身來揮拳怒吼。

  這太不容易了,這幾年嘔心瀝血的努力,終於還是換來了這樣一個豐碩的成果,哪怕這裡邊又有一些運氣的成分,但是成功了就是成功了。

  白月樓這一頓,許多同學都醉了。

  這是第二頓在白月樓了。

  大家都認為是上一回在白月樓的好運氣,才使得今科青檀書院順天府鄉試大獲全勝。

  順帶說一句,馮紫英也是此科順天鄉試青檀書院中中式同學中成績最靠後的。

  但不管怎麼說,中式就是中式了,除瞭解元風光名頭外,其他第一名和第第一百五十五名沒有任何區別。

  都是舉人資格,你要做官,一樣需要去吏部排隊歷事,你要參加春闈也沒有任何特殊待遇。

  除了你能在會試中拿第一得了會員,然後在殿試中被為狀元,弄個三元及第的名聲外,真沒有其他任何特殊。

  這也意味著整個書院十九名學子中,只有四名同學落榜,這簡直就是奇蹟了。

  即便是上一科恩正併科,青檀書院參考二十一人,也只考上了十一人,這已經是青檀書院成立以來的最好成績了。

  但今科是普通科,十九人參考,卻一下子考中了十五人,真的稱得上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這個比例,哪怕是後來者都難以再打破了。

  這裡邊固然有北直隸名額較多,本身青檀書院也是在學子篩選上優中選優,但是以前也是這樣,但唯獨這一科卻能如此成績,自然也就離不開馮紫英的這一份功勞。

  可以說這裡邊的點滴細節,這兩年馮紫英迭出的奇招怪想,給大家帶來的益處,大家同學們都心知肚明,對馮紫英的感激可以說都是銘記在心。

  甚至范景文都一樣清楚,自己這個解元很大程度還是得益於馮紫英帶來這些變化,否則自己固然中式無憂,但這個解元鹿死誰手就猶未可知了。

  中式了之後這一頓大部分同學都醉了,但還好,馮紫英表示一會兒還要歸家見母親之後請同學們諒解之後,所有同學都很知趣的敬了馮紫英一杯表示祝賀和感謝之外,便不再敬他。

  這就是威信的體現,你給人家帶來益處,這就是最大的威信,無論你在書院裡如何威風裝逼,如何風頭正勁,對同學們來說,都不及給他們紮紮實實帶來的好處更重要,更能讓他們刻骨銘心。

  中舉真的是不比其他,想一想這一幫北直隸九府二州的貧寒學子中,據馮紫英所知,除了范景文家中情況還算不錯外,其他十多位同學家境都稱得上是貧寒了,大部分都應當是和自己同宿舍的方有度差不多,也就是家中可能有幾畝薄田,勉強能支應一個讀書人讀書,再多,便真的沒法了。

  可以說這一個讀書人就是一個家庭的唯一希望和支柱,這就是封建時代農村家庭中最大的目標,遠勝於自家前世中那些個考中北大清華甚至哈佛耶魯的吸引力,因為一旦中舉就能改變整個家庭,甚至一個家族的命運。

  北直隸九府二州七十二縣十七州(散州)六衛,五十五萬戶,接近六百萬人,三年一科就只取這一百五十五人,而且這一百五十五人中有一大半會被那些寄籍附籍的官宦子弟、衛鎮子弟和國子監生們佔走,真正落到北直隸本土子弟的不過就是六七十人。

  也就是說,每三年這北直隸一百多個州縣衛,連一個舉人都攤不上。

  你能想像現代社會像京師城周圍的區縣連續三年連一個北大清華都考不上的格局麼?

  所以這真沒法比。

  所以說當無數貧寒學子一旦考上了舉人,那嬌妻美妾自動有人送上門,銀錢土地自然也有人為你送上,甚至幫你籌劃營生。

  無他,就憑著你可以隨時出入縣衙和縣令平起平坐的說上話,你可以隨時過問干預訴訟,你可以隨時為鄉里事務吶喊遞話,而縣裡還得要認真對待,予以尊重。

  就這麼牛,這還是在你不考或者沒有考上進士,你也不願意外出做官的情形下。

  真要考中進士或者經歷了禮部歷事選官出去做官了,那這等威勢就還要不一樣了。

  「夢章,紫英,明日鹿鳴宴,你們要把同學們照顧好,……」官應震和周永春與范景文、馮紫英一道出來的時候,其他同學都已經相互攙扶著回客棧了。

  明天還由禮部和順天府舉辦的鹿鳴宴,所有中式的同學都要參加,這也是真正的同年同科。

  「山長、掌院?」范景文和馮紫英都很吃驚,按照慣例,弟子為解元的業師和書院尊長都要出息鹿鳴宴,這也是各省的慣例。

  「我們就不參加了,太招人恨了,估計這一次咱們青檀書院也會成為眾矢之的,到那個場合,你們沒什麼,該理直氣壯,可我們就未必會受歡迎了。」

  官應震和周永春相視而笑。

  的確,北直隸一百五十五人,你一個青檀書院就佔去了一成,而且參考十九人,中式十五人,這還有沒有天理?

  只怕這一科之後,整個北直隸,不,整個北地,乃至南方士林,都要為之震動,更會有無數南北英才要不遠千里來青檀書院就讀。

  官應震和周永春已經在考慮這書院下一步會擴張到什麼程度了,弄不好人數直接翻倍都有可能。

  饒是書院有嚴格的薦選規則,但是當各省的名流大賢的推薦書遞來的時候,你要拒絕的話,那就要考慮後果了。

  人家能把推薦書送到你青檀書院,那也是對你青檀書院的看重和尊敬,你如果隨意回絕的話,那也意味著你沒有尊重別人,這甚至可能會被視為羞辱,那是要引發士林風波的。

  當然理性一些的士林名儒人家都會先行來信詢問一下,相當於事前溝通,如果獲得了意向性的認可,這才會出正式的舉薦書和推薦信。

  但總還是有些自認為名氣身份足夠的人會不預先打招呼就推薦而來,而一旦書院沒有認可,那就要生事端了。

  這種事情在每個書院都會儘量避免發生,但是又不可避免會發生。

  對官應震和周永春二人來說,下一步的任務會更繁重,不但要備戰四個多月後的春闈大比,還要考慮開始接受新的學子問題了。

  「對了,明日鹿鳴宴之後,你們也都要回來,西園的師兄們也會為你們慶賀一下,慶賀你們成為西園的一員。」周永春也笑著插話:「任重而道遠,夢章,紫英,四個月之後那才是真正的見真綱的時候,希望你們都能取得更好的成績。」

  「孟泰,莫要給他們太大壓力了,這剛秋闈中舉,你還是讓他們稍事歇息,感受一下成功的喜悅吧。」官應震也笑著搖頭。

  范景文和馮紫英相顧而笑,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勃勃雄心,秋闈已過,那麼自然就要向春闈發起衝擊了,憑藉著順天解元的風光,范景文沒理由不衝擊春闈。

  同樣,對馮紫英來說,最艱險的秋闈已過,春闈固然更難,但是卻更有利於自己發揮時政策論上的優勢,為何不敢一搏?...<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2:21 PM

第一百三十八節 一發牽動萬人心

  對於賈府諸多人來說,今科秋闈也是意義重大。

  從八月初九開始,黛玉幾乎每天起床都要默默念叨一番,祝願馮大哥能夠在今科秋闈中取得好成績。

  此時的她也不敢再耍小性子去打擾馮大哥,她很清楚秋闈對於馮大哥的重要性,這等時候再要去叨擾馮大哥,那就真的是不識大體了。

  對於馮紫英他們每一天都是煎熬時,對於黛玉來說,也一樣是煎熬。

  她已經大半年沒見過馮大哥了,而馮大哥也根本沒有多少音信傳來,這段時間連馮大哥身邊的小子都少有來賈府這邊了。

  終於等到了八月廿九這一天,順天貢院將要正式放榜揭曉,四千多名北直隸學子命運將會在這幾張榜上一一呈現。

  黛玉幾乎是一大早就起來了,這也是破了例,她的習慣就是人睡醒了要賴一會兒床,雷打不動,但今日不行。

  「小姐,再睡一會兒吧?要巳正才會放榜,這會兒大家也都只能去守在門上候著。」紫鵑見小姐起早了精神有些不濟,這段時間小姐睡眠都不太好,估計也是和馮大爺秋闈有關,但今日終於可以有一個了結了。

  「那璉二哥那邊是不是讓人已經去守著看了?」黛玉小聲的問著。

  姑娘們身邊都沒有小廝,而丫鬟們也不可能這等時候出門去看榜,所以就只能看府裡邊有沒有哪家小廝要去看榜了。

  好在璉二哥和馮大哥關係很密切,這等事情肯定不會落在人後,所以紫鵑也早就打聽到璉二哥今日是要安排人去看榜的。

  「應該差不多去了吧。」紫鵑為了這等事情也是煞費苦心,「寶二爺也讓茗煙去看榜了。

  她一個丫鬟卻要去打聽秋闈放榜的事情,本身就容易引人懷疑,人家自然而然也就要聯繫到自家小姐身上,所以她也是轉彎抹角的才打聽到璉二爺是要安排人去看榜的,看看今科馮大爺究竟能考得如何。

  好在璉二爺真的和馮大爺關係密切,安排了昭兒和隆兒兩個人去看榜,另外寶二爺居然也讓茗煙去看榜,這讓紫鵑也是相當驚奇。

  「寶二哥也安排人去看榜?」這讓黛玉也是格外吃驚,「他不是連書都不想讀麼?怎麼會對秋闈看榜的事情這麼感興趣了?」

  「聽說是寶二爺也是要看馮大爺秋闈能不能中舉,興許是要掂量一下自己能不能也像馮大爺那樣也讀出書來吧。」紫鵑一邊替自己小姐梳理著頭髮,一邊解釋道:「婢子也是正好遇見環三爺在和那茗煙說話,才知道寶二爺是要安排茗煙今日一大早就去看榜,環三爺說讓茗煙看了榜之後回來也和他說一聲。」

  「怎麼這會子這兩兄弟都一下子對讀書考試這麼熱心起來了?」黛玉抿嘴一笑,「以前可沒聽說環哥兒也對馮大哥科考這麼感興趣?」

  「小姐您還別說,我聽彩霞說環三爺對馮大哥可是仰慕得緊,經常提及若是能像馮大哥那樣去青檀書院讀書,便是死了都值當,如何如何,……」紫鵑也捂著嘴笑了起來。

  「怎麼地卻又說到要死要活去了?府裡邊難道送一個人出去讀書就這麼難?還是環哥兒變著法子在擠兌寶二哥?」黛玉撇了撇嘴,「想讀書的想得不得了,不想讀書的卻又是躲讀書如同躲上法場一般,你說這府裡這幾位爺怎麼就這般彆扭?」

  「二老爺這幾日裡也是少有出門,一直在府裡,嚇得寶二爺每日裡精神都差了許多,每日準時去族學裡報導,深怕老爺找上他,……」

  紫鵑的話讓黛玉又是輕笑,「那環哥兒如何與馮大哥扯上干係了?」

  「聽說是馮大爺那一日遇見了環三爺,對環三爺讀書很看好,很是勉勵了他一番,說日後真要有可能,便讓環三爺去書院讀書,為此環三爺還在趙姨娘那裡去賭咒發誓說這一輩子定要好好讀出書來,讓趙姨娘一定以他為榮,然後要趙姨娘去給他拿銀子,他要去買些好的筆墨,……」

  黛玉不以為然的搖搖頭:「賭咒發誓那都是哄人的,就怕不過是些騙銀子的手段罷了,真要有心讀書,用得著去這般麼?就像馮大哥說的,真要想讀書,在哪裡都能讀得出來,不想讀書的,就是去了書院也是白搭。」

  主僕倆也就這麼著說著閒話,急切的等待著貢院那邊放榜揭曉那一刻,然後就看府裡的人什麼時候能夠把消息傳回來了。

  與此同時,梨香院裡卻也是一片歡歌笑語。

  「寶姐姐這般一說,小妹也覺得這閤府上下好像盡似對這秋闈都看重起來,咱們家現在可還沒有人去考這秋闈才是。」手中拿著杭綢團扇的探春抿著嘴笑了起來,「且看寶二哥下科能不能一試身手。」

  「今日便是秋闈揭榜之日,瞅瞅時辰,怕也就是這個時候差不多要貼榜了。」搭話的卻是俏寡婦李紈。

  平素她是懶得出門的,今日卻有些坐臥不安,馮家大郎今日參加秋闈,這消息不是什麼秘密,閤府上下都知道。

  蘭哥兒也回來說夫子今日都無心教書,只說休沐一日,也是要出門去感受一下這順天府秋闈揭曉盛況。

  李紈老爹李守中也曾做過南京國子監祭酒,自然是參加過秋闈和春闈的,也曾經是一榜進士,她自然明白這等秋闈春闈對一個家族的意義。

  這賈家上下現在都沒有讀書心思,這也是李紈內心最焦急的所在。

  眼見得蘭哥兒今年便已經是七歲,翻年就是八歲了,卻仍然只能在族學中廝混,雖說每日回來自己都百般督促,但是這缺了名師指導,且沒有了那種學習的氣氛,始終不盡人意。

  尤其是這族學中有寶玉、金榮一干子人在裡邊折騰,便是賈蘭自己回來都在說這一日裡,大家嬉笑打鬧的時間比那上學讀書時間還要多一些。

  那青檀書院現在名氣越發大了,若真的是蘭哥兒等幾年能去書院讀書,那便真的是能有一番造化了。

  李紈一句話便讓整個屋裡安靜了下來。

  「巳正貼榜,此刻怕都該是貼出榜來了。」搭話的卻是素來沉默寡言的迎春,見眾人目光都匯聚過來,沒來由的一陣心慌,臉上也發燙,趕緊舉起宮絹團扇遮住臉,心中也是一陣砰砰猛跳。

  寶釵也有些好奇,這位二妹妹平素是少言寡語的,便是說及自己事許多時候也是一笑過之,今日卻主動說著秋闈貼榜之時,委實讓人詫異。

  一干女孩子都有些詫異,但是卻也沒有太在意,只是覺得今日這二姑娘有些奇怪。

  迎春也不知道今日怎麼地就突然鬼使神差的來了這一句,只是前幾日裡二哥喝醉了酒回府裡,遇上了自己便多了幾番話語,她本來就是老實性子,遇上兄長對著自己說話,自然只能是老老實實聽著,卻未曾想這兄長說些話來卻讓她既羞又喜,還夾雜一些期盼。

  那話裡話外意思是父親原本有意要與那馮家大郎結親,據說馮家只此一個嫡子,便是想要尋個家世合適但身子骨要能生養的,還說自己正合適,但又說到這若是馮家大郎若是考中了舉人,這裡邊便又多了一些麻煩云云。

  賈迎春自然也明白兄長話裡話外所說的麻煩是什麼,自家事庶出,馮家那邊是嫡出,這便是一道天大的鴻溝,兄長之意便是那馮家大郎考不中的話,那便還有幾分機會能否說動馮府太太,若是考中了的話,機會便小了許多。

  今日便是放榜揭曉之日,也不知道那馮家大郎(哥)是否能一考而中?

  若真是考上了,那可真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兒,好像這順天府還從未聽說過有十四歲就能考中舉人的,便是李紈老爹考中舉人時,也是接近三十歲了。

  此時的寶玉也一樣在自家屋裡如坐針氈。

  這閤府上下只怕再無比他更關注此次秋闈大比的了。

  唔,可能也還有,那便是林妹妹,不對,還有,還有自己老爹,想到這裡寶玉便是一陣苦澀。

  自己最關注的兩個人,居然都是這麼關注此科秋闈大比,而且關注的原因都是一個,就是因為馮大哥參加了此科秋闈大比。

  林妹妹如此關注,自然讓寶玉傷心之餘也有些酸楚,但是自家老爹也這麼關注,帶給他的就只有陣陣寒意和殺氣了。

  那一日自己險些就被父親一頓暴打,據李十兒說是連板子都準備好了,只是遇上了舅老爺那邊急招老爺過去,所以才僥倖躲過這一劫。

  但是據李十兒說這一頓老爺一直是記在心裡的,只是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時機。

  這也讓寶玉這一段時間裡一直坐臥不安。

  他感覺今日只怕自己就難逃此劫,除非馮大哥考不中。

  一旦考中,這頓毒打,只怕老爺便沒有任何緣由都得要把怒火傾瀉到自己身上。

  只是這卻如何來化解這一場「危機」?

  寶玉兩股戰戰,臉色蒼白,只是定定的看著那屋外。...<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2:22 PM

第一百三十九節 池魚

  見寶玉這般情形,屋裡的幾個丫鬟都有些發急了。

  寶二爺可不是沒有過這般情形,往往都是要生病的跡象,要嘛就是痴痴呆呆,不吃不喝,要嘛就是發瘋砸玉,弄得上下雞飛狗跳。

  襲人首先慌了,忙不迭的圍著寶玉:「二爺,怎地了?如何毫無來由這般了?晴雯,麝月,秋紋,你們來看看,這二爺是怎麼了?」

  「從茗煙他們出門二爺就是這般痴痴呆呆,連飯也不吃。」麝月眼圈也紅了,輕輕抽泣著,「這該如何是好?要不去報給太太?」

  「不,不准去!」寶玉突然開口,「我就在這裡等茗煙,我沒事兒。」

  寶玉開口說話,讓丫鬟們都鬆了一口氣,但是卻見他這般情形,人人心裡都有些著忙。

  「爺,有啥事兒您說出來,我們幾個雖然粗笨,若是沒有法子,也可以去向林姑娘和寶姑娘她們打探,爺可千萬莫要嚇我們。」

  襲人攙著寶玉,想要把他扶進屋裡,這雖然是八月末了,但是秋老虎的威力不減,穿堂風沒幾分,卻依然有些悶熱。

  「不,不,不准去找她們,這是我自個兒的心結,怨不得人。」

  寶玉深吸了一口氣,想要讓自己平靜些許,但是想到父親那雙眼冒火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想到那板子抽在自己身上的滋味,他就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該如何是好?

  正琢磨間,卻見的那門外李貴已經帶著茗煙一溜煙兒的跑了進來。

  忍不住站起身來,一把掀開還在身邊的襲人,寶玉一個箭步竄出去,抓住李貴的胳膊,「榜可出來了?如何?」

  「出來了,出來了。」李貴忙不迭的道:「馮大爺高中第一百四十九名,我見著好幾撥人都往馮家去報喜去了,估計這會兒馮家都已經得到音信了。」

  陡然間臉色變得煞白,寶玉整個身體都僵了起來,只有那身邊最貼心的茗煙才知道自家主子的心思,趕緊扶住寶玉,小聲道:「其實馮大爺的名次很靠後,都是倒數幾個了,……」

  「你懂個屁!」李貴劈頭啐了那茗煙一臉。

  李貴哪裡知曉寶玉的小心思,日常也是老爺安排他把寶玉讀書生活侍弄好,見馮紫英平素與寶玉也算親近,加之這麼一大早便把自己和茗煙打發去看榜,看馮大爺中式沒有,這等關心其實尋常朋友能有的,聽得茗煙這般「詆毀」,自然就不客氣。

  「二爺,我打聽過,這秋闈鄉試,除了第一名解元那自然是風光無限的,那第二名和最後一名都是一樣,都是舉人,沒甚區別,都一樣可以去做官了!現在馮大爺便是真正的官老爺了,難怪老爺一定要馮大爺多教導二爺,下一科沒準兒二爺也能像馮大爺一般中個舉人,那咱們榮國府就真的榮光了!」

  寶玉手指關節都要捏得發白了,目光卻是定定的,但臉上卻只能露出一抹古怪苦澀的笑意,「是啊,馮大哥中了舉人了,這是天大的喜事兒啊,我們都該替他慶賀,……」

  「那是,我還看到十兒哥也在那裡看榜,我見二爺催的急,所以我就沒等他就回來了,估計一會兒老爺那邊也就能知曉馮大爺中了。」

  李貴還自作聰明的補上一句。

  寶玉一言不發仰頭便倒,也幸虧旁邊茗煙反應的快,一把把寶玉扶住,這才沒有栽了一個硬樁。

  「二爺,怎麼了?」一干丫鬟驚慌失措的撲上來,忙不迭的寶玉扶住往屋裡抬,早有秋紋把水送上來喂在嘴邊上灌了一大口下去,寶玉這才穩了穩神,籲出一口長氣,澀聲道:「不關事,就是有些悶熱,怕是中了暑熱,都散了,散了!」

  見寶玉臉色還算正常,只是目光有些呆了,丫鬟們都忙不迭將其送到床邊,那李貴便也離去了。

  只有茗煙知曉自家主子的心思,悄悄附耳到寶玉邊上道:「若是二爺覺得不踏實,不如先去告知老祖宗和太太,……」

  「何苦來哉?遲早怕是有這一遭。」寶玉慘然,搖了搖頭。

  「那二爺何不去請那馮大爺來過府一敘,一方面算是恭賀馮大爺高中,另一方面也就算是向馮大爺瞭解這青檀書院讀書和秋闈大比的情形,也算是為日後二爺效仿馮大爺做準備?」

  聽得茗煙這般說,寶玉怒從心中起,便要像先前李貴那般啐茗煙,但見茗煙擠眉弄眼,然後把嘴角往一邊兒撩,心中頓時反應過來,一時間敞亮無比,是啊,若是能把馮大哥請來「暢敘」一番,聽聽他介紹這讀書和秋闈大比的情況,自己也可以假意慷慨激昂一番,或許就能讓老爺心情好上許多,起碼也可以把這迫在眉睫的危機給解決了啊。

  想到這裡寶玉心中大定,只是不知道這世間還來不來得及,莫要這門還沒踏出,那邊老爺的召喚就來了,眼珠一轉,計上心來。

  「茗煙,你立即去馮大哥府上守著,待馮大哥一回府,務必將他請到家裡來一敘,就說小弟感受此番秋闈盛況,觸動頗大,想要找兄長過府一敘,……」

  「可是就怕馮大爺一時半刻不回府上,老爺那邊……」茗煙連連點頭,但是又替主子擔心老爺那邊,這時間上的確有些來不及了,而且人家現在正是大喜之時,如何會來府上?

  「你就一直呆在馮大哥府上,他若是不來,你便不走。」想了一想,還是覺得不穩當,一眼瞅見了晴雯,「晴雯,你和茗煙一塊兒去,你不是和馮大哥那丫鬟雲裳挺熟麼?我知道馮大哥最喜歡雲裳,你去和那雲裳說一說,讓她幫我說和說和,就說小弟蒙此大難,請兄長務必一救,救命之恩,定當厚報!」

  這驚惶失措之下,寶玉也有些慌不擇言了,站起身來便向那茗煙和晴雯打躬作揖,慌得茗煙和晴雯忙不迭的躲到一邊。

  襲人和晴雯她們都沒有明白寶二爺這一番胡言亂語究竟說的是啥意思,也只有這茗煙才知道寶二爺是在害怕什麼。

  前段時間寶二爺在族學學堂裡胡來廝混,和那小蓉大奶奶的弟弟鐘哥兒好得蜜裡調油,出則成雙,入則結對,當時自己就提醒過寶二爺,可寶二爺那會兒哪裡聽得進這些,只怕是傳到了老爺耳朵裡了。

  上一回已經險險躲過一遭了,但這一次只怕就是要老賬新賬合在一起算了。

  這也是李十兒那邊傳過來的話,要讓寶二爺早些尋思辦法,莫要事到臨頭才來抱佛腳。

  而且老祖宗這邊的佛腳也只能濟得了一時,解決不了根本問題,遲早要被老爺拿住一遭,那便是大難臨頭。

  想到這裡,茗煙也有些腿發軟,若是寶二爺沒個好,只怕自己這屁股怕也是打個開花。

  晴雯也是被寶玉這突如其來的這一打躬作揖弄得手忙腳亂,不知道這位寶二爺是發的什麼瘋。

  她也是年初才被老太君分派到寶玉房中的,之前襲人、麝月、秋紋她們都已經是寶玉的貼身丫鬟了,自己這一來,自然而然也讓這寶二爺屋裡就有些「擁擠」了。

  不過她也是一個傲性子,人家不待見她,她也一樣冷然相對,總歸是自己的活兒做得麻利乾淨,再不落人口實,若這些人真的還要尋自己的不是,那便主動請辭不在這寶玉屋裡呆便是。

  「二爺,奴婢也不知道您這是什麼意思,那雲裳姐姐奴婢的確是認識,但是也不算太熟悉,只是無意間說起我和她生日是同一日,便算是有些緣分,只是二爺所托之事奴婢也不明白,不知道該如何……」

  寶玉也知道這番言行有些唐突了,但是他也知道今日乃是馮紫英大喜日子,怎麼可能因為一番邀請便來府裡?

  若是自己跑過去到他府上,卻遲早要歸家,這回了家,還得要面對老爺,只有把馮大哥邀約到府上來,自己再好生表現一番,才能好生消彌這番「大禍。

  」晴雯,其他你莫管,只消托那雲裳請她在馮大哥那裡多勸勸請馮大哥來咱們府裡,這邊事情便是茗煙你去和馮大哥說,不必遮掩,定要勸得那馮大哥過府一敘,……「寶玉咬咬牙,「這會兒我便去老祖宗那裡呆著,先說這事兒,老祖宗也是歷來喜歡馮大哥來咱們府上的,如今馮大哥更是高中,老祖宗只怕會更高興,……」

  襲人、麝月等人終於明白過來了,寶二爺這都要到老祖宗房裡去躲災了,這還能是躲誰?

  除了老爺之外,其他還能有誰讓寶二爺這般畏懼如虎?

  前段時間寶二爺和那長得粉嫩青澀的鐘哥兒在族學學堂裡的胡混亂來,襲人、晴雯和麝月她們也有所耳聞,那襲人還勸過,但是卻沒有落得一個好,這等主子的恣意放浪,連襲人都勸不住,其他丫鬟自然也就只能睜隻眼閉隻眼裝作不知曉了。

  現在看來只怕是被老爺知曉了,所以才要來算賬,只是卻不知道卻和今日馮家大爺中舉有何關係,這等彎彎繞卻不是襲人晴雯這些丫鬟們能想得明白的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3:31 PM

第一百四十節 師恩

  馮紫英自然想不到看似和自己關係不大的賈府上下卻因為自己的中式而陷入了一片混亂當中,當然,此時的他也沒有那麼多心思去考慮這些。

  打發走了瑞祥回府裡報信兒,讓自己老娘和姨娘她們都能分享自己的喜悅,馮紫英在酒足飯飽之餘,卻沒有回府裡。

  明日還有鹿鳴宴,今日下午也還有事情要去辦。

  喬應甲和齊永泰府上是肯定要去拜會的,而且要儘早,這是尊師重道的規矩。

  喬應甲不算自己的業師,但是卻是自己的師長,某種意義上來說,是自己踏上士林文臣之路的引路人,更不用說他現在更貴為都察院的右副都御史。

  於公於私,於情於理,他都是自己首先需要去拜會的。

  甚至連官應震在臨別時都隱隱提醒了一下自己,這份好意倒是讓馮紫英很感動。

  喬應甲不是那種心胸特別寬大的人,嗯,好像都察院的人似乎心胸都不算寬廣,但喬應甲也不算心胸狹隘,可如果你要忽略了他,或者得罪了他,那肯定不會有好果子吃。

  喬應甲對自己有恩義,就憑這一點,馮紫英也要禮尊他。

  什麼都沒帶,就這麼空手上門,但是就憑著這份整個大周遷都之後最年輕的舉人名頭,便是最大的尊榮和禮敬。

  對於喬府,馮紫英也已經來過多次了,同樣,喬府的門房也早就知道這一位是老爺的得意門生了,名帖一進去,只見那門房裡的長隨便忙不迭跑出來,排開外邊等候的無數人,迎著馮紫英進去了。

  門外一大堆早就來了等著在外候見的官員們都不認識這樣一個少年郎,不知道這一位是何方神聖,紛紛相互詢問打探,終究還是有那麼一兩個來熟了的知曉馮紫英此人,免不了就要賣弄一番。

  大周朝自遷都京師之後最年輕的舉人,十四歲的舉人,同時也是今科北直隸最年輕的舉人!關鍵居然還是武勳子弟,神武將軍、榆林鎮總兵的嫡子。

  不得不承認牛逼,十四歲就是舉人,如此早慧,考中進士幾乎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今科不說,下科下下科,甚至再拿幾年來讓你考,三十歲之前考中進士,那都足以光宗耀祖了。

  見到馮紫英進門來,恭敬的拱手作揖行大禮,喬應甲臉上露出欣慰滿意的微笑,抬了抬手,「紫英來了,可喜可賀,坐吧。」

  「弟子此番秋闈能中式過關,全賴喬師引弟子入門,得以在青檀書院學成兩年,此番恩德,弟子畢生難忘!」

  又是一個深鞠躬。

  馮紫英這番話倒也出自至誠,發自肺腑。

  若非喬應甲給他這份推薦到了青檀書院,縱然他能憑藉其他手段到崇正或者通惠書院,也未必能有如此機遇,也未必能讓自家經義在如此段時間內提升如此之多,也不可能在今科便能一躍化龍。

  喬應甲也很高興,一方面是自己沒看走眼,馮紫英的表現甚至超出了他最初最好的估計,另一方面,馮紫英表現出來的尊敬和誠摯,也很讓他滿意。

  眼見著一顆新星正在冉冉升起,十四歲的舉人,縱然明年春闈不能過,那又如何?

  再苦讀三年,提升經義,下科春闈必定能過,也不過十八歲,十八歲的進士,難道還不夠驚世駭俗麼?

  這是自己的慧眼識人,這是自己的為國薦才。

  「坐吧,紫英。」喬應甲走過去,在馮紫英的肩頭拍了拍,示意對方坐下,「我不否認我為你引了路,但是這路終歸還是你自己走出來的,是靠著你自己的努力走出來了,這一點沒有人能幫你,我很為你感到驕傲。」

  「不過我更為你感到驕傲的還是你們在上月為京師百姓所做的一切,這才是踐行知行合一,你的那份《防疫備要》現在順天府那邊嘉譽很高,前些時日,順天府尹許大人便和我提及此事,……」

  「喬師過譽了,那也非弟子一人之功,山長和掌院,以及其他很多同學都在其中貢獻良多,……」馮紫英不敢貪天之功。

  對馮紫英的謙遜喬應甲也已經很瞭解了,此子雖然年輕,但是這等為人處世卻是恁地老練圓潤,這也讓喬應甲越發看好此子。

  在喬應甲府上呆了半個時辰,這也破了喬府見客的記錄,便是喬公密友摯友過府,也不過就是這等待遇,馮紫英也不過就是一個小小舉人,也能享受如此殊榮,也難怪喬公府上一干人都對馮紫英格外慇勤。

  當馮紫英來到齊永泰的居所時,深刻感受到這又和喬應甲那邊大為不同。

  喬應甲宅邸外邊固然是人數不少,但是求見者亦是態度相對嚴肅愁苦,但在齊永泰這邊情形又不一樣,人數起碼要比喬應甲那邊多了兩倍,而且幾乎個個都是衣冠楚楚,從服飾著裝便能看得出來,從七品到三品皆有。

  馮紫英是步行來的,所以當他出現在齊永泰府邸門前時,立即就引起了許多人的關注。

  青衫錦帶,翩翩少年郎,一看就知道不應該是仕途中人,只是這裡可是吏部左侍郎的宅邸,來此求見者若非官員,便無其他,若是這齊永泰親戚,那也不該走這前門才對,側面有一道小角門,也供齊府家人出入。

  立時就有一個四十來歲的男子不動聲色的蹩了過來,」小郎君,來齊府?」

  見對方眼珠子轉溜不停的打量著自己,馮紫英也覺得好笑,估摸著是自己這身打扮加上步行前來,在幾十輛馬車小轎裡邊顯得格外刺眼了,這才引起了這一位的關注。

  「是啊。」馮紫英點頭。

  「第一次?」對方試探性的問道。

  「不算,來過一二次。」馮紫英搖頭,這讓對方越發疑惑,來過一二回,這是什麼關係?若是親戚斷不會這般回答,若是子侄輩,又不該這般態度從容,明顯不是官員,這卻難猜了。

  這齊永泰的府門是出了名的難進,不是說不見客,而是排隊,而且須得要在名帖中說明事由,若是無充分理由,便是直接打發走人。

  「今日怕是見不到齊大人了,小兄弟,這前面起碼排著二三十人了。」還有些不死心,想要套套關係,男子揣摩著道:「保定府人?」

  「不是,山東人。」馮紫英越發好笑,齊永泰是保定府人,所以對方以為自己是齊永泰鄉人了。

  「哦?」對方越發不懂了,怎麼看都看不出馮紫英的身份,而馮紫英的態度也讓對方意識到人家是不想和你透底兒。

  遞過去帖子的一瞬間,門房就已經把馮紫英認了出來,沒有半點猶豫便直接收貼請入,這讓在後邊等著看稀奇的人都是一陣躁動,一直等到馮紫英進去之後,門房才對幾個有些不忿的小官員們冷冷的道:「這是老爺的學生,不知道麼?上午順天府秋闈舉人,咱們大周朝最年輕的舉人,十四歲,沒聽說過麼?」

  一陣如同巨石砸入水中激盪起漣漪向四周擴散般,輕微的倒吸一口冷氣唏噓聲和竊竊私語聲次第在圍繞著齊府大門為中心的方圓二三十丈之內傳播開來。

  最年輕的舉人?!十四歲!神童早慧!

  還有一些消息更靈通的,迅速開始賣弄起口舌來,神武將軍、榆林鎮總兵之子,山東之行的孤膽英豪,隻身入虎穴破亂匪,力挽狂瀾,總而言之,點點滴滴迅速在這一大群人中開始相互補充豐滿,一個文武雙全的少年英雄形象迅速躍然紙上。

  馮紫英也沒想到自己的形象會在他出現在齊府門前那一瞬間被迅速神化,這京師城中的傳言發酵速度往往超出人們的想像,甚至再要半個時辰,估計馮紫英的諸多事蹟結合著大周朝最年輕的舉人這一噱頭,就能在一夜之間讓整個京師城裡傳遍。

  「唔,汝俊兄那邊你也當去,日後對紫英的助益巨大。」齊永泰並不在意馮紫英先去看喬應甲,這點胸襟氣度他還是有的。

  在他看來,沒有喬應甲的推薦,馮紫英便不會來青檀書院,也許自己就和馮紫英沒有這段師徒情,而馮紫英這兩年間對自己的許多工作也提出了很好的見解和看法,使得自己在很多原來從未想到過的層面上有了一些更新的認知。

  再說了,既然馮紫英已經考過了最艱難的鄉試,那也意味著或許不久的將來,馮紫英就有可能要真正踏足仕途了。

  相比之下這會試對馮紫英來說,齊永泰覺得也許還不及鄉試那麼艱險,畢竟馮紫英的優勢就在時政策論上,唯一無法確定的就是馮紫英能不能取得一個好的成績。

  「不過,紫英,汝俊那邊,近期你儘量少去,他現在也是風口浪尖的人物,你現在還不適合捲入到那些事端中去。」齊永泰沉吟了一下,「也許到春闈大比之後,他那邊就會要好的多了。」

  「齊師,是刑部天牢之事麼?」馮紫英也聽到了一些風聲,這恐怕也是喬應甲就任都察院右副都御史之後的最大挑戰。...<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3:32 PM

第一百四十一節 漸入

  都察院從來就是處於政治漩渦中間,從一個波峰躍上了另一個波峰,幾乎不會有太多間隔,這是它的性質決定了的,無可改變。

  作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喬應甲自然也早就有這方面的自覺,所以他在馮紫英半句沒流露出他面臨的各種攻訐和非議。

  刑部天牢名以上是刑部掌管,但實際上移交給大理寺的案件,和部分龍禁尉的案犯一樣需要移交到這裡,正因為如此,較為複雜的組成和龐大的規模,使得不明情況者一直對這裡諱莫如深,但實際上這裡一樣是無數政治勢力爭奪和博弈的焦點。

  都察院在去年兩浙鹽政風暴中大獲全勝,以一名巡鹽御史和一名布政使司參議和兩名知府落馬告終,至於其他蝦兵蟹將就不計其數了。

  這算得上是橫跨了元熙帝和永隆帝近十年來大周朝廷最大的一樁貪腐案件了,查封的財產和需要發配為奴的人數都超過了想像。

  今年都察院又把刀鋒轉向了刑部,他們聯合了刑科給事中一起發難,對刑部掌握下的大牢展開行動。

  這一次因為沒有龍禁尉的配合就顯得沒有那麼順利了,雖然也羅列出了一些問題來,但是在刑部、大理寺以及龍禁尉這些老手面前,都察院並沒有能真正取得多少實質性的戰果,因此陷入了一場拉鋸戰中。

  當然,也不是說都察院就此折戟沉沙了,刑部也不是鐵板一塊,一樣有希望某些人落馬騰出位置的,龍禁尉中也有支持與都察院合作的,所以依然有戰果,只是不如想像和期待的那麼高,同時也面臨著刑部和大理寺的反彈。

  影響到了大周司法體系正常運轉這個帽子扣上來,都察院也需要掂量一番。

  「唔,你也聽說了?」齊永泰略感驚訝,這段時間本該是馮紫英他們最緊張的時候才對,沒取得秋闈大比的成績之前,恐怕誰也沒有心思去考慮其他。

  「嗯,略有耳聞,無外乎就是刑部大牢裡邊有各種不堪言之事,不過這好像不是新鮮事兒吧?」在和衛若蘭、韓奇以及柳湘蓮一起喝酒的時候馮紫英就聽衛若蘭提起過刑部大牢這場風暴。

  現在雙方都騎虎難下,都察院這邊準備不夠充分,沒有能一擊必殺,所以有些難堪。

  好在這不是喬應甲發起的進攻,應該是另外一位左副都御史領銜的一戰,嗯,大概也是有些眼紅於去年喬應甲聯手楊鶴在兩浙的大獲成功吧。

  哪個地方都一樣充滿了鬥爭,都察院也不例外,但是大家似乎都已經認可了這樣的一種運作模式,只要是在界限內,大家都按照規矩來。

  「哼,紫英,看來你這還沒有真正踏上仕途,似乎心態就已經開始有所改變了啊。」齊永泰有些不悅的哼了一聲,顯然是對自己得意弟子對刑部大牢裡這種齷齪事的態度有些不滿意。

  馮紫英嚇了一跳,趕緊起身拱手道歉:「齊師,弟子有些放肆了,只是弟子原來跟隨父親在軍中也曾經呆過數年,對這等事情亦是見過,也有所耳聞,所以……」

  「紫英,我知道你的經歷和其他同學不同,但是這不是我們作為讀書人可以麻木不仁的理由,這些齷齪勾當,也正是我們要為之努力清除積弊的目標。」齊永泰嚴肅的看著自己這個弟子道。

  自己這個弟子在政治領悟力和判斷力上是無與倫比的,唯獨在政治信念上卻始終有點太過於圓滑了一些,缺乏一些堅持。

  齊永泰一直力圖改變馮紫英這一點,但是他意識到這很難,好在這個弟子起碼的底線還是有的,這一點也讓他比較放心。

  「弟子受教了。」馮紫英鄭重其事的躬身點頭。

  「唔,你還年輕,將來你會明白,作為一個士林文臣,我們最重要的便是不能違背我們的本心,不能背離我們畢生追求的信念,……」齊永泰有些感慨。

  馮紫英還是的承認這個時代的士林文臣們都還是有一些自己的信念追求的,嗯,應該說是相當大一部分士林官員都是如此。

  當然那種庸庸碌碌無所追求混日子的,那種蠅營狗苟甚至不擇手段全無信念者也不少。

  馮紫英希望自己可以效仿齊永泰,但是卻不能全盤沿襲。

  剛則易折,缺乏靈活性和手腕,往往並不能達到你想要的最好結果,這一點上馮紫英無論是前世為官還是今世所見所聞,都已經認識到異曲同工,沒有太大的差別。

  齊永泰太過於清正,對自身信念也過於堅持,而喬應甲則是功利性更強一些,馮紫英覺得自己也許會像喬應甲一些,但是卻應該努力向齊永泰看齊。

  馮紫英是在齊永泰府上用了晚飯才走的。

  還好,齊永泰也並不是像外界想像的那樣清廉嚴苛到連普通生活都難以維繫的狀態,應該說這頓晚飯還算豐盛。

  像齊永泰和喬應甲這類官員,現在已經很少留人吃飯的情形了,除了特定的通家之好或者親戚,亦或是像馮紫英這類得意門生,一般的官員,哪怕是品軼再高,或者關係再密切,都不會如此。

  而能在吏部左侍郎家中吃一頓飯,也足以向世人炫耀了。

  馮紫英當然不至於那麼淺薄,但是起碼他在晚間離開的時候,還看到齊府門外至少還有十來輛馬車和小轎等候著,這意味著齊永泰可能晚間都還不得不會見一些客人。

  這對於某些人來一份沉重的壓力,但是對更多的人來說,這確實無上權力的甘美,讓人一飲便再難以釋手。

  深秋的傍晚無疑是京城最舒服的時節,但是京城卻已經開始陷入了黑暗中。

  當然在大街上依然是燈火點點,無論是豪門貴宅門上的燈籠,還是一些酒肆、戲樓的招牌幌子,都能在燈火下隱約可見。

  三三兩兩呼朋引伴的士人們正是最興奮的好時節,秋闈大比,不知道多少人欣喜若狂,又不知道多少人失意落魄,而買醉可能是他們唯一傾瀉情緒的最好方法,這也在京師城中乃至各個省的省城裡都在上演著這一幕。

  馮紫英回到自己家中時,已經是戍初兩刻了。

  天色已經差不多黑透了,踏入府門就看見瑞祥忙不迭的撲上來,「爺,您總算是回來了,……」

  馮紫英沒好氣的睃了對方一眼,「怎麼了,大驚小怪的,我不是讓你向太太和姨太太稟報了麼?我有事情。」

  「呃,爺,您也太不把這事兒當回事兒了啊。」瑞祥真的有些佩服自己少爺的大心臟,無言以對。

  這樣大的事情,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這中舉雖然比不得會試殿試,但是也不遑多讓,尋常人家若是中了舉人,那簡直就是一個家族都能一步登天。

  縱然是像馮家這樣的家庭,沒見著太太和姨太太她們在獲知少爺中舉之後也是又哭又笑,又是抹眼淚,又是給府裡每個下人都發紅喜銀子。

  瑞祥自己就足足拿了五十兩,這差不多相當於他一年的月例錢了。

  就連寶祥這小子沒跟著少爺多久,也一樣拿了二十兩銀子,讓府裡邊無數丫鬟小子們眼紅無比。

  便是一般的下人也是人人都有八兩到十兩的賞賜,太太姨太太身邊得勢的都能有二十兩銀子。

  這等好事,便是過年打賞都遠遠不及,難怪閤府上下都是喜氣洋洋的。

  可這位爺,卻還不緊不慢的一個人走回來,連個身邊人都不帶,甚至連晚飯都沒有回來吃,這讓府裡一干人都快要愁死了。

  「能有什麼事兒?」馮紫英抹了抹嘴,這才漫不經心的道:「讓雲裳給我倒碗茶過來,我娘房裡的茶我吃不慣,我去我娘屋裡了。」

  「呃,爺,這還有人等著您呢?」瑞祥表情有些尷尬古怪,撓著頭道。

  「還有客人?這個時候?」道喜的也不該這個時候才對啊,馮紫英狐疑的看了一臉尷尬表情的瑞祥,怎麼也沒見雲裳出來接自己?以往是早就撲騰出來了,今日卻怎地不見?

  「不是,是榮國府寶二爺的人,茗煙和一個叫晴雯的丫頭過來了,茗煙就在那邊角門上,晴雯姑娘和雲裳姐姐熟識,便去了雲裳姐姐那裡。」瑞祥涎著臉道:「他們這一來可好,太太大方,對今日上門道賀的都有賞賜,茗煙那廝和晴雯姑娘都賞了六兩銀子,姨太太還給了他們倆一人一顆金瓜子兒。」

  「寶玉的人?茗煙,晴雯?」馮紫英一下子來了興趣,這個時候寶玉怎麼會派這兩個人來自己府裡?怎麼要道賀也該他自己過來才對,這派一個小子一個丫頭來算什麼?

  「嗯,中午間就來了,一直不肯走,說不等到爺回來他們就不敢回去,寶二爺下了死命令,不把爺請回到賈府去,他們就別回去了。」茗煙擠眉弄眼的笑著道:「聽說是寶二爺怕政老爺打,所以一定要把少爺請回去救命。」

  「荒唐!哪有這種事情?!」馮紫英根本不信,笑罵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3:33 PM

第一百四十二節 爆晴雯,強晴雯

  「真的,那茗煙不就在那裡麼?」見少爺不信,瑞祥也急了。

  瑞祥成日裡去賈府晃蕩,幫少爺打探賈家情況,和賈璉、賈寶玉的幾個小廝都混熟了,像隆兒、昭兒、茗煙、鋤藥幾個年齡相仿的關係都還算不錯。

  人家平素也沒拿他當外人,在賈府裡邊時不時的混點兒糕點點心吃,逗樂幾個小丫鬟,也沒少幹。

  但現在輪到人家求上門來了,看那茗煙愁眉苦臉,深怕回去陪著寶二爺一起挨板子的模樣,他也是心有慼慼焉,自然也想幫著說幾句好話。

  「哦?」馮紫英還真看到了寶玉那個貼身小廝鬼頭鬼腦的站在那裡,看見了自己趕緊一溜煙兒跑過來,「給馮大爺請安。」

  「嗯,怎地這會兒要請我過府?寶玉這是吃酒吃醉了不成?」馮紫英擺擺手,示意對方不必多禮,「今日我家中事兒多,怕是走不開,你回去和寶玉說一聲,就說改日我在登府拜訪,……」

  話還沒說完,那茗煙卻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磕起頭來了,涕泗橫流,「馮大爺,您若是今日不去咱們府裡,寶二爺怕就真的要見不著明天的太陽了,二爺再三交代小的,務必要把大爺請過去和老爺太太以及老祖宗一敘,您若是不去,我和晴雯就別想回府裡了,……」

  馮紫英看著這個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小廝在自己面前賣力的演著戲,也是啼笑皆非。

  哪有這樣的請客法?還真的要賴在自家府上不走了。

  看來這寶玉也是被逼急了,才出此下策了,問題是怎麼會選在今日要挨打?賈政總不會提前預定了要在今日收拾寶玉吧?

  馮紫英看了一眼撲倒在地上只顧著磕頭的茗煙,淡淡的道:「起來罷,也甭在爺面前這般,究竟是怎麼回事兒,給我說清楚!還見不著明天的太陽了,狗東西,你就這麼詛咒你家少爺?」

  馮紫英臉一沉下來,還真有些威勢,連帶著瑞祥心中都是一震,怎麼著少爺今日一中舉之後感覺氣勢都不一樣了,那舉手投足間都有些懾人的威儀了?

  那茗煙平素都是見慣了寶二爺的形象,哪里見過馮紫英這般做派,只覺得就像面對二老爺一般,嚇得趕緊又是磕頭。

  「小的不敢,這是寶二爺親口這般交代給小的,小的斷不敢詛咒二爺。只是這老爺今日怕是要動家法,寶二爺實在是過不了這一坎兒,才會讓小的和晴雯來馮大爺這裡求援,二爺說,現在能讓老爺改變主意的也就只有馮大爺了,便是老祖宗和太太也只能管得一時,否則這頓家法遲早要落到他身上,……」

  茗煙看了一眼旁邊的瑞祥,馮紫英知道只怕是他家主子有些不足為外人道的隱私,便揮揮手示意瑞祥躲一邊兒,直到瑞祥離開,茗煙這才礙口識羞的寶二爺這段時間的表現吞吞吐吐的說了一個大概。

  不讀書也罷,居然還去玩那些個風流勾當?馮紫英也真的是無語。

  你這房裡那麼多丫鬟,還有府裡邊想當你通房丫頭抬為妾的女孩子還少了麼?怎地卻又搞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難怪賈政要暴怒了,你這不成器不說,弄不好還要斷子絕孫,這如何得了?

  怕是王夫人和老太君都難以在這個問題上多說什麼,畢竟這關係到後嗣香火問題,是斷不能放縱的。

  「都這個時候了,寶玉這一頓家法只怕早就挨在身上了吧?」馮紫英斜睨了這廝一眼,好像《紅樓夢》書中也寫過這廝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成日裡勸著賈寶玉恣意亂來?

  「二爺說了他會躲在老祖宗那裡,一直等到大爺過去,……」茗煙見馮紫英語氣有些鬆動,趕緊道。

  想了一想,馮紫英還是沒說話,自顧自的便往自己院裡走去。

  那茗煙一時間也有些不明白,趕緊把目光往站在遠處的瑞祥望去,瑞祥也一樣不明白,只是示意茗煙繼續跪著,他跟著去看看究竟。

  馮紫英踏進自家院子,雲裳便和一個一身棗紅掐牙背心腰間繫著蔥綠腰帶的丫頭迎了出來,這便是那《紅樓夢》中大名鼎鼎,甚至比鴛鴦平兒名聲都還要大的爆晴雯了?

  咋一眼看過去,略尖的臉頰還真的和林丫頭有點兒像,但是卻少了林丫頭身上那股子柔弱傲嬌的氣息,多了幾分潑辣犀利的氣勢,只不過在自己面前收斂得很好。

  「晴雯見過馮大爺。」乾淨伶俐的一福,這丫頭嘴皮子也很利索:「奴婢受二爺之托,來請馮大爺到府裡邊一敘,先前奴婢也和雲裳姐姐說了,請雲裳姐姐幫著美言幾句,雲裳姐姐卻說這等事情她也做不了主,得由馮大爺自己拿主意,請大爺看在寶二爺面子上,還請施以援手。」

  倒是挺會說話,馮紫英上下打量著這個在自己凌厲目光下卻夷然不懼的少女。

  嗯,年齡應該和雲裳差不多才對,十三四歲的丫頭已經盡顯嬌俏嫵媚的模樣,秀眉下一雙杏核眼格外精神,懸膽鼻外加櫻唇一點丹紅,略顯瘦削的肩頭,腰肢細若水蛇,如果換自己母親來看,恐怕又會覺得怎麼和雲裳一樣也生得一張狐媚子臉?

  「施以援手?怎麼個施以援手?」馮紫英笑吟吟的道:「這都什麼時候了,我去你們府上合適麼?寶玉這是病篤亂投醫麼?怎麼突然想起我來了?」

  「不是,二爺也說了,您是他最要好的朋友,也是老爺最信重的人,如今老爺生氣,怕是家裡人也不好置喙,唯有您出面才能幫忙緩頰,……」

  既然能被寶玉派來當說客,晴雯自然也是嘴皮子工夫上是其強項,加之也有急智,所以面對馮紫英的質疑才能有條不紊的回答。

  這丫頭不愧是紅樓中第一丫鬟的有力競爭者,果真是個機敏人物,看來不僅僅是心靈手巧,而且這能言善辯上也是在賈府丫頭裡邊出類拔萃的,難怪寶玉能派她來。

  不過馮紫英並不打算改變自己的主意。

  這個時候去賈府算什麼?自己好不容易高中,這母親姨娘都還候著呢,明日還有鹿鳴宴,哪有功夫去替別人排解危難?

  這寶玉也是記吃不記打的貨色,信誓旦旦向自己保證要好好讀書,這才多久,就故態復萌了。

  讓他老爹好好教訓一頓也是好事,索性他也早已經有了準備,只不過是擔心這事兒始終墜在那裡,遲早要挨這麼一遭,所以想請自己去出面尋個一勞永逸的解決法子罷了。

  問題是這種事情能有一勞永逸的法子麼?不好好讀書,卻還去做些不著調的勾當,這真的是打算把他自己老爹氣死不成?

  看見馮紫英態度堅定的緩緩搖頭,晴雯也有些急了。

  她本來就在寶玉屋裡有些受排擠,那襲人倒也罷了,表面上看不出什麼,但是內裡多少也是有些猜忌自己的,至於麝月秋紋二女,那就幾乎是擺在明面上要打壓擠兌自己了。

  一干小丫頭也是跟在那幾個後邊見風使舵的,加之這半年裡寶二爺心思也沒在屋裡,成日裡和那鐘哥兒廝混在一起,根本就沒怎麼顧屋裡的事兒,晴雯在這房裡也是頗為受氣。

  雖說不在意那些個背地裡的勾當,但是晴雯也不願意在寶玉屋裡這樣不明不白的蹩著手腳做事兒。

  她素來也就是一個好強的性子,這一次寶玉把她派出來固然出乎她自己的意料,但是卻也讓她覺得這是一個機會。

  若是能辦成這屋裡上下都覺得難以辦成的事兒,自然就能讓寶玉另眼相看,便是那襲人、麝月和秋紋一干人也再不敢小瞧自己。

  「大爺若是不肯答應寶二爺的請求,奴婢也無顏回去見二爺,便只有跪在這裡懇求大爺,……」話語間說著,晴雯便一咬牙跪了下來。

  馮紫英一愣,他沒想到這火爆晴雯居然還有這樣一出,這可有點兒顛覆了他在《紅樓夢》書中的印象。

  這還是那個嬌俏火辣懟人無數,連林丫頭和寶姑娘都要退讓幾分的爆晴雯麼?

  怎麼在自己面前說跪就跪了下來,而且看樣子自己不答應就還要一跪不起了?

  深深的看了抿著嘴蒼白著臉的這個俏丫頭,馮紫英冷然相對:「怎麼,這是要脅迫爺麼?」

  「奴婢哪裡敢?奴婢只是覺得對不起寶二爺的期待,也為寶二爺對馮大爺的一番厚望感到寒心,……」晴雯咬著牙關一字一句的道。

  馮紫英還真沒想到這丫頭居然如此牙尖嘴利,這等時候還敢擠兌自己,真的是慣的了,估摸著是在寶玉面前誇下了海口,現在實現不了,所以沒法回去交代了?

  懶得理睬這些個丫頭,馮紫英抬腿就往外走,便徑直往自己母親房裡去了,「願意跪那就在這裡跪著吧,我可沒那閒心在這裡看著誰跪,……」

  雲裳一時間也沒想到情形變成這樣,百般糾結卻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這少爺脾氣上來,那也是不會輕易改變主意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3:34 PM

第一百四十三節 中舉帶來的變化

  馮紫英是真心沒想慣著誰。

  又不是自己的女人或者丫頭,提些無理要求還可以驕縱一下,你這俏晴雯也好,爆晴雯也好,這樣一副德行也是為寶玉拼了,自己何須慣著?

  徑直去了母親房中,這才見到這一大家子都在,除了母親,三個姨娘都規規矩矩的坐在下首,看到馮紫英進來,段氏立馬眼圈又紅了起來,站起身來,便要來拉馮紫英。

  「娘,莫要如此,這還只是秋闈,一個舉人而已。」見母親和幾個姨娘都開始抹眼淚,這氣氛頓時一凝,馮紫英也只能陪著感慨,然後迅速拉開話題,要一直這樣可受不了,本來一場大喜事,弄得卻成了淒淒慘慘的憶苦思甜大會了。

  「鏗哥兒,你說得輕巧,一個舉人而已?你可知道這京師城裡四王八公十二侯加上這一大堆不入流的武勳裡,這幾十年裡出過幾個舉人進士?」

  小段氏陪著姐姐抹了一會兒眼淚,收拾起了情懷開始懟馮紫英。

  「咱們馮家這是開天闢地第一遭不說,便是這周圍關係相熟的各家,錦鄉侯,壽山伯,景田侯,這些個家裡何曾出過一個秀才?這世道變了,大周朝現在都知道是文官才是最吃香的,老爺都說咱們這些個武勳也就是掙個餘蔭的命,若是要想有出息,還得要去讀書,……」

  馮紫英只有不啃聲了,這話裡話外看似懟自己,其實也就是炫耀。

  嗯,炫耀給誰聽?無外乎就是蘇謝二位姨娘和周圍這一大圈子丫鬟罷了,姨娘可以這般,但對馮紫英來說卻顯得毫無必要了。

  好說歹說才把各種感慨唏噓情緒發洩了個夠,段氏也才打算論功行賞。

  這連瑞祥都得了五十兩銀子,那兒子好歹也得要給個安慰鼓勵不是?

  「說吧,鏗哥兒,要哪個?我和你姨娘們身邊的丫頭,若是看上誰,你開個口,便讓她到你屋裡去侍候,但先說好,現在不許想那些個事兒,娘替你留著,等待你滿了十六歲,那便由你。」

  母親一開口就是來這麼猛地,讓馮紫英臉發燙的同時也是一頭黑線,這啥時候就成了自己看上誰了?

  自己何曾表露過這種意思?

  搞成自己成日裡就琢磨那點兒事兒一般,把自己當成啥人了?

  「鏗哥兒,你現在也日漸大了,身邊也不能只有雲裳和瑞祥他們幾個人了,你看看那榮府的寶玉,人家屋裡身邊多少人?咱們也不說和別人比,但是起碼也得要有個規矩模樣,而且你現在也是舉人了,你又不要那瑞祥寶祥侍候,那雲裳一個人侍候你上夜也不夠了,……」

  小段氏替自己姐姐表明了意思,現在身份不一樣了,兒子是舉人了,也馬上就十五歲了,好歹也要把規矩興起來,被等到兒子成年再來就不合適了。

  馮紫英大略明白了。

  看看人家賈府的架勢派頭,肯定也還是讓自家老娘有些羨慕嫉妒恨,現在老爹外放了,自己中舉了,日後要打交道的人家恐怕門第會越來越高,所以也得要把格局架勢先做起來,別讓人家笑話。

  的確也是,看看人家寶玉多少丫鬟小廝,四五倍於自己,只是這等攀比在自己看來毫無意義,可對於老娘來說卻不一樣,或者說對於馮家來說,就不一樣。

  這等門第之間的差別差距就是在這平素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體現出來的,人家太太出個門有多少人侍候著,人家少爺讀個書,有多少小廝跟著,平素有多少人管著衣食住行,那都是要講求專業分工的,越是分工精細,越是講究規矩,那就說明門第越不一般。

  估摸著現在老娘覺得未來家裡還要有上升的勢頭,特別是指望著自己為家裡增光添彩,所以要先把這等格局規矩先抬起來,不能讓別家小瞧了馮家。

  對馮紫英來說,這等做派沒有價值意義,但老娘甚至老爹以及府裡其他人都不會如此想,甚至外邊人也不會如此想。

  這年頭本來就是一個趨炎附勢的時代,人靠衣裝佛靠金裝,啥都得要把架子派頭拿足,馮紫英兩年前也反對家裡裁汰人員就是這個道理,就是要避免被人看出馮家失勢沒落了。

  現在其實已經不必了,老爹外放,自己中舉,要說反而可以不必要那些花架子了。

  可對於家裡人來說,既然身份不一樣了,那更得要講究了,否則怎麼能和這日常往來應酬的那些富貴人家對等?

  馮家若還是一副寒酸模樣,如何當得起當家男人是總兵官,兒子是舉人的格局?

  這屋裡當大婦太太的的豈不是要被人笑話?

  想通了這一點,馮紫英也就不再多勸,勸也沒用,老娘在這個關乎馮家門楣地位的問題上是斷不肯有任何妥協的,只能由她去。

  「娘,姨娘,這個事兒兒子自有考慮,當下有雲裳一人便夠了,反正我很快就要回書院讀書,一切等到明年春闈之後再來說,好不好?」

  馮紫英也懶得和自己老娘撕扯,先來個緩兵之計,但也是實話。

  春闈只有四個月時間,其間還有一個春假,但是對於學生們來說,這春假就直接沒有了,都得要在書院裡過了。

  「也罷,鏗哥兒,娘知道你素來是個有主意的,娘的話你未必聽得進,但是這等事情還是講究規矩,咱們馮家現在不一樣了,許多事情就得要慢慢來走上道,不能讓人家輕看了,以免日後要和你說門親事,人家都要嫌我們家缺禮數沒規矩了。」

  這恐怕才是老娘的由衷之言。

  這要為兒子考慮親事了,要找一門好人家,那人家也得要挑馮家。

  馮家現在就得要把名門望族的架子打造起來,不能讓人一看就覺得是鄉下來的暴發戶。

  這等習慣也不是一朝一夕能養成的,所以得儘早開始培養。

  馮紫英在母親房中盤桓了小半個時辰才回到自己園子裡,未曾想到那晴雯還真的一直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看著對方那倔強的嘴角和堅持的表情,馮紫英也只能搖搖頭。

  這種事情,的確不是他好摻和的,他不可能因為一個丫頭在自己面前跪了一會兒,就輕易改變自己的決定,但他也沒有必要非要讓對方一直跪在這裡。

  「雲裳,你去把晴雯那丫頭扶起來,讓她過來。」回到自己書房,馮紫英看著惴惴不安的雲裳,啞然失笑:「怎麼,這又不是你的過錯,做出這般模樣幹啥?」

  「不是,奴婢就是覺得其實晴雯也挺可憐,她在寶二爺房裡其實並不太招人喜歡,其他人也都覺得她是後來的,加上生得標緻了一些,所以……」

  雲裳的話一下子就讓馮紫英明白過來了,這丫頭是覺得和晴雯有些同病相憐了,難怪這兩人能走到一塊兒,不過不太招人喜歡一說就有點兒不能理解了。

  「其他人不喜歡沒關係,只要寶玉喜歡她就行了。」馮紫英不在意的道。

  「誰說寶二爺喜歡她了?她才去寶二爺屋裡半年,連裡屋都進不去,名義上是大丫鬟,結果呢,幹得儘是小丫頭的活兒,她壓根兒就不想在寶二爺屋裡,只是府裡邊老太君分派的,她也沒辦法。」

  雲裳的話讓馮紫英略感吃驚,《紅樓夢》書裡不是說寶玉最喜歡她麼?

  當然,這個最喜歡用詞略微誇張,喜歡也有一定程度,寶玉最喜歡的是他自己,要為晴雯去抗拒王夫人,或者對抗整個榮府,那當然是不可能的。

  準確的說,這寶玉還真的有點兒像一個精緻的利己主義者,能夠準確細緻的判斷出某件事情的利弊得失,讓自己可以遊刃有餘的權衡其中利弊,做出最佳選擇。

  嗯,對晴雯如此,好像對林丫頭亦是如此。

  當然亦可用沒有血性勇氣,不敢和封建家庭決裂來解釋,見仁見智了。

  「你說寶玉不喜歡她?」馮紫英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說不上喜歡不喜歡吧,她才去多久?襲人、麝月這些在寶二爺屋裡呆多久了?能一樣麼?」雲裳遲疑了一下,才咬著嘴唇道:「再說了,聽說她們太太也不喜歡她這樣的,……」

  這又觸動到了雲裳的痛處,怎麼這哪家太太都不喜歡這樣的?

  可這模樣又不是自己願意長成這樣,生得俊俏了也不能自己去扮丑吧?

  馮紫英見雲裳臉上湧起難過的表情,心裡也有些暗自喟嘆,這也怨不得母親,這誰家可能當母親的都得要有這份心思,只能說各自站在不同角度的出發點不一樣了,好在在馮府裡邊,自己還不至於像賈寶玉在賈府那樣沒有話語權。

  」少爺,你就可憐可憐晴雯吧,奴婢也不敢懇求爺去賈家,那也不合適,不過爺肯定能想出辦法來幫晴雯度過這個難關,是不是?」雲裳拉著馮紫英的胳膊,輕輕搖了搖,臉上露出祈求的神色。

  馮紫英看著這張絲毫不亞於晴雯的俏臉,突然覺得這兩個丫頭模樣雖然有差別,但是那眉宇裡的倔強還真有點兒相似,嗯,讓人不知不覺間,這張俏靨就走進了心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3:35 PM

第一百四十四節 刀下留人

  如果雲裳向自己提出希望自己幫晴雯一把而去賈府,馮紫英就要認真考慮一下雲裳這個丫頭是否有些恃寵而驕變得有些飄了,好在雲裳沒有讓自己失望。

  「雲裳你也覺得我不該去賈府?」馮紫英一隻手挑起雲裳膚若凝脂的俏靨,注視著對方,如有所思,嘴角浮起一抹微笑。

  沒想到少爺突然有這種以前少有的親密舉動,雲裳顯然還有些不太適應。

  她只比馮紫英小兩個月,馬上也是十四歲的女孩子了,十四歲的女孩子,尤其是這種在大宅中長大的女孩子,往往要比同齡男孩子在很多方面要知道許多,自然明白少爺這種動作的意義。

  雲裳的理解這應該是一種宣示主權的意義,意味深長。

  一雙交替放在小腹前的手忍不住絞在一起,輕輕扭動了一下身體,卻又不願意拒絕少爺這種有點兒放肆的舉動,紅著嬌靨道:」去不去不該婢子來說,少爺去或不去,自有少爺的道理,這等事情也輪不到婢子來插話。婢子可憐晴雯,但是卻也不會壞了規矩。」

  滿意的捏了一把雲裳比起兩年豐潤不少的臉龐,彈力十足,馮紫英收回手點點頭:「今天不合適,改日我會去的,不過我的小雲裳都這麼說了,好像我如果不施以援手卻也不合適,你去把晴雯叫過來吧。」

  雲裳忙不迭的點點頭,臉上露出感激、欣慰和滿足的神色,顯然是對馮紫英的這番表現心滿意足,對於一個丫頭來說,少爺這般善解人意,無疑是對自己最大的認可。

  看見雲裳出門去院裡勸那晴雯起來,沒想到那丫頭卻依然跪著不肯起來。

  這讓馮紫英又好笑又好氣,但內心也還是有些佩服。

  這丫頭還真的和書中所寫有些一樣,就是這股子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倔烈脾氣,難怪是喜歡她這種人的喜歡不得了,討厭她的人也討厭不得了,走兩個極端。

  搖了搖頭,既然沒打算去賈府,馮紫英也就沒有心思再折騰這丫頭,這也是各為其主,其心可憫。

  漫步走出門到晴雯的面前,卻見這丫頭已經跪了大半個時辰,這副執拗勁兒還真的有些烈性,某種奇異的心思浮起,馮紫英抬手挑起對方的下頜,「晴雯,既然你這跪死在這裡也不起來,非得要讓我去賈府一行,可真的是願意為你家寶二爺一死?」

  一時間還沒明白馮紫英什麼意思,馮紫英更加放肆的便要去捏晴雯的臉蛋,晴雯這一下子便明白過來,臉刷的一下紅了起來,然後又變得蒼白,猛地站起身來,躲開馮紫英的魔掌:「馮大爺,請您放尊重一些,晴雯雖然是奴婢之身,但也不能任由大爺這般凌辱,……」

  「哦?你不是願意為寶二爺在這裡跪死麼?不是我不去賈府你寧肯在這里長跪不起麼?」馮紫英啞然失笑,收回手,拍了拍,「看來也不過是大言不慚,掙個面子顯示自己的忠心罷了,賣直取忠,其心可誅,……」

  這一番話擠兌得那晴雯只能低著頭,已經有些規模的胸脯急劇起伏,但是卻無法辯駁。

  先前自己說得那樣誓言錚錚,一副慷慨赴死也要把人請回去的模樣,這會兒卻是連這點兒羞辱都不願意承受了?

  只是她從未想過這位在賈府裡邊風評口碑極佳的馮大爺,怎麼在自己這裡一下子就變得如此刻薄陰狠了?

  但若是要讓自己捨身只是為了請這位馮大爺過府保寶二爺不挨一頓打,這卻太難為她了。

  好在馮紫英並沒有太過於難為晴雯,只是笑著搖搖頭,「雲裳,帶這丫頭進來吧,我寫封信給政世叔,解釋一下,今明兩日我都不得空閒,等兩天我會過府拜會政世叔,嗯,順帶也說一說你家寶二爺的事情。」

  晴雯眼睛一亮,忍不住道:「那寶二爺今日……」

  「你家寶二爺今日受不受家法可不是我能保證的,不過我想你家寶二爺既然已經請到了老太君保駕護航了,你家政老爺不過也是就是要一個台階下而已,現在我給了他台階,嗯,我想會皆大歡喜的。」

  晴雯喜出望外。

  「不過,還是那句話,解鈴還須繫鈴人,你家寶二爺如果想要真的解脫,恐怕還得要落在他自己身上,別做得太過,讓你們家老爺臉上難過,另外,他這麼不管不顧的折騰,這久走夜路必闖鬼,莫要真的把自己給毀了,我言盡於此,他聽不聽也只有由得他了。」

  沒有理睬晴雯複雜變幻的表情,馮紫英一揮而就,一炷香工夫,馮紫英已經把信寫好,交給雲裳,「就這麼吧,雲裳你去讓瑞祥打發他們走,我也困了。」

  寶玉終歸還是沒躲過這一劫。

  當晴雯和茗煙拿著馮紫英的信緊趕慢趕趕回去的時候,賈政已經把寶玉叫到了自己的內書房。

  幾句話之後賈政的火氣便上來了,甩開了相勸的李十兒,親自掄起大板子開始狠抽。

  當那王夫人得到消息要拚死闖進門時,卻被早有防備的賈政嚴令不准任何人尤其是不准婦人進門的李十兒苦苦攔著。

  這一頓李十兒也是知道免不了,若不讓賈政發洩出來,只怕這頓打還得要記著,甚至可能在某一日裡爆發出來更猛烈。

  茗煙舉著信衝入賈政內書房時,已經聽得內書房裡寶玉的哭喊聲震天動地,而被丫鬟扶著依著門框痛哭的王夫人更是幾欲暈倒,那邊早知道情況不對的賈老太君正在鴛鴦和王熙鳳的攙扶著下急急忙忙往這邊趕。

  猶如舉著聖旨般硬生生闖入,茗煙感覺自己就像是勇闖巡按衙門的欽差,就差大喊一聲刀下留人了。

  「老爺,老爺,這是馮大爺的信,他說務必馬上交到您手中,請您即刻一閱!他還說他對寶二爺還是有些考慮的,請你切莫生氣,……」

  正掄著板子打出一身汗的賈政一聽,微微一怔之後,猶豫再三,終於還是氣哼哼的扔下手中的板子,怒不可遏的看著闖進來這個小廝吼道:「拿過來!你這廝若是敢謊言欺瞞於我,便與我立即拉出二門打死!」

  撲通一聲撲倒在地,茗煙連連磕頭,「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此時的茗煙嚇得臉青面白,若是這馮大爺信上沒啥好話,自己這條命可就算交待在這裡了,晴雯這丫頭可千萬別害我啊,我可是連信的內容都一字不知啊。

  見到老爺已經住了手,而茗煙又請來了救命信,李十兒這才放開王夫人這邊,悄聲道:「太太莫要著急,二爺也沒挨幾下,老爺氣消了,加上還有馮大爺的信,只怕今日這一樁就算是過了,否則寶二爺遲早有這一遭,太太您也守不住一輩子啊。」

  王夫人自然知道李十兒所言是實,若是老爺存了心要收拾寶玉,無論如何也是躲不過的,還不如就像李十兒所說,這麼挨幾下,正好有馮家大郎書信趕來,就算是有了一個交代。

  也幸虧這馮家大郎的信來得及時,否則這寶玉身子骨多挨那幾板子,沒準兒就要打出問題了。

  此時老太君也在鴛鴦和王熙鳳的攙扶下趕到了,一邊怒罵,一邊捶胸頓足:「孽子,你要打死寶玉先把老身打死算了,……」

  賈政此時已經平靜下來許多,看完了馮紫英的信臉色也是陰晴不定,再看到母親闖進來,他也是滿臉痛苦的道:「母親,你們還要慣寶玉到何時?寶玉是我嫡子,難道我不疼他麼?可是就這麼放縱他下去,日後賈家怎麼辦?他在外邊幹些什麼你們知道麼?這樣下去,我便是死了也難以見賈家列祖列宗啊!」

  這一番話出來,便是賈母也是臉色一僵,這等情形兒子是極少見的,賈母也知道只怕這一次是把兒子氣急了,只不過這自己還未到,好像板子響卻又停住了,不知道是何原因?

  早有先行趕到的平兒悄悄和鴛鴦說了,鴛鴦這才附耳告訴老太君,老太君這才鬆了一口氣,沉下臉道:「老子教育兒子那是應該的,但是那一味胡來卻也不是辦法,你自個兒好生琢磨去吧,我們走!」

  王夫人還有些捨不得,還是薛姨媽王熙鳳上前拉著自己姐姐姑母,使了眼色,王夫人才跟著去了。

  賈政也是長嘆一口氣,一屁股坐到椅子裡,滿臉頹喪,嘴裡念叨著:「孽障!孽障!」

  好一陣緩過氣來,賈政再看看手中的信,心中那種絕望感更甚。

  人家的兒子為何如此爭氣,十四歲已經是舉人了,光宗耀祖,而自己兒子呢?

  賈珠十四歲也只考中了一個秀才,而這個趴在條凳上還在哼哼唧唧的兒子呢?

  還有兩年也就要十四歲了,馮家大郎這個時候都已經山東立功揚名,回來就進青檀書院了,而寶玉卻還連族學裡都廝混不走,這反差何其大啊!

  若非馮家大郎這封信,賈政真的是想把自家這個孽子打殺在這裡,免得日後替自己丟人現眼,招禍惹禍!...<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3:35 PM

第一百四十五節 圈子,資格

  服侍著馮紫英洗漱寬衣,上床休息,雲裳心裡還是有些忐忑的。

  她不知道晴雯來找自己這種事情在少爺心中會引起什麼樣的觀感,但是她又不能拒絕晴雯的求助。

  在賈府她只去過屈指可數的幾次,和賈府裡邊的丫頭們也接觸不多,大部分都是泛泛之交,唯獨這個晴雯算是熟悉一些。

  加之和自己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只不過自己是巳時出生,晴雯是亥時生,自己比她大時辰,這樣一來二人就多了幾番親近。

  兩人模樣在很多人眼裡都屬於那種生得妖嬈,如同惑主的狐媚子一般,在府裡邊都有些不太受主家太太的喜歡,所以這種同病相憐的心境使得兩人也越發走得近了。

  丫鬟間難得有多少真摯的友情。

  對於從小在馮府長大的雲裳來說,像太太和姨太太身邊的明嬛、明珠那幾個大丫鬟從來就不是一路人,她們父母就是馮府的人,要嘛是莊子鋪子裡的人,要嘛就是府裡的老人,不像自己這種連父母都不知道是誰。

  她們秉承著太太的心思,從未喜歡過自己,雲裳也從未去奢望贏得她們的友誼。

  誰也未曾想到會在賈府裡邊還能找到一個說得來的人。

  晴雯是個直爽性子,這一點和雲裳自己也有些相似,正因為如此,兩人比較說得來。

  當然話語裡大家都還是要保留幾分,畢竟各為其主,不涉及自家主子的時候都無所謂,但涉及到自家主子時那就要忌口了。

  但云裳真的覺得晴雯是個乾淨的人,嗯,心乾淨,品性乾淨,沒那麼多陰暗齷齪的心思。

  馮紫英早就看出了雲裳的忐忑,不過他有意不說什麼,要讓這丫頭多擔心一會兒,長個記性。

  和府外的丫頭認識,甚至結交,都需要謹慎,這一點作為自己貼身丫頭,雲裳還是太大意了一些,若是讓母親和姨娘知道今日之事,知曉你雲裳在其中還幫著外人說話,只怕又是雲裳的一場禍端。

  但作為馮紫英來說,他還是很為雲裳的善良高興。

  疏忽大意可以提醒,可以引以為戒,慢慢改,但若是沒有了善良,這個女孩子就失去了最寶貴的東西,幸虧雲裳還保留著這份單純的善良。

  把薄被替少爺掖好,雲裳咬著嘴唇就準備離開,卻聽得已經閉上眼睛的少爺突然開口了。

  「行了,爺困了,要睡了,雲裳你也別在那裡忐忑不安了,別明早頂個黑眼眶起來,弄得太太和姨娘那邊疑神疑鬼的。」

  一句話既讓雲裳放下心釋懷,又讓雲裳羞得臉紅髮燙,忍不住埋怨道:「爺,您說什麼呢?」

  「我說什麼你明白就好,晴雯或許是個沒啥心眼兒的丫頭,但是她不是咱們府裡的人,她要考慮的首先會是賈府裡邊的事情,所以這等事情我們外人是不好置喙的,手伸太長,話太多,只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和嫌疑,當然,可能賈家那邊因為寶玉的問題和我考中舉人之後有一些想法,但那都是當主子家的事兒,輪不到你們這些下人來操心摻和,明白麼?」

  馮紫英沒睜眼,他的話讓雲裳半懂半不懂,但只能點頭。

  「你和晴雯結交沒啥,這人可能就是一個沒啥心思的丫頭,但是有些時候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況你們也算是各為其主,嗯,準確的說,那就是各人的利益都不一樣,晴雯那丫頭若是主動請纓來做這事兒,那我只能說她是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甚至還存著利用你的心思,那便不可深交,若是寶玉逼著她來做這事兒,那倒另說,就是寶玉做得差了。」

  說完之後,馮紫英便側頭沉沉睡去,辛苦折騰了一天,他也委實困了。

  把羅帳放下,雲裳輕輕退了出來,回到外屋,然後打開自己的被縟上床,卻怎麼也睡不著。

  她覺得晴雯不是那種人,但是她也承認少爺考慮事情的確要比自己考慮得周全得多。

  畢竟不是一個府裡的人呢,而且就算是一個府裡都還有那麼多說不清道不明的事情,晴雯偶爾也會在言語中透露出一些賈府裡邊那些事兒,相比之下,這馮府都算是清淨的了。

  明兒個還得要去問一問晴雯,看看昨晚回去之後有沒有受責難,雲裳也就在這份擔心中慢慢入睡了。

  *****

  鹿鳴宴對馮紫英來說其實意義不大。

  他排序幾乎是最後了,饒是他年齡最小引起了很多人的關注,但是除瞭解元這個名頭能引人矚目外,其他人都差不多。

  馮紫英本人更不願意去出頭露面,這種出風頭毫無價值,除了收穫一些廉價甚至帶有敵意的關注外,沒有任何值得一顧的東西。

  甚至哪怕是春闈,只需要獲得一個進士名分,名次對馮紫英來說也沒有太大的意義,當然他自認自己也沒有那個實力去進一甲。

  真要進了一甲,反而會容易成為眾矢之的。

  名分和實力不匹配,也會引來很多麻煩,馮紫英很清楚這一點,他從不去追求那些不切實際超越了自己控制力的東西。

  不過對於青檀書院來說,鹿鳴宴意義還是重大,范景文的解元身份還是實至名歸的,作為地地道道土生土長的北直人,范景文明顯受到了追捧,這是其他寄籍附籍舉人們難以享受到的殊榮。

  「紫英也不必在多誇讚為兄了,為兄也清楚,若是能文才,愚兄還是略遜楊文弱的,便是侯氏兄弟也不輸於愚兄,愚兄不過是佔著北直人這個身份罷了。」

  范景文倒是很坦率,並沒有因為中瞭解元就狂妄自大。

  「夢章兄,話不能那麼說,規則既然制定出來了,那麼大家就都必須要尊重,這個解元眾望所歸,沒什麼不好意思的。」馮紫英不那麼看。

  要這麼說的話,楊嗣昌和侯氏兄弟有著父輩的各種餘蔭是不是也是一種不公平呢?

  世界上本來也就沒有絕對的不公平,規則既然在那裡,沒有摧毀推翻規則的實力,那就要學會老老實實去適應,進而獲取最大的收益。

  從鹿鳴宴結束後出來,乘著幾分酒興,范景文和馮紫英漫步而行。

  師兄弟倆要說原來在書院裡不算關係最好的,馮紫英和本宿舍的許其勳關係最密切,後來方有度和宋師襄也日漸成為馮紫英的擁躉,再加上西園的練國事,這幾個應當是與馮紫英關係最為親密的,再次就是乙舍的王應熊、鄭崇儉、孫傳庭,甲舍的賀逢聖,再加上范景文,算得上相對較為密切的,再次才是許獬、傅宗龍、陳奇瑜、吳甡等幾個人。

  不得不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在書院裡雖然大家心思都主要是放在學習上,但是不可避免的還是會在學習和日常生活中因為各種接觸多少和脾性原因而逐漸形成一個個大小親疏不一的圈子。

  這種圈子有些是顯性的,比如北直隸的一撥,山西的一撥,湖廣的一撥,江南的一撥。

  再比如有些就是隱性的,甚至很多人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比如馮紫英因為自己祖籍來自南直隸蘇州,就和同為南直隸的許其勳、方有度、吳甡較為親近,同樣因為家庭出身原因,與同樣家出名門的練國事相交甚厚,又比如因為長期生活在大同,與同樣來自山西的鄭崇儉、孫傳庭乃至陳奇瑜關係都比較密切。

  同樣現在因為同在順天秋闈,這一個多月來與范景文交往聯繫驟然密切起來,特別是經歷了這一場秋闈和鹿鳴宴,又同時中舉,那麼這一幫北直的同學關係瞬間就拉近了。

  在這些同學中很多人都還沒有意識到這種或明或暗的圈子,甚至要等到中了進士出仕之後才會逐漸覺察到,但是對於馮紫英來說,他卻早就對這種圈子的價值意義十分明了了。

  這即便是在現代社會都避免不了的東西,在封建社會這個時代,那就是理直氣壯光明正大值得用起來的東西,同年同學同鄉,哪一樣都價值巨大,如果幾個圈子還能共通交叉,那基本上就決定了這一輩子都要打上同黨的烙印了。

  當然這個也需要建立在基本「政治理念」一致的前提下,也就是所謂的同志,而在馮紫英看來,這個基本「政治理念」對於現在這個年齡階段的這些同學們來說,還基本上是空白的。

  他們心目中其實對於未來出仕之後該遵循什麼理念,該代表什麼群體,都還沒有成型,要在他們未來的官場生涯中因為一場甚至幾場政治鬥爭,或者主動或者被動的捲入到某些利益中去,經歷幾番波折洗禮,才會慢慢成型。

  而這個時候恰恰是可以幫助他們樹立最基本的一些理念的時候,這個時候一旦幫他們確立一些觀點理念,往往要比他們入仕之後思維已經定型再來改變容易許多。

  「我們北直隸以及陝西、山西本身就比其他地方承擔了更多的責任和壓力,每一次面臨韃靼人或者女真人的寇邊時,我們都要付出最直接最慘烈的代價,我們北邊的兒郎要付出最大的犧牲,百姓要承擔更多的傷害,可一年樹谷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北邊的子弟怎麼可能享受得到像江南湖廣那樣相對安穩和優越的學習環境?而寄籍附籍的這些學子們他們本身就享受了更好的學習條件,其實本該回各自籍地考試,只不過朝廷恩賞,允許他們在順天考試,但一些必要的限制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范景文有些驚訝於馮紫英的坦誠,「但江南承擔了大周絕大部分稅賦,很多江南士人也覺得對他們不公,紫英怎麼看?」

  「這就是局部利益和全局利益的平衡問題了。」在考取了舉人之後,馮紫英和范景文都具備了可以實質性探討時政的資格了,因為從資質上來說,他們現在已經具備了選官的資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3:36 PM

第一百四十六節 播下一顆種子

  「哦?願聞其詳。」范景文對馮紫英在時政方面的領悟力和判斷力是十分景仰的。

  連前後兩任兩人山長和掌院都對馮紫英這方面的天賦讚不絕口,整個書院也因此受益良多。

  「朝廷目前情形就是如此,稅賦嚴重不足,難以支撐北方越來越沉重的軍餉開支,可是來自北方的外寇軍事壓力越來越大,朝廷沒有一個長久持之以恆的應對戰略,直接導致了東西兩個方面都在承擔這巨大的軍事開支,這種軍餉壓力只能通過江南這種產出重地來承擔,北方各地情形近二十年來水旱不斷,各地都處於一種繃緊的邊緣線上,根本無力支撐更多地稅賦,……」

  這個情況范景文也大體知曉,他就是河間府吳橋人,北地的艱難情況他很瞭解,小民百姓基本上都是家無存糧,根本沒有應對災荒的能力,一旦遭遇水旱災害,那便是流民遍地,地方官府稍有應對不慎,可能就會是一場民變。

  問題是這種情況近幾年裡是越發突出,這讓范景文也是格外不解。

  為何小民百姓從年頭到年尾辛苦操勞,卻總是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稍有差池,便是傾家蕩產,淪為丐盜?

  即便是各方面條件都更好的南方,他也能從書院裡一些南方同學那裡瞭解到情況,同樣好不到哪裡去,沉重的田租賦稅壓得每家每戶都喘不過氣來,一旦借債,那基本上就是淪為佃戶的先兆。

  「紫英,山長和掌院都素來稱讚你的眼光遠見,那你覺得現在這樣的情形能一直持續下去麼?關外的女真人越發勢大,韃靼人的襲擾也未見減少多少,九邊軍餉累欠日多,邊地逃亡軍士日增,西南那邊也說是土邦首領蠢蠢欲動,江南也還面臨著倭寇的襲擾,咱們這大周朝這是怎麼了,這才多少年,怎麼就變成這般模樣呢?」

  有些話有些想法觀點是在考中舉人之前沒有資格妄言的,說了也沒有人理睬,甚至還會覺得你書生妄談天下事,不知天高地厚,但現在,作為舉人,作為順天秋闈解元的他,就有資格質疑和發問了。

  范景文這個問題太大,大到了連馮紫英這個穿越數百年而來的學過政治經濟學幹過多年官員的角色都覺得難以回答。

  這是一個似是而非的大周王朝,繼承了前明很多弊端毛病,卻又還沒有積累到這個時間段上本該是明代張居正政改遺留下來的遺產,也沒有因為隆慶開關緩解財政壓力,可以說相當的危險。

  加上引發這個時間節點造成明代財政大窟窿的三大征還只有一個壬辰倭亂發生了,另外兩個還引而未發。

  到底會不會爆發,馮紫英心裡也沒底,但從傅宗龍和王應熊這兩個來自西南的同學瞭解到的情況來看,只怕這一劫跑不掉。

  至於寧夏那邊一劫,馮紫英甚至都記不清究竟是啥事兒了,只知道那邊會有一場叛亂,今世會不會也有此劫,他不知道。

  更為棘手的還不止於這些個麻煩和窟窿,貌似這大周的財政拮據狀況比前世中同一時間線上的明代還要糟糕,元熙帝的六下江南應該是給整個大周留下了巨大的隱創。

  這個窟窿不僅僅是財政上的,更是吏治和制度上的,不知道當年江南有多少官員和商人在這六下江南中得益得利,那麼一旦永隆帝掌權會如何來看待這一切,這個蓋子一旦揭開,馮紫英相信,無論永隆帝如何克制,這場狂風暴雨都不會小。

  而最為關鍵的這大周內部還有著一個難以解開的死劫,太上皇、皇帝和前太子義忠親王之間的連環套該如何來解開,權力的博弈最終會以什麼樣的方式來了斷,誰也無法判斷,但毋庸置疑的是這場風暴過後,留給大周的肯定會是滿目瘡痍。

  這種情形下,面對東北方向女真人正在處心積慮的積蓄實力為崛起而努力,北面的韃靼人仍然是視中原為他們最好的飲馬飽食之地,東面海疆上仍然還有野心勃勃未休的倭寇,還有西南面蠢蠢欲動的土邦,這還沒有計算這大周內部如白蓮教這樣心懷不滿的反叛勢力,大周這個大棋局還真的是還沒走似乎就進入了死局。

  所以范景文這個問題一問出來,馮紫英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見馮紫英不吭聲,范景文也不催促,只是負手並肩漫步。

  好一陣後,馮紫英這才慢悠悠的道:「夢章兄,你說的有一點不太對,那就是大周雖然立國不算太長,但是如果我們把歷史當作一條緩緩流淌的長河來看的話,其實大周從某個角度上更像是延續了前明,嗯,可能我這個形容不太準確,但的確如此,嗯,從朝廷文武規制和基本格局,都幾乎是沿襲了前明,唯一就是天家一脈換了,……」

  這個話有些大膽,但是確是不爭的事實。

  實際上這個觀點也有不少士林中人,甚至朝廷文臣也私下間談起過,只要不公開提,那就不算是什麼忌諱。

  「那麼,前明的弊病基本上就沒有怎麼變化的就遺留到了我們大周,……」

  「哦?那紫英覺得我們大周繼承了前明哪些弊病呢?」范景文對這個很感興趣。

  「嗯,當下最困擾朝廷的是財政問題,但是咱們朝廷主要賦稅來自於田賦,可終大周數代皇帝,咱們並未開疆拓土,更多地還是守成,嗯,當然對原有的荒地肯定會加大力度開墾了,但是並不算多,那麼我們的人口增長了多少呢?別的不說,光是京師城,從廣元帝遷都三年後的三十萬人增加到了現在的超過一百萬,可我們大周土地卻沒有多少增長,而地裡糧食產出同樣沒有多少提升,那我們拿什麼來養活翻了幾倍的百姓?」

  這個問題不是沒有人提起過,但是更多地人卻是不在意,或者有意無意的忽略了,加上很多地方對戶口人口的統計流於形式,隱匿人口更成了一種普遍現象。

  這個問題一旦提出來,那就成了一個嚴酷且無法迴避的現實。

  「是啊,米麥收成沒有多少增長,可人口越來越多,而一旦遭遇災害,如我們前年調查所獲的情況一樣,北方的水旱災害發作的頻率遠勝於五十年前,這些恐怕都直接是導致小民百姓生活越發艱難的原因吧?」

  范景文大為感慨。

  「可是我大周就算是有意開疆拓土,且不說能不能做到,這周邊的土地要嘛是苦寒之地,要嘛就是煙瘴之地,根本就沒有像中原江南這等適合我們大周子民生存之地啊。」

  「夢章兄,其實咱們大週四周也並非像許多人所想像的那樣都是苦寒煙瘴之地,夢章兄應該知道在前唐以前,江南不也是被視為蠻荒之地麼?如果不是司馬氏之亂之後大批北人渡江南下,哪裡有今日江南勝境?」

  馮紫英的話讓范景文有些疑惑,「紫英,你這話愚兄就有些不明白了,現在大周周邊之地如何能與江南相比?江南那個時候也只是缺乏人口開墾而已,但現在大周周邊哪有可供開墾之地?」

  「夢章兄,那只是我們沒有去尋找沒有去發掘罷了,別的不說,安南和洞武故地,難道容不下千萬子民?」馮紫英微笑著反問:「安南和洞武土邦對我大週曆來不尊,早就該予以征伐收復故地,予我子民,只不過我大周當下……」

  馮紫英搖了搖頭。

  但范景文同樣搖了搖頭:「紫英,你這一說難以讓人信服,安南和洞武濕熱煙瘴之地,而洞武更是與中原相隔千山萬水,只怕就算是朝廷有能力拿下來,百姓也未必願意去。」

  「夢章兄,你也高估了安南和洞武的艱難,實際上安南故地和兩廣差別不大,其河谷沖積平原之地甚是肥沃,而洞武雖然略差,但是我只問一句,若是遷民賜地,十年不徵賦稅,夢章兄覺得像兩廣雲貴可有人願意去?」

  這個問題問到了關鍵,當下百姓苦賦稅之重久已,若是直接賜田免賦,那可真的就太有吸引力了。

  范景文也不得不承認馮紫英這個說法極有誘惑力。

  「若是十年不夠,那便免徵二十年,甚至三十年又如何?」馮紫英進一步道。

  這就讓范景文無法抵禦了,若真的是能免徵三十年,那估計真的沒有人能抗拒這般誘惑。

  「紫英,你這個設想雖然好,但是卻不切實際,當下大周哪有如此餘力來這般?范景文迅速冷靜下來,苦笑著搖頭:「九邊困窘狀況未解,遑論其他?」

  「九邊困境源於財賦不足,而財賦之困源於前明的商稅和海禁之策,如果能夠綜合平衡一下其中利弊,朝廷能夠敢開新路,未嘗不能打破當下的僵局。」

  馮紫英也只能講到這個地步,畢竟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這商稅和海禁涉及到太多人利益,不是誰拍拍腦袋就能定的,就是皇帝加內閣都不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3:37 PM

第一百四十七節 中招

  范景文陷入了深思。

  毫無疑問馮紫英今天的觀點給了他很大的觸動和啟發。

  作為一個順天秋闈解元,而且這一年多來馮紫英有意引導這整個青檀書院的學子們對時政的探討和興趣,使得整個青檀書院本身越發對時政感興趣,范景文是其中佼佼者,自然對時政不陌生。

  但以前書院內部對時政的研究探討更多的還是一些具體層面上的方略,比如開中法對九邊軍糧保證意義,又比如漕糧海運的可行性,又或者河套地區對寧夏、榆林兩鎮防禦安全的價值和意義,但今天范景文和馮紫英探討的問題不一樣,那是直接觸及到了整個大周綜合性的戰略走向了。

  換一句話來說,那就是原來探討的問題更多的是一些戰術性局部性的問題,大部分都侷限於六部和都察院又或者某個省內,但是今天涉及到的話題那基本上就該是內閣閣老們來探討琢磨的了。

  馮紫英的思路觀點無疑是具有突破性和開創性的,這一點范景文很清楚,甚至書院里許多同學乃至山長和掌院二人也都認可。

  嗯,有一句評語就是說他在政治洞察力和深遠度上,遠超一般同學,甚至很多身處高位者都未必有他那麼看得深遠,而且總能從一些意想不到的角度來揣摩思考問題,並得出不一樣的結論。

  光是這個人口給大周帶來的巨大負擔乃至生存壓力,可能是導致國內民不聊生的一大問題,就值得認真思索。

  以前雖然有人也意識到人口增長存在的影響,但是卻從未有人認真思考和研究過,更沒有人能夠以人口增長的倍數和土地增加與單位面積米麥增收來進行一個對比,所以很多觀點都是似是而非,沒有什麼準確性的。

  還有馮紫英提出的要主動對外征伐為大周子民奪取更多地土地這也是一個極具震撼力的想法,大周自立國以來就從未有過這般銳進的意見,更多地還是停留在如何防禦來自周邊的外敵上,一直處於被動應對的地位上。

  這些設想和觀點都很新穎,但是范景文也能看得出來,很多都缺乏可操作性,或者說就是不切實際,要想那樣做需要具備的先決條件就很艱難,甚至就不可能達到。

  但馮紫英這麼提出來,就是異想天開麼?范景文可不會這麼認為。

  對馮紫英來說,這樣不經意也好,刻意針對也好,就是要讓這些同學們能夠在不知不覺間接受這樣的觀點。

  當十年二十年後,他們這批人已經成為大周朝廷的中堅力量時,當這種觀點在他們中間佔據主流時,只需要稍加引導,振臂一呼,也許就能在朝廷的更高層面獲得支持和擁護,迅速成為整個大周王朝的國策,進而真正推進下去。

  這就是馮紫英想要達到的目的。

  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要的就是這樣潛移默化的效果。

  一個因循守舊不思進取的王朝,遲早是要被取代的,而唯有改變國策,尋找屬於自身的路徑,這才是唯一出路。

  范景文只是一個開始。

  他在北直隸這幫士子裡極有威信,現在自己在北直隸這幫士子裡的威望還遠不及他,但如果獲得他的支持和認可,那麼有助於自己在北直隸這幫士子裡迅速站穩腳跟,進而成為其中領袖之一。

  馮紫英的計畫早已經開始規劃佈局,就是要通過青檀書院作為大本營,要爭分奪秒的通過自己的影響力在最短時間裡營造起這樣一個屬於自己的人脈網路和圈子。

  從現在的進度來看,這兩年裡自己實施的穩步壯大戰略還算不錯,但對於自己來說時間還是太短了。

  所以他在不斷穩固擴大自己的基本盤外,他還不得不想辦法把每個群體圈子中的領袖人物牢牢抓住,建立起穩固的關係。

  大周這樣一個王朝帝國,不是一個兩個人想要玩轉的,沒有一個穩定並不斷壯大的文官群體來支持你,你日後怎麼和皇權周旋對抗,怎麼去推進自己的政策開疆拓土?

  當然馮紫英也不是一味排斥皇權,甚至在很多時候也還要附從和利用皇權。

  一句話,符合自己意圖的皇權才是好皇權,符合自己思路利益的文官才是好文官,但從長遠來看,文官這樣一個龐大群體顯然更容易操控影響。

  鹿鳴宴之後,范景文一行人都要各自歸家。

  畢竟這等光宗耀祖的大事,都是要回去對家鄉父老和家族有一個交代的。

  同時也要向地方上宣示,這一個家族出了舉人了,不是隨便誰都可以輕易欺侮和打主意了,甚至這個家族也具備了在一個縣甚至一個府迅速興旺崛起的基礎了。

  事實上馮家在臨清那邊也早就送信過去了,也需要張燈結綵的大肆宣揚一番,尤其是像馮家這等武勳家族,突然出了一個可以實現家族轉型的舉人,那就意義更不尋常了。

  同樣在京師城裡,這樣的慶賀也必不可少。

  只不過因為馮唐不在京師而在榆林,所以很多近乎於報喜慶賀的方式就只能通過馮紫英自己去上門送貼子的方式來實現。

  這時候馮家人丁單薄的劣勢就顯現出來了。

  如果是馮紫英的兩位伯父還在,那麼哪怕馮唐遠在榆林,這等事情也可以由他的二位兄長來經手操辦。

  又或者哪怕是馮紫英的兩位伯父不在了,如果他們兩位留下有成年的子嗣,也就是相當於馮紫英的叔伯兄長,他們也可以來替馮紫英操辦這一切。

  但是馮家卻是長房二房不但上一輩戰死疆場,而這一代卻是要嘛病死夭折,要嘛就是沒有子嗣,兩門絕嗣,所以擔子都壓在馮紫英這個三房獨子一人身上,這就為難了。

  要說有齊永泰和喬應甲這兩位算是業師的角色在,也可以替馮紫英張羅一番,但是這二人現在位置太過敏感,又都處於風口浪尖之上,所以不好出面。

  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馮家原來的人脈圈子幾乎全是武家勳貴這一塊的,這些文官何曾和這些武家勳貴打過交道,這也同樣不太方便。

  「紫英,你父不在京師,這等事宜便由愚伯來替你張羅吧。」

  在收到馮紫英拜帖的第一時間,王子騰便感覺到機會來了,立即就把馮紫英讓進了自己書房,當面第一句話便是劈頭蓋臉,不容馮紫英推托。

  「王、馮兩家也是多年間交情,你父親臨走榆林時也曾託付我好生照顧你,現在你高中舉人,咱們這些當年跟隨太祖打天下的武將後繼有人,當然要好好慶賀一下。」

  臥槽,馮紫英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也低估了眼前這個王家當家人的厚黑程度,這一上來就給自己甩了這麼一個大招。

  馮家和你們王家關係有那麼熟絡麼?還我爹把我託付給你?特麼要不是你在從中作梗,老爹怕都能去山西鎮了。

  現在這廝居然要來以自己長輩自居大包大攬,把慶祝中舉之事攬過去,這就不能不讓人擔心了。

  馮紫英下意識的就想推辭:「世伯,小侄只是中了一個末尾的舉人而已,……」

  「末尾舉人也是舉人,范景文中瞭解元,但是他和我們這些人有關係麼?」王子騰態度堅決,不容置喙,「這件事情不是哪一家人的事情,是我們這一幫替太祖打下江山武將們後人的事情,必須要大辦特辦,紫英,這件事情必須要聽我的,由我來操辦,……」

  馮紫英知道自己中招了,只怕自己不上門,這王子騰都要主動登門了。

  他腦瓜子急速思索這傢伙的意圖和在,把武勳集團一下子全部拉了進來站在了一起,這王子騰是要幹什麼?

  顯示他在武勳群體中的影響力和代表性?

  還是不甘自己逐漸被邊緣化想要表現一下?

  又或者乾脆就是背後有其他人授意?

  太上皇,還是義忠親王?

  馮紫英不確定,也許本身就有多方面因素湊成,才使得王子騰靈機一動,讓他有了這樣一個主意。

  如果是這樣,自己就有些運氣不好了。

  堅決拒絕?馮紫英毫不猶豫的否決了這個設想。

  先不說馮家還屬於武勳群體,這種公開的決裂絕不適合,就算是以後自己,很多時候未必不需要這些武勳群體的配合和支持,只看到眼前的不利而忽略了日後的利益,那目光太短淺了。

  而且,這個武勳群體也不像最初自己想像中的那樣鐵板一塊,這個群體現在固然還算是太上皇的基本盤,但是義忠親王正在穩步滲透,同樣皇上那邊也沒有閒著,看看王子騰的以退為進,就知道這幫人都在觀察形勢之餘也在調整自己的船頭。

  自己這個一隻腳插在武勳群體中,一隻腳卻已經往文官群體裡邊邁步前行的人,或許還真的會成為一個奇貨可居的棋子。

  只是這個棋子好當麼?

  風險從來就是和利益共存的。

  馮紫英掂量著。...<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3:37 PM

第一百四十八節 一招接一招

  「世伯,小侄以為……」馮紫英還想「掙扎」一下,試探一下王子騰的決心。

  但王子騰顯然沒有給他這份僥倖,「世侄,此事不必再議了,就這麼定了,一切由愚伯來負責操辦,你回去之後稟報你母親,我相信你母親也應該明白其中道理和意義。」

  見王子騰如此堅決,馮紫英知道此事不能再爭下去,否則王子騰就要翻臉了,現在也不宜讓王子騰覺察出自己一些心思,他只能裝作無奈的點點頭:「那小侄便一切聽憑世伯的安排了,如此勞煩世伯,委實讓小侄心裡不安啊。」

  「呵呵,你我宜屬一家,何分彼此?」王子騰笑得如同狐狸一般狡譎,看得馮紫英也有些脊背冒汗。

  和這些老陰比打交道真的是不省心,稍不留意就要中他們的圈套,不過馮紫英也只是覺得煩心,他們目前還難以給自己帶來實質性的威脅。

  尤其是當自己考中舉人之後,自己實際上已經立於不敗之地了。

  他們想把自己或者想把馮家拉上船,嗯,不讓馮家下船,那還得要看他們有幾分本事了。

  何況在船上也未必就是壞事。

  有些時候你下了船,便再也無法掌握船上的情況,而當需要船上的一些東西或者就需要這艘船的一部分甚至就是整艘船的時候,你在船上才更能發揮作用。

  再說了,萬一這艘船還真的在未來的大風大浪中僥倖過關沒有沉呢?

  這種現在馮紫英看起來機率似乎不大,但是卻並非沒有,這種事情本身就存在有許多不確定的變數。

  「那小侄就不多說了,但憑世伯安排。」既然打定主意,馮紫英也就不廢話了,很乾脆的就表明了態度,「只是在客人上,還請世伯多斟酌了。」

  王子騰深深的看了馮紫英一眼,而馮紫英這一次卻沒有迴避,很沉靜的與對方對視,王子騰點點頭:「賢侄放心,愚伯明白怎麼做。」

  「嗯,屆時小侄也想請一些朋友,也就一併了,世伯覺得如何?」馮紫英輕描淡寫的道。

  「當然沒問題,愚伯就多安排兩桌便是。」王子騰不在意的道。

  這件事情敲定,王子騰心中放下大半,心情也好了許多。

  先前還有些擔心馮紫英會堅決抵制,沒想到這麼輕鬆就讓對方就範,王子騰心境一下子輕鬆下來。

  「賢侄啊,你這可是真的為我們爭了一口氣啊,十四歲的舉人,開天闢地第一遭啊,咱們這些人,除了賈家的賈敬考上了進士,卻又自家不爭氣,這麼幾十年裡,便是連秀才都沒考上幾個,舉人更是就你這一個了,怎麼樣,明年春闈有沒有把握?」

  王子騰舒適的靠在椅背上,笑吟吟的端起茶來品著,這可不是端茶送客,而是真正的心情舒暢和馮紫英一道品茶了,「嘗嘗,這是愚伯一個老下屬從杭州帶回來的兩山絕品。」

  杭州不是龍井茶麼?馮紫英還有些不太清楚這個時代的茶葉生產情況,但是西湖龍井名氣那麼大,這個時代應該有了吧?

  但細細品來,味道的確清新宜人。

  「世伯,您說笑了,您也知道小侄在秋闈大比中都是敬陪末座的僥倖過關,如何敢奢望春闈大比?」

  馮紫英不動聲色的謙虛著。

  「這春闈那是匯聚了整個大周優秀士子,尤其是南直隸、江西、浙江、福建和湖廣士子,那都是出類拔萃的,我們北地士子與其相比,仍然還有很大差距,小侄不可不敢奢望。」

  王子騰也覺得這馮紫英在秋闈中都是倒數第幾名,這春闈大比的競爭更是激烈,大周士子都盯著這一波,但是他也同樣知道秋闈大比的競爭實際上比春闈更激烈,而且春闈大比對時政策論的考核更為看重,這恰恰應該是馮紫英的強項才對。

  「賢侄,切莫妄自菲薄,青檀書院素以時政策論成績優異聞名,昨前年裡你們書院上書的策論,連皇上和幾位閣老都讚不絕口,太上皇看過之後也是十分感慨,說青檀書院所言若是能早幾十年,大周許多困境亦可避免,……」

  王子騰的話讓馮紫英心中冷笑。

  這位太上皇可真的是馬後炮的典範了,當年若非他的各種折騰,豈會讓大周現在變得這麼不堪?

  但折騰歸折騰,這位太上皇玩弄權術的本事可半點不差,便是那幾位號稱大周最精明強幹的閣老和六部尚書們,也一樣在他手底下被折騰得欲生欲死,最終背了一身罵名成為替罪羊滾蛋。

  他早不早就內禪讓自己兒子繼位,自己卻當這樣一個幕後來遙控朝政,未嘗不也是一種讓自己兒子背鍋的手腕。

  而且你永隆帝還得背鍋背得甘之若飴愛不釋手,否則有的是人來想替太上皇背這個鍋,比如那位前太子義忠親王。

  就是這樣刻意造成的兩相制約才能讓他遊刃有餘的操控朝局,但是但是其他帶來的惡果也許要等到他哪一天嚥氣之後才會真正爆發出來。

  或許對這個傢伙來說,那就是我死後哪管他洪水滔天吧。

  「呵呵,能得皇上和太上皇這般誇讚,小侄估計山長和掌院都會受寵若驚了,不過這春闈的確是以時政策論為主,青檀書院的確也在這方面要比其他書院府學強一些,這一點小侄也不否認,所以這等事情大家心裡也都沒有數,只有等到考下來揭榜之後才真正知曉了。」

  眼前這個少年郎是滴水不漏,王子騰也猜測不出這傢伙究竟有沒有把握春闈折桂,理論上來說,可能性應該不大,但是這傢伙話裡話外好像又頗有底氣,這就讓王子騰吃不準了。

  想到這裡,王子騰也就不願意再繞圈子,徑直道:「賢侄,你父親遠在榆林,愚伯也知道你在你們府裡是個能夠拿主意的,你年齡也不小了,而且也已經中舉,有無考慮過自己婚姻大事?」

  「婚姻之事?」馮紫英心中一緊,還是來了,他假作沉吟:「世伯,我母親倒是和我提起過,但當時我和母親便說過,等到我春闈之後再來考慮,那個時候我也已經十五歲了,母親也同意了,……」

  王子騰也料到這傢伙會有緩兵之計,不過他也有應對之策,「賢侄,你的年齡差不多了,不如這樣,愚伯在京中多年,對京中貴人也多有瞭解,不如就由愚伯先行替你物色一番,若有合適人選,便你伯母與你母親交涉,若有合適的便可先定下親來,結親事宜麼,則由兩家來商量,放到春闈之後也好,什麼時候都可以再商量嘛,如何?」

  一聽到要繞開自己,要和母親交涉,馮紫英就知道又被這廝給繞進去了。

  自己剛才說是母親同意,也就是要徵求母親意見,現在這廝也就要直接要遊說母親了。

  這婚姻之事的確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在這個時代的確是天經地義不容辯駁的鐵律,如果自己母親真的認可了,這事兒還真不好辦,關鍵在於自己母親和自己的審美觀擇偶觀有很大差異啊。

  來到這個時空中,馮紫英就從未指望過什麼自由戀愛兩情相許這等奢侈的機遇,門當戶對這是第一條,賢良淑德是第二條,無論是誰都難以踰越這兩條。

  具備了這兩條,基本上就沒啥可選的了,甚至樣貌都不計在其中。

  娶妻娶德,納妾(媵)納色,你要喜歡漂亮的,妖嬈的,狐媚的,花式繁多的,納妾(媵)啊,通房丫頭啊,多的是,想要啥樣的有啥樣的,但正妻必須要具備那兩點。

  面對王子騰的這番「主動請纓」,馮紫英的確無法回絕。

  沒有理由啊,人家堂堂正二品的宣大總督,在京城中深耕多年,又是你老爹的世交,替你介紹牽線搭橋聯結婚姻,哪裡不妥了?

  而且這本來也該是老爹老娘的權力,你說你要自己做主,你還真以為自己要翻天?

  只能滿臉欣悅的應承下來,也不知道這王子騰究竟打的什麼主意,距自己所知他家裡可是沒有嫡女,庶女也已經嫁了,就是不知道他王家還有其他女兒麼?

  若是像王熙鳳這般火辣妖嬈的,還真的讓人有點兒心動,但也只能心動一下而已,絕對不合適。

  吞了一口唾沫,馮紫英忍不住想要搓揉自己的臉。

  這是前世帶來的習慣,遇到棘手燙手的事情,便下意識的想要如此,當然他馬上反應過來,在王子騰面前這般做就有些失禮了。

  「世伯這般好意,小侄焉能不同意?」現在只能先答應下來,回去之後去做母親的工作了。

  馮紫英已經估摸著這王子騰怕是一已經有目標對象了,才會這般急迫的想要讓自己先答應下來,到春闈還有四個月時間,這四個月時間裡,只怕他就想要把這事兒給敲定下來。

  問題是對方就是想要用這種聯姻拉馮家和自己上船,嗯,這艘船的性質還要好好掂量一下,還只是單純的為他個人或者王家的利益考慮,這卻需要搞清楚。

  如果是前者,需要分清利弊得失,如果是後者,那倒無關緊要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20-4-8 03:38 PM

第一百四十九節 船上之人

  「不去?為什麼不去?」馮紫英收了大槍,不解的問道。

  那邊雲裳早已經拿著汗巾來替少爺擦拭汗水了。

  和這柳湘蓮的一陣過招可真的的把他累得夠嗆,全身上下都快要濕透了。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這身刀砍斧劈大槍挑的功夫可能上陣拚殺還行,但是要和柳湘蓮這種完全是以個人搏殺的為目的的武技比,那就真的是送菜的份兒了。

  「去幹什麼?去受人白眼,還是討口殘湯剩水吃?」柳湘蓮也收了劍,不鹹不淡的整理著手中的劍鞘和劍。

  「這麼些年,這些人名義上祖輩都是一口鍋裡舀飯吃的,說起來都是生死交情,但是真正當你家裡落難了,何曾幫過你一星半點?若不是馮叔資助我一家,愚兄孤兒寡母一家怕早就餓死了,自打母親過世之後,愚兄就看開了,這輩子就暢意人生,不想再受任何約束,師傅希望我回崆峒繼承他的事業,愚兄都拒絕了。」

  一襲雪白箭袖勁裝更是把全身上下顯得格外秀逸俊朗,端的是一個英姿颯爽的俏郎君,連馮紫英也得要承認柳湘蓮的外形實在太具殺傷力了。

  「可是你現在回來了,總要謀些營生才是,總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的廝混吧?」

  馮紫英也知道這位柳世兄不是讀書種子,也從未指望他能讀書,但是這身好武藝若是能從軍也未必不能有一番造化。

  而且大家都是武勳子弟出身,這點兒人脈也能找得到。

  縱然嫌榆林太遠太苦,在這京營也好,龍禁尉也好,或者宣府鎮或者大同鎮,要謀個差使也還是有把握的。

  「愚兄倒覺得這沒什麼不好,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柳湘蓮一臉無所謂,「再不濟不也還有你麼?難道你還能看著愚兄餓肚子?愚兄琢磨著這明月樓不是又要開了麼?聽說是那忠順親王有意要扶那蔣琪官當頭名,所以把那明月樓買了下來,要和南城的燕子樓和東城的繞樑閣一比高低,現在那燕子樓和繞樑閣都有意要招兵買馬和明月樓打擂台呢。」

  馮紫英皺了皺眉。

  這位柳世兄空有一身好武藝,卻自小喜歡唱戲,無論是唱功和扮相都是一等一的,這麼些年在外遊歷看來也沒有能一改他的喜好,現在回來了居然是想去唱戲。

  這也難怪,這京師城裡唱戲歷來就是最受歡迎的活動,小唱班子都有好幾十家,出類拔萃的也有十來家,深受京師城中大戶人家歡迎,他們大多集中在簾子胡同一帶。

  論到唱戲的人,卻要分類,而且是兩極分化了。

  那專業唱戲的,自然就是戲子伶人了,下九流,烏七八糟啥事兒都有,而那業餘的,也就是所謂的玩票了,而且多是那有些身份的,就像是那王子騰的嫡長子不也就是喜歡登台扮角玩票麼?

  忠順親王貴為親王自然不會去登台扮角,但是也在府裡邊養著一大幫角兒,沒事兒就自己也扮角兒和一幫伶人在一起唱戲扮角,樂在其中。

  那蔣琪官便是他府裡最得寵的角兒,不過十三四歲,據說卻深得忠順親王喜歡,現在忠順親王居然要為他買下一個戲樓來唱戲了。

  這京師城裡喜歡聽戲唱戲的人多了去,便是馮紫英的母親和姨娘一年裡也時不時要請一些班子來府裡唱上兩回。

  「湘蓮兄,這唱戲偶一為之倒也無妨,若是要去以此為生,怕是不妥。」馮紫英皺起眉頭委婉的勸導。

  好歹也算是世家子弟,若是去玩票一把,倒也無所謂,若真的是要去成了專業伶人,那可真的就成了大笑話了。

  大周沿襲明制,對娼伶都設有專門戶籍,屬於賤民,縱然你柳湘蓮不會因為唱戲而改戶籍,但是你這長期流連於這等場合卻沒有一個正經營生,那也會遭人恥笑詬病的。

  柳湘蓮也知道馮紫英所言是為自己著想,他也清楚這非長久之計,但馮紫英希望他可以走從軍之路卻又是他無法接受的。

  軍隊裡邊便是講求軍紀,稍不注意就是殺身之禍,對於他這個懶散慣了的人根本無法接受。

  「紫英,愚兄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是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至於說以後會如何,愚兄暫時沒有想過,先就這麼著吧,若是你日後有了造化,莫要忘了愚兄便是,沒準兒你當了閣老或者總督,愚兄就能給你當個幕僚、護衛什麼的,那想必我也還是能勝任的。」

  對於柳湘蓮的這番話馮紫英也很無奈。

  他也曾為柳湘蓮規劃過幾個去處。

  一是從軍,既可以去榆林自己父親那裡,謀個出身,但柳湘蓮顯然不願意去那等偏遠艱苦的地方,還可以留在京營,但柳湘蓮的性子又很難去適應京營裡這種各種複雜的人際關係攀扯。

  二是想辦法進龍禁尉,以柳湘蓮的武技水準,幹個龍禁尉綽綽有餘,無論是對外刺探情報,還是對內掌控密查,柳湘蓮都完全可勝任,而且這等生活也不會太辛苦,但柳湘蓮卻不願意去幹這種不可避免要接觸很多齷齪陰暗的勾當。

  再有就只能去替自己做一些營生了,但這除非到萬不得已,馮紫英不願意替他安排,原本關係很好的世交朋友,也許就會因為這些生計而逐漸變味,甚至失去這樣一個朋友。

  既然他現在想要在玩票唱戲上高樂一下,也只能由他了。

  「行了,紫英,你去忙你自己的事兒吧,別管我了,我自己知道怎麼做。」柳湘蓮擺擺手,「如果你想要在你的武技功夫上有所提升,我倒是可以陪你好好練練,嗯,一年之內可以讓你讓有很大進境,但是再要提升,恐怕就需要長時間堅持苦練了,但我覺得你沒有必要如此,……」

  馮紫英也的確沒有這方面的打算。

  提升武技水準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他也沒有那麼多時間精力去花費在這上邊,有當下這種水準,如柳湘蓮所說,一般三五個人是傷不了自己的,但真正遇上了專門的刺客和高手,自己就是再練三五年一樣白搭。

  只是馮紫英對柳湘蓮居然無意進入軍隊和龍禁尉感到十分失望。

  《紅樓夢》書中的柳湘蓮無所事事,最後居然出家或者淪為強梁,這讓馮紫英覺得很不可思議。

  當然今世會不會如此,誰也說不清楚,但對方顯然是一個性格有些特立獨行的,不願意走別人為他設定好的路徑,這也讓馮紫英有些無奈。

  一個世交好友,而且也覺得對方各方面都不錯,居然寧肯去玩票唱戲,卻不願意尋找一個正經營生,只能說這個人更喜歡這個時代的非主流生活。

  但你也不能說這種非主流生活就不好。

  換了在前世自己所處的那個時代和環境裡,這種非主流生活沒準兒比百分之九十九的普通人還活的滋潤自在,那個年代的戲子伶人可真的是太有範兒了。

  既然試圖改變柳湘蓮命運軌跡的想法失敗,馮紫英也不會去勉強對方,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和命,有些人可以改變,有些人則不願意改變。

  馮紫英的中舉慶賀宴最終還是擺設在了馮府裡。

  總計達到了六桌客人。

  這年頭酒樓請客一般是比較普通的宴請,或者隨便對付一頓的居多,真正的大戶人家,鮮有宴席設在酒樓的。

  這個時候就能顯現出馮府目前的規模略微小了一些,好在稍稍擠一擠,也算是勉強能夠容納下。

  段氏無法拒絕王子騰的這個建議,實際上馮紫英最終也還是給母親了一個接受的最終意見。

  人家「一番好意」,你沒有理由拒絕。

  客人名單是王子騰幫忙草擬的,原來四王八公十二侯以及其他一大批跟隨太祖打天下的武勳後代們,大多都包攬了進來。

  當然經歷了七八十年時間,仍然有許多早已經沒落到無人問津的地步,能夠踏入馮府參加這樣一個慶賀宴的,多少都還是有些身份的。

  像柳湘蓮這一類的自然也就被排除在外了,當然這是王子騰擬定名單中沒有的,而馮紫英邀請柳湘蓮那是另外一回事。

  王子騰除了草擬名單外,也還幫忙聯繫了一些客人,當然最終請柬要由馮紫英親自送上門,但是若是沒有王子騰來打這個招呼,這些人未必會因為一個武勳子弟中舉就要接受邀請,或者接受了也只會派一個無關緊要的角色來出席。

  「來,紫英,我來為你介紹一下客人。」當客人們開始陸續到來時,王子騰儼然一副馮紫英世交長輩的架勢,為馮紫英一一介紹客人。

  「東平郡王穆檀穆王爺,王爺,許久不見了,這一位是咱們武勳子弟中最優秀的一個,馮自唐的嫡子,馮紫英,今科順天秋闈舉人!……」

  這就是四王之首的東平郡王穆檀?賈府那副對聯落款者穆蒔的孫子穆檀?

  略微顯得有些瘦削的面頰看上去陰沉,顴骨高聳,氣勢倒是足了,但是卻多了幾分森然的氣息,讓人不太願意接觸。

  「小侄見過王爺。」拱手大禮,馮紫英還是有些驚訝這一位居然會親自出席。

  究竟是王子騰的面子夠大,還是其他原因?馮紫英不相信自己一個中舉會引來對方如此看重,再說這四王現在有些日薄西山的架勢,但是瘦死駱駝比馬大,這麼些年來,四王還是結交了不少軍中重臣宿將的。

  「免禮,果然是我武家英才,自唐有此子,也該心滿意足了。」似笑非笑的咧了一下嘴,這位東平郡王上下打量了一下馮紫英,目光裡有些複雜,似乎隱藏著什麼,但馮紫英卻說不出什麼味道來。

  東平郡王剛進去了,卻是又一個大人物到了。

  這一位連馮紫英都認識,京營節度使、世襲一等伯牛繼宗,王子騰的繼任者,他也親自來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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